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桌子银元,只在她牙床上空睡了一夜 16、肚脐胡旋舞

  16、肚脐胡旋舞

  唐化钧下令全城戒严,搜捕沈子寒,沈子寒能逃出去吗?逃出去了,怎样逃出去的?全是一个巧字。

  那天深夜,沈子寒和书童拽着绳子从旅店二楼的后窗户出溜下去,他们来时进的是南城门,便沿着墙根儿黑影向南奔逃。因为是后半夜,街上很少行人。没不敢走大街,专拣黑暗背景胡同小巷走。还好,路上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可是,到了城门却犯了难。城门早已关闭,怎能出得去呢?沈子寒蜷缩在墙角,心中万分焦急,却是无计可想,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喝喊喧闹惊醒了他,他仔细一听,原来是城外有人要进城,听来好象不是一般人物,气很粗,骂骂咧咧。沈子寒听了半天才闹明白,那些人是袁世凯儿子袁克定的手下,去陕西米脂为袁克定选美女回来。守城军卒验过证明以后,吱哑哑打开了城门。

  沈子寒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机会,顿时困意全消,精神百倍。他决定乘这个难得的机会先独自逃出去。袁世凯的爪牙们不认识书童,等天明开城门以后书童在单独出去。沈子寒跟师傅敬莲师太学的是太极凌虚功,这是门集太极和轻功与一体的独门功法,先慢后快,快到极至,人的身体可凌空飞起,在空中忽东忽西忽上忽下,让人眼花缭乱,虚幻迷离,忘却东南西北。不说能飞檐走壁吧,但飞跃个小河沟小土坡是没有问题的。能不能从城门飞出去,沈子寒没有把握,但他决定试一试,因为,这是逃出城去的唯一一招了。

  沈子寒在军卒打开城门的一瞬间,聚气凝神,发功运力,在夜色掩饰下练起太极凌虚功。因为时间紧迫,他特别加快了速度,身体急速旋转,带起呼呼风声,扬起团团尘土,他的身体很快被凌乱的影子遮住,真的飞离了地面,如一团旋风冲向城门,在人们头顶上倏忽掠过。

  有人感觉到了,蓦地一惊,喊道:“哎?什么飞出去了?我好象看见飞出去了个东西?”

  “你是犯迷瞪吧?大半夜的,能有什么飞出去?”

  “真的,噗棱棱的,象是大鸟在扇翅膀。”

  “好嘞,一只鸟飞出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不累呀?还有心思说淡话。少罗嗦,快走,回家睡觉。”

  这帮人刚走,便传来全城戒严大搜捕的警报。不过,已是晚了三春,沈子寒已经逃出北平城。

  天明以后,书童也离开了北平,二人会合以后,在一个小车站登上回江南的火车。当时,正处在军阀割据时期,离开北平袁世凯的威权就不灵了。在北平搜了一天一夜,没有搜到,袁世凯并没有派去江南追,只好作罢。

  转眼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春月阁的后花园春意盎然,姹紫嫣红。园子不大,但极为精巧典雅,典型的江南风格。太湖石象天上的七彩云,奇形怪状,千姿百态;蜿蜒的小溪淌翠滴绿,上面的拱形汉白玉小桥如一弯纤月坠地;苍松翠竹,摇曳生姿,鲜花竟放,艳如霞彩;水榭凉亭,点缀其间;好一个世外仙境。

  这天早晨,艳丽的朝霞给小园镀上了一层绚丽的金黄,昨夜的浓雾还未消散,淡淡的烟岚在繁花绿叶间滚动花瓣和绿叶上凝聚着无数晶莹的露珠,空气清新,让人忘掉世间的不快和烦恼。

  突然,花丛烟岚翻滚处,响起一阵银铃般清脆甜润的笑声,笑得很开心,很惬意。原来,一个无忧无虑的清纯少女在下鲜花丛中嬉戏捕蝶。这少女不是别个,正是杨萼君。脸上沁出细碎的汗珠,原本白皙份嫩的面庞,变得红扑扑的,与鲜花交相辉映,十分靓丽迷人。

  正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只可恶的乌鸦,粗暴地践踏在洁净的花瓣上,破碎的花瓣纷纷坠落地下。杨萼君立刻想到程道儒,想到被强暴被侮辱,一股抑制不住的羞辱和愤懑呼地涌上心头。随手拣地下的一块砖头,恶狠狠骂着:“坏蛋!流氓!”狠狠向大乌鸦掷去。乌鸦鸣叫着飞去,杨萼君依然怒气未消,胸脯一鼓一鼓,牙咬得咯咯响。

  这时,前院画楼上有人叫她:“萼君,回来,快回来!”

  杨萼君回头一看,原来是老鸨子,便问:“什么事呀?”

