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再也没有了回赵庄的念头,在他感到自己在城里举目无亲的时候,他感到赵庄离他愈来愈远,他的婆娘杨雪花和他的孩子赵贵生也离他愈来愈远。而让唯一牵挂的,是那个叫谢满玉的女子肚子里的孩子。
都差不多十个月过去了,他不知道那个叫谢满玉的女子肚子里的孩子,是否顺利生了下来,也不知道生下来以后是男是女,那孩子是不是姓赵。
自从那天报纸上登了那些让他意外而又伤心的事,赵贵再也不看报纸了,但现在,他很想能够从报纸上打听到有关谢满玉的消息。这以后,他又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只是他不再跟从前一样关注那些名人们的“漏光新闻”,他关注的是那个叫谢满玉的女子,还有谢满玉怀着的他的孩子。
这么关注了好几个月,关于谢满玉的消息一点都没有。于是他决定,上报社登寻人启事。但到了报社门口的时候,赵贵又有些犹豫了,他害怕自己的这种事又一次引起轰动,传到了赵庄。尽管现在赵庄的概念对他来说愈来愈模糊,可他永远是赵庄的人,就是死了,也还得埋在赵庄。他没有了那种登寻人启事的念头,他重新回到火车站,一边帮人擦皮鞋,一边打听有关谢满玉和那个孩子的消息。
从赵贵租房子的那个小巷子里出走以后,谢满玉并没有离开城里,她在离火车站五公里的一所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铺面,开起了一家裁缝店。她本来想为自己的裁缝店取一个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店名,但她害怕那个叫赵贵的男人有一天会找到她,她只好取了另一个店名,叫更生裁缝店。不久后,她顺利地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了下来,是一个男孩。谢满玉心想,世界上又多了一个浑蛋。不过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孩子的出世,让她拥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男人。她为孩子取了个叫更生的名字,只是她没有把那个叫赵贵的男人的姓,加在“更生”两个字的前面。她恨那个叫赵贵的男人。所以当孩子出生以后,她没有想过要去火车站,找赵贵,也许,她并不知道那个叫赵贵的男人那么快就又回到了城里,并且一直在找她。
慢慢地,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更生能走路了,谢满玉一边带孩子,一边做生意,她感觉她现在的生活过得相当美好。
赵黑土跟杨雪花的孩子赵世界也渐渐地长大了。赵世界整日让比他大七岁的哥哥赵脑壳从学校放学回来背着,到山上放牛,还有扯猪草。他们都没有感觉到自己不是同一个爸爸所生的孩子,他们只知道自己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生下来的。他们是兄弟。后来到了赵世界上学的年龄,赵世界让赵脑壳背着去学校报名。老师问赵世界叫什么名字,赵世界没有直接回答那个老师,他只是对那个老师说,世界是我的。老师不明白,就又问,为什么世界是你的?赵世界这回把裤子从屁股上脱到漆盖下,诚实地对老师说,我屁股上有个世界地图,所以他们都叫我赵世界。那个老师觉得相当好笑,就对赵世界说,那你就好好读书,将来有机会走遍全世界。
赵世界上小学这年,赵脑壳已经上初中了。赵脑壳慢慢地知道了他跟那个比他小整整七岁的赵世界的真正关系。也同时知道了赵黑土不过是一个同他妈妈杨雪花光着屁股睡觉的男人,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爸爸。他爸爸赵贵很多年前去了城里,再也没有回来。突然,他有一种很想找到他爸爸赵贵的念头。他从赵庄的人口中打听到了他爸爸赵贵在城里火车站帮人擦皮鞋的消息。几天后,赵脑壳用在学校上寄宿的钱,买了去城里的火车票,一个人偷偷去了城里。
这些年,赵贵一直生活在城里,他从1983年擦一双皮鞋一毛钱,到1990年擦一双皮鞋五毛钱,差不多七年来,他挣了不少的钱,在好心人的帮助下,给他介绍过不少女的,但他都没有同意,不是那些女的让他看不上,而是他没有再找个女的做婆娘的想法,他觉得那个叫杨雪花的女人,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婆娘,可是他离开了杨雪花。他又突然觉得那个叫谢满玉的女子是他的婆娘。所以,为了找到那个叫谢满玉的女子和孩子,赵贵这几年有了相当大的改变。他不再像以往那样空闲的时候,打那些穿裙子的女子的“野眼”,他用这些年在火车站帮人擦皮鞋赚来的钱,还有那个存票上的“四位数”,在火车站附近的开发区,买了一间足足有三十个平方米的铺面。从此,他不再晒着太阳在火车站站帮人擦披鞋,他用七十二把猪毛刷子在自己买下来的铺面上,做了一个叫“赵第一擦鞋店”的招牌,意思是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慢慢地他赚了不少的钱,他感觉自己很多年前的那种愿望,离他愈来愈真实。就算他现在每只脚上穿十只牛皮鞋,那都是一个念头的问题,只要有这个念头,马上就能一个屁冒出来,愿望就实现了。有了钱,赵贵就有更多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想法,他现在除了想知道那个叫谢满玉的女子和孩子的下落,还想回他们赵庄去,看他的婆娘杨雪花,还有他的孩子赵贵生。当然,这还只是想法,他没想过这么快就回到赵庄。他要等自己赚到更多钱的时候,风风光光地回他们赵庄,好告诉赵庄的人,他在城里的这些年,没有白活。
