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缘来终觉浅

  翌日午时二刻。

  太阳晒得人眼生疼,眼皮重得跟压了铁板似的。

  睁开眼睛,刺眼。

  又迅速把眼睛闭了上去。

  结果眼前一黑,满脑子就是那碧清的小溪和扁舟上的美人。

  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

  突然想起那张图纸,伸出手去拿,冷风呼地吹来,打了个哆嗦,迅速扯了图纸,又把手收了回去。

  太阳高高挂,寒风呼呼吹,这是什么破天气。

  身上是又酸又痛,尤其是背上,连我自己都不忍心去看伤口了。

  在被窝里滚了两下,裹住自己的身体,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揉揉眼睛,黏得难受,颤颤巍巍地打开图纸,仔细一看,又揉了揉眼睛。

  两幅图有差别么?

  擦擦牛皮纸的表面,一个个看。

  燕尾,月牙,星,镜子,鸟……最后一个变了,花里胡哨的,什么玩意。

  翻过来翻过去看,总算是有点头绪了。

  雪花。

  我就这么傻眼了。

  司徒家的某某人在薛红身边做事,看到自己的小少爷被算在了六美当中,就私下把六美图原稿给修改了。

  把雪花的空隙涂抹了,就成了个菱形。

  改得也够没水准的。

  司徒雪天,我就说他是男宠级别的人物,他还不承认。

  只是知道了也没用,看司徒家那种势力,能把他骗回去么。

  门突然被扣响了。

  门外的小厮道:“林二公子,林公子说隔一会要来找您,叫您先更衣。”

  “他什么时候来?”

  一下慌了手脚,腾地一下坐起身子。

  结果刚好扭到那地方了,痛得我“嘶”的一声叫了出来。

  刚不动还好,这一动,简直比得了痔疮还难受。

  小厮道:“他没有说,您先准备准备吧。”

  我应了一声,执行了非常困难的工作——先是努力在不要拉到身下神经的情况下坐直身子,然后拉住被子,扯,扯,扯,扯到一块,抱成一团,塞到了床底下。

  下一个任务才是异常艰巨。

  我勾过身子,一下扯住了床脚处干净的厚被子,扑的盖在了身上,倒下。

  一直咬着牙齿,所以忍住没叫出声。

  裹在被窝里,疼得浑身发抖。

  等剧痛过去以后,伸手摸摸额头,全是冷汗。

  用被子蹭了蹭脸上的汗,松了一口气。

  林轩凤刚好在门口喊道:“宇凰,我进来了。”

  我心虚地往床上又瞅了瞅,才故意懒洋洋地说道:“好……”

  顺便把头埋在了被窝里,装睡。

  没隔一会就感觉他坐在了我旁边,犹疑了片刻,道:“宇凰,你没事吧。”

  我伸出没受伤的手在空中挥了挥:“没事没事,我困着呢,有事晚点说……”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呵欠。

  又是沉默了好久他才说道:“今天我听别人说了,重莲又取消了开始提出的要求。”

  取消,取消。

  取消有什么用,人人都知道林宇凰和那种人关系不正常了。

  林轩凤试探地喊道:“宇凰,你睡着了?”

  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先将我的脸翻了过来,然后他就理所当然地看到了我肿得跟馒头似的水泡眼。

  算了,算了,反正我都这个样了,也不怕再丢人。

  反正林轩凤他们连我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连我自己都忘了。

  估计不用我去寻找那两个宝贝,林宇凰的回忆都会慢慢回来。

  就我这个样,回去了能做什么。

  我直接怀疑我现在可能连爱上女人的能力都没有了。

  消失就消失吧,我也不做垂死挣扎了。

  林轩凤道:“梅影教主近日收了一名黎子鹤的男宠,据说此人美貌无双,再加上出身不明,名字里又有一个‘鹤’字,我怀疑很有可能是六美之一。”

  我点点头,没了下文。

  林轩凤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找六美的么,怎么今天就没力气了。”

  我忍痛坐起身,直视着林轩凤。

  我想笑一下,但是嘴唇因为太干,稍微牵动一下就裂开了。

  一股腥甜的味道流入口中。

  林轩凤靠过来想替我擦去,我却拨开了他耷拉在右肩上的长发,一把抓了住他的衣襟,解开了他的外套系带。

  他有些错愕地着着我:“宇凰,你……做什么?”

  我没有理他,只是继续往里面脱。

  手探入了雪白的亵服,摸到了温热的皮肤,有些硌手。

  他倒吸了一口气:“好凉……宇凰,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扯开了他的外套,果真如此。

  一条长长的狰狞疤痕,斜划过他的胸膛。

  我轻轻沿着那伤疤往下摸,低声道:“你这个伤疤……是怎么来的?”

  林轩凤脸色微微一黯,道:“以前和别人练剑时,不小心挂的。”

  “你撒谎。”我抬头逼视他,“这是七杀刀动的手。”

  林轩凤脸色有些发白:“你怎么知道。”

  是啊,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画面。

  枫红满山的秋日,我蹲在一棵大树下。

  一支长枪从朝我划过来,我惊惧地惨叫一声。

  我甚至没看清杀我的是什么人。

  枪头阴寒,一道血光飞速串过!

  我安然无恙,一个人倒在了我的面前。

  我松开抓住林轩凤的手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记得这种事……我不知道。”

  林轩凤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捂着自己的头,低声道:“呜……只能想起一半的感觉……好难受……”

  林轩凤扶住我的肩膀,迫使我抬头看着他。

  “别这样,想不起来就算了,说不定……说不定你根本就不是别人,只是暂时忘了以前的事呢?”

  他的眼中露出了惊喜的神采,但是在他目光移到我胸前的时候瞬间消失。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满身吻痕。

  沉默。

  林轩凤沿着我的颈项一点一点往下摸,每经过粉色的印记时都会停一下。

  我吓得动都不敢动,浑身绷紧。

  “……韩淡衣,对不对?”

  我低下头去不说话。

  “你喜欢他?”

  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喜欢不喜欢?”

  “我喜欢不喜欢他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不起你们。”我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他,“真的……对不起。”

  林轩凤微恼道:“你不要和我道歉!你和他做多次我都无所谓!但是……”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我不可置信道:“轩凤哥……你在说什么……”

  林轩凤提了一口气,可卡了半晌都没说出来,伸手就将我的被子掀了开来。

  狼籍不堪。

  我手忙脚乱地扯住被子,盖在身上,原本被遗忘的伤口又开始刺痛起来。

  林轩凤闭上眼深呼吸了许多次,替我系上衣服,轻轻说道:“我去端水给你清理。”

  他抬起手,轻轻扣住了我的脖子。

  几缕碎散的发丝落在他的眉间。

  我有些惊慌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颤声道:“轩……轩凤哥?”

  颈后的力道加重了,我的脸被迫往前靠了些。

  近在咫尺的双眼流露着淡淡的忧伤。

  他慢慢闭上了眼,双唇凑了过来。

  眉心的美人痣如一朵绽放的血红腊梅,虽小,但美得让人心动。

  可是那两片唇却停在了离我嘴唇半寸处。

  秋风吹入房门,阳光耀眼金黄却异常寒冷。

  攀在我颈项的手骤然变得冰冷僵直。

  他一下推开了我,倏地站起身。

  看也没看我一眼,就惊慌失措地冲出门外了。

  我愣头呆脑地坐在床上,许久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下午林轩凤给我请了大夫,却没再进我的房间,只傻站在门口。

  果然如我所想,运气真的不好。

  肛裂了。

  大夫替我检查的时候我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说有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大夫开了几个药方,收了一大笔银子,叮咛了几句饮食需注意的地方。

  走的时候,还不忘在门口也就是我听得到的地方对林轩凤说了一通废话:

  “小伙子,房事还是不要进行得太激烈了,你看你把你相好的害成了什么样,他半个月都别想下床了"奇-_-書--*--网-QISuu.cOm"。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

  林轩凤自然是无话。

  我在里面是面部发烧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外加羞愧了一个时辰。

  漫无目的地在司徒家白吃白喝蹭了半个月,终于蹭到了天蚕灵芝即将长成的时节。

  听了林轩凤的话,打算去泰山上去查一查梅影教主的男宠有没有去。

  和司徒雪天商榷了半天,他才同意让我去。

  然后我和林轩凤又白坐司徒家的豪华马车,十万火速赶到了泰山。

  司徒雪天那个臭屁的小鬼一路上都摆出一副“我就惹你,你奈我何如”的模样,让人看了特想打。

  到达目的地,刚下车,就撑起小扇子,颇有韵味的书生气息一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真想让别人看看他在玉香楼的德行。

  我跳下马车,伸了个拦腰,道:“玉面雪天司徒少爷,我们住哪儿啊?”

  林轩凤推了推我的胳膊,小声说:“别这么叫,不礼貌。”

  我眯着眼笑了笑。

  司徒雪天把玩着雪香扇上的桃花香囊,笑得颇有深意:“自然是客栈,不过,不用你花钱。”

  我送给他一个白眼:“稀奇那点钱。”

  司徒雪天摇了摇扇子:“那林二公子付账罢。”

  我扯了扯林轩凤的袖子:“泰安有三美,白菜豆腐水。轩凤哥,咱俩去尝尝?”

  林轩凤微笑着点头。

  雪香扇都要给司徒雪天给捏坏了。

  泰安城里多豆腐作坊,夜间全城磨轮辘辘,豆香四溢。

  有不少持拿武器的人士穿梭在城里,看样子都是为天蚕灵芝而来。

  住进当地的一家客栈,掌柜的说只有四间房了。

  林轩凤、司徒雪天、我、三个随从、车夫,七个人。

  司徒雪天道:“两人住一间,刚好够。”

  我扯着嘴笑道:“大哥,你不是叫我和你住一间吧,我才不要。”

  顺便擦擦自己身上,抖了一下。

  司徒雪天横了我一眼,用扇柄指了指林轩凤:“不是我,是他。”

  林轩凤道:“好,宇凰你身子还没痊愈,和我睡一块我好照顾你。”

  我急道:“喂,我不要……”

  林轩凤颦眉不语。

  司徒雪天又横了我一眼:“你哥对你这么好你还不要?那你给我睡泰安大街上去。”

  “你……”

  司徒雪天把银子放在掌柜的手里:“本少爷愿意给你提供住宿费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别忘了,来这之前是谁说什么话都听我的?”

