薛红轻轻扯开了林轩凤的衣裳,露出了他胸膛处的凤凰图纹。
林轩凤没有反抗,只是麻木地站在那里。
她的手缓缓抚过那只凤凰的翅膀:“凤第一次抱我的时候,我就爱上了这只鸟儿。所以,我在每个男宠的身上都弄上了代表他们的刺青,所以才有了六美图。”
我这才看清了她的手。
凹凸不平,看去极是可怖。
就像是被烫过一样,一直延伸到了袖口,让人不由联想下面也是这样的烧伤。
薛红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
她终于离开了林轩凤的身子,走到我身边。
静静地凝视着我,目光清淡悠远,这样的眼神真的实在太熟悉。
“宇凰,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你。你一直都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让人不忍心伤害。若我真的恨你,早就动手把你杀了。《芙蓉心经》的下落我真的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关于重火宫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全部,你认真去找,只要留下凤就好。”
其实这样虚伪的台词我见多了,可薛红的眼神竟让我无法拒绝。
我只问道:“你既然舍不得林轩凤,为何要放他走?”
薛红道:“他需要自由。我可以让他一直在江湖上闯荡,只要他不离开我。”
我只笑了一下,看着林轩凤。
他的目光一直都没有转移到我的身上。
从未见他如此冷酷过。
然后薛红给我讲了一个十分有意思的段子,硬是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前面和以前听的那个故事一样,重火宫前任宫主名叫重甄。
重甄不知和哪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名莲。
重莲从小性格温顺,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默默看书,或是习武。
整个重火宫的人依旧十分喜欢这个平易近人的少宫主。
可是重莲的性格却在十一岁的时候突转阴沉,留意的人也未敢多言。
在他十二岁的时候,重火宫突然变成了银库,多了许多金银财宝,江湖上也渐渐传出了莲少宫主容貌惊人的消息。
十三岁,武林中无数英雄豪杰无故丧命,死状凄惨。
十四岁,和那个江湖人士说的一样,重莲因为在英雄大会的惊人表现得到了“武霸天下”和“冠世美人”的称号。
十五岁,重甄猝死于重火宫。
江湖上有这么一句话:地狱阎殿,人间重火;神乃玉皇,祗为莲翼。
因为修炼成“莲翼”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一旦有人练成了,那个人的称号将会变成“莲翼”。
重莲的名字已变成了神话。
其实重莲在开始修习《莲神九式》的那一刻,就已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少宫主了。
当时重火宫直属大弟子名叫宇文玉磬。
关于他和般思思的故事,我只知道是成亲,但是最后阴阳两隔。
但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重莲一手造成的。
那一年宇文玉磬和重莲一起前往京师长安。
那一年,有两个人动了心。
般思思。宇文玉磬。
宇文玉磬说什么也要娶般思思进门,般思思的满心思却只容得下一双深紫色的瞳仁。
重莲回首的一瞥,注定了般思思一生的沉沦。
宇文玉磬和般思思成亲的那一天,重莲约般思思在飞虹桥下见面。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喜欢你。
般思思大抵是彻底迷糊了,接连三日都和重莲待在一起。
三日后,梦醒,心碎。
不知重莲对般思思说了什么话,然后离开了。
般思思回到宇文玉磬的身边,一蹶不振。
大夫说她是患上了相思之疾,非系铃人无可解。
宇文玉磬也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缘由,却如何都不肯回去找重莲。
般思思就这么死了。
于长安飞虹桥旁。
手中还握着一朵新采摘的血色红莲。
宇文玉磬一气之下冲回重火宫找重莲算账,却被重莲囚禁于宫中,成为了他的禁脔,日日夜夜加之羞辱和欺凌。
而宇文玉磬只是忍,重莲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宇文长老看着的儿子被自己的宫主这样折磨,也只能默默悲泣。
时间长了,人们几乎忘了宇文玉磬的存在。
重莲十六岁的时候,《莲神九式》已修炼到了第七式,准备修炼最容易失败的第八式。
第七式练到第八式需要两年时间。
修炼成的前几日,一旦被人打断,就会失去武功近半年。
半年后武功会一夜间恢复,但想重新修炼,又得重修两年。
宇文玉磬算准了时间,在重莲即将练成的前几日冲进去挥剑杀他。
可是失败了。
其实宇文玉磬若是再查的仔细些,或许报仇就成功了。
第八成修炼成功的前几日,修炼者身上会出现红莲图腾,打断他,的确会废除他的武功,但是不会立刻散功,而是慢慢褪去。
那一日,绝美的少年依旧静静地坐在瑶雪池中。
只是弹指的一瞬间,废去了宇文玉磬的四肢,在身上撒满了引诱野兽叼食的粉末,叫人将他扔到了荒郊野外。
宁愿我负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人负我。
重莲就是这种人。
《莲翼》乃是两大至尊邪功的合称。
《芙蓉心经》性阴,《莲神九式》性阳。
修炼者需将此功奉为信仰,为之无情无义,心狠手辣,方可到达最高境界。
修成之后,汲取内功深厚的亲人性命转化为自身的内力,功力以惊人速度飞升,一夜之间天下无敌,永驻青春。
我不禁吞了吞口水,擦了把汗:“照你的说法,重甄的死……”
薛红平淡地说:“是重莲杀的。”
可是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霎时竟把《莲翼》的事抛诸脑后:“薛红姐姐,虽然宇凰年纪比较小,可我还是懂的,女人怀胎都只要十个月就可以生产,轩凤哥都出去一年了……”
林轩凤打断我道:“宇凰,不要再说了。”
薛红的目光变得有些阴冷:“林宇凰,我是看在你爹的情面上才留你一条小命,不要给你脸不要脸。”
她抱紧林轩凤的脖子,轻声道:“凤,抱住我。”
林轩凤面无表情地伸手将她抱住。
我已经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生谁的气了:“林轩凤,你……你真是……你就这么怕她?”
林轩凤只是沉默。
薛红一脸满足的笑容。
我顿时胀红了脸,憋了半晌才压抑住自己没有吼出声:“薛红,你有六个男宠!你凭什么说那就是林轩凤的?”
薛红笑道:“你自己问问他,这孩子是不是他的。”
我着急地看着林轩凤。
林轩凤冷冷道:“是我的。”
薛红道:“前五个只有崔燕和我发生过关系,而且自从凤来了以后,我再没理过他们。”
我急道:“不可能,这一年你都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么会……”
薛红道:“难道我就不能离开采莲峰么?”
我一时哑然,不可置信地盯着林轩凤:“你、你为什么要和她……你喜欢她?”
林轩凤漠然道:“是。”
一口气堵在胸口,我压低了声音说:“你觉得这样对得起他么?”
林轩凤不语。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好,很好。反正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你好好待在这里,和你的薛红姐姐一块儿,逍遥自在地过日子。保重。”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勉强笑了一下:
“你的凰弟恐怕在我体内哭泣了,因为我这里很痛。”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聚了。
薛红静静地站在两人中间,一双细长的眼睛黝黑明亮,眼角向上飞扬。
我又想起了那个静谧的夜晚,精致容颜的男子。
只是她比那人多了一分的沧桑,少了十分的风骨。
绛红美人痣黯淡无光。
林轩凤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但也只是一瞬。
随后,表情僵冷如冰雕。
我欠了欠身,道:“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轩凤哥,我会努力让他回来,你最好现在赶紧想清楚,再见。”
林轩凤转过身去,只留下了一道孤独修长的背影。
我尴尬地对着薛红笑了笑。
擦肩而过。
没想到刚走出房门就在山峰处遇到了一个人。
海天一般的衣裳仿佛是一道浅蓝深紫交错色的虹,在雾气中翩翩涌动。
朱唇仿佛一粒艳红的樱桃。
腰间的银鞭紧紧盘绕,散发着妖异的色泽。
海棠蹑足于缭绕云烟中,轻轻说道:“林公子,宫主去了何处?”
语气笃定没有丝毫怀疑。
我似笑非笑:“重火宫竟丢了宫主,这事也够奇了。最奇的是,海棠姐姐竟问到小小的林宇凰身上来了。”
海棠表情淡定,眼神却带着一丝慌乱:“因为宫主最后见的几个人里有你。”
我说:“我上一次见到莲宫主是在去年初秋,泰安城。”
海棠道:“是。当时宫主和我们一起回宫,不足一个月就消失了。”
我愕然道:“那到现在不是都有八九个月了?”
海棠点点头:“是的。重火宫里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希望林公子能随我回去。”
我说:“我去起不了作用。”
海棠道:“我们想了所有的方法都没用,宫主和你交集最多。”
我说:“倘若我不想去呢?”
海棠严肃道:“林公子若是不愿意走去,只那海棠只好帮忙了。”
心中飞速转过一个念头。
重莲不在重火宫,看样子一定走得匆忙,或许……那个东西还在重火宫里。
我笑道:“我看我还是自己走着去吧。”
我们刚走下山,砗磲就跟着来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重莲在失去武功这半年几乎都是待在我身边的,他完全可以待在宫里,毕竟重火宫高手如云。
然后我问海棠原因。
海棠道:“六美图的主人薛红以前是重火宫的人,宫主想看看他会不会泄露重火宫的秘密。”
我说:“若她泄露了呢?”
海棠道:“方才我和你说话的时候,砗磲已经处理了这件事。”
我急道:“那其他人呢?”
海棠道:“其他人与我们无关。”
我回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采莲峰,心冰凉了个彻底。
早就想过薛红此言可能会得罪重火宫,但是没想到重火宫办事的速度真的神到不可思议。
小雪和星弦也该离开了。
林轩凤的孩子,大概还没起名字吧。
我转过头,轻轻吐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赶快出发吧,我还有事要做。”
月朗星稀的夜,苍穹深蓝如渊。
方外山脚,稀烟如云,砗磲在紫藤林的中偏西处洒了一些白色粉末,道路豁然开朗。
重火宫在重火境的深处。
朝里面走去,隐隐可见一片密林环绕着雾阁云窗。
渐渐的,灯火越来越密,越来越亮。
一座座神似宫殿的雪白楼宇林立在我们眼前。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这里,小声道:“这是重火宫?怎么像雪国似的。”
海棠道:“重火宫几百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几乎没外人进来,所以别人总觉得里面应该是比较阴森的。”
环绕着建筑的清澈河流,水声如乐。
月亮倒映在水面,被打碎成了银白色的滚滚涟漪。
河上飞架着一座石回桥,桥面宽阔,两旁站满了婢女,皆身穿素色衣裳,涂抹胭脂。
配上如此绮丽的景色,还真让人觉得自己是到了银河鹊桥。
一路走去,那些婢女们都纷纷欠身,弄得我好不自在。
走过回桥便是重火宫的大殿阶梯。
原本准备绕过大殿走去,砗磲眯着眼往里面看去,道:“莫非……宫主回来了?”