赵脑壳坐上去城里的火车,他的脑壳还是几年前第一次去城里的时候那样偏着,只是车窗外看到的那些风景,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经过一天的车程,赵脑壳第二次来到了城里。他下了火车,走出站台,原来他到过的地方,现在看来却令他有了相当大的陌生感。
天黑了,赵脑壳没有在火车站找他的爸爸赵贵。他知道这个时候就算他爸爸白天的时候在火车站擦皮鞋,而现在天已经看不见了,也该回去了。他用坐火车剩下的钱去离火车站不远的小巷子里,买了一碗酸辣米粉。米粉的味道还是几年前的那种又酸有辣,只是价格比原来涨了一倍,要一块钱一碗。吃完米粉,赵脑壳没有要去的地方,本来他想去找一家便宜的旅店住下来,可他身上的钱不多了。如今连米粉都涨了一倍的价,住旅店肯定也涨价了不少,他要留着身上不多的钱,等明天去找他的爸爸赵贵。他在吃米粉的那条巷子里找了个地方蹲了下来。可是他睡不下去,风吹过来令他打了好几阵寒颤,风吹过来呜呜的声音,也同时令他感到了恐惧。他觉得这样下去太不是滋味,于是他想了想,决定用身上不多的那些钱,去找一家旅店,等明天找到他爸爸赵贵,就不用担心身上没有钱了。他找到了几年前第一次来城里住的那家旅店,现在那里装修得很漂亮,连最便宜的一个床位,价钱都涨到了两块钱一个晚上。他咬咬牙齿,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翻了出来,住了下来。那种房间里铺了磁砖,而且连床都换成了那种有弹簧的,应该睡起来挺舒服,可是赵脑壳没那种舒服的感觉,他现在感觉特别的孤独。他躺在那种带弹簧的床上,身子在上面一上一下地摇晃。他忽然又觉得那个叫赵黑土的男人光着屁股睡在他妈妈杨雪花身上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上一下的摇晃。他便把裤子脱去,光着屁股在那张弹簧床上面学着那个叫赵黑土男人的样子,不停地在上面动来动去。他会感觉自己浑身发热,下面那个屙尿的东西也变得跟原来完全不一样了。他觉得特别的舒服。做完了,他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他的那个偏着的脑壳,让他轻易就看到了窗外的景物。他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的爸爸赵贵会突然在那个窗子下出现。但这种念头不太可能,也许只有在梦里才可以发生。很快,赵脑壳闭上了眼睛,做起了梦。
赵脑壳都差不多快七年没有见到他爸爸赵贵了,他不知道他爸爸赵贵现在长得是个什么样子。他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他的爸爸赵贵仿佛就站在他的身边,下巴长着黑黑的胡须,个头高高的,他禁不住大声地叫了一声爸爸,可是那只是一个梦,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来什么都没有。他再也睡不下去,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景物,直到天亮。
他直接去了火车站,他想他的爸爸赵贵应该会在那里。他绕过人群,在马路边搜索着他爸爸赵贵的脸。他来回地一遍又一遍的找,那一张张晃来晃去的脸,令他十分地陌生。他没有找到他的爸爸赵贵。他却一直在火车站的马路上不停地找啊找。可惜又一遍一遍地使他失望了,直到天又黑了,他才离开火车站,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望着天上的满天星星,还有远远的灯光,赵脑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那个叫赵贵的男人还在不在火车站帮人擦皮鞋,或许他只是今天有事没有出现,或许,他根本就不在火车站擦皮鞋了,去了别的地方。他这么想着,心里又开始害怕起来。原来害怕的时候,他可以去住旅店,而现在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他只能露宿在马路上。白天的时候,他十分想找到那个叫赵贵的男人,而现在他很想回到赵庄,回到学校,还有回到他妈妈杨雪花,或者回到那个叫赵黑土男人的身边。而这些享福都是多余的,他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更不用说回赵庄买火车票的钱。所以在他感到内心恐惧,的同时,他感到自己的口相当的渴。于是他试图回想起自己吃酸辣米粉的情景,他的口里顿时溢满了清口水,他不再觉得口渴。为了找到那个叫赵贵的男人,他让自己学会习惯这种身无分文露宿马路的生活。他不再害怕,他预感自己总有那么一天会找到他的爸爸。他于是想到了让他觉得相当美好的事情。他想起了那个叫赵花絮的女孩子。想到很多年前赵花絮帮他搽痒,还有赵花絮露出屁股让他摸的时候,他相当得意。于是他趴在水泥地面上,从那个赵黑土送他的印有“为人民服务”的书包里拿出钢笔,还有赵花絮送他的语文作业本,给赵花絮写信。也许此时此刻在赵脑壳心里,应该叫写情书,才能真正体现他现在对赵花絮的思念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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