  算了,我忍。

  其实和林轩凤睡一间房也没什么……

  哎,就是有什么。

  我随便往别处瞥了一眼,结果眼睛就给定住了。

  一个脸颊白皙清癯的少年正坐在窗口旁,头发松松的束起,一身淡紫色衣裳。

  打扮并不华贵,可那张脸却让人记忆深刻。

  尤其是那双带着些稚气的丹凤眼,水灵灵的,美得不像是生在男子身上的。

  我捅了捅林轩凤,指着那少年道:“那人会不会就是黎子鹤?”

  林轩凤看了他一眼,说:“不可能,黎子鹤要来也该是和冥神教的人一起来。”

  那倒也是。

  我说:“他武功应该不高吧,长这么女气。”

  司徒雪天用扇子戳了戳我的脸,道:“你也会武功,你也女气。”

  我一拳打在他脑袋上:“你有资格说我么?”

  司徒雪天揉揉自己的脸,但是揉到一半就盯着那少年不放了。

  我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你傻了?”

  司徒雪天喃喃道:“他何止会武功,武功可高着呢。你看看他对面坐的什么人。”

  我再仔细看去,傻了。

  酒惠圣人,桓雅文。

  他们身边的小二说道:“二位爷,小声一点,怕给人家听了,引来杀生之祸啊……听说这次来抢灵芝的人可都是大有来头的,青鲨帮帮主、武当副掌门、银鞭门门主、‘蝴蝶公子’花遗剑都已上了山,甚至连‘玉面书生’司徒雪天都来了!”

  那少年嗤笑道:“他来这里很稀奇吗?”

  店小二惊叹道:“如何不稀奇?司徒雪天名满江湖,可是见过他的人没有几个,但我就见着了!他的确是书生,还是个老书生!”

  少年笑道:“哦?怎么个老法?”

  店小二道:“当然是一头花白头发了!”

  我忍不住看了看司徒雪天,他脸上就差没蹦出青筋了。

  少年道:“除了这些人,就没别人了吗?”

  小二的脸色越发难看:“不,最可怕的不是这些人,而是江湖上的两大邪教都派人来了。”

  少年的脸色立刻暗了下来:“你是说……重火宫的人……还有……”

  店小二道:“冥神教!”

  少年看了桓雅文一眼,又问道:“来这里的是冥神教的弟子吗?”

  店小二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他们经过的地方没有人敢再靠近一步。咱们这最大的客栈已经被他们包了,整个客栈就住了几个人,其他统统清了出去。”

  桓雅文点点头,付了些碎银,小二便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一听到重火宫这三个字,我的面部又抽筋了。

  那少年的名字我听过,但是忘了,就光看他看桓雅文的眼神,都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有一腿儿。

  梅影教主也够可怜的,被弟弟抢了情人,谁叫他长得狰狞呢。

  突然想起司徒棠的寿筵上有人说梅影教主好看……不过不关我的事。

  这世界上好看的人多了去,想想重莲,就知道美人没几个好东西。

  嗯,除了林轩凤吧。

  我冲林轩凤谄媚地笑了笑:“你这人还是不错的。”

  林轩凤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司徒雪天道:“我去找他们。”

  我立刻拉住他:“你干什么,别去。上楼上楼,睡觉睡觉。”

  真想说出后半句话“你这叫电灯泡”,不过他不懂电灯泡的意思。

  司徒雪天道:“天都没黑。”

  我说:“反正别去就是了,我先上去了。”

  然后径直往楼上走去。

  结果在客栈睡了一个下午。

  起来的时候看看窗外,天已全黑,又发现林轩凤睡在我的身旁。

  一只手拽住我的衣角,一只手抱住我的腰。

  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原本想再睡一会儿,可给他这么一吓,一点睡意也无。

  再说司徒雪天说那天蚕灵芝是凌晨长成,所以天还没亮就得起来,我不如不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挪开他的手,将他的手指掰开,他微微皱眉。

  我手立刻不动了,他抿了抿嘴,又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翻过去。

  “宇凰……”

  我的背脊都僵直了,小声道:“我,我上茅厕。”

  “宇凰……唔唔,宇凰……”

  原来是做梦。

  但是……叫得这么销魂,这家伙不会是在做春梦吧。

  我浑身寒毛竖直,悄悄跑出门去。

  出了门以后我才发现出来没什么事好做,就傻站门口吹冷风。

  走了几步,发现一间房里蜡烛还亮着。

  这时好歹也是子时,竟还有人没睡。

  我轻轻朝那房门走去,听到里面有人讲话。

  声音没什么起伏,冷酷无情:“宫主的功力可否完全恢复,就靠我们了。微兰,你确定能拿到手?”

  好耳熟的声音。

  一听到“宫主”二字,立刻就想起了,这人是琉璃。

  楚微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能,能啊,你这问题都问了三四遍了,烦不烦。”

  琉璃道:“可是海棠不在……”

  楚微兰怒道:“海棠、海棠!你们就知道说海棠,海棠除了漂亮点,还有什么能耐,她武功还没你高!”

  琉璃道:“我打不过海棠。”

  楚微兰道:“你……!我不和你说了。”

  琉璃道:“你别忘了,宫主这次回来性格又变了,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楚微兰还没说话,另外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小兰,你仗着本宫宠你,就如此轻敌,真是该打。”

  一听到这声音,我几乎晕眩过去。

  扑通扑通,似乎两人都跪在了地上。

  “宫主,您……您怎么来了……属下知错。”

  “宫主,小兰错了,请宫主责罚。”

  那人轻笑一声,道:“我想你们真的是给吓傻了,连隔墙有耳都没发现。”

  二话不说,调头就跑,结果刚转过身就看到了琉璃。

  我的爷,他是光速来的么?

  我哪能和这些人打,自然是绕道跑。

  林宇凰的武功就是水,我竟连琉璃一招都顶不了。

  他伸手将我的手臂捉住,轻轻一推,我的头就撞在了墙上,背也跟着贴了过去。

  把我卡住了,他竟然还不紧不慢地对着屋内喊道:“宫主,把他带进来吗?”

  里面的人懒懒地说:“不用。直接处理了。”

  琉璃道:“遵命。”

  处理,处理。

  我还在琢磨这个动词,就看到琉璃的眼中露出一道阴寒的光。

  手上的动作立刻加大了。

  一瞬间无法呼吸。

  我痛苦地发出了嘎嘎的声音:“不……不……救……救命……”

  头上和身上的血管像是被硬生生地截断了。

  “放……放开……轩凤哥……”

  眼皮往上翻,喉咙中跟卡了一把尖刀似的。

  里面的人又说道:“琉璃,你杀人怎么越来越慢了。”

  真的快死了,眼前的东西都开始到处乱飞。

  死不瞑目。

  用尽我最后的潜力吼了一声:“重莲!我死也要挖你老祖十八代的祖坟!”

  琉璃的脸色瞬间变色,立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这一道下来,我估计我也差不多了。

  总算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死得瞑目。

  眼前一黑,挂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确定我是进入仙境了。

  不然,我怎么会看到那么漂亮的仙女呢?

  素蓝衣裳,蓝色绸子发髻,发钗上的蛱蝶栩栩如生,金光闪闪。

  又圆又大的眼睛三分美艳,七分机灵。

  我很花痴地喊了一声:“仙女姐姐。”

  但是,仙女姐姐的手为什么要举起来?

  啪!一锅贴朝我脸上飞来!

  我惨叫一声:“嗷——”

  这一耳光把我打醒了,原来这不是仙女姐姐,而是重火宫的小弟子楚微兰。

  楚微兰擦了擦脸上的汗,呼的吐了一口气,道:“终于打醒了。宫主,他醒了。”

  宫主。

  我这才警惕了起来。

  楚微兰一站起身,我立刻就看到了刚才被她挡住的人。

  那人坐于窗旁,桌上放了几盘精美的小点心,却动都没动。

  琉璃一身墨绿衩衣,规矩站在他身旁,纹丝不动。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在桌上轻轻敲着鼓点。

  婵娟黑发顺着肩膀一直落在背后,深紫明眸,颈项间一朵血红图腾,除此外一片白皙,别无瑕疵。

  两颗银莲耳钉缀于右耳,斜斜排列着,宝石发出淡淡红光。

  披了件莲红色的宽松黑龙锦绣长袍,还故意风骚地敞开,露出了里面贴身的雪白云衫。

  这人我不是没见过的,但是就是觉得他和上次见面又变了许多。

  尤其是里面的,那个身材,那个腰板……赞,真赞。

  可惜赞了也没用,我看了他还是有暴打的冲动。

  他扬起头,露出了漂亮下颌线:“凰儿,看什么呢。”

  我本来阴霾的脸再也阴霾不起来了。

  我给他这句话恶心到了,于是说出了比他更恶心的话:“看你长得美啊,大美人儿。”

  他轻轻抬起手,在空中一挥。

  啪!

  …………

  这是个什么状况?

  我竟给他凌空甩了一巴掌!

  重莲扯过衣角,用手在上面擦了擦,头也不抬地问道:“凰儿,本宫说叫你当男宠,何故你不愿意?”

  “我……我不愿意?”我睁大了眼看着他,“不是已经取消了吗?”

  重莲道:“有么,我只知道你不愿意。”

  他看了看门口,那两人立刻走了出去。

  我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跟着那两人一起往外走。

  琉璃转过身就把我推了进去。

  我一个踉跄,跌坐在了重莲的脚下。

  重莲踢了踢我的脚,很温柔地说出了很变态的话:“起来,侍寝。”

  我猛地一回头:“大哥,你是在和我说话么?”