海棠惊得睁大了眼,碰巧正有个小卒正在拜见两个护法,便问道:“为何大殿里会是亮着的,里面是什么人?”
那小卒道:“您不知道吗?宫主前几日已经回来了。”
海棠道:“宫主现在在大殿里?”
小卒道:“是,五大长老都来了,正在嘉莲殿庆祝少宫主满月。”
我们三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少宫主?”
小卒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哎呀,小的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宫主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娃娃,说那是他的女儿。”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海棠转头对我说,“林公子,我和砗磲先进去看看,等会儿出来找你。”
我点点头,估计这回是凶多吉少,不过我也认命了。
巨大的牌匾题字,嘉莲殿。
嘉莲,一茎多花之莲,祥瑞的象征。
月光下的殿堂反射着银色的雪光,仿佛磷磷的水中石。
不过多时,几个童子走出来对我说:“林公子,宫主请你进去。”
嘉莲殿。
刚进去,眼睛被明亮的火光刺得几乎睁不开来。
一路看去,满殿堂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人人精神抖擞,喜气洋洋。
无数婢女小厮端着华美精致的金簋、银盂、大鼎进进出出,浓浓的肉羹脍炙香味扑鼻而来,引得人胃口大开。
道旁坐满了人,却是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尽头的男子。
四大护法站在他的身边。
他用手背轻轻撑着下巴,正微笑地看着身旁的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穿着深紫烟波刺绣长裙,眉毛细长,双眼炯炯有神。
另一个女子穿着一身蓝色衣裳,头戴金蝶发簪,脸圆嘴小,容貌甜美。
水镜和楚微兰。
楚微兰怀中一个手臂长的孩子,抱着她转了好几圈,笑得好不开心,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嘉莲殿:“宫主,宫主,这孩子好漂亮。”
重莲微微一笑,黑亮长发落在肩膀上,如流水般滑落于腰际。
细长的眼往我这里一扫。
整个大殿忽然安静了,所有人都朝我这里看来。
我抓了抓脑袋,有些尴尬地朝人民群众露撑出一张笑脸。
海棠一个劲地跟做手势叫我进去。
我还是跟傻了似的站那里,有时候真怪自己没用,人一多,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
重莲轻轻说道:“凰儿,你来。”
声音如缥缈云烟,明明很是小声,却一直在耳边飘来荡去。
我很紧张,我很颤抖,我很后悔。
我要知道天杀的重莲这家伙在这里,我是真的不会来。
这下死也得去了,硬着头皮,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了重莲面前。
“白跑了一躺,真是麻烦你了。”
我直接怀疑自己的耳朵是有问题了,他竟会说出这种话。
真想往他脸上摸一摸,看看是不是易容的。
要是易容的,也太有水平了,脖子上的莲花还在,眼睛也弄成紫色的了。
这时,水镜接过婴孩,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小小的身子:“乖芝儿,长得可真像她爹爹了。”
楚微兰道:“咦?这孩子不是宫主捡回来的么?”
水镜道:“虽说如此,可她真的好像宫主,你看她的眼睛。”
楚微兰道:“真的,真的耶。”
我忍不住探过头去看了看那孩子。
尽管才满月,尽管还在熟睡。
可是真的是个漂亮的孩子,虽然脸上还有很多壳。
尤其是那双细细长长的眼睛缝儿,还真的跟闭着眼的重莲一样。
重莲让我就座与他们一起进食,似乎这一晚重火宫的人都在,觥筹交错,乐不可支。
五大长老除了宇文中嵩走得早以外,都欢聚到子时。
重莲一直那么静静地坐着,那奶娃娃他也不管,只让她们抱着玩。
我一直傻坐了几个时辰。
想问他话,但是一看到他的脸,又不敢说话了。
就这么反反复复抬头低头好几次,重莲终于开口了:“有事直接说罢。”
我小声问道:“你为何要在散功的时候……一直跟着我。”
重莲瞥了我一眼:“有人要当众卖了你,你会直接去找她么。”
我愣了愣,瞬间醒悟。
薛红卖了重莲,重莲提刀砍她,我是磨刀石。
想要我不出卖他,最简单不过的方法,也就是把我迷得头昏目眩,傻了似的倒贴他。
不错,真的不错。
我用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觉得周围的酒香顿时有些闷人。
又用手心撑着脑门,一下头晕得不得了。
重莲亦是没有说话。
其实我挺欣赏这个世界的人,都很豁达,情商也都很高,说放手就放手,说利用就利用,做戏比玩真的还真。
林轩凤也好,重莲也罢,都很厉害。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现在我不寻找六美图了,《莲神九式》你也应该找回来了,只希望莲宫主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条生路,小的感激涕零。”
“我自然不会杀你。”
重莲眼眸就像一汪浓浓的深紫潭水。
我又露出了特狗腿的一个笑容:“莲宫主,您真是大人有大量。”
重莲还没说话,已经困到不行的楚微兰揉了揉自己的蒙胧睡眼道:“宫主,芝儿的全名叫什么呀?”
重莲嘴角勾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雪芝,重雪芝。”
水镜补充一句:“重雪芝,字上凰。”
温孤长老接道:“上凰,上上人,人中凰。果真好名。”
楚微兰轻轻摸了摸雪芝的脸,兴奋地说:“上凰,重上凰,真的很不错呢。”
我目光怪异地看了一眼重莲。
重莲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轻轻将她接到了手中。
重上凰,果真……好名。
丑时正刻。
重莲终于宣布散伙,我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我站起身,正准备跟随着海棠姐姐出去叫她分个地方给我住,却被她打了回来。
婢女们收拾好了残羹冷炙,整个大殿里就只坐着我和他两个人。
天杀的重雪芝这时突然醒了,大哭着,似乎是饿了。
小女婴的奶妈刚钻进被窝就得被拖出来喂奶,也真是够凄凉的。
喂好奶,精神来了,就知道缠着她爹爹。
重莲将她抱在怀中,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白白嫩嫩的小下巴,小雪芝立刻咯咯笑出声来。
我真的很讨厌小孩。
小的时候老妈带了一个三岁大的小表侄来家里玩,那小霸王弄得我可爱的房间天翻地覆,最后跟猪窝没什么区别。
小孩还特难哄,动不动就哭。
总之,说我没爱心也罢,我看到小孩心情就不好。
但是这时看到那小雪芝,我居然会忍不住靠过去看她。
两只小到不行的手在空中无节奏地胡乱挥舞着,笑声清脆,让人听了有种想欺负她的冲动。
可能我就是变态,对于可爱的东西,不是想心疼它,而是蹂躏。
重莲抬起那双细长的眼:“芝儿在看你呢。”
我蓦地一惊,凑巧碰上了小女孩灵气的眼。
一时跟中了魔似的,竟伸手去抓了抓她莲藕般的小手。
这一抓,就抓出事了。
她竟一下用几只软软细细的指头将我的食指紧紧握住。
开始还好,就让她这么抓着。
可是她就像是忘了要将我的手放开一样,还捏得更紧了些。
大眼睛成了两个弯,咯吱咯吱笑起来。
隔了好一会,出汗了。
我抽了抽自己的手指,小屁孩的力气还真大。
再往外拉了拉,还拽着。
用力一拉——
“哇——呜——”哭了,就哭了。
我提心吊胆地瞥了重莲一眼,重莲没什么反应,只轻轻拍着小雪芝,低声哄她。
真是一幅诡异的画面。
一个大魔头还是个年轻男子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婴孩。
我的嘴角开始抽搐了。
哭泣声渐渐小了,这回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之。
突然看到重雪芝的胸前挂了个小东西。
我靠过去些,东西左看右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块红褐色的琥珀。
中央布满了形状奇异的棕色化石碎片,光亮晶莹,色泽剔透,放在手里清凉似一块精雕细琢的鹅管冰。
更奇的是这块琥珀无须加热便有淡淡的松香味逸出,顿时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我伸手过去戳了戳那小琥珀,道:“护身符?”
重莲道:“算是吧。”
脑中立刻擦过一个画面。
模糊,一切都很模糊。
身后有人轻轻拎着我的胳膊,用粗嘎却轻柔的声音对我说:“宇凰,慢慢走,小心哦,小心……”
我点点头,身子仿佛变小了很多,伸开了自己的脚,好短,好袖珍。
伸开双臂,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一步,啪嗒。
摔了。
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红钉老哥,你怎么就如此固执的?宇凰才一岁不到你就要他走路!”
仰起头,三张模糊的中年男人的脸,三种截然不同的笑容。
一个冷酷,一个淫邪,一个狰狞。
可是却让我感到温暖和熟悉。
“这个不到一岁也会走路了,一岁,不小了。”
七杀刀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一下拎过身旁的一个孩子,往前推了一步。
孩子茸茸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小小的冲天炮,蓬松的头发像一个倒着炸开的小扫帚,他每走一步,那小扫帚就会跟着一起晃动。
那小孩子的眼睛好大,好亮。
他看着我,异常天真地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像黑色的小刷子,轻轻扇动着。
两条细细的眉毛中间有一颗不甚明显的红痣。
神似一朵小小的红花儿,漂亮极了。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那颗痣,用稚嫩的声音轻轻说道:
“痣,亮亮……痣,亮亮。”
小孩子只是看着我,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细细的缝。
百催花无奈道:“宇凰,教你这么多次了怎么还那么笨,是漂亮!漂亮!”
“嘿嘿,宇凰啊,痣长在额头中间的,都是美人哦,所以,这个叫美人痣。这个哥哥呢,就是个大美人。”
身后的红钉老怪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我的留海。
对面翘着二郎腿坐着的百催花就不乐意了:“胡说,美人哪能是男的?你看过薛红没,那才是大美人呢!”
红钉老怪道:“别想啦,很多人都说重甄那名叫重莲的儿子是薛红生的。”
百催花怒道:“胡扯!别侮辱她!”
红钉老怪道:“好好,不说。宇凰,来跟我一起叫,轩凤哥。”
我张开嘴,结结巴巴念道:“轩……轩……哥……轩……”
红钉老怪极有耐心地说:“轩——凤——哥。”
我盯着那小孩漂亮的眼睛,还有那颗仿佛会发光的淡红美人痣,张开小小的嘴巴,一字一句地念道:
“轩凤……哥……”
我晃了晃脑袋,脸色苍白得可怕。
林宇凰回来了,林宇凰又回来了……说什么我也要在他彻底回来之前找到那两个宝贝。
重莲正狐疑地看着我。
我干笑两声,吹了个口哨:“大美人,小女孩真像你,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打野战生出来的?”
