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二刻。
太阳晒得人眼生疼,眼皮重得跟压了铁板似的。
睁开眼睛,刺眼。
又迅速把眼睛闭了上去。
结果眼前一黑,满脑子就是那碧清的小溪和扁舟上的美人。
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
突然想起那张图纸,伸出手去拿,冷风呼地吹来,打了个哆嗦,迅速扯了图纸,又把手收了回去。
太阳高高挂,寒风呼呼吹,这是什么破天气。
身上是又酸又痛,尤其是背上,连我自己都不忍心去看伤口了。
在被窝里滚了两下,裹住自己的身体,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揉揉眼睛,黏得难受,颤颤巍巍地打开图纸,仔细一看,又揉了揉眼睛。
两幅图有差别么?
擦擦牛皮纸的表面,一个个看。
燕尾,月牙,星,镜子,鸟……最后一个变了,花里胡哨的,什么玩意。
翻过来翻过去看,总算是有点头绪了。
雪花。
我就这么傻眼了。
司徒家的某某人在薛红身边做事,看到自己的小少爷被算在了六美当中,就私下把六美图原稿给修改了。
把雪花的空隙涂抹了,就成了个菱形。
改得也够没水准的。
司徒雪天,我就说他是男宠级别的人物,他还不承认。
只是知道了也没用,看司徒家那种势力,能把他骗回去么。
门突然被扣响了。
门外的小厮道:“林二公子,林公子说隔一会要来找您,叫您先更衣。”
“他什么时候来?”
一下慌了手脚,腾地一下坐起身子。
结果刚好扭到那地方了,痛得我“嘶”的一声叫了出来。
刚不动还好,这一动,简直比得了痔疮还难受。
小厮道:“他没有说,您先准备准备吧。”
我应了一声,执行了非常困难的工作——先是努力在不要拉到身下神经的情况下坐直身子,然后拉住被子,扯,扯,扯,扯到一块,抱成一团,塞到了床底下。
下一个任务才是异常艰巨。
我勾过身子,一下扯住了床脚处干净的厚被子,扑的盖在了身上,倒下。
一直咬着牙齿,所以忍住没叫出声。
裹在被窝里,疼得浑身发抖。
等剧痛过去以后,伸手摸摸额头,全是冷汗。
用被子蹭了蹭脸上的汗,松了一口气。
林轩凤刚好在门口喊道:“宇凰,我进来了。”
我心虚地往床上又瞅了瞅,才故意懒洋洋地说道:“好……”
顺便把头埋在了被窝里,装睡。
没隔一会就感觉他坐在了我旁边,犹疑了片刻,道:“宇凰,你没事吧。”
我伸出没受伤的手在空中挥了挥:“没事没事,我困着呢,有事晚点说……”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呵欠。
又是沉默了好久他才说道:“今天我听别人说了,重莲又取消了开始提出的要求。”
取消,取消。
取消有什么用,人人都知道林宇凰和那种人关系不正常了。
林轩凤试探地喊道:“宇凰,你睡着了?”
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先将我的脸翻了过来,然后他就理所当然地看到了我肿得跟馒头似的水泡眼。
算了,算了,反正我都这个样了,也不怕再丢人。
反正林轩凤他们连我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连我自己都忘了。
估计不用我去寻找那两个宝贝,林宇凰的回忆都会慢慢回来。
就我这个样,回去了能做什么。
我直接怀疑我现在可能连爱上女人的能力都没有了。
消失就消失吧,我也不做垂死挣扎了。
林轩凤道:“梅影教主近日收了一名黎子鹤的男宠,据说此人美貌无双,再加上出身不明,名字里又有一个‘鹤’字,我怀疑很有可能是六美之一。”
我点点头,没了下文。
林轩凤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找六美的么,怎么今天就没力气了。”
我忍痛坐起身,直视着林轩凤。
我想笑一下,但是嘴唇因为太干,稍微牵动一下就裂开了。
一股腥甜的味道流入口中。
林轩凤靠过来想替我擦去,我却拨开了他耷拉在右肩上的长发,一把抓了住他的衣襟,解开了他的外套系带。
他有些错愕地着着我:“宇凰,你……做什么?”
我没有理他,只是继续往里面脱。
手探入了雪白的亵服,摸到了温热的皮肤,有些硌手。
他倒吸了一口气:“好凉……宇凰,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扯开了他的外套,果真如此。
一条长长的狰狞疤痕,斜划过他的胸膛。
我轻轻沿着那伤疤往下摸,低声道:“你这个伤疤……是怎么来的?”
林轩凤脸色微微一黯,道:“以前和别人练剑时,不小心挂的。”
“你撒谎。”我抬头逼视他,“这是七杀刀动的手。”
林轩凤脸色有些发白:“你怎么知道。”
是啊,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画面。
枫红满山的秋日,我蹲在一棵大树下。
一支长枪从朝我划过来,我惊惧地惨叫一声。
我甚至没看清杀我的是什么人。
枪头阴寒,一道血光飞速串过!
我安然无恙,一个人倒在了我的面前。
我松开抓住林轩凤的手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记得这种事……我不知道。”
林轩凤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捂着自己的头,低声道:“呜……只能想起一半的感觉……好难受……”
林轩凤扶住我的肩膀,迫使我抬头看着他。
“别这样,想不起来就算了,说不定……说不定你根本就不是别人,只是暂时忘了以前的事呢?”
他的眼中露出了惊喜的神采,但是在他目光移到我胸前的时候瞬间消失。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满身吻痕。
沉默。
林轩凤沿着我的颈项一点一点往下摸,每经过粉色的印记时都会停一下。
我吓得动都不敢动,浑身绷紧。
“……韩淡衣,对不对?”
我低下头去不说话。
“你喜欢他?”
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喜欢不喜欢?”
“我喜欢不喜欢他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不起你们。”我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他,“真的……对不起。”
林轩凤微恼道:“你不要和我道歉!你和他做多次我都无所谓!但是……”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我不可置信道:“轩凤哥……你在说什么……”
林轩凤提了一口气,可卡了半晌都没说出来,伸手就将我的被子掀了开来。
狼籍不堪。
我手忙脚乱地扯住被子,盖在身上,原本被遗忘的伤口又开始刺痛起来。
林轩凤闭上眼深呼吸了许多次,替我系上衣服,轻轻说道:“我去端水给你清理。”
他抬起手,轻轻扣住了我的脖子。
几缕碎散的发丝落在他的眉间。
我有些惊慌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颤声道:“轩……轩凤哥?”
颈后的力道加重了,我的脸被迫往前靠了些。
近在咫尺的双眼流露着淡淡的忧伤。
他慢慢闭上了眼,双唇凑了过来。
眉心的美人痣如一朵绽放的血红腊梅,虽小,但美得让人心动。
可是那两片唇却停在了离我嘴唇半寸处。
秋风吹入房门,阳光耀眼金黄却异常寒冷。
攀在我颈项的手骤然变得冰冷僵直。
他一下推开了我,倏地站起身。
看也没看我一眼,就惊慌失措地冲出门外了。
我愣头呆脑地坐在床上,许久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下午林轩凤给我请了大夫,却没再进我的房间,只傻站在门口。
果然如我所想,运气真的不好。
肛裂了。
大夫替我检查的时候我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说有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大夫开了几个药方,收了一大笔银子,叮咛了几句饮食需注意的地方。
走的时候,还不忘在门口也就是我听得到的地方对林轩凤说了一通废话:
“小伙子,房事还是不要进行得太激烈了,你看你把你相好的害成了什么样,他半个月都别想下床了"奇-_-書--*--网-QISuu.cOm"。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
林轩凤自然是无话。
我在里面是面部发烧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外加羞愧了一个时辰。
漫无目的地在司徒家白吃白喝蹭了半个月,终于蹭到了天蚕灵芝即将长成的时节。
听了林轩凤的话,打算去泰山上去查一查梅影教主的男宠有没有去。
和司徒雪天商榷了半天,他才同意让我去。
然后我和林轩凤又白坐司徒家的豪华马车,十万火速赶到了泰山。
司徒雪天那个臭屁的小鬼一路上都摆出一副“我就惹你,你奈我何如”的模样,让人看了特想打。
到达目的地,刚下车,就撑起小扇子,颇有韵味的书生气息一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真想让别人看看他在玉香楼的德行。
我跳下马车,伸了个拦腰,道:“玉面雪天司徒少爷,我们住哪儿啊?”
林轩凤推了推我的胳膊,小声说:“别这么叫,不礼貌。”
我眯着眼笑了笑。
司徒雪天把玩着雪香扇上的桃花香囊,笑得颇有深意:“自然是客栈,不过,不用你花钱。”
我送给他一个白眼:“稀奇那点钱。”
司徒雪天摇了摇扇子:“那林二公子付账罢。”
我扯了扯林轩凤的袖子:“泰安有三美,白菜豆腐水。轩凤哥,咱俩去尝尝?”
林轩凤微笑着点头。
雪香扇都要给司徒雪天给捏坏了。
泰安城里多豆腐作坊,夜间全城磨轮辘辘,豆香四溢。
有不少持拿武器的人士穿梭在城里,看样子都是为天蚕灵芝而来。
住进当地的一家客栈,掌柜的说只有四间房了。
林轩凤、司徒雪天、我、三个随从、车夫,七个人。
司徒雪天道:“两人住一间,刚好够。”
我扯着嘴笑道:“大哥,你不是叫我和你住一间吧,我才不要。”
顺便擦擦自己身上,抖了一下。
司徒雪天横了我一眼,用扇柄指了指林轩凤:“不是我,是他。”
林轩凤道:“好,宇凰你身子还没痊愈,和我睡一块我好照顾你。”
我急道:“喂,我不要……”
林轩凤颦眉不语。
司徒雪天又横了我一眼:“你哥对你这么好你还不要?那你给我睡泰安大街上去。”
“你……”
司徒雪天把银子放在掌柜的手里:“本少爷愿意给你提供住宿费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别忘了,来这之前是谁说什么话都听我的?”