  重莲笑得好看极了:“是,今天本宫心情好,让你选姿势。”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翻了个白眼:“可惜今天本少爷心情不好,不想和男人做。”

  重莲也跟着站起来,妈的,比我高一大截,不爽。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留海:“别害怕,本宫不会弄痛你的。”

  我听着他左一个“本宫”右一个“本宫”就想给他一耳光。

  我痛苦得想流眼泪:“拜托你,求你,告诉我,我就惹了你那么一次,你为什么一直对我纠缠不休的,我会觉得你喜欢上我了,你不要变态了好不好……”

  那种让人浑身发软的酥麻声音又一次在我耳边来回飘荡:“你说得没错,凰儿,我好喜欢你……”

  一边说,一边抱住我的腰,微微发烫的手指又往我衣服里探去。

  视觉听觉双重刺激,我的理智处于断线边缘。

  但是这句“喜欢”让我想起了重火宫的那一幕。

  华丽装潢的房间,柔软的床,一句冰冷的话——“扔了。”

  破罐子破摔。

  我回抱住他的腰,温柔地说:“宫主,你刚才不是说了,今天你心情好,要我选择姿势么。”

  重莲的吻已经快要落在了我的唇上:“嗯……”

  我按住了他靠过来的唇:“嗯,我在上面,就这么定了。”

  说完这句话,我立刻就用双手捂住了脸,看他怎么打我。

  重莲竟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好。”

  其实我只是说来气他的,他竟就这么答应了。

  我吓得手立刻从他身上松了下来:“你别和我玩诡计,我不吃你这套。”

  重莲浅浅一笑,将我推倒在床上,跟着压了上来。

  “喂喂,喂,你这人渣,说了我在上面,不讲信用啊你!”

  重莲对着外面喊了一声:“琉璃,把本宫的凝香膏拿来。”

  琉璃像是提前做了准备似的,立刻就进来了。

  他看到我们似乎也不吃惊,只将一个青色的小瓶子放在了床头,然后就退了出去。

  重莲把外套脱了扔在地上。

  忽然想起了自己被他搞到肛裂的事。

  气得浑身发抖,伸手去推他,吼道:“老子不和你干变态的事!”

  推不动。

  看来他真是散功了才会扮成韩淡衣混在我身边。

  一想到当时跟给迷了魂似的让他白白上我,还因为怕他疼舍不得上他,真是想两耳光把自己扇晕了算。

  重莲压住我的身子,解开了我衣服上的扣子。

  将我衣衫垮到了手肘处,又一下扯掉了我的裤子。

  我羞愤地骂道:“滚开!我要回去睡觉,我不做——”

  重莲的唇即时覆在了我的唇上。

  “奉开藕……唔……”

  我伸手去推他,他却将我的腰抱紧紧箍住,死扣在他的身上,然后我就只有在他背上乱捶了几拳,但是好像没丝毫作用。

  重莲的舌头探入了我的口中,我硬是把牙关咬住,死活不让他进去。

  他勾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捏住我的牙关,喀嚓。

  痛啊……我怀疑我的下颌骨都碎了。

  然后就被迫与他缠绵了许久许久…………

  轻轻哼了几声,好像也反抗不了什么,只知道我这回又亏大了。

  重莲一边吻我,一边撕开自己的衣服……那衣服看上去好贵的,这个败家的。

  他拉下帐子,周围就变成了浓浓的暗红色,包括他那张美如冠玉的脸,也被染上了一层深红。

  颈间的莲花浓郁似墨,妖娆鲜丽。

  他躺在了床上,一只手撑住了自己的头,细长的眼乜斜着我:“上来吧。”

  我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想盖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却盖不住下半身,看着两人都袒露的肌肤,脸竟然莫名其妙地红了。

  他竟真要我上他。

  重莲轻轻拎起我的腋下,将我抱在了他的身上,柔声道:“不要害怕,坐上来。”顺便还伸手往我大腿内侧摸了几把。

  我呆楞地坐在他的腿上,鼓了很大的勇气才低下头去看两个人的姿势。

  怎么……好像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我脸上的血立刻就往身下流去,双颊变得苍白。

  我一下扯了自己的衣服,也不管是否欲火焚身,倏地就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这种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老子不想肛裂第二次!

  重莲一下拉住了我的手腕,我还没稳住身子,即时背对着栽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手顺着我的颈项一直往下摸,轻轻捏住了我胸前的凸起,反复揉捏,另一只手指开始在我的小腹处画着圈圈……

  “啊啊……”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头用力往后仰去,刚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低下头吻我,长长的睫毛几乎将半眯着的眼睛全部遮住。

  我反手搂住他的颈项,此时他的手却忽然握住了我的分身。

  手上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抱住他脖子的力气。

  重莲浑身一僵,立刻将我甩了开来。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看到他像失力一般将头靠在了床上。

  做到一半突然停了真难受。

  看他没那个兴致,我也想跑,赶快回去自己爬五指山。

  但是他却一直躺在床上不起来。

  我纳闷了,他不一直都是龙马精神得很么。

  重莲靠在床头,轻声道:“本宫今天不想做了,你走吧。”

  哇,竟然就这么放过我了。

  我连忙跳下床,准备穿衣服。

  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劲,他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竟会放我走。

  我阴笑了一下,转过头瞥了他一眼。

  他正用细长的中指轻轻揉着太阳穴,紧闭双眼,眉头紧蹙。

  我又猫哭耗子似的坐下,道:“莲宫主,你的身体没问题吧?”

  重莲摇摇头,堤防地看了我一眼,不说话。

  深紫色的瞳仁闪过一丝有些惕怵的光。

  为了报仇,我也不惜冒险了:“大美人,你确定你真没问题?”

  重莲愤懑地瞪了我一眼:“再叫这个名字本宫就杀了你。”

  哼哼,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不加多想,一下压在他身上,学着他的口气轻轻柔柔地说:“宝贝儿,我不会弄痛你的,来来,侍寝。”

  重莲略微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你出去。”

  我笑:“不出,说了,老子今天要上你。”

  重莲冷笑道:“你敢么,琉璃和楚微兰就在门口。”

  我笑得更开心了:“说得也是,莲宫主武功盖世,为何不亲自动手?”

  重莲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轻轻将他的腿分了开来,他果然未加反抗:“想让你的属下看看你是怎么被男人侵犯的么?现在大叫一声就可以了。”

  重莲浅浅一笑,道:“林宇凰,以前宫里有个公子不愿意侍寝,后来本宫下令将他一手一足废去,刺瞎了双眼,扔在了重火境外。其实我对他还算比较仁慈了,是么。”

  抓住他双腿的手立刻就变僵了。

  我干笑两声:“莲宫主这是在暗示宇凰么,宇凰听不懂唉。”

  重莲挑眉看了看我的手:“要不坐上来,要不滚出去,你自己选。”

  一瞬间我真是想甩了这棘手山芋,早点跑了好。

  可是在紫棠山庄的那一晚立刻在我脑中飞驰而过。

  我就是丢了命这仇也不能不报。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说不定我死了,林宇凰就会回来了,他就可以和他的亲亲凤哥哥在一起了,到时候,我再不欠谁,早日解脱。

  重莲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不要命了。

  我用力将他的双腿又拉得更开了一些,他的私处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的眼底。

  他惊愕地看着我,身子往后缩了缩:“你不想要命了么。”

  我皮笑肉不笑:“先奸后杀。”

  说完,点了他的哑穴。

  也不再看他,不做任何准备,直接捅入了他的身体。

  重莲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温热的内壁紧紧包裹住我的欲望,我又忍不住长长吐了一口气。

  重莲痛苦地抓住了被褥,赤裸的胸膛上下起伏,喘息不已。

  我把他的腰抬得高了些,又一点一点往里挤去。

  他脸上的皮肤颜色越来越苍白,细细的汗液顺着脸颊流下。

  我咬住牙,一字一句道:“痛了吧?你在上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很痛?”

  重莲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在嘴唇上留下了雪白的月牙印记。

  一股股热流不断往我的身下涌去,我原本想再教训他几句,竟然都给忘了,只知道一个劲在他体内索取,迅速抽插了数次。

  重莲原本白皙的脸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呼吸声也越来越大。

  细长的狐狸眼染上了几分痛苦,几分快乐,几分羞耻,眼底闪过一道道情欲的紫色光芒……

  宽大的木床被摇得吱嘎吱嘎作响。

  可能是因为疼痛,重莲的双腿用力勾住了我的腰。

  两个人的身体都湿透了。

  我脱下了自己仅剩的亵服,还有他披在身上的雪白云衫。

  汗水黏湿了他黑亮的发丝。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轻轻擦拭着自己额头上的汗,却依然有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漂亮的脸颊流下来,直滑过火红的莲花。

  他的眼中似乎有易碎的情绪在流动。

  我一时心生怜惜,竟做了一件让我后悔一辈子的傻事。

  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颊,凑过去吻了他。

  只是轻碰了一下,并未深入,可我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收了回去。

  这一收,我竟然……就释放了……

  重莲似乎刚好到高潮,紫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浑身不住颤抖,将我裹得更紧了。

  我疲倦地倒在他的身上,轻轻喘气。

  我刚从他身体里抽离,就想起了一件事——我必须把他杀掉。

  我不杀他,他一定会杀了我。

  可是,杀。

  这个字说来容易,实际上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无论他做过什么恶事,他都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飞速穿好了衣服,看着床上还昏昏沉沉的重莲,走过去,双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认命似的仰起头,闭上眼。

  总觉得重莲不像一个人,而是很多个。

  他闭上眼前一刻那种绝望的神色,让人看了难受得想要流泪。

  这一瞬,我只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白痴。

  为了报仇,做出这种伤害人的事。

  他杀我是他的事,我还想为了保自己的性命去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松开了手,拉了被子替他盖上。

  他睁开眼,目无焦点地看着前方。

  我一下冲到了房门口,打算叫了林轩凤和司徒雪天,一口气冲到泰山上。

  忍不住转过头对重莲道:“记得要清理,不然……会发烧。”

  重莲的身子很销魂。

  我自己心里很明白,刚才我根本是抱着七分的享受三分的复仇去做那件事的。

  司徒雪天不会武功,带着下属,已经朝泰山上走去。

  林轩凤还在房内睡觉,呼吸均匀沉稳。

  突然觉得林轩凤像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嫡尘仙子,而我,早已肮脏不堪。

  我坐在林轩凤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的脸,笑着轻唤一声:“轩凤哥,起来爬泰山了。”

  已是丑时三刻。

  泰山脚下漆黑一片,林轩凤打了一个火折子,荧荧火光霎时将黑暗点亮。

  林轩凤匆匆走到山脚:“你跟我一起上去。”

  足下轻轻一点,跃了数丈,我傻了似的看着他那已经变成小黑点的身影,跟着跳了上去,却没他跳得那么高。

  一直都感慨这小子武功没学到什么,轻功蹦得跟跳蚤似的,现在更加确定这种信念了。

  呼哧呼哧跳了半个时辰,到了泰山半腰。

  整个人像虚脱了,大气都喘不上一口。

  刚叫林轩凤停下来休息一下,杀出个程咬金。

  一道红光于黑暗中闪过,一个瘦高的男子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这时天已微亮,四周的草木已经呈现出蒙胧的深绿。

  那男子眼尾处的冰蓝蝴蝶却比别的景色更显突兀。

  微凉秋风鼓得他长发迎风飞舞,恍若流波。

  林轩凤理了理自己被吹散的黑发,略微惊愕地说:“花大哥,你真的来了。”

  花遗剑道:“我是来叫你们回去的。”

  林轩凤道:“为什么?我们不抢灵芝。”

  花遗剑道:“我知道。重火宫的人都来了,方才我看到了重莲。他好像散功了还没恢复,竟未发现我的存在。”

  我说:“那你……”

  花遗剑道:“我不会趁人之危。”

  听他这么一说,我竟松了一口气,好在花遗剑是个君子。

  林轩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花遗剑:“你们在说什么?花大哥,你要杀重莲?”