重莲温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愣了一下,转而笑道:“愿意嫁你的人我看是要拿麻袋运都要几千几万袋了,何出此言呢。不过这孩子不好看,若是你生的,她娘亲也是有够丑的了。”
重莲轻轻哄着怀中渐渐安静下来的小雪芝:“凰儿,前几天我在登封外沿看到一个男子被蛇咬中,搬了石头砸蛇,蛇跑了,他却不小心把自己的脚砸了。”
我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人不该记仇的,是吧。”
重莲笑着点点头。
等回去的时候我才想起了林宇凰小时候百催花和红钉老怪的对话,浑身打了个冷噤,只希望都只是浮言虚论。
反正重莲没有不允许我住在这里,我就赖皮住赖下来了。
每天晚上都计划着要偷偷溜出去调查,可每天都睡死过去了,真是恨自己成不了钢。
又是一个太阳晒得脸几乎脸翻皮的日子。
正在自己的房间午睡,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
我猛地翻起身,拿被子遮住身子,朝门外吼去:“暴力女,你简直是好色到极点了!”
朱砂一身红彤彤的衣服,看得原本就很热的我更热了。
朱砂看着我半裸的身体,脸立刻就红了,眼睛往别处看去:“你立刻把衣服给我穿好让我杀了你!”
我继续躺在床上,抽着把扇子用力扇:“莫不成我是猪,跑过来让你杀?”
朱砂吼道:“滚出来!少宫主有事要找你!”
我又一次翻了起来:“少宫主?朱砂啊,你今天发烧了,回去看大夫。”
朱砂自暴自弃了,朱砂豁出去了。
冲到我身边,把衣服扔过来:“是少宫主要拿东西,我们都拿不到,必须你去!”
我翻个白眼:“求我我就去。”
镔刀出鞘,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迅速站起来穿好衣服,正视道:“朱砂姐姐,少宫主在何处。”
朱砂道:“红花院。”
我的下巴哐的一声落在了地上:“红……红花院?”
朱砂道:“以前红花院是叫瑶雪池的,不知道宫主怎么给改成这个名字了。”
玉林瑶雪满寒山,瑶雪池,挺有诗意。
不过,还是林少爷取的红花院好听。
瑶雪灵芝,雪芝,也是个好名。
反复想想重莲女儿的名字,竟比她的字带给我的冲击还要大。
瑶雪池。
菡萏清辉洒林间,朵朵盛开。
清凉的水面反射着有些耀眼的波光,射得人眼睛微微生疼。
白色的凉亭下坐着楚微兰,海棠。
水镜抱着重雪芝站在莲花池旁,重雪芝哭闹不止。
才知道她们叫我来这里的目的是叫我跳到莲花池里去采莲花,因为雪芝老盯着莲花看。
虽然那水不脏,天气又很热,可我还不想沐浴。
只是小屁孩的声音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震得人头皮发麻。
几个姑娘家又不好意思跳进去湿了衣裳。
我走过去摸了摸小雪芝的白嫩的脸,柔声道:“小雪芝,哥哥替你采莲花。”
几个女子捂嘴偷笑。
又觉得不对,这样一来,我不比重莲小了一个辈分?
难道我要他叫我叔叔?
我不要啊,我才十八……
想了半天干脆不想,直接跳到了莲花池里去。
呼,好凉快,真不想出来了。
我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往一朵最大最美的莲花游去……
一间暗黄灯光的木屋。
满屋迷乱滚热的雾气,一口小木桶。
我伸出有些颤抖的小手,轻轻解开了因为顽皮一天而肮脏不堪的衣服。
转过身去,偷偷摸摸看了一眼身后的孩子。
那双大而亮的桃花眼正毫不避讳地凝视着我。
我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翻了个白眼,把衣服往旁边一丢,叹道:“真烦,又弄脏一件,一会还要洗衣服,哎,真烦……”
小孩用细细的手臂遮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走过去几步,捡起了我丢掉的衣服。
“喂喂,你干嘛啊。”
我朝他命令式地挥挥手。
他把我的衣服丢到了自己的衣服篓里:“我帮你洗。”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不说话了。
他冲我笑了一下:“你不用谢我。”
这句话可把我激怒了。
冲过去,对着他长了美人痣的脑袋就弹了一下!
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委屈道:“你为什么要打我,我帮你,你还打我……”
我恶狠狠地抓住他细细的胳膊:“我可没说要谢你!”
看样子是要哭出来了:“你简直就是个小恶霸,我不给你洗了!”
我用力在他嫩嫩的皮肤上拧了一下:“你给不给洗?!”
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我的目光慢慢从他的脸上移到了他的胸口。
凤凰,一只金色的凤凰。
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小小的胸膛:“轩凤哥,好漂亮……我以前从来没看过有谁的身上长了这么好看的东西。”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良久,我的视线又往下移去。
他慌忙用手遮住了自己的下面,羞红了脸说:“你看什么,赶快去沐浴。”
“你还赶命令我?”
愤怒了,抓开他的手,一把拽住他的小XX。
他吓得惊叫一声,打开我的手,往旁边躲了开去。
这下有玩的了,我乐了。
两个光溜溜的小屁孩在屋子里玩起了捉小XX的游戏。
突然,“砰”的一声!
门被撞开了。
我们两个原本闹得天翻地覆这会儿也得鸦雀无声。
红钉老怪站在门口,脸拉得老长。
冲过来,一手拎一个,统统丢进温度还很高冒着热气的水里。
“啊,好烫,呜……”
“嗷!烫死我了!红钉叔叔宇凰错了放了宇凰吧,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红钉叔叔……嗷……”
“林宇凰,你没事吧?”
朱砂站在岸边的声音一下把我打断了。
我才发现我正拿着那朵莲花,泡水里发呆。
我连忙摇了摇头,对着她们挥手:“我没事,万岁,我采到了!”
顷刻间,一道碧青色和雪白交错的影子轻飘闪过——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从莲花池上轻轻飞过来。
乌黑如玉的长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风鼓得及腰青丝联翩飞舞。
擦过无数荷花荷叶,如同一只翩翩玉蝶。
双手伸开,紫靴上的秃鹫羽绒阵阵颤抖,凤凰刺绣金光流过,靴尖在波光粼粼的池面上划过一道道浅浅的涟漪。
我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还在迷神过程中,一双手勾起了我的腋下。
我整个人被腾空抱了起来,湿透的衣服也浸湿了他的薄衫。
夏风擦过皮肤,身上的水珠变得温暖。
一瞬间,恍若飞翔。
直到停留在岸边,才抬头看到了重莲俊秀完美的脸。
耀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细长的眼眸猛地对上我的视线。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断了,连道谢的话都没说,就直奔到水镜的身边,轻轻挥着手中的莲花:“雪芝,莲花采来了,你要不要啊?”
总觉得重莲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扫,直冒冷汗。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我只有说:“你看我采的是最大的莲花,好漂亮吧,很香很香。”
我又晃了晃莲花,还很陶醉地放在鼻前嗅了一嗅。
接着我做了一件事,让我几乎回去以后把自己的脸打到肿。
我竟然捧住那还挂着晶莹水珠的红莲,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才放到了重雪芝的手中。
莲花很香,莲花也很美。
只是,水镜,朱砂,楚微兰,海棠,你们的眼睛都不小,无须再睁大。
还有重莲,你能不能不要再笑了,你们的思想都太不纯洁了。
重莲一脸笑意地看着我说:“你们退下罢。”
几个姑娘都红着脸纷纷离开了瑶雪池。
我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身子,甩了甩头发,水珠四溅。
重莲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走到我身边,低头凝视着我:“就在这里?”
心里慌乱,只得假装去拧头发上的水珠:“什么事?”
一双手从身侧轻轻伏住了我的腰。
我微微挣扎了一下:“我身上是湿的,不想变落汤鸡就别过来。”
重莲有气无力地在我耳边飘了一句话:“反正都会湿的……”
接着,一口气吹到我的耳朵上。
拧水拧到脖子根都发红了。
“凰儿,今天我才发现自己不够了解你。”重莲莞尔一笑,双臂在我的腰际慢慢紧缩,我紧张得像个木雕。
瑶雪池一下显得好小,碧蓝苍穹一望无际。
重莲勾下头,深紫色的瞳孔渐渐眯了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方才我的举动出了什么问题,总之他是误解我的意思了。
不过,将错就错,反正我也有这个想法。
我伸手按住他的嘴:“有事晚上说……来我房里。”
我克制住自己瑟瑟发抖的手,捧住了他的头,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重莲睁大了眼,直盯着我发怔。
我冲他笑了笑,转过身就跑掉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既然他控制力好,那我陪他玩,他有得玩,我有要取的东西,各得其所。
他说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不够了解我。
但是我很想问他,你什么时候想过要了解过我。
我回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听到房门里有婢女在谈话。
“快快收拾,琉璃护法说了,宫主晚上要来这里。”
“宫主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吗,就是……”后面的就听不清楚了。
“不会吧,以前不都是叫到宫主房里去的吗?这房里住的是何方神圣,居然把宫主都叫过来了。”
“你没见到他?我觉得他和少宫主好像……”
“说不定少宫主不是捡来的,可能就是宫主亲生的骨肉呢。”
“你这笨蛋,这里面住的是个公子!”
我轻轻咳嗽一声,然后敲敲门,里面的两个婢女立刻收拾好了东西跑出来。
“林公子,床都理好了,请进去歇息吧。”
那满脸长壳的丑丫头和我像?去。
我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炎热的夏季。
满山花木繁茂,碧草如茵。
知了和鸟儿奏出欢快乐章,太阳透过丛林叶片,在道路上投下了点点耀眼的光斑。
我躺在树枝上,疲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完全无视树下唰唰剑风声。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就在我要睡着的时候,声音忽然停止了。
一个男孩在树下大声喊道:“凰弟,该练武了。”
我眯着眼,往下面看去。
六七岁的小男孩握着一柄长剑,薄薄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细汗顺着眼角流下,白皙的小脸上浮着两团淡淡的潮红。
我瞥了一眼静静靠在巨石旁的刀,灼目的阳光下,刀身发出刺眼的银光。
翻了个身,继续睡。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巨响传了过来。
在半山腰放的机关被人踩中,说明有人来了。
我慌忙跳下树,一把抓住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钢刀,被烫得嗷嗷直叫。
可是手上动作却一点没停下来,有模有样地开始挥舞起来。
“啪啪啪。”
七杀刀一边鼓掌一边走到我们身边。
我骄傲地对他笑了笑:“七杀伯伯,宇凰是不是表现得很好啊?”