算了,我忍。
其实和林轩凤睡一间房也没什么……
哎,就是有什么。
我随便往别处瞥了一眼,结果眼睛就给定住了。
一个脸颊白皙清癯的少年正坐在窗口旁,头发松松的束起,一身淡紫色衣裳。
打扮并不华贵,可那张脸却让人记忆深刻。
尤其是那双带着些稚气的丹凤眼,水灵灵的,美得不像是生在男子身上的。
我捅了捅林轩凤,指着那少年道:“那人会不会就是黎子鹤?”
林轩凤看了他一眼,说:“不可能,黎子鹤要来也该是和冥神教的人一起来。”
那倒也是。
我说:“他武功应该不高吧,长这么女气。”
司徒雪天用扇子戳了戳我的脸,道:“你也会武功,你也女气。”
我一拳打在他脑袋上:“你有资格说我么?”
司徒雪天揉揉自己的脸,但是揉到一半就盯着那少年不放了。
我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你傻了?”
司徒雪天喃喃道:“他何止会武功,武功可高着呢。你看看他对面坐的什么人。”
我再仔细看去,傻了。
酒惠圣人,桓雅文。
他们身边的小二说道:“二位爷,小声一点,怕给人家听了,引来杀生之祸啊……听说这次来抢灵芝的人可都是大有来头的,青鲨帮帮主、武当副掌门、银鞭门门主、‘蝴蝶公子’花遗剑都已上了山,甚至连‘玉面书生’司徒雪天都来了!”
那少年嗤笑道:“他来这里很稀奇吗?”
店小二惊叹道:“如何不稀奇?司徒雪天名满江湖,可是见过他的人没有几个,但我就见着了!他的确是书生,还是个老书生!”
少年笑道:“哦?怎么个老法?”
店小二道:“当然是一头花白头发了!”
我忍不住看了看司徒雪天,他脸上就差没蹦出青筋了。
少年道:“除了这些人,就没别人了吗?”
小二的脸色越发难看:“不,最可怕的不是这些人,而是江湖上的两大邪教都派人来了。”
少年的脸色立刻暗了下来:“你是说……重火宫的人……还有……”
店小二道:“冥神教!”
少年看了桓雅文一眼,又问道:“来这里的是冥神教的弟子吗?”
店小二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他们经过的地方没有人敢再靠近一步。咱们这最大的客栈已经被他们包了,整个客栈就住了几个人,其他统统清了出去。”
桓雅文点点头,付了些碎银,小二便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一听到重火宫这三个字,我的面部又抽筋了。
那少年的名字我听过,但是忘了,就光看他看桓雅文的眼神,都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有一腿儿。
梅影教主也够可怜的,被弟弟抢了情人,谁叫他长得狰狞呢。
突然想起司徒棠的寿筵上有人说梅影教主好看……不过不关我的事。
这世界上好看的人多了去,想想重莲,就知道美人没几个好东西。
嗯,除了林轩凤吧。
我冲林轩凤谄媚地笑了笑:“你这人还是不错的。”
林轩凤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司徒雪天道:“我去找他们。”
我立刻拉住他:“你干什么,别去。上楼上楼,睡觉睡觉。”
真想说出后半句话“你这叫电灯泡”,不过他不懂电灯泡的意思。
司徒雪天道:“天都没黑。”
我说:“反正别去就是了,我先上去了。”
然后径直往楼上走去。
结果在客栈睡了一个下午。
起来的时候看看窗外,天已全黑,又发现林轩凤睡在我的身旁。
一只手拽住我的衣角,一只手抱住我的腰。
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原本想再睡一会儿,可给他这么一吓,一点睡意也无。
再说司徒雪天说那天蚕灵芝是凌晨长成,所以天还没亮就得起来,我不如不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挪开他的手,将他的手指掰开,他微微皱眉。
我手立刻不动了,他抿了抿嘴,又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翻过去。
“宇凰……”
我的背脊都僵直了,小声道:“我,我上茅厕。”
“宇凰……唔唔,宇凰……”
原来是做梦。
但是……叫得这么销魂,这家伙不会是在做春梦吧。
我浑身寒毛竖直,悄悄跑出门去。
出了门以后我才发现出来没什么事好做,就傻站门口吹冷风。
走了几步,发现一间房里蜡烛还亮着。
这时好歹也是子时,竟还有人没睡。
我轻轻朝那房门走去,听到里面有人讲话。
声音没什么起伏,冷酷无情:“宫主的功力可否完全恢复,就靠我们了。微兰,你确定能拿到手?”
好耳熟的声音。
一听到“宫主”二字,立刻就想起了,这人是琉璃。
楚微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能,能啊,你这问题都问了三四遍了,烦不烦。”
琉璃道:“可是海棠不在……”
楚微兰怒道:“海棠、海棠!你们就知道说海棠,海棠除了漂亮点,还有什么能耐,她武功还没你高!”
琉璃道:“我打不过海棠。”
楚微兰道:“你……!我不和你说了。”
琉璃道:“你别忘了,宫主这次回来性格又变了,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楚微兰还没说话,另外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小兰,你仗着本宫宠你,就如此轻敌,真是该打。”
一听到这声音,我几乎晕眩过去。
扑通扑通,似乎两人都跪在了地上。
“宫主,您……您怎么来了……属下知错。”
“宫主,小兰错了,请宫主责罚。”
那人轻笑一声,道:“我想你们真的是给吓傻了,连隔墙有耳都没发现。”
二话不说,调头就跑,结果刚转过身就看到了琉璃。
我的爷,他是光速来的么?
我哪能和这些人打,自然是绕道跑。
林宇凰的武功就是水,我竟连琉璃一招都顶不了。
他伸手将我的手臂捉住,轻轻一推,我的头就撞在了墙上,背也跟着贴了过去。
把我卡住了,他竟然还不紧不慢地对着屋内喊道:“宫主,把他带进来吗?”
里面的人懒懒地说:“不用。直接处理了。”
琉璃道:“遵命。”
处理,处理。
我还在琢磨这个动词,就看到琉璃的眼中露出一道阴寒的光。
手上的动作立刻加大了。
一瞬间无法呼吸。
我痛苦地发出了嘎嘎的声音:“不……不……救……救命……”
头上和身上的血管像是被硬生生地截断了。
“放……放开……轩凤哥……”
眼皮往上翻,喉咙中跟卡了一把尖刀似的。
里面的人又说道:“琉璃,你杀人怎么越来越慢了。”
真的快死了,眼前的东西都开始到处乱飞。
死不瞑目。
用尽我最后的潜力吼了一声:“重莲!我死也要挖你老祖十八代的祖坟!”
琉璃的脸色瞬间变色,立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这一道下来,我估计我也差不多了。
总算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死得瞑目。
眼前一黑,挂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确定我是进入仙境了。
不然,我怎么会看到那么漂亮的仙女呢?
素蓝衣裳,蓝色绸子发髻,发钗上的蛱蝶栩栩如生,金光闪闪。
又圆又大的眼睛三分美艳,七分机灵。
我很花痴地喊了一声:“仙女姐姐。”
但是,仙女姐姐的手为什么要举起来?
啪!一锅贴朝我脸上飞来!
我惨叫一声:“嗷——”
这一耳光把我打醒了,原来这不是仙女姐姐,而是重火宫的小弟子楚微兰。
楚微兰擦了擦脸上的汗,呼的吐了一口气,道:“终于打醒了。宫主,他醒了。”
宫主。
我这才警惕了起来。
楚微兰一站起身,我立刻就看到了刚才被她挡住的人。
那人坐于窗旁,桌上放了几盘精美的小点心,却动都没动。
琉璃一身墨绿衩衣,规矩站在他身旁,纹丝不动。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在桌上轻轻敲着鼓点。
婵娟黑发顺着肩膀一直落在背后,深紫明眸,颈项间一朵血红图腾,除此外一片白皙,别无瑕疵。
两颗银莲耳钉缀于右耳,斜斜排列着,宝石发出淡淡红光。
披了件莲红色的宽松黑龙锦绣长袍,还故意风骚地敞开,露出了里面贴身的雪白云衫。
这人我不是没见过的,但是就是觉得他和上次见面又变了许多。
尤其是里面的,那个身材,那个腰板……赞,真赞。
可惜赞了也没用,我看了他还是有暴打的冲动。
他扬起头,露出了漂亮下颌线:“凰儿,看什么呢。”
我本来阴霾的脸再也阴霾不起来了。
我给他这句话恶心到了,于是说出了比他更恶心的话:“看你长得美啊,大美人儿。”
他轻轻抬起手,在空中一挥。
啪!
…………
这是个什么状况?
我竟给他凌空甩了一巴掌!
重莲扯过衣角,用手在上面擦了擦,头也不抬地问道:“凰儿,本宫说叫你当男宠,何故你不愿意?”
“我……我不愿意?”我睁大了眼看着他,“不是已经取消了吗?”
重莲道:“有么,我只知道你不愿意。”
他看了看门口,那两人立刻走了出去。
我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跟着那两人一起往外走。
琉璃转过身就把我推了进去。
我一个踉跄,跌坐在了重莲的脚下。
重莲踢了踢我的脚,很温柔地说出了很变态的话:“起来,侍寝。”
我猛地一回头:“大哥,你是在和我说话么?”