  花遗剑道:“林公子,你跟我来。”

  转身便消失在丛林中。

  林轩凤看看我,道:“他是叫你还是叫我?”

  我有些不爽:“当然是叫你了,林公子。”

  林轩凤皱眉道:“宇凰,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用手扇扇风,漫不经心地说:“我没什么意思,先去找小雪了,林公子和花大哥聚完了再来找我们。”

  拱手浅笑一下,往山顶上冲去。

  林轩凤在后面叫了我一声,我把耳朵一堵,全当没听到。

  山顶温度很低,我冷得直打哆嗦。

  抱着胳膊往前走了一段,一边走一边抖。

  渐显火光,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人山人海。

  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站了两个人。

  似乎正紧紧相拥,还在亲嘴……呃,这泰山顶的确很冷,要抱一块儿肯定暖和多了,这两位爷真厉害,这招都想得出来。

  等等,两位爷?

  定睛一看,真的是两个男的!

  原来这世界上变态的人不止重莲和林轩凤啊……

  咳咳,儿童不宜,我赶快跑了才是。

  刚绕过那大石头,立刻就看到了玉面雪天司徒少爷。

  这小子也在观看灵芝洞窟的形势。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雪!”

  司徒雪天浑身一抖,着实给我吓了一跳:“拜托你下次出来有点征兆好不好,我心脏承受能力弱。”

  我笑:“小雪,你猜今天重火宫会不会派人来?”

  司徒雪天道:“天蚕灵芝算是比较宝贵的东西了,虽然重火境势力极大,但是莲宫主不会来。”

  我翻了个白眼:“他来了也没用。”

  司徒雪天道:“重莲的武功是天下第一,怎么可能没用?也不知道你怎么一提到他火气就这么大。”

  我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他是、人、渣。”

  司徒雪天道:“怎么从你口中听过来,谁都成人渣了?我料想重火直属大弟子和二弟子起码有一个会来。”

  我笑道:“哼哼。”

  司徒雪天道:“你笑这么阴险做什么?”

  我又笑道:“哼哼哼。”

  司徒雪天道:“别这样,你有话直说,我听了冒冷汗。”

  我说:“你看着,水镜不会来,樊奕也不会来,就楚微兰那丫头会来,而且不是一个人,她会和重火四大护法之一一起来,我猜那护法不会是海棠。”

  司徒雪天道:“你怎么下的结论?”

  因为我看到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咱们就打赌看看。现在你再猜猜,冥神教会不会派人来?”

  司徒雪天道:“这样的场合冥神教若是不来,怕是扫了自己的威风。而且冥神教下高手如云,想夺取灵芝,实在是小事一桩。所以,我料想梅影教主也不会来。来的人可能是左使‘毒公子’,也可能是右使‘囊中箭’。”

  我说:“没错,但我觉得他们都会来。你觉得灵芝最后会到谁的手里。”

  司徒雪天道:“我觉得灵芝最后会归重火宫所有。虽然这两个派都是邪教,但是重火宫行事向来稳重,莲宫主若是没必胜把握,是不可能派人来的。”

  我哈哈一笑,道:“我倒觉得灵芝会到冥神教手里。”

  司徒雪天讽刺道:“宇凰哥哥何出此言?”

  我笑得更开心了:“乖,好听话。如果前面我没猜错,来的人是楚微兰和四大护法之一,这四人中就海棠武功较比另几个人强上许多,若不叫她,获胜几率即是很低的了。再来楚微兰武功低劣,只会智取不会肉搏,任她再是冰雪聪颖,都不可能顶得住让闵楼飞出的暗器——而且这暗器还是让天涯喂了毒的。”

  司徒雪天道:“确实如此,但是你怎么知道来的人定是这些人?”

  我说:“嘿嘿,你就等着瞧吧。”

  言犹未毕,一把青虹剑便破空飞出!

  在空中如回旋标一般回返,穿过人群,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惨叫声。

  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女轻盈飞来,停留在洞穴上方。

  随后又飞来一个穿着墨绿衣裳的俊美男子,神色倨傲。

  司徒雪天道:“你怎么猜这么准?”

  我说:“楚微兰喜欢凑热闹,还喜欢出风头,重莲那个人渣又心疼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就让她来了。海棠是江湖三大美女之一,楚微兰既然爱出风头,那肯定不会叫上比自己美上数倍的女子来吧?”

  司徒雪天堤防地看了我一眼:“你就这么了解女人的。”

  我得意一笑:“嘿嘿,那是。”

  楚微兰在上面大声说道:“各位江湖前辈、武林英雄,小女子楚微兰是奉我们莲宫主的命来此地摘取天蚕灵芝的!现在我们就要进入灵芝洞穴,如果有人也想要这个灵芝,就请与我们的琉璃护法比划比划,他若是输了,我们二话不说立刻离开,他若是赢了,我们便等没有人打过他的时候再进去,请问各位对小女子的提议有没有异议?”

  这话原本听来是十分傲慢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楚微兰是一个女子,总觉得这样道来让人心服口服。

  没有人反对,却也没有人上去比武。

  所有人都退却了。

  人人都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地狱阎殿,人间重火;神乃玉皇,祗为莲翼。

  没人害怕得罪楚微兰,没有人不怕得罪重莲。

  等了许久都没有回答。

  楚微兰微微一笑,道:“如果没有人来,那我等只有——”

  “慢着!”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众人皆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两名男子从人群后走来。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青衣,看上去约莫弱冠年纪,面容冰冷,相貌俊美。

  另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灰色布裤,大约也不过而立之年,却是一脸笑意地对着大家说道:“我与天涯公子轻功都不大好,所以徒步上来,动作稍慢了点,还望姑娘见谅。”

  片刻的沉默后,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楚微兰脸色一暗,勉强说道:“没有关系,请问二位是准备一齐上呢?还是单打独斗?”

  那男子道:“我们自然不敢以多取少,我们爬了太久的山,现在可得休息一下,姑娘稍等一会,可好?”

  我想楚微兰心里明白他的意思是自己武功太弱,她和琉璃一起打,相当于一个人战斗。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尴尬地点头。

  曾听林轩凤形容过冥神左右使的相貌,这下是八九不离十。

  我笑道:“果真是闵楼与天涯。”

  司徒雪天道:“若是光看武功,天涯和闵楼加在一起都不及琉璃。但是天涯用毒天下第一,闵楼暗器天下第一,两人搭配起来,必定是强中之强。”

  我嗤笑道:“‘玉面雪天司徒少爷’果真是厉害啊,分析得这么透彻。”

  司徒雪天不满道:“我说……你这嘴巴怎么跟个漏口似的,越拉越大,都是你一天叫这名字,害我哥天天都这么叫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小雪,我这是为你好。”

  转过头去看,发现他们早就打完了,天涯和闵楼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琉璃的身上挂了几道伤,弓着腰,嘴唇发紫,似乎总了剧毒。

  楚微兰扶着他,正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两个人。

  看样子是他们输了。

  天涯丢出一个瓶子,在上面撒了点粉末:“解药。”

  楚微兰提心吊胆地走过去,拾起了那个瓶子,怒道:“你们这根本就是二打一!!”

  闵楼笑道:“楚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只是用了沾了毒的暗器打伤他,天涯并没出手。”

  楚微兰依然不服气:“谁都知道天涯的毒是全天下最剧烈的!你这不是二打一吗?!”

  闵楼依然从容不迫地说:“倘若这毒是你们莲宫主做的,那是否就表示我们和他一起联手打你了?”

  楚微兰涨红了脸,但是又无言以对,只得带着琉璃愤然而去了。

  天涯手里拿着天蚕灵芝从灵芝洞里走了出来。

  他们似乎没打算询问众人的意见,只有闵楼说了一声告辞,便准备匆匆离开。

  我急道:“林轩凤这臭小子死哪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淡紫色的身影轻盈地落在了众人面前。

  衣袂翩翩,仿若寒冬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冰冷的空气中阵阵飘扬。

  我忍不住拍手道:“好轻功!太帅了!”

  还用手去捅了捅司徒雪天,捅得他直喊娘。

  那人清脆的声音轻轻飘了出来:“我也是来求灵芝的,希望能与两位一较高下。”

  我虚着眼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少年竟是温采。

  我击掌道:“冥神教真不得了,连男宠都这么厉害!”

  司徒雪天道:“温采何止是梅影教主的男宠,还是他直接传授武艺的第一个弟子,更是他的心头肉。”

  我脑中立刻浮现了方才温采和桓雅文抱在大石头后面亲吻的画面。

  原来又是个出墙的。

  一阵寒风吹过,温采单薄的身躯就像是随时都要被吹走似的,神情却依然倔强。

  就在他即将出招的时候,天涯竟将那灵芝抛了过去。

  温采疑惑地看着天涯,问道:“天左使,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涯淡然道:“教主说了,不择一切手段取到天蚕灵芝——遇到温采及桓雅文两人除外。”

  温采怔怔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天涯道:“教主只告诉我们这样做,没告诉我们该如何解释。”

  闵楼笑呵呵地说:“温公子,既然这是教主的意思,你就收了吧。”

  就在这时,底下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因为这位‘温公子’啊,曾经是冥神教主的禁脔啊!教主欢喜他的紧,我们也拿他没法子——啊!!”