站在我身边的小轩凤傻了一样看着我。
七杀刀点点头道:“不错,你做那个机关的确不错。时间预计得也不错,你跳下来的时间我刚好走到这里。”
我的身体肯定有问题了。
要不为何天上挂着大太阳,我的背上却在爬冷汗?
小轩凤白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说:自作孽,不可活。
我没时间理他,哀求道:“七杀伯伯……宇凰错了……宇凰下次不敢了……”
事实证明拍七杀刀的马屁没用,装可怜对他来说也没用。
七杀刀一句话定我命数:“明天午时三刻,绕着乱葬村,蛙跳三圈。”
七杀刀一走,一个爆栗砸到了小轩凤的脑袋上:“都是你这个笨蛋,不早点提醒我!”
他无辜到极点:“又关我什么事……你、你自己不练武……”
又一记爆栗:“胡说,我说什么就什么!”
他怨恨地看了我一眼:“哼,你欺负我,我本来准备带你去个好地方的,现在我不给你说了!”
我笑眯眯地靠过去,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轩凤哥……”
小轩凤跳开一步,不理我。
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又黏了过去,先抓住他的手,又在他身蹭上蹭下:“轩凤哥哥……”
终于受不住了。
一下甩开我,原本就有些粉红的脸胀得通红:“带你去就带你去,你不要再蹭了!”
原来是个林子。
幽幽山谷间,粼粼河水边,种满了凤凰竹的林子。
凤凰竹,竹子节间绿色,微带着些斑白。
林间还有许多小小的竹笋,一切都新嫩得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走在前面的小轩凤突然转过身,笑吟吟地望着我:“这里很漂亮对吧?”
我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翠绿竹子,喃喃道:“很漂亮。”
小轩凤道:“那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就叫凤凰林。只属于你和我林子,好不好?”
我收回目光,有些邪恶地看着他:“不好。”
他疑惑不解。
我坏笑道:“以后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来了,你不准来。”
他张大了嘴巴。
我笑得更坏了:“你要敢来这里,我就折磨你。”
他的脸红红的:“你,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武功没我高!”
我走到他身边,用力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我武功没你高,可你这个笨蛋哪次不是被我整?”
他原本就有些红的脸被我捏得更红了。
小轩凤眼睛一弯,嘴巴一扁,眼泪哗啦啦当喷泉流了。
我乐得直拍手:“太好了,哈哈哈,谁叫你开始要和我犯冲的?下次你还敢不敢?还敢不敢啊?”
一边说还一边捏他的脸。
粉嫩嫩的小脸蛋捏着还真舒服。
可这一哭没完没了了。
有时候发现自己特没心没肺,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善良得要命。
这时我就善良了。
把那瘦瘦小小的身子往怀里一抱,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
小轩凤的身子微微一缩,继续大哭,鼻涕眼泪全蹭我身上了。
反正是他洗衣服,我也不怕。
“哎,哎,轩凤哥,你还是哥哥吗?不要哭了……”
“呜呜,呜呜……”
没完没了。
杀手锏上场:“轩凤哥,宇凰错了,下次一定陪你来这里玩,你知道我是说笑的嘛。”
还没停,但是小手已经缠上了我的腰。
轻轻摸了摸他的背,柔声道:“轩凤哥知道是谁最喜欢他么。”
小轩凤抬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是你。”
“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
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心想:这家伙真是太容易搞定了。
猛然坐起身子,满脑子都是林轩凤小时候楚楚可怜的样子。
余惊未定,看到了坐在黑暗中的人,又给吓了一跳:“娘啊有鬼啊……”
重莲捉住我的手:“凰儿,是我。”
我晃晃脑袋,隔着雪白的透明帐帘偷偷抬头瞅了他一眼。
蒙胧间,细长凝眸流转着深紫色的光。
凉风吹过,将轻纱的一角微微掀开,擦着他碧青纯白交错的贴身薄衫。
他的手正轻轻握住我的。
我另一只手紧攥住床单,深呼吸,再呼吸……
烦啊,胸膛里装的那玩意还在跳。
重莲揭开轻纱,原本模糊的容颜一下变得清晰可见。
原本好了点,这下完全紧张得失态了:“莲宫主好啊,莲宫主精神真好。”
月色落下,重莲的脸就像是用白玉雕成的。
我伸出食指拇指轻轻捏着他的手指,惊道:“这真的是男人的手么,只有骨头!”
他反握住我的手。
在我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前,将我推到在了床上。
我用力推他压上来的身体,惨叫道:“你要做什么啊——”
重莲一边脱我的衣服一边说:“是你叫我来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计划。
服从他——打听《莲神九式》的秘籍——窃取宝典——逃跑。
应该是这样的。
开始以为勾引人是件很简单的,不就是主动点么,谁都会。
可是一到真要做的时候,怕重莲怕到像老鼠见了猫。
重莲轻轻吻了吻我的脸颊,柔声道:“凰儿,你想怎么做?”
又是这个话题!我翻了个白眼:“反正无论我怎么选,我都是被插的那个,我随便你。”
重莲微愕道:“怎么,要是不喜欢那样,那你来好了。”
我的眼中立刻发出了金光:“你是说真的?”
重莲点点头:“我无所谓的。上次你不是说一人一次么,要不,这回我们也这样?”
又提这件事!我浑身的血液气得沸腾了!
但是一想到《莲神九式》……我忍。
我伸出手来勾住重莲的颈项,努力憋出了一个狗腿的笑容:“莲宫主,还是你来吧,被人上是很痛的,这种事就该小的来承受。”
重莲微微蹙眉道:“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我说:“莲宫主,小的没有不愿意,你快点吧莲宫主。”
果然给我逼急了。
重莲将我的外套扔在了地上:“你不是重火宫的人,不用叫我宫主。”
我笑:“莲儿,我的好莲儿哎……嗷!痛……”
重莲不轻不重地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
“那叫啥?重肥莲?重肥莲不错……啊……”
湿濡的舌头在我的乳尖上舔了一圈。
“还是大美人好了!莲花大美……呜呜……”
舔舐变成了吸吮。
“呼……重莲!就叫重莲!这个没有问……啊啊啊……不要……嗯嗯……”
吸吮变成了啮咬。
我整个身体都痛苦地弓了起来,喘着粗气说:“莲……莲……不要再咬了,受不住……”
重莲将头抬起来,狐狸般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神色:“早该这么叫。”
他坐起身,把我抱在他的腿上,凑过来蜻蜓点水般地吻着我的唇,手在我的背上缓慢抚摸,就像是在哄一只骚动不已的……猫。
我的心中一跳,壮了胆子伸出手,却一直悬在半空中。
柔软的唇时轻时重地在我嘴上摩擦,灼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
他伸出舌头,在我的唇上卷了几个来回。
逼得我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口……
我是自己入瓮。
放开了那道防线,一让他深入,我的脑门就像被点燃了,迷糊了。
原本挂在半空的手一下抱紧他的身体。
也不知他那衣服是个什么构造,我是怎么都脱不下来,他一扯就跟拉丝一样,没了。
脱到一丝不挂以后,还是黏一块儿吻得个没完没了。
两个人的身子就像刚从锅里拎出的煮水饺一样,又湿又烫。
抱着滚过来,滚过去。
浑身该燃的地方燃了,不该燃的地方也燃了。
最后滚来是我在上面。
重莲果然是个色鬼,连药膏都带好了。
分开我的腿,正准备上药,我一下推开他的手,抢过药膏,红着脸说:“我自己来!”
只是这种事真不好说。
自己对着自己的那里涂东西……
别过脑袋,蘸了药,在后穴外面随便涂了两下,应付了事。
“凰儿,只抹外面待会儿会痛的,还是我帮你好了。”
他将我抱得离他近了些,抬起了我的腿,微微发烫的皮肤在我的身上不经意摩擦……重莲大大哥,你能不能稍微表现得害羞一点,这种事……
我头晕。
我也不知自己恁的如此犯冲,一紧张就只有大吼:“不要不要我自己来!!”
重莲叹了一口气,扳直了我的手指,往我的后穴里送去。
“啊……”
他把住我的手,在紧密滚烫的内壁中来回抽插。
敏感的地方都给我自己捅了个遍。
这……这和自慰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
我忍住没有叫出声,可是还是没忍住急促突兀的呼吸声。
一场折磨终于过去了……
重莲双手抱住我的腰,将我提起来,小心翼翼地往下移,抵着那里的时候,我的心中一紧,妈的,是男人就不该怕痛,老子坐!
“啊啊……呜呜……好痛……”
他的整根硬挺几乎将我捅穿。
整个人都失力了,双手穿过他的腋下紧紧抱住他的背,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疼得浑身发抖,尤其是双腿,抖得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重莲轻轻摸着我的背,呼吸也加快了很多:“很疼?”
他这么一问我反倒不好说了,只知道瘫在他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
过了一会儿,重莲轻声说:“凰儿,动动吧。”
我疑惑地抬头看着他:“动?动什么动?”
重莲道:“你没用试过这种姿势?”
我的脸上一红:“我就试过在下面和在上面……”
这不是在说废话么。
重莲紫色的瞳人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你第一次……是和我?”
我一巴掌拍到他脸上,不过没使力:“废话,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都是你。”
我试着往上移,可是全身无力。
尴尬地笑了笑,又努力想要抬起身子,还是起不来。
重莲微微一笑,提起我的腰,往上移了一点。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又把我的身子往下摁去,吐出去的气又吸了回来。
忘情地抱住他的头,双腿阵阵瑟缩阵阵痉挛,想克制又克制不住的呻吟声从口中没有节奏地哼出来……
拂拂风前度暗香,月色明如素。
重莲一次一次撞击着我身体中最柔软的地方。
两人身体紧贴的地方不断有汗水流出,也分不清是谁的了……
半个时辰后,我躺在重莲的怀中,忽然觉得心虚得不得了。
那些话原本我是说故意说来讨好他的。
可是看到重莲有些开心的样子,我竟跟着高兴了半天……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演戏还是在入戏了。
手指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慢慢划过……
原以为他睡着了,可他却突然捉住了我的手。
我像是被捉奸一样抬起头看着他。
手中一阵冰凉。
重莲的用手背撑着自己头,靠在床头:“原本是给雪芝的,现在给你了。”
摊开来看,一块棕色的剔透琥珀放在我的手心。
汀烟溪树,旭日生时,山花野鸟初春。
双脚踮在枝头,费力地伸长了胳膊,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树枝,朝着自己正上方的一个鸟巢用力捅着。
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早就对这个鸟巢虎视眈眈,这会儿总算是找到时间了。
我用袖子蹭了蹭自己额上的汗,往下面瞄了一眼。
树下的少年不敢大声说话。
害怕我掉下去,又不忍看到我干这么残忍的事,只得颤声道:“凰弟,下来吧,不要再捅了,小心摔着,而且小鸟的娘亲会难过……”
我扔了一根树枝下去砸他。
我在这里忙得汗流满面,他还在那里抱怨。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我将脚踮得更高了些。
就在那歪歪扭扭的树枝即将抵达鸟巢的时候……
“啊——!”