重莲笑得好看极了:“是,今天本宫心情好,让你选姿势。”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翻了个白眼:“可惜今天本少爷心情不好,不想和男人做。”
重莲也跟着站起来,妈的,比我高一大截,不爽。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留海:“别害怕,本宫不会弄痛你的。”
我听着他左一个“本宫”右一个“本宫”就想给他一耳光。
我痛苦得想流眼泪:“拜托你,求你,告诉我,我就惹了你那么一次,你为什么一直对我纠缠不休的,我会觉得你喜欢上我了,你不要变态了好不好……”
那种让人浑身发软的酥麻声音又一次在我耳边来回飘荡:“你说得没错,凰儿,我好喜欢你……”
一边说,一边抱住我的腰,微微发烫的手指又往我衣服里探去。
视觉听觉双重刺激,我的理智处于断线边缘。
但是这句“喜欢”让我想起了重火宫的那一幕。
华丽装潢的房间,柔软的床,一句冰冷的话——“扔了。”
破罐子破摔。
我回抱住他的腰,温柔地说:“宫主,你刚才不是说了,今天你心情好,要我选择姿势么。”
重莲的吻已经快要落在了我的唇上:“嗯……”
我按住了他靠过来的唇:“嗯,我在上面,就这么定了。”
说完这句话,我立刻就用双手捂住了脸,看他怎么打我。
重莲竟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好。”
其实我只是说来气他的,他竟就这么答应了。
我吓得手立刻从他身上松了下来:“你别和我玩诡计,我不吃你这套。”
重莲浅浅一笑,将我推倒在床上,跟着压了上来。
“喂喂,喂,你这人渣,说了我在上面,不讲信用啊你!”
重莲对着外面喊了一声:“琉璃,把本宫的凝香膏拿来。”
琉璃像是提前做了准备似的,立刻就进来了。
他看到我们似乎也不吃惊,只将一个青色的小瓶子放在了床头,然后就退了出去。
重莲把外套脱了扔在地上。
忽然想起了自己被他搞到肛裂的事。
气得浑身发抖,伸手去推他,吼道:“老子不和你干变态的事!”
推不动。
看来他真是散功了才会扮成韩淡衣混在我身边。
一想到当时跟给迷了魂似的让他白白上我,还因为怕他疼舍不得上他,真是想两耳光把自己扇晕了算。
重莲压住我的身子,解开了我衣服上的扣子。
将我衣衫垮到了手肘处,又一下扯掉了我的裤子。
我羞愤地骂道:“滚开!我要回去睡觉,我不做——”
重莲的唇即时覆在了我的唇上。
“奉开藕……唔……”
我伸手去推他,他却将我的腰抱紧紧箍住,死扣在他的身上,然后我就只有在他背上乱捶了几拳,但是好像没丝毫作用。
重莲的舌头探入了我的口中,我硬是把牙关咬住,死活不让他进去。
他勾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捏住我的牙关,喀嚓。
痛啊……我怀疑我的下颌骨都碎了。
然后就被迫与他缠绵了许久许久…………
轻轻哼了几声,好像也反抗不了什么,只知道我这回又亏大了。
重莲一边吻我,一边撕开自己的衣服……那衣服看上去好贵的,这个败家的。
他拉下帐子,周围就变成了浓浓的暗红色,包括他那张美如冠玉的脸,也被染上了一层深红。
颈间的莲花浓郁似墨,妖娆鲜丽。
他躺在了床上,一只手撑住了自己的头,细长的眼乜斜着我:“上来吧。”
我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想盖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却盖不住下半身,看着两人都袒露的肌肤,脸竟然莫名其妙地红了。
他竟真要我上他。
重莲轻轻拎起我的腋下,将我抱在了他的身上,柔声道:“不要害怕,坐上来。”顺便还伸手往我大腿内侧摸了几把。
我呆楞地坐在他的腿上,鼓了很大的勇气才低下头去看两个人的姿势。
怎么……好像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我脸上的血立刻就往身下流去,双颊变得苍白。
我一下扯了自己的衣服,也不管是否欲火焚身,倏地就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这种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老子不想肛裂第二次!
重莲一下拉住了我的手腕,我还没稳住身子,即时背对着栽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手顺着我的颈项一直往下摸,轻轻捏住了我胸前的凸起,反复揉捏,另一只手指开始在我的小腹处画着圈圈……
“啊啊……”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头用力往后仰去,刚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低下头吻我,长长的睫毛几乎将半眯着的眼睛全部遮住。
我反手搂住他的颈项,此时他的手却忽然握住了我的分身。
手上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抱住他脖子的力气。
重莲浑身一僵,立刻将我甩了开来。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看到他像失力一般将头靠在了床上。
做到一半突然停了真难受。
看他没那个兴致,我也想跑,赶快回去自己爬五指山。
但是他却一直躺在床上不起来。
我纳闷了,他不一直都是龙马精神得很么。
重莲靠在床头,轻声道:“本宫今天不想做了,你走吧。”
哇,竟然就这么放过我了。
我连忙跳下床,准备穿衣服。
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劲,他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竟会放我走。
我阴笑了一下,转过头瞥了他一眼。
他正用细长的中指轻轻揉着太阳穴,紧闭双眼,眉头紧蹙。
我又猫哭耗子似的坐下,道:“莲宫主,你的身体没问题吧?”
重莲摇摇头,堤防地看了我一眼,不说话。
深紫色的瞳仁闪过一丝有些惕怵的光。
为了报仇,我也不惜冒险了:“大美人,你确定你真没问题?”
重莲愤懑地瞪了我一眼:“再叫这个名字本宫就杀了你。”
哼哼,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不加多想,一下压在他身上,学着他的口气轻轻柔柔地说:“宝贝儿,我不会弄痛你的,来来,侍寝。”
重莲略微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你出去。”
我笑:“不出,说了,老子今天要上你。”
重莲冷笑道:“你敢么,琉璃和楚微兰就在门口。”
我笑得更开心了:“说得也是,莲宫主武功盖世,为何不亲自动手?”
重莲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轻轻将他的腿分了开来,他果然未加反抗:“想让你的属下看看你是怎么被男人侵犯的么?现在大叫一声就可以了。”
重莲浅浅一笑,道:“林宇凰,以前宫里有个公子不愿意侍寝,后来本宫下令将他一手一足废去,刺瞎了双眼,扔在了重火境外。其实我对他还算比较仁慈了,是么。”
抓住他双腿的手立刻就变僵了。
我干笑两声:“莲宫主这是在暗示宇凰么,宇凰听不懂唉。”
重莲挑眉看了看我的手:“要不坐上来,要不滚出去,你自己选。”
一瞬间我真是想甩了这棘手山芋,早点跑了好。
可是在紫棠山庄的那一晚立刻在我脑中飞驰而过。
我就是丢了命这仇也不能不报。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说不定我死了,林宇凰就会回来了,他就可以和他的亲亲凤哥哥在一起了,到时候,我再不欠谁,早日解脱。
重莲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不要命了。
我用力将他的双腿又拉得更开了一些,他的私处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的眼底。
他惊愕地看着我,身子往后缩了缩:“你不想要命了么。”
我皮笑肉不笑:“先奸后杀。”
说完,点了他的哑穴。
也不再看他,不做任何准备,直接捅入了他的身体。
重莲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温热的内壁紧紧包裹住我的欲望,我又忍不住长长吐了一口气。
重莲痛苦地抓住了被褥,赤裸的胸膛上下起伏,喘息不已。
我把他的腰抬得高了些,又一点一点往里挤去。
他脸上的皮肤颜色越来越苍白,细细的汗液顺着脸颊流下。
我咬住牙,一字一句道:“痛了吧?你在上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很痛?”
重莲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在嘴唇上留下了雪白的月牙印记。
一股股热流不断往我的身下涌去,我原本想再教训他几句,竟然都给忘了,只知道一个劲在他体内索取,迅速抽插了数次。
重莲原本白皙的脸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呼吸声也越来越大。
细长的狐狸眼染上了几分痛苦,几分快乐,几分羞耻,眼底闪过一道道情欲的紫色光芒……
宽大的木床被摇得吱嘎吱嘎作响。
可能是因为疼痛,重莲的双腿用力勾住了我的腰。
两个人的身体都湿透了。
我脱下了自己仅剩的亵服,还有他披在身上的雪白云衫。
汗水黏湿了他黑亮的发丝。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轻轻擦拭着自己额头上的汗,却依然有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漂亮的脸颊流下来,直滑过火红的莲花。
他的眼中似乎有易碎的情绪在流动。
我一时心生怜惜,竟做了一件让我后悔一辈子的傻事。
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颊,凑过去吻了他。
只是轻碰了一下,并未深入,可我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收了回去。
这一收,我竟然……就释放了……
重莲似乎刚好到高潮,紫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浑身不住颤抖,将我裹得更紧了。
我疲倦地倒在他的身上,轻轻喘气。
我刚从他身体里抽离,就想起了一件事——我必须把他杀掉。
我不杀他,他一定会杀了我。
可是,杀。
这个字说来容易,实际上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无论他做过什么恶事,他都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飞速穿好了衣服,看着床上还昏昏沉沉的重莲,走过去,双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认命似的仰起头,闭上眼。
总觉得重莲不像一个人,而是很多个。
他闭上眼前一刻那种绝望的神色,让人看了难受得想要流泪。
这一瞬,我只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白痴。
为了报仇,做出这种伤害人的事。
他杀我是他的事,我还想为了保自己的性命去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松开了手,拉了被子替他盖上。
他睁开眼,目无焦点地看着前方。
我一下冲到了房门口,打算叫了林轩凤和司徒雪天,一口气冲到泰山上。
忍不住转过头对重莲道:“记得要清理,不然……会发烧。”
重莲的身子很销魂。
我自己心里很明白,刚才我根本是抱着七分的享受三分的复仇去做那件事的。
司徒雪天不会武功,带着下属,已经朝泰山上走去。
林轩凤还在房内睡觉,呼吸均匀沉稳。
突然觉得林轩凤像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嫡尘仙子,而我,早已肮脏不堪。
我坐在林轩凤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的脸,笑着轻唤一声:“轩凤哥,起来爬泰山了。”
已是丑时三刻。
泰山脚下漆黑一片,林轩凤打了一个火折子,荧荧火光霎时将黑暗点亮。
林轩凤匆匆走到山脚:“你跟我一起上去。”
足下轻轻一点,跃了数丈,我傻了似的看着他那已经变成小黑点的身影,跟着跳了上去,却没他跳得那么高。
一直都感慨这小子武功没学到什么,轻功蹦得跟跳蚤似的,现在更加确定这种信念了。
呼哧呼哧跳了半个时辰,到了泰山半腰。
整个人像虚脱了,大气都喘不上一口。
刚叫林轩凤停下来休息一下,杀出个程咬金。
一道红光于黑暗中闪过,一个瘦高的男子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这时天已微亮,四周的草木已经呈现出蒙胧的深绿。
那男子眼尾处的冰蓝蝴蝶却比别的景色更显突兀。
微凉秋风鼓得他长发迎风飞舞,恍若流波。
林轩凤理了理自己被吹散的黑发,略微惊愕地说:“花大哥,你真的来了。”
花遗剑道:“我是来叫你们回去的。”
林轩凤道:“为什么?我们不抢灵芝。”
花遗剑道:“我知道。重火宫的人都来了,方才我看到了重莲。他好像散功了还没恢复,竟未发现我的存在。”
我说:“那你……”
花遗剑道:“我不会趁人之危。”
听他这么一说,我竟松了一口气,好在花遗剑是个君子。
林轩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花遗剑:“你们在说什么?花大哥,你要杀重莲?”