  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断了去。

  有个人已倒在地上,头上破了一个血窟窿,上面插着一支黑色梅花状的暗器。

  不过多时,那人整个脸都变成了和梅花一样的颜色。

  扔出这支暗器的人,正是方才还笑得一脸阳光的闵楼。

  名不虚传,“囊中箭”,杀人以无影无踪,配上天涯的毒,几乎是瞬间毙命。

  我见不得血,一看到死人头就晕,用手扶着巨石,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温采似乎没半点反应,看他也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的人,何故一点都不害怕?

  我把目光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小雪,黎子鹤没有来吗?”

  司徒雪天道:“黎子鹤是梅影教主的男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说:“梅影教主不是喜欢温采吗?”

  司徒雪天道:“他就不能同时喜欢几个人的?”

  同时喜欢几个人……那还叫喜欢么。

  我说:“那你告诉我,黎子鹤是不是六美之一?”

  司徒雪天道:“你怎么会认为他是六美?”

  我说:“轩凤哥告诉我的。”

  司徒雪天道:“他自然会这么给你说。”

  我说:“薛红本事还真大,竟可以把梅影教主的男宠都勾去了。”

  司徒雪天不屑道:“薛红?就凭她?去。”

  我说:“听说薛红性格温柔得很。”

  司徒雪天道:“可能么?薛红要温柔,这世界上就没有凶的女人了。”

  我摸摸下巴,意味深长地说:“那倒也是,像你这么凶的人她都能制服,想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了。”

  司徒雪天急道:“她没有制服我,当初是我自己鬼迷心窍……”

  说到这,眼睛睁得老大,却没再说话。

  我点点头,指着渐渐散开的人群道:“你看,人都走光了,林轩凤那个乌龟都还没来。”

  这问题暂且逃避吧。

  “小雪,我下去找轩凤哥,一会再来找你。”

  然后一跃而下,往半山腰跳去。

  冷风飕飕刮来,皮肤几乎都要开裂,眯着眼,四处寻找林轩凤的身影。

  花遗剑不会是拖他到某个角落给毙了吧……

  本来只是个玩笑的念头,但是越想越紧张,最后竟担心到心跳都加速起来。

  又到了花遗剑拦截我们的地方,朝丛林中走去。

  原来我是个傻子。

  林轩凤和花遗剑还在那里。

  一颗繁茂苍翠的树,林轩凤靠在上面,花遗剑正压在他面前。

  林轩凤松散的长发随风飞扬。

  绀阿剑柄上的我碧绿蝴蝶碰撞着,当当作响。

  看不到他们的脸,可是在做什么事,一目了然。

  林轩凤突然用力将花遗剑推开!

  一双流转桃花眼有些心虚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用袖子擦着自己的额头:“没想到山顶这么冷,稍微跑一会就冒汗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林轩凤抓住了我的手,急道:“宇凰,你别胡思乱想。”

  我笑道:“我没乱想啊,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林轩凤道:“不是那样的,我……”

  他看了看花遗剑,没再说下去。

  光线太暗,也看不清花遗剑脸上是什么个表情,反正不会好看。

  这情况也该是他主动吧,不管林轩凤有没有愿意。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想了好一会才组织好了自己的语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要解释也是应该对你自己解释。我会走,你的凰弟会回来。”

  轻轻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离。

  林轩凤更急了:“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我无奈地点头:“好好,我会听你的说的,不过要等回去,那我们现在去找小雪?”

  林轩凤欲言又止,还是一下转过身,往山路上走去。

  看着天边的阳光已经四射入苍茫的大地,仿佛恢弘的金色流波。

  一道又一道,一片又一片。

  我连忙抬起手,想要叫住他。

  声音如骨鲠在喉。

  有时候很多事就是这样的,或许这一瞬我叫住了他,他能看到我的表情,一切或许就会变得不一样。

  其实人的一生都是被一个又一个的一瞬改变的。

  一直都觉得林轩凤是一个比较脆弱的人,所以我觉得我伤了他。

  可我不知道他不但不脆弱,还是个很固执的笨蛋。

  林轩凤松散系着的头发从胸前吹到了背后,青丝乱舞。

  单薄的身躯就像要融入缥缈的云雾中。

  化作漫天璀璨光芒,缤纷花瓣………

  轩凤,轩凤。

  这两个字,念在口中,没有什么感觉。

  他和林宇凰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我多少有些好奇。

  可我不想知道。

  轩凤。

  这两个字,埋入心底,会隐隐作痛。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其实我并不害怕消失。

  而是害怕看到自己消失。

  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发现花遗剑已经不在了。

  没过多久林轩凤下来了,说紫棠山庄的人已经捎了口信,司徒雪天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了,叫我们不必挂心。

  该回的地方。

  我勉强拉出了一个笑容:“轩凤哥,现在就差最后一个了,我们加把劲,找到了以后想办法把薛红的老窝捅了,把小雪和星弦都放出来。”

  林轩凤的脸色微微一暗:“薛红没这么好打的。”

  我谄媚道:“轩凤哥,你武功这么高,区区薛红……不在话下啦。”

  林轩凤道:“江湖上有三大山庄,灵剑居首,紫棠居次,酿月再次。但是这三个门派加起来都不会有重火宫的一半强。”

  我抓抓脑袋:“薛红不会是重火宫出来的就行了。”

  林轩凤无奈地点点头:“她正是重甄宫主当任时的重火大弟子。”

  我不屑道:“原来是人渣他爹。”

  林轩凤疑惑地看我一眼,我笑着摆摆手。

  寒风呼啸,刮得皮肤恍若刀割。

  林轩凤的脸色徒然一变,接着一掌将我击到石子路旁。

  我接连打了几个滚,痛得直叫娘。

  正准备责备他几句,抬头却说不出话来了。

  铿铿!

  两声接连的巨响,直撞得人耳膜发疼。

  速度太快,我甚至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林轩凤不知何时已抽出了腰间的凤翎剑,奋力抵挡住了即将到来的致命攻击!一团红色光芒飞速闪过,就像一团滚动的烈火,将周围的空气都染得略带红光。

  一柄大刀落在凤翎剑的剑身上,顿时碰撞出灼目火花。

  林轩凤紧握金色剑柄,往后退一步,稳住身形,朝那人刺去。

  那人收住大刀,往上轻轻一跃。

  一看这种轻灵的防御方式就知道对方不是男子。

  使刀的女子力道再大也及不上男子。

  虽然林轩凤一副瘦瘦弱弱的模样,可力气大得令人匪夷所思。

  果然林轩凤也意识到这一点,动作缓了些。

  直到那人站住了身子,才看清楚原来又是熟人。

  我揉了揉肩膀,撑起身子,叹道:“暴力女,你不要每次出场都这么暴力好不好,杀杀杀,一天就知道杀。”

  朱砂转眼看着我,目光凶狠,举起镔刀,又一次朝我砍来!

  林轩凤见状,又一次刺出凤翎剑,白色羽绒在空中轻轻划过,一下挡住了朱砂砍向我的刀。

  这女人玩真的!

  我立刻拍拍屁股站起来,连忙躲到大树后面:“暴力女我没惹你啊。”

  朱砂根本像是杀红了眼,又一刀砍在了我的脸上!

  我往后一闪,那一刀就劈在了树干上。

  喀。和我腰一样粗的树干应声断裂。

  我看着那半截树干,吞了口唾液,声音都变得有些发抖了:“姐姐,别这么玩,会出人命的……”

  朱砂两下朝那树砍去,树摇摇晃晃倒了下来。

  我连忙跑开,不敢再说话了。

  林轩凤急道:“你别再和她说了,赶快动手啊。”

  我一边跑一边大喊:“我怎么动啊,我不会打!”

  林轩凤道:“不会也得会,她要杀你,不是杀我!”

  我连抽了三次才把腰间的凰羽刀拔出来,也不懂怎么应战,只知道乱砍一通:“朱砂姐姐,你为何要杀我,总该找出理由吧!我还救过你的命,你太没良心了……”

  朱砂的眼神突然一变,停了下来,怒道:“你……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

  趁着这个空子,我躲到了林轩凤背后。

  “听你这口气像我玩弄了你感情似的,我可对暴力女没有兴趣!”

  朱砂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你还敢说!!”

  林轩凤转过头小声道:“宇凰,你真骗人家了?”

  我哭丧着脸说:“你看她那么凶,我敢惹她吗?”

  朱砂用那又大又锋利的刀尖指着我,指得我直冒冷汗:“你对宫主做了什么事,你……你……我杀了你这兔崽子!”

  林轩凤的脸唰地变白了:“你怎么他了?”

  我干笑:“能怎么怎么,就是那个那个了。”

  朱砂震红了脸,大吼道:“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做了那种事还想抵赖?!”

  凤翎剑“吭”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下完了,林轩凤也不罩我了。

  我赶紧拉住他的袖子:“轩凤哥不要啊,你要走了她会宰了我的……”

  林轩凤淡淡说道:“她不会杀你的。这种事……我已经听了太多次。”

  然后甩开我的手,往山下走去。

  我捡起地上的凤翎剑,正准备喊他,朱砂却拦住了我的去路:“你今天别想走。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跟我回去,给宫主道歉!”

  我喊了几声林轩凤,这狠心的,就这么走了。

  我急了:“他大男人的,遇到这种事又不像你们黄花大姑娘,还怕他嫁不出去了?”

  我总不能说我是为了报仇吧。

  再说我要真去了,估计会惨烈到连骨头都会被他拿来当烧烤架。

  朱砂道:“你害他浪费了两年的心血!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说:“你在说什么啊?”

  朱砂道:“你别和我装蒜。你趁宫主练《莲神九式》第八式的时候扰乱他心智,害他散了功,到现在半年了才恢复了,但是这两年的修炼也就白费了……”

  原来朱砂说的不是我上他……

  “他那时候满身莲花图腾就是在练功?”

  朱砂皱眉道:“什么满身莲花图腾?不管这么多,跟我回宫!”

  用力一拽我,把我拖了好几步,直往山下拉去。

  傻傻地站在那等别人暴虐,那不是我的作风。

  我被朱砂连拖带拽地拉下了山,进了一家客栈,满脑子都还在思量着怎么离开。

  朱砂把大刀往桌上一放,砰!