脚下一滑,我的惨叫声传遍了整座山林。
看着那小子伸出双手,我扭了扭身子,想躲开不落在他身上,可是已经晚了。
“砰!”
他被我当成肉垫砸了个半死。
我哼哼唧唧叫了几声,才慢慢站起身,却也没顾着拍灰,连忙蹲到旁边去检查他的身体。
“呜……好痛……”
他干咳两声,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闭上了眼。
见他一动不动,我傻眼了。
手忙脚乱地解开他的外套,白皙的皮肤,金色的凤凰,可没有一道伤。
记得七杀伯伯曾告诉过我一种救人的方法……
我用力按了按他的肚子。
没反应。
那红钉叔叔说的可能有用……
我用力摁了摁他的人中。
没反应。
百叔叔说人一休克,就该杀了他,但如果是美人休克,就该……
轩凤哥是美人,这是众所周知的。
嗯,虽然没有我美。
我轻轻骑在他的身上,吸了一口气,俯下身去,含住了他的嘴唇,慢慢将气推入了他的口中。
好软的小嘴,再蹭蹭。
果真有效,稍微一蹭,林轩凤的浑身都震了一下。
迷人的眼睛慢慢睁了开来,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我捏了捏他的脸:“好家伙,竟敢给我装死。”
只是,这下面是什么。
我坐在他的身上,他的那里……好像硬了。
我一下又兴奋了,连忙伸手去握住了他那里:“哇,哇哇,轩凤哥,你好厉害,你这里竟然是硬邦邦的,为什么我的就不行呢?”
说完我伸手去抓了抓自己的下面,眼睛顿时会发光:“好崇拜你啊……”
林轩凤的目光瞬间变得更迷糊了。
一下抱住我的脖子,翻了个身,将我压在了他的身下。
“喂,想打架是不是?我身上有麻药哦。”
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正伸手往怀里掏去,他却一下捉住了我的手,粗鲁地抱住我的腰,将我的下体紧紧贴上他的硬挺。
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害怕,一时间竟忘了反抗,只愣愣地看着他。
妩媚的桃花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缝。
两片滚烫的唇压在了我的唇上……
“唔……唔唔……你要洗啊……奉开藕……”
估计是我这一叫把他给叫吓怕了。
像丢炙手山芋一样把我抛开,坐起身,呆呆地看了我许久,飞速站起来冲下了山。
看着那条长长的人影瞬间消失在视线中,我傻坐在原地,眨眨眼,又眨眨眼,完全不明所以。
左看右看没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下去,摸摸自己的那里。
…………还是软的。
初秋的阳光透过层层密林,穿入了半掩着的窗门。
我跳下床去,正准备去沐浴,忽然发现已经有人替我清理过了。
随便披了件衣服,一阵阵食物香味飘来。
肚子咕噜一叫, 像小犬一样顺着味道嗅去,跟着穿过几个回廊,走到了一间小院子,几个童子婢女正并排站着,重莲、水镜还有楚微兰正坐在桌旁,楚微兰怀里还抱了那个天杀的小雪芝。
看到这种状况,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刚一转过身,重莲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凰儿,来吃早点。”
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抓起一个桂花糕就吃,脸就差没埋到碗里去了。
重莲也没有和我说话,水镜则是继续喂楚微兰怀中的雪芝喝糯米粥。
重雪芝哼哼了两声,水镜道:“宫主,上凰的胎皮都掉了呢。”
我刚吃进嘴里的桂花糕差点喷出来。
重莲瞥了一眼雪芝道:“嗯。”
我也伸头去看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第一次见到时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已经长开了,眼睛大得就像整个脸就只有那双眼睛一样,又亮又水灵,皮肤白白嫩嫩的跟她爹一样。
真想蹂躏她。
楚微兰看了我一眼,笑道:“宫里很多人都说,芝儿和林公子长得像。可我觉得不像。虽说是捡来的,可我觉得她和宫主倒是像神了。”
我恶狠狠地将口里的又一个桂花糕咬碎。
哪里不像我了?
一看那可爱的小嘴一看那机灵的神态一看那头发里的两绺红毛,不像我像谁?
但是转念一想,不对,这是人家莲……宫主的孩子,我争什么争。
重莲一双紫眸若无其事地从我身上扫过:“是长得像。”
我仰头看了看一望无垠的秋蓝天:“今天天气真好。”
重莲轻轻啜了一口上好龙井:“是很好。”
楚微兰凑到重莲身边笑道:“今天天气不怎么样,昨天晚上天气才好,空气清新,月亮很圆,不过昨天晚上风大了点。”
重莲细长的眼睛微微一弯:“疏影横斜,清风皓月,岂料玉床摇。夜深丝竹,春意凰鸣,更引无限情。”
水镜抚掌笑道:“宫主,好词。”
楚微兰皱眉道:“昨天我的床也是给风摇得老响,睡都睡不着。宫主那也是么?”
重莲没回话,只不经意瞥了我一眼。
我刚喝进口中的茶水终于含不住,喷了出来。
中秋节前夕,月渐圆。
重火宫里的气氛近日来变得有些诡异。
人人都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走路都不敢抬头,几日没见重莲,有点寂寞,想的不是他,却是雪芝。
每次看到她都有一种想要亲近她的冲动,真是和我的性格大相径庭。
这一日,我一个人跑到了重火境外面的紫藤林闲逛。
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尖锐的武器碰撞声。
轻手轻脚走过去,方才发现有几个人在那里厮打。
朱红,碧青,墨绿,土黄四色衣衫交错,镔刀,银鞭,暗器,匕首四种武器相撞,乒乒乓乓,如同阵前炮响。
四大护法无论性格如何年龄如何,武功在武林中绝对是难逢敌手的。
见过他们四人很多次,也见他们擐甲挥戈与人鏊斗,却从没见四人一起围攻别人,因为往往其中一个人几招下来就已定夺胜负。
此时他们却四个人一起上阵,虽配合得还算不错,却也渐渐显得力不从心。
很想知道究竟是何许人物竟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电光一掣,剑气磅礴。
秋枫红叶散,火一般的身影从几个人的包围下冲击而出,盘旋于上空。
凛冽剑光如萧瑟落叶,更似舞转燕蝶,飘逸空灵。
闪烁不定的一瞬间,宝剑在空中划下几个圈,急冲而下。
砗磲紧握匕首,挡在了自己面前。
那人手中的剑却像是飞流溅落,所向披靡,直撞在匕首上,弯成了一道银色的钩月。
砗磲连退两步,显然受了内伤,短时间内也未恢复过来。
那人却没再继续追杀他,一个轻盈翻身,握住剑柄的手腕转了一转,长剑在空中划出了半个圈,剑锋直逼海棠。
这才看到剑柄上挂了两只翠绿色的玉蝶坠子。
绀阿。
我揉了揉眼睛,真的没有看错,是花遗剑。
火红色的身形在三人之间迅速飞蹿,所及之处,皆留下潋滟红影。
海棠忙不迭应战,“啪”地甩出鞭子,银色光芒飞出,软鞭在绀阿剑上缠了几个圈,用力一拉,欲将绀阿宝剑抽出。
花遗剑却没有握紧长剑,顺水推舟,将剑锋直冲向海棠。
海棠定未料想到他会使出这一招,猝不及防,锋利宝剑直刺破她的丝绸衣襟!
鲜血飞溅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花遗剑在空中斜翻半周,转而攻击琉璃,再未留心海棠。
海棠用手捂住伤口,闷哼一声,跌坐在地,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来,却在抬头的一瞬看到了站在林中的我。
我趁着这个空子,跑到了海棠的身边。
周围刀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忙拖了海棠走到了一颗大树下,生怕花遗剑一个失手把我的头给削下来了。
海棠倒在我的怀中,按住伤口的手已经被鲜血染红。
看她这样我也不大好受,急道:“海棠姐姐我背你回去治疗。”
海棠摆了摆握住银鞭的手:“不要,你快去告诉宫主……”
我看到她的血,鸡皮疙瘩直冒:“你要这样会出人命的,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海棠一咬牙,道:“你若不去,我杀了你。”
说完,用力扯了扯鞭子。
我扯住她的手就往背上搭:“杀就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也不顾她怎么说,一路背到了重火宫里面。
把海棠交给了几个婢女,打听到了重莲的所在。
箫声响彻染火林,绝凤归天。
浪蕊浮花处处盛开,月临花的果实饱满地高挂于桠枝。
漫林的丹枫魏红如锦。
依稀几片凉叶循循落下,铺迭了遍地碎红,恍若一幅旖旎的软木画。
近了,箫声嘎然而止。
重莲站在枫红簇拥的丛林中,风飘万点落花飞,轻纱叠雪衣。
一脸骄矜的笑意,手握玉箫,芙蓉香冷,云淡烟青。
细长紫眸明清如潭,银莲耳钉光泽剔透。
随珠荆玉站在他的身后,身前两排侍卫,他的面前站了一名容貌清俊的男子,双眉斜飞入鬓,唇淡如水。
重莲清远的声音轻轻响起:“现在,自己抽自己一个耳光。”
那男子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两个耳刮子。
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不断在林中回荡。
我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重莲笑道:“我只叫你抽一下,你怎么打了两下。自己把犯错的东西削吧。”
男子犹疑了一下,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刀,运足了内力,狠狠朝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划去!
一道血光飞过。
猩红色的鲜血溅落在了原本就铺满了红叶的地面上。
那人的手竟被自己硬生生地切了下来。
我的胃里一阵翻腾,扶住了身旁的树干,就像有什么东西要呕吐出来。
那人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呻吟,凄恻地喊着:“宫主……宫主……”
断了的手腕还在不断涌着鲜血,而重莲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意思,你一点都不像他。”
男子还不断喊着:“宫主……求你……”
重莲挑眉道:“求我做什么?”