花遗剑道:“林公子,你跟我来。”
转身便消失在丛林中。
林轩凤看看我,道:“他是叫你还是叫我?”
我有些不爽:“当然是叫你了,林公子。”
林轩凤皱眉道:“宇凰,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用手扇扇风,漫不经心地说:“我没什么意思,先去找小雪了,林公子和花大哥聚完了再来找我们。”
拱手浅笑一下,往山顶上冲去。
林轩凤在后面叫了我一声,我把耳朵一堵,全当没听到。
山顶温度很低,我冷得直打哆嗦。
抱着胳膊往前走了一段,一边走一边抖。
渐显火光,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人山人海。
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站了两个人。
似乎正紧紧相拥,还在亲嘴……呃,这泰山顶的确很冷,要抱一块儿肯定暖和多了,这两位爷真厉害,这招都想得出来。
等等,两位爷?
定睛一看,真的是两个男的!
原来这世界上变态的人不止重莲和林轩凤啊……
咳咳,儿童不宜,我赶快跑了才是。
刚绕过那大石头,立刻就看到了玉面雪天司徒少爷。
这小子也在观看灵芝洞窟的形势。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雪!”
司徒雪天浑身一抖,着实给我吓了一跳:“拜托你下次出来有点征兆好不好,我心脏承受能力弱。”
我笑:“小雪,你猜今天重火宫会不会派人来?”
司徒雪天道:“天蚕灵芝算是比较宝贵的东西了,虽然重火境势力极大,但是莲宫主不会来。”
我翻了个白眼:“他来了也没用。”
司徒雪天道:“重莲的武功是天下第一,怎么可能没用?也不知道你怎么一提到他火气就这么大。”
我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他是、人、渣。”
司徒雪天道:“怎么从你口中听过来,谁都成人渣了?我料想重火直属大弟子和二弟子起码有一个会来。”
我笑道:“哼哼。”
司徒雪天道:“你笑这么阴险做什么?”
我又笑道:“哼哼哼。”
司徒雪天道:“别这样,你有话直说,我听了冒冷汗。”
我说:“你看着,水镜不会来,樊奕也不会来,就楚微兰那丫头会来,而且不是一个人,她会和重火四大护法之一一起来,我猜那护法不会是海棠。”
司徒雪天道:“你怎么下的结论?”
因为我看到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咱们就打赌看看。现在你再猜猜,冥神教会不会派人来?”
司徒雪天道:“这样的场合冥神教若是不来,怕是扫了自己的威风。而且冥神教下高手如云,想夺取灵芝,实在是小事一桩。所以,我料想梅影教主也不会来。来的人可能是左使‘毒公子’,也可能是右使‘囊中箭’。”
我说:“没错,但我觉得他们都会来。你觉得灵芝最后会到谁的手里。”
司徒雪天道:“我觉得灵芝最后会归重火宫所有。虽然这两个派都是邪教,但是重火宫行事向来稳重,莲宫主若是没必胜把握,是不可能派人来的。”
我哈哈一笑,道:“我倒觉得灵芝会到冥神教手里。”
司徒雪天讽刺道:“宇凰哥哥何出此言?”
我笑得更开心了:“乖,好听话。如果前面我没猜错,来的人是楚微兰和四大护法之一,这四人中就海棠武功较比另几个人强上许多,若不叫她,获胜几率即是很低的了。再来楚微兰武功低劣,只会智取不会肉搏,任她再是冰雪聪颖,都不可能顶得住让闵楼飞出的暗器——而且这暗器还是让天涯喂了毒的。”
司徒雪天道:“确实如此,但是你怎么知道来的人定是这些人?”
我说:“嘿嘿,你就等着瞧吧。”
言犹未毕,一把青虹剑便破空飞出!
在空中如回旋标一般回返,穿过人群,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惨叫声。
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女轻盈飞来,停留在洞穴上方。
随后又飞来一个穿着墨绿衣裳的俊美男子,神色倨傲。
司徒雪天道:“你怎么猜这么准?”
我说:“楚微兰喜欢凑热闹,还喜欢出风头,重莲那个人渣又心疼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就让她来了。海棠是江湖三大美女之一,楚微兰既然爱出风头,那肯定不会叫上比自己美上数倍的女子来吧?”
司徒雪天堤防地看了我一眼:“你就这么了解女人的。”
我得意一笑:“嘿嘿,那是。”
楚微兰在上面大声说道:“各位江湖前辈、武林英雄,小女子楚微兰是奉我们莲宫主的命来此地摘取天蚕灵芝的!现在我们就要进入灵芝洞穴,如果有人也想要这个灵芝,就请与我们的琉璃护法比划比划,他若是输了,我们二话不说立刻离开,他若是赢了,我们便等没有人打过他的时候再进去,请问各位对小女子的提议有没有异议?”
这话原本听来是十分傲慢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楚微兰是一个女子,总觉得这样道来让人心服口服。
没有人反对,却也没有人上去比武。
所有人都退却了。
人人都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地狱阎殿,人间重火;神乃玉皇,祗为莲翼。
没人害怕得罪楚微兰,没有人不怕得罪重莲。
等了许久都没有回答。
楚微兰微微一笑,道:“如果没有人来,那我等只有——”
“慢着!”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众人皆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两名男子从人群后走来。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青衣,看上去约莫弱冠年纪,面容冰冷,相貌俊美。
另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灰色布裤,大约也不过而立之年,却是一脸笑意地对着大家说道:“我与天涯公子轻功都不大好,所以徒步上来,动作稍慢了点,还望姑娘见谅。”
片刻的沉默后,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楚微兰脸色一暗,勉强说道:“没有关系,请问二位是准备一齐上呢?还是单打独斗?”
那男子道:“我们自然不敢以多取少,我们爬了太久的山,现在可得休息一下,姑娘稍等一会,可好?”
我想楚微兰心里明白他的意思是自己武功太弱,她和琉璃一起打,相当于一个人战斗。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尴尬地点头。
曾听林轩凤形容过冥神左右使的相貌,这下是八九不离十。
我笑道:“果真是闵楼与天涯。”
司徒雪天道:“若是光看武功,天涯和闵楼加在一起都不及琉璃。但是天涯用毒天下第一,闵楼暗器天下第一,两人搭配起来,必定是强中之强。”
我嗤笑道:“‘玉面雪天司徒少爷’果真是厉害啊,分析得这么透彻。”
司徒雪天不满道:“我说……你这嘴巴怎么跟个漏口似的,越拉越大,都是你一天叫这名字,害我哥天天都这么叫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小雪,我这是为你好。”
转过头去看,发现他们早就打完了,天涯和闵楼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琉璃的身上挂了几道伤,弓着腰,嘴唇发紫,似乎总了剧毒。
楚微兰扶着他,正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两个人。
看样子是他们输了。
天涯丢出一个瓶子,在上面撒了点粉末:“解药。”
楚微兰提心吊胆地走过去,拾起了那个瓶子,怒道:“你们这根本就是二打一!!”
闵楼笑道:“楚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只是用了沾了毒的暗器打伤他,天涯并没出手。”
楚微兰依然不服气:“谁都知道天涯的毒是全天下最剧烈的!你这不是二打一吗?!”
闵楼依然从容不迫地说:“倘若这毒是你们莲宫主做的,那是否就表示我们和他一起联手打你了?”
楚微兰涨红了脸,但是又无言以对,只得带着琉璃愤然而去了。
天涯手里拿着天蚕灵芝从灵芝洞里走了出来。
他们似乎没打算询问众人的意见,只有闵楼说了一声告辞,便准备匆匆离开。
我急道:“林轩凤这臭小子死哪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淡紫色的身影轻盈地落在了众人面前。
衣袂翩翩,仿若寒冬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冰冷的空气中阵阵飘扬。
我忍不住拍手道:“好轻功!太帅了!”
还用手去捅了捅司徒雪天,捅得他直喊娘。
那人清脆的声音轻轻飘了出来:“我也是来求灵芝的,希望能与两位一较高下。”
我虚着眼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少年竟是温采。
我击掌道:“冥神教真不得了,连男宠都这么厉害!”
司徒雪天道:“温采何止是梅影教主的男宠,还是他直接传授武艺的第一个弟子,更是他的心头肉。”
我脑中立刻浮现了方才温采和桓雅文抱在大石头后面亲吻的画面。
原来又是个出墙的。
一阵寒风吹过,温采单薄的身躯就像是随时都要被吹走似的,神情却依然倔强。
就在他即将出招的时候,天涯竟将那灵芝抛了过去。
温采疑惑地看着天涯,问道:“天左使,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涯淡然道:“教主说了,不择一切手段取到天蚕灵芝——遇到温采及桓雅文两人除外。”
温采怔怔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天涯道:“教主只告诉我们这样做,没告诉我们该如何解释。”
闵楼笑呵呵地说:“温公子,既然这是教主的意思,你就收了吧。”
就在这时,底下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因为这位‘温公子’啊,曾经是冥神教主的禁脔啊!教主欢喜他的紧,我们也拿他没法子——啊!!”