  四周的人都往我们这里看来。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个女土匪,果然小二立刻奔过来了:“这位姑娘,您想要点什么菜啊?”

  朱砂道:“两斤牛肉,排骨,一壶高粱酒。”

  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这女人的胃简直和麻袋有得一拼了。高粱酒……这是女人喝的么。

  朱砂吼道:“看什么看,你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我赔笑道:“宇凰这是瞧朱砂姐姐漂亮来着,忍俊不住,不要见怪。”

  朱砂脸上一红,拿起刀在桌子上一震,喝道:“不要你多话!”

  我连连道:“是是是,我不多话……”

  这时身旁有人说道:“真的?俏佳人配俊公子,也算是一段佳话了。我见过楼颦珂,的确是个绝色女子。”

  楼颦珂。一听到这三字,我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

  楼颦珂那叫漂亮么?

  的确漂亮,但是我一想到重莲就觉得她好普通。

  重莲做人也够失败了,人家都是拿女人和他比,哪还得了。

  身旁坐了一个下吊眼少年和一个彪形大汉。

  少年道:“林轩凤我可看过,不怎么样,太女气。”

  林轩凤。一听到这三个字,我差点把耳朵贴过去听了。

  嗯,小轩凤是太女气了,但是比你这丑小子美多了。

  大汉道:“林轩凤我也见过,挺好看,就是武功太差。”

  嗯,小轩凤武功是没重莲、花遗剑高,但是比你这肥猪好多了。

  少年道:“灵剑山庄这次发请帖,发到了我们门下,呵,也算是我们帮主的服气了。大哥,你们门派得了么。”

  大汉道:“没,不就是个喜帖么,我对那些风月之事不感兴趣。”

  喜帖?风月之事?

  少年道:“嘿嘿,可惜成亲看不到新娘的脸,否则小弟可就一饱眼福了。”

  越听越不对劲。

  一时情急,转过头去问道:“这位兄台,请问是谁与谁成亲?”

  少年笑了笑,正准备回答,他们面前的桌子“哐”的一声被敲响了,桌上的菜盘乒乒乓乓撞击出声。

  朱砂拿起大刀,砍在了他们桌子上!

  “林宇凰,不准你和别人说话!”

  我更急了:“暴力女,不要吵啊,我在问要紧事啊。”

  扯住少年的衣袖道:“请务必告诉在下。”

  那少年眼睛翻成了鱼肚白:“你叫你的相好道了歉咱们就给你说。”

  朱砂猛地跳起身,怒道:“谁是他相好了?!”

  少年笑得不伦不类的:“呵呵,小娘们力气不小,脾气更大啊。孤男寡女闯荡江湖,同住客栈,莫非你俩还没成亲?就……”

  这小祖宗肯定不想活了。

  朱砂高举大刀,一下挥舞在他的脑袋顶:“今天你姑奶奶朱砂就在这里劈了你!”

  那少年看她耍弄大刀的力道时脸已经变色了,一听到她的名字,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朱、朱砂?重火宫的朱砂?你、你骗谁啊?”

  那大汉指着我小声道:“小弟,完了完了,你刚听到了么,那小子叫林宇凰……”

  说完附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少年立刻傻眼了。

  林宇凰这名字在江湖上本来默默无闻,自从紫棠山庄庄主寿筵一事发生后果真就天下闻名了。

  赚,真赚。

  朱砂跟本没打算停手,一下朝他们砍去。

  那两人连连躲避,叫爹叫娘求菩萨,却偏偏忘了求朱砂奶奶。

  嘿,好机会。

  我大声喊道:“朱砂姐姐,他们刚才说的话我听到了,他们说你是我的媳妇,还说你又凶又泼辣,说我在外面找了婊子都不要你!”

  朱砂的脸更是气到通红,大骂一声,更加飞速朝那两人劈过去。

  客栈里顿时乱了套,小二和掌柜的一起蹲到了柜台下,所有客人都开始逃命,匆忙跑出了客栈,有的甚至连荷包都忘了拿。

  若不是急着逃命,我一定会跑去把银子全捡了,可惜,可惜。

  趁这个空子,我偷偷摸摸站起身,倏地朝门口冲去。

  脚刚跨出客栈大门一步,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咆哮:“林宇凰!你给姑奶奶我回来!否则我抓到你立刻把你剁成肉酱!”

  肉酱啊。

  有些犹豫了,这暴力女什么事做不出来。

  暴力女虽然笨,但是她还是清楚捉我和教训那两人这两件事哪个重要的。

  只是如果这次跑不掉,下次机会就难找了。

  站在原地犹豫了极短的片刻,还是决定回去。

  我刚转过身准备回去,一道雪白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还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嘴巴突然给他捂住了,然后整个人都给他抱起来,一起飞了出去。

  朱砂的轻功偏弱。

  就看她一直在我们后面追着跑,越追越费力,越追人影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了。

  直到确定安全了,那人才放下我,站屋顶上。

  真是飞檐走壁。

  那人脸上竟还蒙着黑布。

  一双又黑又亮的桃花眼有些担忧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一下扯掉了他脸上的布,往旁边一扔:“你脑袋顶那么大颗痣,蒙面有啥用?你就是化了粉儿我都认得出你,还给我装刺客,真受不了你了。”

  林轩凤原本还蹙着的眉头一下就放松了,柔笑道:“宇凰,我以为你生我气了。”

  我裂嘴笑道:“我干嘛生气,还好你没和朱砂那体力非常人的猛女硬碰硬,否则我和你没完。”

  他又冲我柔柔一笑:“庄主叫我回去说有要紧事找我,你也跟我去吧。等我把事处理完了,继续陪你找六美。”

  我挑眉道:“我听说了你和楼颦珂的消息,你们不会是要成亲了吧?”

  好酸的味道,哪来的。

  林轩凤道:“瞎说什么,庄主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找我的。”

  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林轩凤道:“好什么?”

  我看看天空,道:“嗯,天气好。“

  再看林轩凤,他的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堤防地后退一步。

  林轩凤柔声道:“今天天气是很好……来,香一个。”

  我还没反应过来,林轩凤就靠过来吻了我一下。

  我的脸唰的一下变成了大番茄:“天气好就天气好,你你你……你那个那个做什么!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林轩凤笑得更甜了,跟罐了蜜似的。

  灵剑山庄是天下第一大山庄,现任庄主楼七指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学宗师。

  楼七指原名楼临峰,因其右手天生便有七根指头,故自改名为七指。

  灵剑山庄的武功招式正如庄名,灵活矫捷,轻徙鸟举。

  由于势力庞大,灵剑山庄在江湖上有诸多分庄,主山庄却在游人如织的江南岸旁。

  主山庄的嫡传弟子只有二十个,闻名于江湖的就有四个。

  大弟子楼彦红武武艺超群,九弟子楼颦珂颇有姿色,十一弟子钱玉锦轻功似燕,二十弟子林轩凤才貌双绝。

  我和林轩凤乘着小船抵达灵剑山庄时,已入冬季。

  江南,江南。

  诗里梦里的江南,在寒冬凛冽的风中凝结成一块透明的琥珀。

  林轩凤拿了一件厚厚的棉袄套在我的绒线衫外,自己也跟着穿了一件。

  付了银子,下船,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灵剑山庄。

  灵剑山庄在一片高高的石阶上,皂门粉墙,我说:“这里头住着什么人,真让人向往。”

  林轩凤俨然道:“进去你就不这么想了。”

  我笑:“一个严格的老头子,还有一个黏人的娇。”

  林轩凤道:“黏人的娇?”

  我板着脸认真说:“金屋藏娇的娇。”

  林轩凤道:“胡扯什么,快走了。”

  及至台阶下方才看见门口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又有热闹看了。

  林轩凤道:“不用大惊小怪,这是正常的事。”

  我说:“这些人可都是来拜师学艺的?”

  林轩凤指了指山庄的东方,道:“拜师的都从东门进,在正门瞎嚷嚷的是来求婚的。”

  我愕然道:“真不得了,你小子真厉害。”

  林轩凤的脸上一红,道:“你又在乱想了,你没看到来访的都是男子么。他们自然是找颦……楼姑娘的。”

  我笑了笑,故意模仿他的调调说道:“我以为凤葛格勾人魂魄的魅力已经可与颦……楼姑娘相媲美了。你的亲亲楼妹妹要是知道你是个断袖,不被气到呕血才有鬼。”

  林轩凤的脸更红了:“宇凰你……”

  我吹了个口哨,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了灵剑山庄门外。

  有个书生气质的男子正在用力捶打铜门上的门环:“楼庄主,我从四年前就开始追求楼姑娘,您不让我见她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让她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小子……呜呜……”

  好家伙,还鼻涕眼泪哗哗齐流,上蹭下蹭全都蹭到了山庄大门上。

  一个手拿巨锤的威武青年大喝一声:“让开,让开,全都给我让开,今儿个我就要找楼庄主评评理了,为何要将楼颦珂嫁给小白脸!”

  我跳到山庄门口,狐疑地看着他们。

  他们一起转过头来,却没看我。

  目光全然凝聚在了林轩凤的身上。

  林轩凤也是有些疑虑,却依然十分镇定地走到了山庄门口。

  小轩凤这小子身材就是好,瘦瘦长长的一条,头发亮晶晶的挂在右肩,走路也蛮好看。

  就这么往我旁边一站,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我沾沾自喜地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哥们,叫你的楼叔叔开门啦。”

  林轩凤小声道:“是庄主。”

  我挥挥手:“管他庄主什么的,开门就是了。”

  话音未落,大门已开。

  走出来一个身材瘦削的白衣男子。

  约莫二十七八岁,古铜肌肤,鹰钩鼻。

  他皱眉对着周围的人道:“走开走开,今天是轩凤回来的日子,你们不要在这里挡……啊,轩凤?”

  林轩凤快速走过去,有些激动地说:“楼大哥。”

  此人应该就是楼彦红。

  楼彦红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珂儿可是把你念死了。”

  林轩凤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细细的声音就从门背后传了出来:“哥……你不要胡说……”

  随后走出一个女子,头上盘了两个髻,用银月簪子固定,余留碎发顺肩落下。

  两条细长月棱眉,朱红嘴唇。

  虽年龄不大,却依旧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

  林轩凤的笑容收了些,随后又笑开了:“颦珂又漂亮了不少。”

  颦珂。

  刚不还在那里说楼姑娘么,作怪。

  我用手撞了撞林轩凤:“你未婚妻娇艳如花,哪像你。”

  楼颦珂微垂螓首,无限娇羞。

  林轩凤小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翻白眼。

  楼彦红看了看我,道:“这位是……”

  林轩凤道:“轩凤以前曾对大哥提起过的小弟,林宇凰。”

  楼彦红和楼颦珂的眼睛都一下睁得老大,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林宇凰?”