那人道:“求求你……不要走……你杀了我,求你……”
我看着如此诡异的一幕,目瞪口呆。
竟有人会求别人杀了自己。
我一时竟忘了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傻在在原地看着重莲。
重莲轻轻笑了一下:“要我杀了你。好啊。你先学他那样求我。”
那男子忍痛跪在地上,哀求道:“放了我吧,宫主……”
重莲道:“不行,还是不像。你自杀吧。”
男子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十分绝望。
他勉强站起身,伸出颤抖的左手,看着那把小刀,刀光森森,阴冷如冰。
就在他即将把刀插入自己的咽喉时,我终于忍不住冲出去大吼道:“不要!!”
重莲微微扬起了完美的下颌,调笑道:“我以为你就不打算出来了。”
我盯着那男子说:“你别动手,别……”
那人没有理我,只抛开了手中的小刀,朝重莲扑过去!
重莲大抵没料想到他会来这一招,刚一掌击出去,还没来得及闪躲便被那个男子搂了一下腰。
随后,那个人的身体就像这满林的枫,飘摇坠落。
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
每次看到死人都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我闭上眼,痛苦地说:“重莲,你……你真的实在太龌龊了。”
重莲微微一笑,走到我的身边,挑起了我的下巴,柔声道:“你说得没错。我是这世界上最龌龊的人。”
竟然有人用这么骄傲的表情说出这么变态的话。
“你简直是个疯子!”我一时忘了他是什么人,只知道震红了脸大吼,“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性命!你做出这种事还好意思炫耀,像你这种人,死有余辜!”
重莲笑吟吟地看着我,如诗般念道:“弱之肉,强之食。强者生,弱者亡。这个世界就这么简单。”
弱之肉,强之食。
我傻傻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果然脑子不正常。”
重莲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酷的微笑:“你要比我强,就可以除掉我。”
我捂着自己因为生气而发烫的脸,恼怒地说:“照你这么说,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也得看她是不是和你一样强了?那你等着孤独终老吧。”
重莲竟轻笑出声来:“凰儿,我喜欢的人就是你了。”
走到我的身边,用手环住我的腰。
我吓得心头一跳,看了看周围的人,低声道:“你……你干什么。这有……有人。”
重莲拍拍手,那些人就退了下去。
顺便拖上那个尸体还没完全冰凉的男子。
重莲的吻顺着我的脸颊,一直落在了颈间,耳垂,锁骨。
我轻轻抽气,目光却一直盯着那条蔓延到染火林边缘的血迹。
侍卫拖着那个男子离开,留下一地的鲜红。
夜幕降临。
满林丹桂。
秋风清。秋月明。
重莲的脸美得像精致完美的玉雕,却又如同雕塑一般不带感情。
我轻轻推开他:“不要这样厌世。”
重莲笑道:“我不厌世,我喜欢你。”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当年也是这样骗般思思的么。”
重莲忽然不笑了。
我伸手顺着他的长发慢慢往下抚摸:“莲,喜欢一个人不是像你这样的。”
我按住自己的胸口,继续说:“看不见他时会想他,一见他时又会想躲开。很想亲近他,但看到他的时候,心会跳得很厉害。”
这种感觉,我曾经有过,在梦境中有过。
在林宇凰儿时回忆的梦中,看到那个眉间长了美人痣的少年的时候。
这种感觉,依然还在。
砰砰,砰砰,砰砰……
按住胸腔的手正被里面那个剧烈跳动着的东西撞击着。
就是这样。
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时,心会跳得很快,很快……
云收雾卷,亭亭皎月如珪。
紫色的瞳孔渐渐紧缩,透出了异样的神采。
指尖冰凉。
身体在微微发抖。
我的手用力压住自己的心跳,捧起他的头,脸早已滚烫得不得了:“你不一定会想天天和他上床,可是你会想一直这样。”
我闭上眼,将自己发颤的双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重莲惊愕地睁大了眼,却没有回抱我。
有些尴尬地松开他,干笑两声:“就是这样。”
我握紧自己的双拳,冷汗渗出肌肤,双手湿凉:“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不要去伤害任别人。”
说着说着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吞了口唾液,深吸一口气,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却碰上了他的视线。
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染火林。
我承认自己是退却了。
或者说,是心虚了。
刚走出染火林我就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面容略微憔悴的老者。
那老者道:“林公子,老朽有事想和你谈谈。”
我一时调整不过心情,只点了点头应付了事。
他将我带到了林子旁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长长吁了一口气:“不用多说你应该也知道,宫主有双重人格。”
我倏然站起来,惊道:“双重人格?”
老者道:“老朽以为他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我呆了半晌,发现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重莲时而温柔时而残暴,看上去完全是两个人,开始还以为是性格阴晴不定,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止是那样。
然后那老者给我又讲了第三个版本的重火宫故事。
听到最后,我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了。
前面大致相同,只是多了点风花雪月的小事。
重火宫前任宫主重甄一生事业颇有建树,也只喜欢过一个女人。
当时的四大护法之一。
只是那个女护法性格怪异,不愿意与他成亲,私生了儿子重莲就离开了重火宫自立门派,而重甄似乎对此也不大在意。
重莲慢慢长大,却从未得到过父爱。
因为重甄在抚养他的过程中,发现了《莲神九式》的奥妙。
成日沉迷在这个绝世武功秘籍中,再也拔不出来。
重莲虽有些内向,却依旧很喜欢父亲。
凤凰浴火,涅盘重生,故名重火。
可是重火宫实际上却像一座冰雪孤城。
重莲才貌双全,武功冠绝于天下,从小是在赞美声中长大,却从未得到过别人的爱。
生活平淡如水,寂寥如水。
所以,宇文玉磬的出现几乎点燃了他的生命。
幼时的寂寞和孤单让他把别人对他的一点点关心当成了救命稻草,宇文玉磬对他来说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后来重莲应父亲的要求,开始修炼《莲神九式》。
原本只是想提高自己武学造诣的重莲发现自己的性格越来越孤僻,越来越暴躁,甚至还有了嗜血的念头。
这种恐惧的心理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只默默藏在心中。
可是宇文玉磬发现了。
不知他对重莲说了什么话,重莲恢复了很多。
就在大家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重莲将《莲神九式》修炼到了第三重。
人格一下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残酷暴戾,一个温柔如水。
原本这不是太大的事,可是这两个性格一直都在走极端。
主人格越温柔,分裂人格就越残暴不堪。
一旦他柔顺得让人不敢相信,也就预示了他即将变成怎样恐怖的一个魔鬼。
原本就无人敢接近的少宫主此时更是人人见了就逃。
还是只有宇文玉磬。
宇文对重莲的关怀简直超过了正常的兄弟之情。
相濡以沫,也不过如此。
两个人就在这种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氛中度过了许多年。
后来般思思出现。
那一夜,长安的街道上,一向酒力颇差的重莲喝醉了,不知说错了什么话,把宇文玉磬给激怒了,两人至此撕破脸。
宇文娶了般思思,重火宫里血流成河,积怨满于山川,号哭动于天地。
后来宇文玉磬回到重莲身边,伺机杀他。
只是宇文公子天生就带着一股傲气,重莲一眼就看出他的目的,陪他玩了两年。
时不时地折磨他,命令他求自己。
看到他嘴上说着饶命眼中还露出杀气的样子,重莲觉得异常舒心。
最后宇文的下场不提也罢。
我说:“我听说重莲杀了重甄。他不是很喜欢自己父亲么,怎么下得了手?”
老者道:“想要自己儿子恨自己,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我说:“重甄做了什么?”
老者微微一笑,无尽沧桑:“你所能想到的恐惧。”
我的背上一阵冰凉。
咽了口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你是宇文长老?”
老者默默点点头,依旧含笑。
我说:“你一定恨他,是么。”
宇文长老没有回答我:“我知道你来这的目的是为了《莲神九式》。他要一直这样,你怕是拿不到手了。”
我说:“怎么才能恢复成原来的性格?”
宇文长老道:“你只需要告诉他一件事就够了。重甄娶的那个女人姓薛,名红。”
想起了薛红挺着大肚子时疲惫的眼,还有看着林轩凤时那种爱慕的神情,突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薛红被砗磲杀死了,也就是说……重莲杀了自己的母亲。
我干笑两声:“对不起,这种事我做不来。”
宇文中嵩道:“宫主早就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你若是不赶快行动……呵呵,不需要我来解释了吧。”
重莲竟知道。
可是我跟个白痴似的,竟还是不想去刺激他。
宇文中嵩眯着眼睛看我:“莫非……你动情了?”
我的头突然嗡的一声,勉强笑道:“没有,只是不想害人而已。”
宇文中嵩道:“孩子,你不是个傻瓜,像你这样普通的迷恋程度是可以挽回的。倘若你真的和以前喜欢宫主的那些人一样才真没救了。”
我说:“以前喜欢他的人?”
宇文中嵩道:“是。刚才那个男的你也看到了,比他疯狂的,大有人在。”
我说:“那,那令郎呢?从来没喜欢过莲……宫主?”
宇文中嵩叹了一口气:“他中毒最深的一个。”
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在房里来回踱步,心情怎么也平定不下来。
从枕下拿了重莲给我的琥珀,放在手中傻傻看了半晌。
头有些昏了,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飞速穿过。
深秋的夜。
安静的小屋。
躺在小床上,翘了个二郎腿,晃啊晃啊晃。
还没来。
看样子今天他是不准备来找我算账了。
俊美的少年静静坐在烛台前,研究红钉老怪从箱底翻来的一本《直平心法》。
我冲他吹了个口哨。
他抬起头,然后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头发。
我调侃道:“轩凤哥,怎么突然想到把头发给系起来了。”
林轩凤笑道:“这样比较方便。不好看么。”
我摇摇头:“好看,好看,你是这天下除了我以外最好看的人了。”
林轩凤的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没这么夸张。”
我跳下床去,扯了一件衣服挂在他的身上:“好看归好看,你穿太少了,这天冷,你还真是给我装公子哥呢。”
林轩凤扯住衣角,扬起精致的小脸看着我,目光闪烁不定。
我推了他一把:“行了,不要感动了,看书吧。”
言犹未毕,劈啪!
一道闪电!一道声闷雷!一声咆哮——
“林——宇——凰——你这臭小子给我滚出来!!”