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断了去。
有个人已倒在地上,头上破了一个血窟窿,上面插着一支黑色梅花状的暗器。
不过多时,那人整个脸都变成了和梅花一样的颜色。
扔出这支暗器的人,正是方才还笑得一脸阳光的闵楼。
名不虚传,“囊中箭”,杀人以无影无踪,配上天涯的毒,几乎是瞬间毙命。
我见不得血,一看到死人头就晕,用手扶着巨石,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温采似乎没半点反应,看他也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的人,何故一点都不害怕?
我把目光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小雪,黎子鹤没有来吗?”
司徒雪天道:“黎子鹤是梅影教主的男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说:“梅影教主不是喜欢温采吗?”
司徒雪天道:“他就不能同时喜欢几个人的?”
同时喜欢几个人……那还叫喜欢么。
我说:“那你告诉我,黎子鹤是不是六美之一?”
司徒雪天道:“你怎么会认为他是六美?”
我说:“轩凤哥告诉我的。”
司徒雪天道:“他自然会这么给你说。”
我说:“薛红本事还真大,竟可以把梅影教主的男宠都勾去了。”
司徒雪天不屑道:“薛红?就凭她?去。”
我说:“听说薛红性格温柔得很。”
司徒雪天道:“可能么?薛红要温柔,这世界上就没有凶的女人了。”
我摸摸下巴,意味深长地说:“那倒也是,像你这么凶的人她都能制服,想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了。”
司徒雪天急道:“她没有制服我,当初是我自己鬼迷心窍……”
说到这,眼睛睁得老大,却没再说话。
我点点头,指着渐渐散开的人群道:“你看,人都走光了,林轩凤那个乌龟都还没来。”
这问题暂且逃避吧。
“小雪,我下去找轩凤哥,一会再来找你。”
然后一跃而下,往半山腰跳去。
冷风飕飕刮来,皮肤几乎都要开裂,眯着眼,四处寻找林轩凤的身影。
花遗剑不会是拖他到某个角落给毙了吧……
本来只是个玩笑的念头,但是越想越紧张,最后竟担心到心跳都加速起来。
又到了花遗剑拦截我们的地方,朝丛林中走去。
原来我是个傻子。
林轩凤和花遗剑还在那里。
一颗繁茂苍翠的树,林轩凤靠在上面,花遗剑正压在他面前。
林轩凤松散的长发随风飞扬。
绀阿剑柄上的我碧绿蝴蝶碰撞着,当当作响。
看不到他们的脸,可是在做什么事,一目了然。
林轩凤突然用力将花遗剑推开!
一双流转桃花眼有些心虚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用袖子擦着自己的额头:“没想到山顶这么冷,稍微跑一会就冒汗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林轩凤抓住了我的手,急道:“宇凰,你别胡思乱想。”
我笑道:“我没乱想啊,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林轩凤道:“不是那样的,我……”
他看了看花遗剑,没再说下去。
光线太暗,也看不清花遗剑脸上是什么个表情,反正不会好看。
这情况也该是他主动吧,不管林轩凤有没有愿意。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想了好一会才组织好了自己的语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要解释也是应该对你自己解释。我会走,你的凰弟会回来。”
轻轻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离。
林轩凤更急了:“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我无奈地点头:“好好,我会听你的说的,不过要等回去,那我们现在去找小雪?”
林轩凤欲言又止,还是一下转过身,往山路上走去。
看着天边的阳光已经四射入苍茫的大地,仿佛恢弘的金色流波。
一道又一道,一片又一片。
我连忙抬起手,想要叫住他。
声音如骨鲠在喉。
有时候很多事就是这样的,或许这一瞬我叫住了他,他能看到我的表情,一切或许就会变得不一样。
其实人的一生都是被一个又一个的一瞬改变的。
一直都觉得林轩凤是一个比较脆弱的人,所以我觉得我伤了他。
可我不知道他不但不脆弱,还是个很固执的笨蛋。
林轩凤松散系着的头发从胸前吹到了背后,青丝乱舞。
单薄的身躯就像要融入缥缈的云雾中。
化作漫天璀璨光芒,缤纷花瓣………
轩凤,轩凤。
这两个字,念在口中,没有什么感觉。
他和林宇凰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我多少有些好奇。
可我不想知道。
轩凤。
这两个字,埋入心底,会隐隐作痛。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其实我并不害怕消失。
而是害怕看到自己消失。
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发现花遗剑已经不在了。
没过多久林轩凤下来了,说紫棠山庄的人已经捎了口信,司徒雪天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了,叫我们不必挂心。
该回的地方。
我勉强拉出了一个笑容:“轩凤哥,现在就差最后一个了,我们加把劲,找到了以后想办法把薛红的老窝捅了,把小雪和星弦都放出来。”
林轩凤的脸色微微一暗:“薛红没这么好打的。”
我谄媚道:“轩凤哥,你武功这么高,区区薛红……不在话下啦。”
林轩凤道:“江湖上有三大山庄,灵剑居首,紫棠居次,酿月再次。但是这三个门派加起来都不会有重火宫的一半强。”
我抓抓脑袋:“薛红不会是重火宫出来的就行了。”
林轩凤无奈地点点头:“她正是重甄宫主当任时的重火大弟子。”
我不屑道:“原来是人渣他爹。”
林轩凤疑惑地看我一眼,我笑着摆摆手。
寒风呼啸,刮得皮肤恍若刀割。
林轩凤的脸色徒然一变,接着一掌将我击到石子路旁。
我接连打了几个滚,痛得直叫娘。
正准备责备他几句,抬头却说不出话来了。
铿铿!
两声接连的巨响,直撞得人耳膜发疼。
速度太快,我甚至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林轩凤不知何时已抽出了腰间的凤翎剑,奋力抵挡住了即将到来的致命攻击!一团红色光芒飞速闪过,就像一团滚动的烈火,将周围的空气都染得略带红光。
一柄大刀落在凤翎剑的剑身上,顿时碰撞出灼目火花。
林轩凤紧握金色剑柄,往后退一步,稳住身形,朝那人刺去。
那人收住大刀,往上轻轻一跃。
一看这种轻灵的防御方式就知道对方不是男子。
使刀的女子力道再大也及不上男子。
虽然林轩凤一副瘦瘦弱弱的模样,可力气大得令人匪夷所思。
果然林轩凤也意识到这一点,动作缓了些。
直到那人站住了身子,才看清楚原来又是熟人。
我揉了揉肩膀,撑起身子,叹道:“暴力女,你不要每次出场都这么暴力好不好,杀杀杀,一天就知道杀。”
朱砂转眼看着我,目光凶狠,举起镔刀,又一次朝我砍来!
林轩凤见状,又一次刺出凤翎剑,白色羽绒在空中轻轻划过,一下挡住了朱砂砍向我的刀。
这女人玩真的!
我立刻拍拍屁股站起来,连忙躲到大树后面:“暴力女我没惹你啊。”
朱砂根本像是杀红了眼,又一刀砍在了我的脸上!
我往后一闪,那一刀就劈在了树干上。
喀。和我腰一样粗的树干应声断裂。
我看着那半截树干,吞了口唾液,声音都变得有些发抖了:“姐姐,别这么玩,会出人命的……”
朱砂两下朝那树砍去,树摇摇晃晃倒了下来。
我连忙跑开,不敢再说话了。
林轩凤急道:“你别再和她说了,赶快动手啊。”
我一边跑一边大喊:“我怎么动啊,我不会打!”
林轩凤道:“不会也得会,她要杀你,不是杀我!”
我连抽了三次才把腰间的凰羽刀拔出来,也不懂怎么应战,只知道乱砍一通:“朱砂姐姐,你为何要杀我,总该找出理由吧!我还救过你的命,你太没良心了……”
朱砂的眼神突然一变,停了下来,怒道:“你……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
趁着这个空子,我躲到了林轩凤背后。
“听你这口气像我玩弄了你感情似的,我可对暴力女没有兴趣!”
朱砂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你还敢说!!”
林轩凤转过头小声道:“宇凰,你真骗人家了?”
我哭丧着脸说:“你看她那么凶,我敢惹她吗?”
朱砂用那又大又锋利的刀尖指着我,指得我直冒冷汗:“你对宫主做了什么事,你……你……我杀了你这兔崽子!”
林轩凤的脸唰地变白了:“你怎么他了?”
我干笑:“能怎么怎么,就是那个那个了。”
朱砂震红了脸,大吼道:“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做了那种事还想抵赖?!”
凤翎剑“吭”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下完了,林轩凤也不罩我了。
我赶紧拉住他的袖子:“轩凤哥不要啊,你要走了她会宰了我的……”
林轩凤淡淡说道:“她不会杀你的。这种事……我已经听了太多次。”
然后甩开我的手,往山下走去。
我捡起地上的凤翎剑,正准备喊他,朱砂却拦住了我的去路:“你今天别想走。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跟我回去,给宫主道歉!”
我喊了几声林轩凤,这狠心的,就这么走了。
我急了:“他大男人的,遇到这种事又不像你们黄花大姑娘,还怕他嫁不出去了?”
我总不能说我是为了报仇吧。
再说我要真去了,估计会惨烈到连骨头都会被他拿来当烧烤架。
朱砂道:“你害他浪费了两年的心血!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说:“你在说什么啊?”
朱砂道:“你别和我装蒜。你趁宫主练《莲神九式》第八式的时候扰乱他心智,害他散了功,到现在半年了才恢复了,但是这两年的修炼也就白费了……”
原来朱砂说的不是我上他……
“他那时候满身莲花图腾就是在练功?”
朱砂皱眉道:“什么满身莲花图腾?不管这么多,跟我回宫!”
用力一拽我,把我拖了好几步,直往山下拉去。
傻傻地站在那等别人暴虐,那不是我的作风。
我被朱砂连拖带拽地拉下了山,进了一家客栈,满脑子都还在思量着怎么离开。
朱砂把大刀往桌上一放,砰!