  我傻笑一下:“正是小弟。”

  楼彦红举起了个大拇指道:“果真如轩凤所说俊美非凡,若非龙驹,当是凤雏。性格也的确天真烂漫。”

  大哥,你直接说我傻得了。

  楼颦珂接笑得好不开心:“原来是凤哥哥的弟弟,那我可以叫你凰哥哥吗?”

  楼彦红打趣道:“珂儿,你还没过门呢,这就想认亲了。”

  楼颦珂脸立刻就红了:“人家……人家没有。”

  我连连道:“好,好!我爱听别人叫我哥哥,珂儿你多大了?”

  楼颦珂道:“颦珂今年十七。”

  我拍手道:“凰哥哥快十九了,珂儿妹妹好。”

  掰掰手指算来,来到古代也过了一年多了,什么都没找到。

  心中呐喊:秘宝啊秘宝,你在哪里。

  楼彦红笑道:“反正成了亲,大家都是一家人,叫什么都好,呵呵。”

  林轩凤猛地抬头,道:“成亲?”

  楼彦红怔了怔,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轩凤,爹这次叫你们回来就是要你和珂儿完婚的。”

  林轩凤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也傻了。

  呆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推了林轩凤一把:“人家和你开玩笑呢,你还真做起春秋大梦来了,愣傻。”

  林轩凤没反应。

  楼彦红笑道:“宇凰啊,这是真的,其实你别看林轩凤平时装着一副老实样,实际上早就趁其他几个师兄不注意把我们珂儿的心勾跑了,玉锦到现在都还在生闷气呢。”

  我脑袋中“嗡”的响了一声。

  “哥,你不要这样乱说,人家不理你了。”楼颦珂羞得跑进了山庄。

  楼彦红道:“这丫头又害羞了,轩凤,你赶快进来啊,我进去和她说说话。”

  楼彦红一走,我转头看看林轩凤,他还是那副呆样。

  天杀的林轩凤高兴到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胸腔中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燃烧。

  我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挑眉道:“不错啊。成亲好,成亲妙,娶个美人儿上花轿。”

  林轩凤喃喃道:“我不知道……”

  看到他那副委屈的小媳妇样!

  小火苗变成了熊熊烈火:“这么美的姑娘都给你弄到手了,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兄弟我都嫉妒死了。所以啊,六美图的事搁以后办吧,兄弟我呢,现在也去找美姑娘。你呢,好好过你的洞房花烛夜去!”

  我微笑着瞪了他一眼,蹬蹬蹬往阶梯下跑去。

  林轩凤立刻伸手捉住我,我想都没想转身就一拳朝他身上甩去。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没有躲……

  正中腰花。

  他就硬是吃了我那用了全身力气的一拳。

  他捂着肚子,痛苦呻吟道:“宇凰你……你……你的吃醋方式实在是太特别了……”

  我冲着他微笑了一下,捏住了他的脸,拧了好几下:“凤葛格,我怎么办,我好想去杀了那个楼美眉,我吃醋吃傻了。”

  林轩凤揉了揉自己的脸,叹道:“宇凰,好疼。”

  一看那一分痛苦九分风韵的表情就知道是装的。

  我踢了踢他的腿:“走,别在这坐着,丢人死了。”

  林轩凤松了一口气,怕我丢了似的拽住我的袖子往山庄内走去。

  我甩开他的手:“行了行了,是我想多了,我以为你背叛你们凰弟了呢,其实你也不知道这回事,不知者不罪。”

  林轩凤笑得有些勉强:“原来是这样。”

  我笑:“难道还是我吃醋了?”

  林轩凤没说话,只默默往前走去。

  我看着林轩凤的背影,呵呵笑了两声,又连续笑了好几声。

  刚才那种感觉真是熟悉得很,却又说不出来何时发生过。

  我撒了谎。

  刚才我真的是动怒了,这是不是吃醋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是谁在吃醋。

  是我,还是已经在我体内渐渐复苏的林宇凰?

  灵剑山庄整体建筑大气辉煌,颇具渊宏气息。

  一群人站在惊雷堂门前。

  楼七指负手而立,威风八面,凛凛可畏。

  见林轩凤来了,脸上立刻绽放出了慈祥由衷的笑容:“凤儿,终于知道回来了。”

  林轩凤拱手道:“一接到庄主命令,轩凤不敢怠慢,立刻就往回赶了。”

  “还叫庄主呢?过段时间得改口啦。”

  楼七指捋了捋自己的串脸胡,目光深沉。

  林轩凤先是一头雾水,很快明白了。

  楼七指道:“既然回来了,肯定有两个人迫不及待想要见面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就不来招人厌了,去吧。”

  林轩凤急道:“不,庄主,我……”

  楼七指道:“好了,凤儿,当着我你还有必要装么,快去找珂儿吧,那丫头现在在河旁呢。”

  林轩凤还想说什么,我立刻伸手拽了拽他。

  林轩凤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却也没说话,带着我一起朝山庄深处走去。

  走了一段路,见人少了,林轩凤有些不开心地说:“我正要拒绝,你为何要阻止我。”

  我无力道:“大哥,说你没脑你还真没脑,当着那么多人,你对楼七指说你不想要他国色天香的美人女儿,还给不给他台阶下?你这笨蛋。”

  林轩凤恍然点点头:“那倒也是。”

  我叹气:“算了,估计楼庄主也就是喜欢你这么笨。”

  林轩凤道:“你就是喜欢欺负我,净占口头便宜。”

  我嘿嘿一笑,吹着口哨往前走去。

  灵剑山庄里有条河。

  河水呈淡蓝色,故名品月。

  品月河来自地下泉水,四季长流,清澈无比,冬季亦不结冰。

  河岸处是一片杏树林。

  冬季杏树枯萎,空林分外寂静。

  据说楼彦红每日清晨一定会在那里习剑。

  剑花如雪,纷纷扬扬,震惊无数停歇在干枯枝桠上的飞禽。

  据说楼颦珂最喜欢在品月河旁刺绣花鸟。

  河的后方是一座荒山,许多未婚男子都爱跑到山上去偷看楼大美人的风采。

  楼颦珂孑然坐于河堤,轻拈绣花针,在支架撑起的织物上一针针穿引,秀丽的脸在雪白布匹衬托下显得端靖甜美。

  一看到她,林轩凤忽然不动了。

  我笑:“想去就去,你放心,和她说几句话不算出轨。”

  林轩凤轻轻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在一株枯树上,闲了没事抖抖脚。

  林轩凤一走过去,楼颦珂似乎被吓着了,轻呼了一声,捉住了自己的手。

  我“嘁”了一声,这也太假了吧。

  心上人才回来,她就有心思在这里安静的刺绣了。

  而且这么大个人走过去,她会看不到?看这状况,八成是故意戳破了手指,叫林轩凤替她检查。

  没想到林轩凤真的是个笨蛋。

  蹲下身,抓住她的手仔细检查。然后站起来,说了几句话就往回走。

  很清楚地听到楼颦珂叫了一声:“凤哥哥。”

  纤纤细手还不安分地捉住了林轩凤的衣角。

  但是看到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收了回去。

  林轩凤疑惑地看着她,她又匆匆摆了摆手,说了一句话,林轩凤就回来了。

  我用下巴指了指一脸羞赧坐下来刺绣的楼颦珂道:“怎样?”

  林轩凤道:“她的手受伤了,我去替她拿药。”

  我站直了身子:“你去拿,老子替她上药。”

  估计林轩凤拿了药过去替她上,她眼泪都会疼出来。

  林轩凤皱眉道:“为什么。”

  我扯了扯衣服:“拜托,你以为我要和你抢么?美女我喜欢,可我不喜欢做作的女人。”

  林轩凤道:“你讨厌她?”

  我吐吐舌头:“反正不喜欢就是了。”

  林轩凤没有回话,只挂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笑容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不爽了起码半个时辰。

  后来他慢悠悠地把药膏拿来了,我一把扯到手,跑过去替楼颦珂上药。

  果然如我所想,一个小破针眼,她可以惨叫到跟发春似的。

  这时我气着呢,火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懂怜香惜玉。

  林轩凤在旁边默默不语,楼颦珂在我的折腾下连连叫苦。

  后来我们回房的时候,我倍感疲倦地倒在床上。

  林轩凤坐在我的身边,两只眼睛弯弯的,轻轻说道:“你再讨厌她一点吧,我喜欢你讨厌她。”

  我抓抓脑袋,眨眨眼睛:“你是傻子吗?”

  林轩凤但笑不语。

  几日来林轩凤都很莫名其妙。

  说话莫名其妙,表情莫名其妙,眼神莫名其妙,就连笑容都很莫名其妙。

  楼七指说了婚期,春节过后。

  林轩凤一脸不慌不忙,也不像做个新郎官的样,也不像有打算退婚的准备。

  我问过他很多次,到底要不要娶那楼小姐。

  他神秘一笑,说少安毋躁。

  喜庆的春节就打算在灵剑山庄蹭完了它。

  除夕夜。

  团年饭吃过了,在轩凤旁边傻坐着,看他和楼颦珂两个眉来眼去……确切说是楼颦珂一脸羞红地给他挤眉弄眼。

  看他们俩都够了,随便吃了几口饭,吧嗒吧嗒跑回屋子坐火盆旁发抖。

  桌上放了一壶冷茶,放火盆旁晃了一会。

  有了点温度,直接对着壶嘴儿喝了一口,苦涩到直吐舌头。

  这时门被推开了。

  皱眉直用手对着舌头扇风的样儿全给破门而入的林轩凤看在眼里。

  “你发疯啊,不知道敲门的,我要在换衣服怎么办?”