一听到这个沙哑的声音,浑身都抽搐了一下。
发现得也太晚了吧,晚得我以为他已经发现了只是没有怪我。
滂沱大雨如冰雹般砸在小屋上。
这下死定了,想跑都跑不掉。
不过淋雨和被百催花拿药折磨,我宁可选择前者。
又将林轩凤的衣服裹紧了些,跳出窗去,也没管林轩凤是否有在里面叫我。
刚跳出窗口,全身上下立刻湿透。
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片刻过后,冷得直打哆嗦。
雨大到听不到房门里的声音,只得傻站在外面。
说到底还是因为轩凤哥。
早上林轩凤去七杀刀那里所以没给百催花摘冬虫夏草,百催花罚他跪地板。
我一时看不过去了,趁百催花睡着的时候在他食指上抹黑泥,然后用狗尾巴草挠他的脸上各个部位。
他一痒,就用手去揉,一揉……就成了个大花脸。
这会儿来找我打击报复了。
隔了约莫半盏茶功夫,我已经冷得快要晕厥过去了。
窗门忽然打开,林轩凤跳了出来。
我先是一愣,连忙把他往屋里推:“你做什么,滚回去躺着,一会中风寒了。”
他也成了个落汤鸡,眼睛都被雨冲得睁不开了:“我陪你。”
真无奈了。
我大声吼道:“愚昧!你当是殉情啊?要不是因为你我会站在这变这德行啊?回去!都回去,无聊什么。”
林轩凤咬了咬嘴唇,又钻回屋子,我跟着他翻了回去。
淋成这样,不泡个热水澡恐怕是会死惨的。
氤氲烟雾,环绕如身在云中。
好久没一起沐浴,这会两个人泡在水中,都懒得快要散架了。
林轩凤坐在我的身边,轻轻将头发拨到脑后,晶莹的水珠顺着长发落下,俊美的五官顿时毫无遮掩地勾勒出来。
胸前的凤凰仿佛会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雾气缭绕,两人的眼神有些迷离。
胸口有些闷闷的,异样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
林轩凤将我的身子翻转过去:“凰弟,我帮你擦背。”
我点点头,双手伏在木桶边缘。
滑而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背脊。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身上流窜着一种莫名的骚动。
他的手在我的背上缓缓游移,时轻时重地摩擦着,越是往下,心中的悸动也就多一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的。
最后那双手绕过我的腰际,直揉到了我的小腹。
一阵电流瞬间击过我的全身。
“嗯……”我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声音还没发完,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虽然不是很明白,可自己是清楚意识到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我转过头去,双眼蒙胧地看着林轩凤:“轩凤哥,我觉得今天我身体状况怪怪的,你,你赶快洗完出去,让我自己清醒清醒……”
林轩凤茫然点点头。
闭上眼,靠过来在我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起身走出房门穿衣服去了。
真的开始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看着他清瘦却结实的身体,我的胸膛又开始剧烈起伏。
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入水中,探到了自己的身下。
果然……硬了。
记得一年前,还曾经很羡慕轩凤哥那里会硬呢。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自己的分身,开始生疏地套弄起来。
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突然明白了当时轩凤哥为何会做出那么奇怪的举动。
头靠在了木桶边缘,闭着眼。
脑中浮现了一个画面。
轩凤哥和我,两个人一丝不挂的身体紧紧缠在一起,互相抚摸,互相挑逗……
我舔弄着他胸前的金翅凤凰,他舒服得将我牢牢箍在怀中…………
呼吸越来越粗重,整个身体都处于极度兴奋状态,滚烫的温度也冲到了脸上。
我爽得直哼出声来:“啊啊……轩……轩凤哥……啊……嗯……”
刹那间,一股热流从体内释放出来。
我疲惫地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享受在情欲释放的余韵中。
可是不经意的一瞥,却让我看到了一个人。
刚穿好衣服的林轩凤站在浴室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的头脑立刻清醒了。
心脏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停止跳动。
坐直了身子,方才还红润的脸颊霎时变得苍白。
握紧了手中的琥珀,冰冰凉凉的。
每次一靠近它,我都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这东西一定大有来头。
这时,门外传来了喧哗声。
我推门出去,只听见重火宫的一个弟子正在嚷嚷道:“有刺客进来了,宫主被人伤了!”
然后就是朱砂暴怒的声音:“怎么可能有人伤得了他!你胡扯什么!”
那弟子急道:“真的被伤了,我看到宫主流了好多血……”
我猛然想起自己进去是该告诉重莲花遗剑来了,可是刚才一死人重莲一发疯我就什么都忘了……可是,重莲的武功这么高,花遗剑如何打得过他。
我一下撞开门冲出去,朱砂和那弟子一起整齐地转过头来看我。
也没答理他们就直往外面跑去。
心莲阁。
见我来了,门口的一个童子跑过来道:“这位公子,宫主正在休息。”
我真想踢开他们直接冲进去。
另一个童子扯了扯他,对他使了个眼神,又对我说:“林公子请进,不过别吓着了宫主……他刚恢复。”
径直走进去,寝宫大得就像广场。
有香风缥缈,和气氤氲。
华灯耀添绮席,烛火通明。
一壶盘龙茶。
夜沉沉,几条簟冷窗中月,茶香四溢,烟轻风细。
重莲坐在窗旁,正品着那杯绝品盘龙。
衣衫半褪,手臂上缠着一层薄薄的雪白纱布,猩猩鲜血如粉萼染透浸了出来。
见我来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朝我笑着挥挥手。
我傻眼了:“你不是受了很重的伤么。”
重莲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道:“不重,不小心给人刺了一剑。”
我到他的身边,小心地抬起他的手,看着纱布上的血迹皱眉道:“你武功不是高得很么,傻了不成,居然会被人击中。”
重莲道:“嗯,一点点小伤,没事。”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清淡柔和,细长的眼弯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原来童子说他恢复是指他性格恢复。
还好,不然没得商量了。
我试探性地问道:“是……花大哥伤的吗?”
重莲笑得有些无力:“他被我吓了一跳呢。”
我点头,才想起花遗剑曾与我们同行,正准备劝说他放了花遗剑,他却站起身,拍了拍手。
门口的童子进来了。
重莲道:“告诉琉璃,把刚才捉的那个人给放了。”
我惊愕得张大了口,这人也太神奇了吧,别人想啥他做啥。
重莲探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我的留海,柔声道:“我和花遗剑不熟。但既然他是凰儿的朋友,那我不会为难他。”
我躲开了他的手:“莲,我,我去给拿点药来,你这个伤随便包扎一下是不行的,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埋下头飞冲出去。
夜凉风景清。
我靠在门背上,心猿意马。
最好不要是这样,最好不要是……我想我真的得走了。
再拿不到《莲神九式》,一切都会完蛋的。
我对门口的一个童子说:“你帮我拿点上好的药膏来。”
那童子点点头,转身走去。
我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那童子脚下一滑,差点摔跤,回头道:“公子别折煞了我。”
我一头雾水。
在花园里逛了几圈,听到林子里有两个弟子在说话。
“花遗剑武功高,可宫主的武功天下第一,怎会这么轻易就被人刺中?莫非是宫主又散功了?”
“宫主是在练功的时候被林宇凰那个臭小子打断了才会散功,你以为武林第一秘籍会这么容易被打散的。”
“林公子这人平时待人还行,但依宫主的性格,应该不会饶过他。”
“拜托,你还没看出他们两的关系?”
“没……没。”
“就这么给你讲吧,宫主被刺中是因为走神。走神呢,是因为林宇凰亲了他一下。”
“什么?亲……亲?他们?两个男的?”
“我怀疑宫主是因为武功才会喜欢男人的。但是据说重火宫里还有一个秘籍是不外传的,好像练了以后会神智大乱,前世今生魂魄交错,听了我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练了了以后喜欢男人,那林公子要不是喜欢宫主,就是贪图权势。”
“林宇凰?哼,他配不上宫主。当年的宇文公子武功高人品好,哪像林宇凰那样顽劣?”
“宇文公子?就宇文长老的独子吗?”
“是,宫主还天天招他侍寝呢,宇文公子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的。”
说完一阵哄笑。
我原本平息下来的呼吸一下又变得不均匀了,脑中一阵阵嗡鸣。
这时那童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公子,药拿来了。”
林子里的两个人一下乱了阵脚,探出眼睛往这里一看一眼,逃之夭夭。
我窘迫地接过药,走回了心莲阁。
重莲还站在那里等待,见我来了,微微笑了笑。
开始听宇文长老说那些话的时候,我还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可刚才那两个弟子都说得这么清楚了。
重莲天天招宇文公子侍寝。天天。
我扯过重莲的手,不分轻重地揭开了他手臂上的纱布。
重莲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说出来。
如果换作是那个一脸柔情风韵的男子,一定会像女人一样撒娇说:“好疼哦。”
我晃了晃脑袋,心情再不好,也不可以把脾气发泄到了伤员身上。
把他拉到床上坐下,仔细看清了才发现他手臂上的伤口不宽,却伤得极深,一看就知道出自高人之手。
我看着他的手,头也不抬地问:“你有没有清理过?”
重莲没说话。
我这才抬头看着他,刚巧碰上他的视线。
重莲这才点了点头。
我的脸莫名其妙发烫起来,用药匙挑了点泛青的药膏,轻轻涂在他的伤口上,一边小心翼翼地留心他的表情,依然只是微微皱眉。
只要我一看他,他又立刻笑了出来。
我没好气地说:“痛得很吧?我是粗人,不会玩这些玩意,痛就说。”
捧起他的手臂,轻轻吹了几口气。
重莲身上的香味淡淡的,若有若无地飘出,头有些昏了。
纱布还没缠好,他却歪着头朝我凑过来。
我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刚好碰上了他的唇。
我眨了眨眼,脸又开始发烧了,火气一冲,语气也变得十分不客气:“亲够没有?亲够了涂药。”
重莲细长的眼微微弯着,又靠过来亲了我几下。
“没够。抹完再说吧。”
我头晕,我的头很晕。
三下五除二地替他包了手,他一下将我揽入怀中。
我的头已经接近完全晕眩边缘。
一下从他身上弹起来,逃命似地冲出了心莲阁,留下了一句很杀风景的话:“我、我要去茅厕!拜拜!”
我听到身后的重莲模糊地说了一句:“拜……拜?”