四周的人都往我们这里看来。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个女土匪,果然小二立刻奔过来了:“这位姑娘,您想要点什么菜啊?”
朱砂道:“两斤牛肉,排骨,一壶高粱酒。”
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这女人的胃简直和麻袋有得一拼了。高粱酒……这是女人喝的么。
朱砂吼道:“看什么看,你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我赔笑道:“宇凰这是瞧朱砂姐姐漂亮来着,忍俊不住,不要见怪。”
朱砂脸上一红,拿起刀在桌子上一震,喝道:“不要你多话!”
我连连道:“是是是,我不多话……”
这时身旁有人说道:“真的?俏佳人配俊公子,也算是一段佳话了。我见过楼颦珂,的确是个绝色女子。”
楼颦珂。一听到这三字,我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
楼颦珂那叫漂亮么?
的确漂亮,但是我一想到重莲就觉得她好普通。
重莲做人也够失败了,人家都是拿女人和他比,哪还得了。
身旁坐了一个下吊眼少年和一个彪形大汉。
少年道:“林轩凤我可看过,不怎么样,太女气。”
林轩凤。一听到这三个字,我差点把耳朵贴过去听了。
嗯,小轩凤是太女气了,但是比你这丑小子美多了。
大汉道:“林轩凤我也见过,挺好看,就是武功太差。”
嗯,小轩凤武功是没重莲、花遗剑高,但是比你这肥猪好多了。
少年道:“灵剑山庄这次发请帖,发到了我们门下,呵,也算是我们帮主的服气了。大哥,你们门派得了么。”
大汉道:“没,不就是个喜帖么,我对那些风月之事不感兴趣。”
喜帖?风月之事?
少年道:“嘿嘿,可惜成亲看不到新娘的脸,否则小弟可就一饱眼福了。”
越听越不对劲。
一时情急,转过头去问道:“这位兄台,请问是谁与谁成亲?”
少年笑了笑,正准备回答,他们面前的桌子“哐”的一声被敲响了,桌上的菜盘乒乒乓乓撞击出声。
朱砂拿起大刀,砍在了他们桌子上!
“林宇凰,不准你和别人说话!”
我更急了:“暴力女,不要吵啊,我在问要紧事啊。”
扯住少年的衣袖道:“请务必告诉在下。”
那少年眼睛翻成了鱼肚白:“你叫你的相好道了歉咱们就给你说。”
朱砂猛地跳起身,怒道:“谁是他相好了?!”
少年笑得不伦不类的:“呵呵,小娘们力气不小,脾气更大啊。孤男寡女闯荡江湖,同住客栈,莫非你俩还没成亲?就……”
这小祖宗肯定不想活了。
朱砂高举大刀,一下挥舞在他的脑袋顶:“今天你姑奶奶朱砂就在这里劈了你!”
那少年看她耍弄大刀的力道时脸已经变色了,一听到她的名字,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朱、朱砂?重火宫的朱砂?你、你骗谁啊?”
那大汉指着我小声道:“小弟,完了完了,你刚听到了么,那小子叫林宇凰……”
说完附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少年立刻傻眼了。
林宇凰这名字在江湖上本来默默无闻,自从紫棠山庄庄主寿筵一事发生后果真就天下闻名了。
赚,真赚。
朱砂跟本没打算停手,一下朝他们砍去。
那两人连连躲避,叫爹叫娘求菩萨,却偏偏忘了求朱砂奶奶。
嘿,好机会。
我大声喊道:“朱砂姐姐,他们刚才说的话我听到了,他们说你是我的媳妇,还说你又凶又泼辣,说我在外面找了婊子都不要你!”
朱砂的脸更是气到通红,大骂一声,更加飞速朝那两人劈过去。
客栈里顿时乱了套,小二和掌柜的一起蹲到了柜台下,所有客人都开始逃命,匆忙跑出了客栈,有的甚至连荷包都忘了拿。
若不是急着逃命,我一定会跑去把银子全捡了,可惜,可惜。
趁这个空子,我偷偷摸摸站起身,倏地朝门口冲去。
脚刚跨出客栈大门一步,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咆哮:“林宇凰!你给姑奶奶我回来!否则我抓到你立刻把你剁成肉酱!”
肉酱啊。
有些犹豫了,这暴力女什么事做不出来。
暴力女虽然笨,但是她还是清楚捉我和教训那两人这两件事哪个重要的。
只是如果这次跑不掉,下次机会就难找了。
站在原地犹豫了极短的片刻,还是决定回去。
我刚转过身准备回去,一道雪白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还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嘴巴突然给他捂住了,然后整个人都给他抱起来,一起飞了出去。
朱砂的轻功偏弱。
就看她一直在我们后面追着跑,越追越费力,越追人影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了。
直到确定安全了,那人才放下我,站屋顶上。
真是飞檐走壁。
那人脸上竟还蒙着黑布。
一双又黑又亮的桃花眼有些担忧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一下扯掉了他脸上的布,往旁边一扔:“你脑袋顶那么大颗痣,蒙面有啥用?你就是化了粉儿我都认得出你,还给我装刺客,真受不了你了。”
林轩凤原本还蹙着的眉头一下就放松了,柔笑道:“宇凰,我以为你生我气了。”
我裂嘴笑道:“我干嘛生气,还好你没和朱砂那体力非常人的猛女硬碰硬,否则我和你没完。”
他又冲我柔柔一笑:“庄主叫我回去说有要紧事找我,你也跟我去吧。等我把事处理完了,继续陪你找六美。”
我挑眉道:“我听说了你和楼颦珂的消息,你们不会是要成亲了吧?”
好酸的味道,哪来的。
林轩凤道:“瞎说什么,庄主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找我的。”
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林轩凤道:“好什么?”
我看看天空,道:“嗯,天气好。“
再看林轩凤,他的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堤防地后退一步。
林轩凤柔声道:“今天天气是很好……来,香一个。”
我还没反应过来,林轩凤就靠过来吻了我一下。
我的脸唰的一下变成了大番茄:“天气好就天气好,你你你……你那个那个做什么!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林轩凤笑得更甜了,跟罐了蜜似的。
灵剑山庄是天下第一大山庄,现任庄主楼七指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学宗师。
楼七指原名楼临峰,因其右手天生便有七根指头,故自改名为七指。
灵剑山庄的武功招式正如庄名,灵活矫捷,轻徙鸟举。
由于势力庞大,灵剑山庄在江湖上有诸多分庄,主山庄却在游人如织的江南岸旁。
主山庄的嫡传弟子只有二十个,闻名于江湖的就有四个。
大弟子楼彦红武武艺超群,九弟子楼颦珂颇有姿色,十一弟子钱玉锦轻功似燕,二十弟子林轩凤才貌双绝。
我和林轩凤乘着小船抵达灵剑山庄时,已入冬季。
江南,江南。
诗里梦里的江南,在寒冬凛冽的风中凝结成一块透明的琥珀。
林轩凤拿了一件厚厚的棉袄套在我的绒线衫外,自己也跟着穿了一件。
付了银子,下船,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灵剑山庄。
灵剑山庄在一片高高的石阶上,皂门粉墙,我说:“这里头住着什么人,真让人向往。”
林轩凤俨然道:“进去你就不这么想了。”
我笑:“一个严格的老头子,还有一个黏人的娇。”
林轩凤道:“黏人的娇?”
我板着脸认真说:“金屋藏娇的娇。”
林轩凤道:“胡扯什么,快走了。”
及至台阶下方才看见门口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又有热闹看了。
林轩凤道:“不用大惊小怪,这是正常的事。”
我说:“这些人可都是来拜师学艺的?”
林轩凤指了指山庄的东方,道:“拜师的都从东门进,在正门瞎嚷嚷的是来求婚的。”
我愕然道:“真不得了,你小子真厉害。”
林轩凤的脸上一红,道:“你又在乱想了,你没看到来访的都是男子么。他们自然是找颦……楼姑娘的。”
我笑了笑,故意模仿他的调调说道:“我以为凤葛格勾人魂魄的魅力已经可与颦……楼姑娘相媲美了。你的亲亲楼妹妹要是知道你是个断袖,不被气到呕血才有鬼。”
林轩凤的脸更红了:“宇凰你……”
我吹了个口哨,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了灵剑山庄门外。
有个书生气质的男子正在用力捶打铜门上的门环:“楼庄主,我从四年前就开始追求楼姑娘,您不让我见她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让她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小子……呜呜……”
好家伙,还鼻涕眼泪哗哗齐流,上蹭下蹭全都蹭到了山庄大门上。
一个手拿巨锤的威武青年大喝一声:“让开,让开,全都给我让开,今儿个我就要找楼庄主评评理了,为何要将楼颦珂嫁给小白脸!”
我跳到山庄门口,狐疑地看着他们。
他们一起转过头来,却没看我。
目光全然凝聚在了林轩凤的身上。
林轩凤也是有些疑虑,却依然十分镇定地走到了山庄门口。
小轩凤这小子身材就是好,瘦瘦长长的一条,头发亮晶晶的挂在右肩,走路也蛮好看。
就这么往我旁边一站,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我沾沾自喜地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哥们,叫你的楼叔叔开门啦。”
林轩凤小声道:“是庄主。”
我挥挥手:“管他庄主什么的,开门就是了。”
话音未落,大门已开。
走出来一个身材瘦削的白衣男子。
约莫二十七八岁,古铜肌肤,鹰钩鼻。
他皱眉对着周围的人道:“走开走开,今天是轩凤回来的日子,你们不要在这里挡……啊,轩凤?”