  老鸨子陪着笑脸,说:“姑娘,您大喜啦!有位客人点名要您……”

  正好徐雅峋从屋里出来听见,走到老鸨子跟前,不悦地说:“我不是给您说过吗?杨萼君是我的亲戚,只是在这里暂住些日子,您怎么打起了她的主意?”

  老鸨子把脸一耷拉,说:“她住在这里白吃白住,我这儿可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徐雅峋也没有好脸色,说:“她的花消从我份子里出。”

  “那……”老鸨子图的是钱财,“买她花的银子呢?”

  徐雅峋说:“我想法还,一分钱也少不了你的。”

  “哼!到时候还不上,可别怪我不讲情面。”老鸨子说完,屁股扭搭扭搭地走了。

  徐雅峋和老鸨子说的话,杨萼君在外面都听见了,徐雅峋对她太好了,她是一辈子报答不完这位好人的恩情的。可是,自己总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一辈子吧?以后自己该怎么办呢?初来花园时的兴奋心情一扫而光。

  三月三花坞小镇有个庙会,是一年中除了春节最热闹的日子。这一天,春月阁的姑娘们每年都要放假。今年,据说从外地来了许多新玩意儿,还有从西域来的歌舞班,比往年都要热闹。杨萼君还是个孩子,最爱热闹,几天前就嚷嚷着一定要带他去。

  这天早晨,姐妹们经过一番梳妆打扮,换上新衣服,来庙会游玩。果然传言不虚,庙会上热闹极了。杨萼君象飞出笼子的小鸟,欢蹦乱跳,东瞧西看,眼睛可就不够使了。她突然发现,前面摆着个场子,围的人最多,里三层外三层。杨萼君不知道那里是演什么新鲜玩意儿,急忙跑过去。可是,人太多了,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原来是耍猴的。那小猴遍身金毛,爽滑柔顺,足有一寸多长,十分漂亮。尤其特别的是长着一副金眼圈儿,就象是戴着一副金边眼睛。头戴瓜皮帽,身穿蓝缎子马褂,前爪拄着根文明棍儿。在主人的指挥下,做着个种滑稽动作。逗得围观的人捧腹大笑,杨萼君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流出了眼泪。

  人们正看得起劲,突然,庙会上骚动起来,人们纷纷向街的另一头跑去。耍猴使劲敲锣想稳住众人,但工夫不大,场子里已经几乎没了人。

  杨萼君和春月阁的姐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糊里糊涂地跟随众人往前跑,跑到一座临街的宝塔下,眼前的情景使她们惊呆了。

  原来,从空中铺天盖地飘飘扬扬落下无数金灿灿的东西,象满天蝴蝶翩翩起舞,金光闪烁,熠熠生辉,耀人眼目。杨萼君不知道这从天而落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在她旁边有个五短身材,长得很丑的山西老客,向他问道:“那是不是金色的蝴蝶,是从哪儿飞来的,这么好看。”

  这个山西老客是个好色鬼,他见杨萼君生得俊俏,一直在她身后跟着。见杨萼君问他,立即凑过去,用淫亵的眼光看着她的胸脯,讨好地说:“那不是蝴蝶,蝴蝶哪能有那么多。”

  杨萼君问:“不是蝴蝶呀?那是什么?”

  “金箔!”山西老客加重语气,说,“是用上好纯黄金打成的!”

  杨萼君和众姐妹都感到意外:“啊?黄金?那么贵重的东西,干吗都扔掉?”

  “干吗?”山西老客说,“取乐呗!”

  徐雅峋觉得太心疼:“哎呀,那得糟蹋多少黄金呀?”

  山西老客不屑地撇撇嘴,说:“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呀?扔金箔的是徐家大少爷,他爹是国民政府的督察长,他舅舅上海洋行当买办,家里有的是钱,真是视金银如粪土,拿珍珠当泥丸啊!这点黄金,嘿嘿,小意思!算不了什么!”

  丐帮帮主黄遨遥一直愤怒地看着这一切,冲着塔顶上的徐大少唾骂道:“呸!早晚要遭报应!”

  “哼!长疔疮疼死!”众乞丐恶语诅咒。

  北平时局紧张,黄遨遥便把丐帮总堂从北平搬到这里。正赶上今天庙会,便带着丐帮弟兄们来看热闹。

  金箔纷纷扬扬落到地上,可不得了喽。人们发现落下来的是金子,拼命去枪,有的在地下拣,有的蹦起来往空中够,你拥我挤乱作一团,有人被挤倒,有人被踹伤,甚至踹死。哭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塔顶上的徐大少看着飘飘洒洒、颤颤巍巍、光斑点点的金箔缓缓下落,看着人们为争抢金箔挤压在一起,痛哭呼叫,滑稽狼狈的样子,乐得手舞足蹈,开心地狂叫大笑:“哈哈哈哈!好玩!有意思!好玩!快拿来!快点儿拿来!拿来拿来!”仆人不敢怠慢,急忙抬来金箔,徐大少更带劲地大把大把向下抛洒。

  杨萼君对为富不仁的人,有一种天生的敌视,听了山西老客的介绍,小脸都气白了,愤愤地说:“哼!不就是有几个钱吗?有什么了不起!拿穷人开心,太可恶了!”