八月十五夜。
皎皎秋空明月圆,嫦娥端正桂枝鲜。
重火宫的大院内围了两大桌子人。
四大护法,宇文长老,还有十来个嫡传弟子,什么人都到了,唯独宫主没来。
拿了一块杏仁月饼,掰开,带黄的。
我随便嚼了两口,味道还不错。
瞥了奶娘抱着的重雪芝,发现那小屁孩的生长速度简直像是小猪发膘,几十天过去就长了几乎一倍。
反正重莲不在,嘿嘿。
左看右看大家都在吃东西聊天,悄悄叫奶娘把雪芝给我抱抱。
接过小屁孩,有点沉,虽长大了不少,可身子和手都还是小小的,抱在怀中,软软的一团,就像抱着团小棉花。
我轻轻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脸,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眼睛比较圆,却像她爹一样眼角微微扬起,又亮又勾魂。
还说是捡来的,我看就是重莲的种。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小丫头长大以后不知要迷死多少男人,也是个祸害。
别人老开玩笑说这小丫头和我长得像,其实开始没这么觉得,现在越看越像。
要重莲是个女人,我保证一口咬定这是我的女儿。
小雪芝又一次伸出白白软软的小手捏住了我的食指,黑溜溜的大眼睛却一刻也没从我脸上移开过,的确是越长越好看了。
我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的身子,低下头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丫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长的缝,像她爹像到神了。
突然想起了重莲勾魂的眼神,又深呼吸。
抬头,猛然发现桌旁的人都在看我。
我刚才做了什么事,他们那是什么眼神,让我想起了上次我亲吻莲花时的反应。
我干笑两声,打着哈哈说:“啊,那个,莲宫主怎么不在?”
楚微兰学她们的宫主用手背轻轻撑在下巴上:“宫主都不过节的,要不,林公子去替我们叫一下?”
海棠看了一眼楚微兰:“微兰,积点口德吧。”
朱砂吃了一口牛肉,含在嘴里模糊道:“林宇凰你最好别去,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我说:“诸位姐姐为何都如此笃定?”
琉璃不冷不热地冒出一句:“朱砂和楚微兰都去找过,被赶出来了。”
那两个女人的脸都拉得老长。
我丢了一块月饼在嘴里:“楚妹妹和朱砂姐这么漂亮都会被赶出来,我去不是死在里面了?姐姐们不要再吓唬我了。”
原本埋头吃东西的海棠忽然抬头道:“宇凰,你去叫一下宫主吧。”
我笑:“海棠姐姐,你身体好点了么。”
海棠看了一眼我怀里的雪芝,道:“你去叫的话,宫主一定出来。”
楚微兰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是啊,他去宫主一定出来,我很期待呢。”
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会被楚微兰的白眼杀死。
我站起身,笑了一下,拍拍屁股走人。
刚走几步,听到海棠在我身后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林公子,黑的泥浆不一定就是油墨,看似碧泉的清水往往带着剧毒。”
我停了停,没弄明白,又继续走。
说实在的我没想去找重莲,可是不知不觉地竟走到了心莲阁的外沿。
我看我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好了,大过节的,没有亲人,至少心里也该记挂着……可是一瞬间我发现了一件令我心寒的事。
我忘了我家人的样子。
我甚至忘了我原来是个什么人,我从什么年代来到这里。
我现在究竟是谁……
心越来越凉,突然害怕独处,倘若哪一天我莫名其妙消失了,或许我自己都不会察觉。
推开了心莲阁的房门,没有人在。
星移后,月圆时,风摇夜合枝。
我一直待在重莲身边,可是关于《莲神九式》的下落我是一点都没打听到。
我不能放弃,只要还有希望,就一定要努力去争取。
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消失,说不出的恐慌。
有些失落地关上门。转身。
重莲站在我的身后。
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莲大宫主,别吓人。魂都给你吓散了。”
重莲朝我走了两步,低头痴痴看着我。
我凑到他身上去闻了闻,好大一股酒味:“受不了你,又喝酒,还醉了。不会喝就不要喝啊。”
重莲深紫色的眼中蒙上了淡淡的雾气,半醉半沉迷。
颈间的红莲香生玉尘。
衬托着那两只耳钉,银光万顷,凄其风露。
夜如寒月镇潭心。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眼角,喃喃道:“莲,你的眼睛为何会是紫色的?”
重莲原本柔和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
他避开了我的手,摇摇晃晃地绕过我,走到门前,留下一句话:“把我送你的琥珀扔到水里,你就什么都会明白的。”
其实那个琥珀就在我的身上。
重莲关上门,进了屋子。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池塘,将琥珀泡在了里面。
原本棕黄色的琥珀竟开始慢慢变色,最后变成了金黄,还发出了浅浅的金光。
水面上浮起了一行金色的字:第一式,体质加强,性格转阴。
我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但是再看去的时候,字又变了:第二式,内力翻倍,贪恋虚浮。
清浅的水渐渐变得温热。
不一会,又转成了:第三式,功力急升,人格成双。
我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琥珀。
莫非……这,这就是……
第四式,突破极限,雌雄同体。
第五式,深紫妖瞳,杀亲取血。
第六式,独步天下,草菅人命。
第七式,永驻青春,泯灭良知。
第八式,红莲图腾,嗜杀成性。
到这里的时候,字的颜色淡到接近白色:第九式,无所不能,孤苦终老。
最后,水面上冒出四个字:莲神九式。
然后出现了奇怪的图形,还有一些对我来说根本是天书的字符。
可是,到这里就已经够了。
这个琥珀就是《莲神九式》。
我才想起刚才我说错了什么话。
莲神第五式。
深紫妖瞳,杀亲取血。
重莲的眼睛变成紫色的代价,就是嗜杀了重甄。
碧池水波潋滟。
看着烛火熄灭的心莲阁,眼中噙了滚烫的液体, 却一直没有落下。
那人说,等你拿到两件宝物的时候,你就会不想离开。
小窗前,月婵娟。玉困花柔并枕眠,今宵人月圆。
原来重莲身上那种独到的风韵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因为他是雌雄同体。
雌雄同体,呵,这不就是怪物么。
为了得到这块琥珀,我不惜和重莲上床。
我觉得我像在卖身。
而且还卖给了一个一个杀父弑母,泯灭良知,半男不女的人。
说难听点,他根本就是个怪物。
此时我真的是很想离开,离开这个诡异的重火宫,离开这个可怕的魔头。
回房收拾好了东西,却站在床沿,步履维艰。
反复告诉自己他不是个正常人,可是一想着重莲的表情,会心痛。
就像是用细却坚韧的丝线在勒着自己的心脏,喘不过气来。
我躺在床上对自己说,明天再走。
次日清晨。
带上包裹,来到了心莲阁。
重莲抱着重雪芝坐在庭院中,看着雪芝小巧的脸暗自出神。
我刚往那边走了几步,重莲头也没抬就对身边的丫鬟说:“去把林公子的房间打理一下,封了。”
封了。他已经猜到我要走了。
丫鬟应了一声,朝我走来,一看到我,立刻屈膝道:“林公子。”
我没说话,重莲抬头看过来。
先是微微一怔,很快就温柔地笑了:“凰儿,来跟我辞行?”
无数嗡鸣声在脑中回响。
我真的没法把他和那种变态联想到一块去。
重莲朝我招招手:“过来。”
我点点头,脚却像是被钉住了,挪不开半步。
重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脸上却依然挂着清澈而柔和的笑容:“我只是想让你看看雪芝,没别的事。你若是赶时间,就算了吧。”
我这才慢慢走到他的身边,他笑着把雪芝的小嘴轻轻掰开。
一颗袖珍的白牙。
只冒出了一个尖儿,却让我浑身的血液一下沸腾起来。
雪芝睁着大大的眼,左看右看,一头雾水。
我的嘴不由自主就拉出了一个肉麻到极点的笑。
从重莲手中接过雪芝,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长牙了,小雪芝长牙了!”
雪芝被我转得头晕了,皱着细细的眉毛看着我。
我捧住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乖雪芝好厉害,雪芝有牙齿了。”
雪芝伸开白白嫩嫩的小手,哼哼唧唧了半晌,我才反应过来她是想要爹爹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她还回了重莲的手中:“我太激动了。”
重莲接过雪芝,柔声道:“没事,当父亲的见别人喜欢自己的孩子,也会很开心。”
我的脸微微发红,大声道:“谁、谁喜欢这小屁孩了!长这么难看。”
重莲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气氛又变得十分诡异。
逗了一会雪芝,重莲突然问道:“再过会都午时了。”
他低头理着雪芝软软的头发,完美的侧脸勾勒出了柔和的线条。
耳垂上两点银莲反射着璀璨的阳光。
盯着他傻看了很久。
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脑子出问题了,竟冒出一句:“我不走了。”
重莲倏地抬头看着我,细长的眼一下睁得很大。
哎,雌雄同体又如何。
老子自虐,就是喜欢和他待一起心脏被抽抽拉拉的感觉。
我抓抓头,干笑道:“这小屁孩老不给我面子,我和她铆上了。我要等她能走路了,和她打架。”
这……这是什么破理由。
深紫色的眼弯了起来。
金秋,阳光熠熠,照得那张俊美的脸恍若嫡尘仙子。
我这辈子最怕别人用这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我。
伸手过去在重莲的脸上摸了一把:“而且有这样的大美人在,我怎么舍得走?”
身后巨大的抽气声。
我转过头去,看到四大护法和几个弟子都站在庭院外面,其中还有水镜和楚微兰。
而我的手还停留在重莲的脸上。
楚微兰假装小声实际大声地对我说:“你……你不想活了?”
皮笑肉不笑,收手。
我可不想被那两个野蛮又彪悍的女人追杀。
可是重莲好像很希望我被人追杀。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把重雪芝交给了身旁的奶娘,反正等我转过头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欲躲已晚。
双手将我的腰轻轻一勾,两片松软的唇就贴了下来。
然后我又如愿以偿地听到了身后传来阵阵抽气声。
暴力女和大小姐即将挥刀砍人,今夜无眠。
后来才知道那些护法什么的来,竟是要告诉重莲关于《芙蓉心经》的下落。
我很疑惑地问他为何要找《芙蓉心经》。
他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要么。”
我傻了,真傻了。
原来我偷偷摸摸潜伏了这么多个月,他真是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琉璃说,武当、崆峒、少林、峨眉几个大派联合起来说要攻打冥神教,要取弄玉的性命,如果弄玉输了,那《芙蓉心经》一定会落到那些人的手中。
重莲饮了一口茉莉花茶,轻笑道:“自不量力。”
所有人都迷茫地看着重莲。
重莲道:“直接验收结果吧。两个月后,我们直接去京师碧华宅取宝贝。”
海棠不解道:“为何要去碧华宅?莫非梅影教主会把秘籍交给自己的弟弟?”
重莲摇摇头:“梅影教主是个痴人。两个月后他必死无疑。”
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回自己的屋,把东西先放好。
突然摸到包裹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抽出来看,一柄金柄银身的宝刀。
刀柄末尾挂着飘逸的羽毛,色鲜同雪白,光润夺冰清。
凰羽。
轩凤哥,对不起。
我只是想在离开之前,留下一点回忆。
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凰羽刀藏在了包裹的最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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