林轩凤快速走过去,有些激动地说:“楼大哥。”
此人应该就是楼彦红。
楼彦红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珂儿可是把你念死了。”
林轩凤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细细的声音就从门背后传了出来:“哥……你不要胡说……”
随后走出一个女子,头上盘了两个髻,用银月簪子固定,余留碎发顺肩落下。
两条细长月棱眉,朱红嘴唇。
虽年龄不大,却依旧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
林轩凤的笑容收了些,随后又笑开了:“颦珂又漂亮了不少。”
颦珂。
刚不还在那里说楼姑娘么,作怪。
我用手撞了撞林轩凤:“你未婚妻娇艳如花,哪像你。”
楼颦珂微垂螓首,无限娇羞。
林轩凤小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翻白眼。
楼彦红看了看我,道:“这位是……”
林轩凤道:“轩凤以前曾对大哥提起过的小弟,林宇凰。”
楼彦红和楼颦珂的眼睛都一下睁得老大,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林宇凰?”
我傻笑一下:“正是小弟。”
楼彦红举起了个大拇指道:“果真如轩凤所说俊美非凡,若非龙驹,当是凤雏。性格也的确天真烂漫。”
大哥,你直接说我傻得了。
楼颦珂接笑得好不开心:“原来是凤哥哥的弟弟,那我可以叫你凰哥哥吗?”
楼彦红打趣道:“珂儿,你还没过门呢,这就想认亲了。”
楼颦珂脸立刻就红了:“人家……人家没有。”
我连连道:“好,好!我爱听别人叫我哥哥,珂儿你多大了?”
楼颦珂道:“颦珂今年十七。”
我拍手道:“凰哥哥快十九了,珂儿妹妹好。”
掰掰手指算来,来到古代也过了一年多了,什么都没找到。
心中呐喊:秘宝啊秘宝,你在哪里。
楼彦红笑道:“反正成了亲,大家都是一家人,叫什么都好,呵呵。”
林轩凤猛地抬头,道:“成亲?”
楼彦红怔了怔,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轩凤,爹这次叫你们回来就是要你和珂儿完婚的。”
林轩凤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也傻了。
呆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推了林轩凤一把:“人家和你开玩笑呢,你还真做起春秋大梦来了,愣傻。”
林轩凤没反应。
楼彦红笑道:“宇凰啊,这是真的,其实你别看林轩凤平时装着一副老实样,实际上早就趁其他几个师兄不注意把我们珂儿的心勾跑了,玉锦到现在都还在生闷气呢。”
我脑袋中“嗡”的响了一声。
“哥,你不要这样乱说,人家不理你了。”楼颦珂羞得跑进了山庄。
楼彦红道:“这丫头又害羞了,轩凤,你赶快进来啊,我进去和她说说话。”
楼彦红一走,我转头看看林轩凤,他还是那副呆样。
天杀的林轩凤高兴到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胸腔中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燃烧。
我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挑眉道:“不错啊。成亲好,成亲妙,娶个美人儿上花轿。”
林轩凤喃喃道:“我不知道……”
看到他那副委屈的小媳妇样!
小火苗变成了熊熊烈火:“这么美的姑娘都给你弄到手了,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兄弟我都嫉妒死了。所以啊,六美图的事搁以后办吧,兄弟我呢,现在也去找美姑娘。你呢,好好过你的洞房花烛夜去!”
我微笑着瞪了他一眼,蹬蹬蹬往阶梯下跑去。
林轩凤立刻伸手捉住我,我想都没想转身就一拳朝他身上甩去。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没有躲……
正中腰花。
他就硬是吃了我那用了全身力气的一拳。
他捂着肚子,痛苦呻吟道:“宇凰你……你……你的吃醋方式实在是太特别了……”
我冲着他微笑了一下,捏住了他的脸,拧了好几下:“凤葛格,我怎么办,我好想去杀了那个楼美眉,我吃醋吃傻了。”
林轩凤揉了揉自己的脸,叹道:“宇凰,好疼。”
一看那一分痛苦九分风韵的表情就知道是装的。
我踢了踢他的腿:“走,别在这坐着,丢人死了。”
林轩凤松了一口气,怕我丢了似的拽住我的袖子往山庄内走去。
我甩开他的手:“行了行了,是我想多了,我以为你背叛你们凰弟了呢,其实你也不知道这回事,不知者不罪。”
林轩凤笑得有些勉强:“原来是这样。”
我笑:“难道还是我吃醋了?”
林轩凤没说话,只默默往前走去。
我看着林轩凤的背影,呵呵笑了两声,又连续笑了好几声。
刚才那种感觉真是熟悉得很,却又说不出来何时发生过。
我撒了谎。
刚才我真的是动怒了,这是不是吃醋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是谁在吃醋。
是我,还是已经在我体内渐渐复苏的林宇凰?
灵剑山庄整体建筑大气辉煌,颇具渊宏气息。
一群人站在惊雷堂门前。
楼七指负手而立,威风八面,凛凛可畏。
见林轩凤来了,脸上立刻绽放出了慈祥由衷的笑容:“凤儿,终于知道回来了。”
林轩凤拱手道:“一接到庄主命令,轩凤不敢怠慢,立刻就往回赶了。”
“还叫庄主呢?过段时间得改口啦。”
楼七指捋了捋自己的串脸胡,目光深沉。
林轩凤先是一头雾水,很快明白了。
楼七指道:“既然回来了,肯定有两个人迫不及待想要见面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就不来招人厌了,去吧。”
林轩凤急道:“不,庄主,我……”
楼七指道:“好了,凤儿,当着我你还有必要装么,快去找珂儿吧,那丫头现在在河旁呢。”
林轩凤还想说什么,我立刻伸手拽了拽他。
林轩凤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却也没说话,带着我一起朝山庄深处走去。
走了一段路,见人少了,林轩凤有些不开心地说:“我正要拒绝,你为何要阻止我。”
我无力道:“大哥,说你没脑你还真没脑,当着那么多人,你对楼七指说你不想要他国色天香的美人女儿,还给不给他台阶下?你这笨蛋。”
林轩凤恍然点点头:“那倒也是。”
我叹气:“算了,估计楼庄主也就是喜欢你这么笨。”
林轩凤道:“你就是喜欢欺负我,净占口头便宜。”
我嘿嘿一笑,吹着口哨往前走去。
灵剑山庄里有条河。
河水呈淡蓝色,故名品月。
品月河来自地下泉水,四季长流,清澈无比,冬季亦不结冰。
河岸处是一片杏树林。
冬季杏树枯萎,空林分外寂静。
据说楼彦红每日清晨一定会在那里习剑。
剑花如雪,纷纷扬扬,震惊无数停歇在干枯枝桠上的飞禽。
据说楼颦珂最喜欢在品月河旁刺绣花鸟。
河的后方是一座荒山,许多未婚男子都爱跑到山上去偷看楼大美人的风采。
楼颦珂孑然坐于河堤,轻拈绣花针,在支架撑起的织物上一针针穿引,秀丽的脸在雪白布匹衬托下显得端靖甜美。
一看到她,林轩凤忽然不动了。
我笑:“想去就去,你放心,和她说几句话不算出轨。”
林轩凤轻轻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在一株枯树上,闲了没事抖抖脚。
林轩凤一走过去,楼颦珂似乎被吓着了,轻呼了一声,捉住了自己的手。
我“嘁”了一声,这也太假了吧。
心上人才回来,她就有心思在这里安静的刺绣了。
而且这么大个人走过去,她会看不到?看这状况,八成是故意戳破了手指,叫林轩凤替她检查。
没想到林轩凤真的是个笨蛋。
蹲下身,抓住她的手仔细检查。然后站起来,说了几句话就往回走。
很清楚地听到楼颦珂叫了一声:“凤哥哥。”
纤纤细手还不安分地捉住了林轩凤的衣角。
但是看到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收了回去。
林轩凤疑惑地看着她,她又匆匆摆了摆手,说了一句话,林轩凤就回来了。
我用下巴指了指一脸羞赧坐下来刺绣的楼颦珂道:“怎样?”
林轩凤道:“她的手受伤了,我去替她拿药。”
我站直了身子:“你去拿,老子替她上药。”
估计林轩凤拿了药过去替她上,她眼泪都会疼出来。
林轩凤皱眉道:“为什么。”
我扯了扯衣服:“拜托,你以为我要和你抢么?美女我喜欢,可我不喜欢做作的女人。”
林轩凤道:“你讨厌她?”
我吐吐舌头:“反正不喜欢就是了。”
林轩凤没有回话,只挂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笑容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不爽了起码半个时辰。
后来他慢悠悠地把药膏拿来了,我一把扯到手,跑过去替楼颦珂上药。
果然如我所想,一个小破针眼,她可以惨叫到跟发春似的。
这时我气着呢,火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懂怜香惜玉。
林轩凤在旁边默默不语,楼颦珂在我的折腾下连连叫苦。
后来我们回房的时候,我倍感疲倦地倒在床上。
林轩凤坐在我的身边,两只眼睛弯弯的,轻轻说道:“你再讨厌她一点吧,我喜欢你讨厌她。”
我抓抓脑袋,眨眨眼睛:“你是傻子吗?”
林轩凤但笑不语。
几日来林轩凤都很莫名其妙。
说话莫名其妙,表情莫名其妙,眼神莫名其妙,就连笑容都很莫名其妙。
楼七指说了婚期,春节过后。
林轩凤一脸不慌不忙,也不像做个新郎官的样,也不像有打算退婚的准备。
我问过他很多次,到底要不要娶那楼小姐。
他神秘一笑,说少安毋躁。
喜庆的春节就打算在灵剑山庄蹭完了它。
除夕夜。
团年饭吃过了,在轩凤旁边傻坐着,看他和楼颦珂两个眉来眼去……确切说是楼颦珂一脸羞红地给他挤眉弄眼。
看他们俩都够了,随便吃了几口饭,吧嗒吧嗒跑回屋子坐火盆旁发抖。
桌上放了一壶冷茶,放火盆旁晃了一会。
有了点温度,直接对着壶嘴儿喝了一口,苦涩到直吐舌头。
这时门被推开了。
皱眉直用手对着舌头扇风的样儿全给破门而入的林轩凤看在眼里。
“你发疯啊,不知道敲门的,我要在换衣服怎么办?”