  这丫头十分机灵狡黠,眉头一皱,生出一计,对同来的姐妹们说:“走,治治那小子!”

  “怎么治?”

  杨萼君神秘兮兮地把嘴凑到她们耳朵前,说出自己的想法。

  黄皆令、梁道钊、张轻云等人听了,吓了一跳,犹豫地说:“啊?这……行吗?”

  “行。”杨萼君说得很肯定,“没什么了不起的,走,跟我来!”

  杨萼君说着拉姐妹们走到徐大少抛撒金箔的高塔对面,那里是一个歌舞班的场子。因为人们都去抢金箔了,没人观看,只好停了下来。杨萼君对懒洋洋坐着的班主说:“师傅,借借您的场子。”

  班主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杨萼君,意思是说你疯了吧?我们演出都没人看,你来裹什么乱?

  杨萼君看出了他的想法,说:“歇着也是歇着,您就叫我过过瘾吧。”

  “好。就成全你。弟兄们,给这位疯丫头捧捧场。”

  杨萼君说:“要胡旋舞中最快的节奏。”

  班主一边拿乐器,一边说:“就怕你跟不上,闪了腰!”

  杨萼君一边整理衣装,一边说:“怕你手指头倒腾不过来,抽筋!”

  说笑间准备就绪,伴奏象急风暴雨般响起来,杨萼君开始跳舞。她脱去了外衣,只穿一件肉粉色汗衫,上露双臂,下露肚脐,跳的是节奏很强的西域胡旋舞。杨萼君肢体柔韧,慢起来象蛇一样婉转无骨,上下身能叠贴在一起;快起来如飓风摇树,铿锵有力,让人目不暇接,心魄震撼。再加上裸露的性感双臂和迷人的肚脐,一下子把在场的人们都镇住了。先是年轻人,后来,成年人,甚至连老大爷老太太们也被吸引过来。有个轻薄子弟看得入了迷,大声叫喊:“喂!再往上撩撩,把奶子露出来。”

  杨萼君听了,心中骂道:“好小子,想沾姑奶奶的光!来吧你!”顺手拿起桌子一条红绸子,飕地向轻薄子弟抛过去。红绸宛若一条长蛇,飕飕飕缠在他的腰里。杨萼君喊了声:“起!”猛地一拽红绸,顺势将其抛向空中;然后又向下一拽,轻薄子弟被重重摔到地下,被摔得龇牙咧嘴,捂着屁股吱哇乱叫。太精彩、太神奇了!看热闹的沸腾了,爆发出阵阵欢呼喝彩声。

  在高塔下面争抢金箔的人纷纷被吸引过来。

  在塔顶向下抛撒金箔的徐大少,发现塔底下没有了人,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片金箔有气无力地往下落,心中大为疑惑:“诶?怎么回事儿?底下怎么没人嘞?”

  管家指着对面杨萼君跳舞的地方,说:“少爷,您看那儿,里三层外三层,都到那里去了。”

  徐大少说:“那里在干什么?为什么连金子也不拣嘞?”

  管家说:“好象是在看跳舞?”

  “跳舞?”徐大少大惑不解,“跳舞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比金子还好?”

  管家说:“少爷,您还看不出来,那跳舞的是专门跟您作对,搅您的好事。”

  徐大少一下子火了:“啊!?谁这么大胆?敢搅老子的好事!去,给我把那几个唱歌跳舞的臭女人捉来!”说着,带着一帮打手冲下高塔,直奔杨萼君而去。

  黄皆令见徐大少怒冲冲奔来,知道事情不妙,大声向杨萼君喊道:“萼君,不好啦!那个徐大少带人来啦!拿着棍棒,好凶!快走!快走啊!”

  杨萼君正跳到高潮处,旋转如风,再加上砍客的欢呼叫好,压根儿没听见黄皆令的话,继续旋舞不止。

  徐大少带着恶奴冲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冲着场子就是一阵猛砸。幸亏黄皆令和众姐妹手疾眼快,把杨萼君拉出了场子。

  徐大少见杨萼君跑了,吩咐恶奴:“追!别叫她跑掉。”

  恶奴们手拿棍棒向杨萼君等人追去。

  杨萼君和春月阁的姐妹们哪里是身强体壮的恶奴们的对手啊,越追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徐大少高兴万分:“哈哈!你跑不了啦!臭婊子!敢搅老子的好事!”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将要追上杨萼君的时候,迎面蓦地走来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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