  看到林轩凤先愣了一下又红了脸的样,就知道他又是满脑黄段子。

  猛然想起这身体不要说给他看过,就是摸过上过可能都有几百次了。

  想着想着脸开始发烫。

  这火烤得人闷发热,扇扇风。

  好在林轩凤识趣,没有提这事:“收拾好东西,到山庄门口等我。”

  我愕然道:“这么晚了收拾东西?你这是准备私奔还是怎的。”

  又说错话了。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真想抽自己的嘴。

  林轩凤道:“今天庄主好像喝多了,可能和他说我不打算成亲的事比较容易开脱。”

  我会意地点点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抖抖手脚。

  看看火盆,再看看门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种天气潜逃,真是有得受的。

  楼老爹要恼羞成怒把林轩凤当场给灭了,那才叫绝。

  我朝林轩凤点点头,他关门出去了。

  我三下五除二地收了东西,花了不到一盏茶功夫。

  冲出门去,冷风呼哧一刮来,浑身打了个激灵。

  这种天气要我站在门口喝西北风,林轩凤也真是够绝的。所以没有去大,直奔楼老爹房门。

  老远就看到楼七指的房间被照得灯火通明。

  彻骨寒风吹得纸窗呼啦啦响,我就是穿了加厚的棉衣也是冷得瑟瑟发抖。

  我悄悄蹦到了楼七指的房门前,缩着脖子对手掌呵了一口气。

  气还没吐完,就听到里面传出楼七指的声音:“当初我是看薛红的面子才把你收到灵剑山庄门下,本就没对你有什么期望,可是你很争气,武功底子和进步速度都令人惊叹,重点是珂儿喜欢你,所以我一直很看好你。”

  薛红?

  ……林轩凤竟认识薛红?

  我匆匆忙忙从包中掏出六美图,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眼睛,凑到光亮处将图纸打开。

  这才仔细看清了那只鸟。

  那不是普通的鸟。

  而是传说中能带来祥瑞的百鸟之王。

  我的思绪被林轩凤的声音打断了:“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又想退婚?难道珂儿不够好?”楼七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

  林轩凤压低了声音说:“不是。只是轩凤对颦珂妹未曾有过男女之情,怕只是……”

  “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庄主,她会遇到更适合她的男子。”

  “现在整个武林都知道你和她的婚事,如今你要她把面子往哪儿搁,整个灵剑山庄的面子又该往哪搁?”

  “庄主,轩凤宁可被逐出灵剑山庄。”

  长久的沉默。

  顷刻间,“噌”的拔剑声划破了诡秘的宁静!

  楼七指微微恼怒的声音有些阴森有些令人畏惧:“林轩凤,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只有留下你的尸体。”

  我还真的是生了个乌鸦脑,想什么应什么。

  比较清脆的抽剑声也随之响起。

  这声音我听了无数次,凤翎。

  林轩凤竟真和他硬碰硬!

  里面铿铿的碰撞声飞速响起,且势均力敌。

  我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满脑子飞速转过无数救他出来的方法,就没一个行得通。

  渐渐的,凤翎剑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底气不足。

  “唰”!

  衣物撕裂,林轩凤闷哼一声。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可我的冷汗已经将头发打湿。

  正准备抽刀去帮他的时候,一阵狂喜充溢了我整个大脑。

  我手忙脚乱地在包里乱抓了一把,摸到了那几个冰凉的瓶瓶罐罐。

  借着火光找到了棕色的瓶子。

  拔出木塞,顺便一脚踹开了房门!

  林轩凤的衣服已经被划破,半边衣裳松到了腰际,白皙的肌肤袒露在荧黄烛光下,格外乱人心神。

  见我踢开门,两人的动作都不由顿了一下。

  我跑过去一把拽住林轩凤的手,将那瓶子往地上用力一砸!

  噗嗤——

  气体液化似的声音响起,整个房间刹那间升起了浓浓的白色烟雾。

  隐约看到楼七指用剑在空中胡乱挥舞了一下,冲出门去,迅速把门拉上!

  目光迟疑地看了看林轩凤的胸膛。

  又匆忙将他的衣服扯好盖住身子,然后拉着他的手就往灵剑山庄大门口冲去。

  这一次我跑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跑得快。

  不是因为怕有人追杀,而是因为看到了林轩凤的胸膛。

  月色狡黠如银盘。

  肌肤上的鸟儿羽毛轻盈如云,展翅欲飞,姿态高贵且神圣不可亵渎。

  那不是普通的鸟。而是传说中能带来祥瑞的百鸟之王。

  凤凰。

  万家灯火,满街孤寂。

  唯独我和林轩凤两个人在街上携手漫无目的地前进,一语不发。

  与无数亭台小榭玉宇琼楼擦肩而过。

  远处一家小店铺,烛火孤零零的飘摇着。

  年老的鳏夫独坐在那里,掌灯照明了小铺,分外凄寒。

  老人手中的烛台滴落滚滚油腊,浮起寥寥青烟。

  没有准备收铺,也不回家过年。

  或许是没有家。

  我和林轩凤两人一起坐在了小铺,各自要了一粉煮荸荠。

  那是江南冬天普遍的家庭小食,略带清甜的香味是润泽的,格外富有家常气息的氛围。

  即使手冻得通红,风凉得彻骨,荸荠的温暖依旧让人感到满足。

  以后我常常回想起这一幕,脑中挥之不去的,应该还有煮荸荠的清香吧。

  暗黄火光,幽微到几乎消失。

  林轩凤额上的美人痣反射着绛红的光。

  手指细得像是无法将那破旧却干净的大碗捧住一般。

  我想将碗放在桌子上,左看右看没桌子,只得放在膝上。

  用手在身上蹭了蹭,扯开有些干裂的嘴唇笑道:“轩凤哥,你就这么走了?娶了你的颦珂妹妹,前途无量。”

  林轩凤捧着碗的手微微震颤了一下,蓦然抬头看着我。

  我又捧起碗,囫囵吞枣吃了一口。

  “你知道了是不是。”

  声音在冷寂的氛围下显得更加空灵。

  我想了许久,张开嘴一会,还是闭上了。

  林轩凤严肃地盯着我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不喜欢他。”

  正在炉旁烤火的老人笑着摇摇头,鬓白如雪。

  我又吃了一口荸荠,含在嘴里模糊不清地笑道:“你没必要和我解释,我不是他。”

  林轩凤的嘴唇微微发紫,将仍盛满荸荠的碗放在了道旁。

  老人叹了口气,走过来收拾了。

  林轩凤将头埋在了膝盖中。

  我默默将那碗荸荠吃完了,食之无味。

  看着林轩凤从肩头垂落下来的长发,伸手将它们拨到了背后。

  林轩凤抬起头,眼神模糊地说:“我会回去。”

  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

  我没有立场发表意见,也没立场问他想回去是因为什么。

  付了帐,默默离开了店铺。

  并肩走了一段。

  漆黑的街巷,泛着银白月光的粼粼江面,一栋栋渐渐熄灭光亮的楼房。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捉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林轩凤俊秀的面容。

  “你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我不经思考就直接回答了:“离现在很远很远的年代。”

  他惊愕地看着我:“那……你有没有可能就是他。”

  我笑:“前世今生么?我不知道。”

  林轩凤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有的时候总觉得你们是同一个人,只是现在你不记得了我而已。”

  我说:“我和他的性格真那么像么?”

  “他也很调皮,可是他没有你好色,没有你自私任性,也不像你这么爱惹人生气……”他温柔地笑着,手指顺着我的眼角轻轻抚摸:“可是眼神,没有区别。”

  我的鼻子忽然变得酸酸的,看样子这天气真的太冷了。

  林轩凤道:“你总是要走的,留下的越少越好。”

  我默默点点头。

  “可我依然想找你要一件东西,就当是我们认识一年的纪念品,好么?”

  我歪着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面前原本微弱的光一下被他压过来的头盖得严严实实。

  独剩点点星光落在他如流云般的黑发上。

  不带任何情欲的一个吻,落在唇上,瞬间便离开了。

  就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林轩凤真的是一个笨蛋。

  连找我要的东西都要错了。

  只有相思泪难剪,旧痕才断接新痕。

  我没有留给他回忆,或是吻。

  只是留下了一颗心。

  次日我们开始往采莲峰赶去,前进速度不快不慢,心情不好不坏。

  路上偶尔聊聊天,品茶论剑,其余不再提及。

  走走停停,等到采莲峰的时候,已是暮春四月。

  采莲峰并不像我想的那般怪石嶙峋,崎岖百转。

  相反却是百草丰茂,鲜花盛开。

  果真是女人住的地方,就连楼宇都是雅致秀丽的。

  原本以为薛红是一个妖娆妩媚的风尘女子,可见到她本人以后才知道我全都想错了。

  薛红美,美得令人几乎挪不开眼,可却是高贵而又庄重的。

  这样惊人的美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没有鱼尾纹,没有一丝白发,可眼神沧桑憔悴,让人一时猜不出她的年龄。

  她的腹部微微发胖,其他地方却十分瘦削。

  见我们来了,薛红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发如黑玉,及至腰际。

  她扶着自己的腰,挺着肚子慢慢地朝我们走过来。

  真的太像那个人了。

  她走到林轩凤的面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凤,你终于回来了。”

  林轩凤的脸上冒出了涔涔冷汗。

  紧紧握住我的手,声音如骨鲠在喉。

  气氛诡异得令人不禁吞口唾液。

  林轩凤漠然道:“现在我回来了,六美全都是林宇凰找到的。你可以把《莲翼》的下落说出来了吧。”

  我原本以为薛红会刁难他几句。

  “《莲神九式》不用我说你们都该知道在莲……重莲身上。”她竟没有丝毫犹豫就说出来了,“《芙蓉心经》则在梅影教主身上。这两本秘籍都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在两人的贴身宝物上,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芙蓉心经》竟真在梅影教主手中。

  看来的确是这样,那两个宝物就是《莲神九式》和《芙蓉心经》的秘籍。

  而那两个人就是重莲和弄玉。

  只是有些不大明白,总觉得薛红对林轩凤的态度几乎是低声下气了。

  她甚至没看我一眼,抱住他的颈项,轻轻将头靠在了他的颈窝。

  “凤,我觉得应该是男孩。”她柔声说道。

  林轩凤木讷地看着远处,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看她这么肆无忌惮地抱着林轩凤,心里闷得慌,忍不住问道:“什么男孩?”

  她云淡风清地看了我一眼,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孩子,凤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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