看到林轩凤先愣了一下又红了脸的样,就知道他又是满脑黄段子。
猛然想起这身体不要说给他看过,就是摸过上过可能都有几百次了。
想着想着脸开始发烫。
这火烤得人闷发热,扇扇风。
好在林轩凤识趣,没有提这事:“收拾好东西,到山庄门口等我。”
我愕然道:“这么晚了收拾东西?你这是准备私奔还是怎的。”
又说错话了。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真想抽自己的嘴。
林轩凤道:“今天庄主好像喝多了,可能和他说我不打算成亲的事比较容易开脱。”
我会意地点点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抖抖手脚。
看看火盆,再看看门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种天气潜逃,真是有得受的。
楼老爹要恼羞成怒把林轩凤当场给灭了,那才叫绝。
我朝林轩凤点点头,他关门出去了。
我三下五除二地收了东西,花了不到一盏茶功夫。
冲出门去,冷风呼哧一刮来,浑身打了个激灵。
这种天气要我站在门口喝西北风,林轩凤也真是够绝的。所以没有去大,直奔楼老爹房门。
老远就看到楼七指的房间被照得灯火通明。
彻骨寒风吹得纸窗呼啦啦响,我就是穿了加厚的棉衣也是冷得瑟瑟发抖。
我悄悄蹦到了楼七指的房门前,缩着脖子对手掌呵了一口气。
气还没吐完,就听到里面传出楼七指的声音:“当初我是看薛红的面子才把你收到灵剑山庄门下,本就没对你有什么期望,可是你很争气,武功底子和进步速度都令人惊叹,重点是珂儿喜欢你,所以我一直很看好你。”
薛红?
……林轩凤竟认识薛红?
我匆匆忙忙从包中掏出六美图,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眼睛,凑到光亮处将图纸打开。
这才仔细看清了那只鸟。
那不是普通的鸟。
而是传说中能带来祥瑞的百鸟之王。
我的思绪被林轩凤的声音打断了:“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又想退婚?难道珂儿不够好?”楼七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
林轩凤压低了声音说:“不是。只是轩凤对颦珂妹未曾有过男女之情,怕只是……”
“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庄主,她会遇到更适合她的男子。”
“现在整个武林都知道你和她的婚事,如今你要她把面子往哪儿搁,整个灵剑山庄的面子又该往哪搁?”
“庄主,轩凤宁可被逐出灵剑山庄。”
长久的沉默。
顷刻间,“噌”的拔剑声划破了诡秘的宁静!
楼七指微微恼怒的声音有些阴森有些令人畏惧:“林轩凤,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只有留下你的尸体。”
我还真的是生了个乌鸦脑,想什么应什么。
比较清脆的抽剑声也随之响起。
这声音我听了无数次,凤翎。
林轩凤竟真和他硬碰硬!
里面铿铿的碰撞声飞速响起,且势均力敌。
我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满脑子飞速转过无数救他出来的方法,就没一个行得通。
渐渐的,凤翎剑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底气不足。
“唰”!
衣物撕裂,林轩凤闷哼一声。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可我的冷汗已经将头发打湿。
正准备抽刀去帮他的时候,一阵狂喜充溢了我整个大脑。
我手忙脚乱地在包里乱抓了一把,摸到了那几个冰凉的瓶瓶罐罐。
借着火光找到了棕色的瓶子。
拔出木塞,顺便一脚踹开了房门!
林轩凤的衣服已经被划破,半边衣裳松到了腰际,白皙的肌肤袒露在荧黄烛光下,格外乱人心神。
见我踢开门,两人的动作都不由顿了一下。
我跑过去一把拽住林轩凤的手,将那瓶子往地上用力一砸!
噗嗤——
气体液化似的声音响起,整个房间刹那间升起了浓浓的白色烟雾。
隐约看到楼七指用剑在空中胡乱挥舞了一下,冲出门去,迅速把门拉上!
目光迟疑地看了看林轩凤的胸膛。
又匆忙将他的衣服扯好盖住身子,然后拉着他的手就往灵剑山庄大门口冲去。
这一次我跑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跑得快。
不是因为怕有人追杀,而是因为看到了林轩凤的胸膛。
月色狡黠如银盘。
肌肤上的鸟儿羽毛轻盈如云,展翅欲飞,姿态高贵且神圣不可亵渎。
那不是普通的鸟。而是传说中能带来祥瑞的百鸟之王。
凤凰。
万家灯火,满街孤寂。
唯独我和林轩凤两个人在街上携手漫无目的地前进,一语不发。
与无数亭台小榭玉宇琼楼擦肩而过。
远处一家小店铺,烛火孤零零的飘摇着。
年老的鳏夫独坐在那里,掌灯照明了小铺,分外凄寒。
老人手中的烛台滴落滚滚油腊,浮起寥寥青烟。
没有准备收铺,也不回家过年。
或许是没有家。
我和林轩凤两人一起坐在了小铺,各自要了一粉煮荸荠。
那是江南冬天普遍的家庭小食,略带清甜的香味是润泽的,格外富有家常气息的氛围。
即使手冻得通红,风凉得彻骨,荸荠的温暖依旧让人感到满足。
以后我常常回想起这一幕,脑中挥之不去的,应该还有煮荸荠的清香吧。
暗黄火光,幽微到几乎消失。
林轩凤额上的美人痣反射着绛红的光。
手指细得像是无法将那破旧却干净的大碗捧住一般。
我想将碗放在桌子上,左看右看没桌子,只得放在膝上。
用手在身上蹭了蹭,扯开有些干裂的嘴唇笑道:“轩凤哥,你就这么走了?娶了你的颦珂妹妹,前途无量。”
林轩凤捧着碗的手微微震颤了一下,蓦然抬头看着我。
我又捧起碗,囫囵吞枣吃了一口。
“你知道了是不是。”
声音在冷寂的氛围下显得更加空灵。
我想了许久,张开嘴一会,还是闭上了。
林轩凤严肃地盯着我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不喜欢他。”
正在炉旁烤火的老人笑着摇摇头,鬓白如雪。
我又吃了一口荸荠,含在嘴里模糊不清地笑道:“你没必要和我解释,我不是他。”
林轩凤的嘴唇微微发紫,将仍盛满荸荠的碗放在了道旁。
老人叹了口气,走过来收拾了。
林轩凤将头埋在了膝盖中。
我默默将那碗荸荠吃完了,食之无味。
看着林轩凤从肩头垂落下来的长发,伸手将它们拨到了背后。
林轩凤抬起头,眼神模糊地说:“我会回去。”
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
我没有立场发表意见,也没立场问他想回去是因为什么。
付了帐,默默离开了店铺。
并肩走了一段。
漆黑的街巷,泛着银白月光的粼粼江面,一栋栋渐渐熄灭光亮的楼房。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捉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林轩凤俊秀的面容。
“你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我不经思考就直接回答了:“离现在很远很远的年代。”
他惊愕地看着我:“那……你有没有可能就是他。”
我笑:“前世今生么?我不知道。”
林轩凤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有的时候总觉得你们是同一个人,只是现在你不记得了我而已。”
我说:“我和他的性格真那么像么?”
“他也很调皮,可是他没有你好色,没有你自私任性,也不像你这么爱惹人生气……”他温柔地笑着,手指顺着我的眼角轻轻抚摸:“可是眼神,没有区别。”
我的鼻子忽然变得酸酸的,看样子这天气真的太冷了。
林轩凤道:“你总是要走的,留下的越少越好。”
我默默点点头。
“可我依然想找你要一件东西,就当是我们认识一年的纪念品,好么?”
我歪着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面前原本微弱的光一下被他压过来的头盖得严严实实。
独剩点点星光落在他如流云般的黑发上。
不带任何情欲的一个吻,落在唇上,瞬间便离开了。
就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林轩凤真的是一个笨蛋。
连找我要的东西都要错了。
只有相思泪难剪,旧痕才断接新痕。
我没有留给他回忆,或是吻。
只是留下了一颗心。
次日我们开始往采莲峰赶去,前进速度不快不慢,心情不好不坏。
路上偶尔聊聊天,品茶论剑,其余不再提及。
走走停停,等到采莲峰的时候,已是暮春四月。
采莲峰并不像我想的那般怪石嶙峋,崎岖百转。
相反却是百草丰茂,鲜花盛开。
果真是女人住的地方,就连楼宇都是雅致秀丽的。
原本以为薛红是一个妖娆妩媚的风尘女子,可见到她本人以后才知道我全都想错了。
薛红美,美得令人几乎挪不开眼,可却是高贵而又庄重的。
这样惊人的美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没有鱼尾纹,没有一丝白发,可眼神沧桑憔悴,让人一时猜不出她的年龄。
她的腹部微微发胖,其他地方却十分瘦削。
见我们来了,薛红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发如黑玉,及至腰际。
她扶着自己的腰,挺着肚子慢慢地朝我们走过来。
真的太像那个人了。
她走到林轩凤的面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凤,你终于回来了。”
林轩凤的脸上冒出了涔涔冷汗。
紧紧握住我的手,声音如骨鲠在喉。
气氛诡异得令人不禁吞口唾液。
林轩凤漠然道:“现在我回来了,六美全都是林宇凰找到的。你可以把《莲翼》的下落说出来了吧。”
我原本以为薛红会刁难他几句。
“《莲神九式》不用我说你们都该知道在莲……重莲身上。”她竟没有丝毫犹豫就说出来了,“《芙蓉心经》则在梅影教主身上。这两本秘籍都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在两人的贴身宝物上,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芙蓉心经》竟真在梅影教主手中。
看来的确是这样,那两个宝物就是《莲神九式》和《芙蓉心经》的秘籍。
而那两个人就是重莲和弄玉。
只是有些不大明白,总觉得薛红对林轩凤的态度几乎是低声下气了。
她甚至没看我一眼,抱住他的颈项,轻轻将头靠在了他的颈窝。
“凤,我觉得应该是男孩。”她柔声说道。
林轩凤木讷地看着远处,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看她这么肆无忌惮地抱着林轩凤,心里闷得慌,忍不住问道:“什么男孩?”
她云淡风清地看了我一眼,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孩子,凤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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