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件上了报纸的“漏光新闻”的事,在城里擦皮鞋的赵贵,最先是从到他摊子上擦皮鞋的人口中得知的,但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成了报纸上那些“漏光新闻”的主人翁。当他拿过当天的报纸一看,才相信那个平常都是名人们的“漏光新闻”,如今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这倒是并没有让他真正地感到意外,让他真正感到意外的,是那个赵黑土和他婆娘杨雪花一起睡觉的事。赵贵愤怒地把那张报纸揉成了一团,觉得不解恨,就又把报纸撕成了碎片。他一边撕,一边骂,他妈的我靠,赵黑土简直就不是人,太不够意思了。骂完,他收起东西一个人去路边的商店里买了一瓶二锅头,喝了个烂醉。后来还是天黑了,谢满玉见赵贵没回来,出来找人,才把赵贵扶回了他们一起租住的地方。
谢满玉把赵贵扶到床上,说,你今天是疯了,好好的喝什么酒。
赵贵糊里糊涂地回话,我还想打人呢。
谢满玉说,看你喝得像个什么东西,说话都说不到边上了,我帮你盖上被子,你还是少说话,好好的睡一觉。
赵贵说,我哪里喝醉了,我现在脑壳清醒得很。
他一边说一边笑,我在城里跟别的女人睡觉,没想到自己的婆娘在乡下跟别的男人睡觉。
他又哭了,他妈的我靠,这都成什么事了。
赵贵哭完了又笑。
谢满玉隐约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她不再跟赵贵说话,一个人坐到一边,想哭,可就是哭不出来。
这一晚上,谢满玉没有脱衣服跟赵贵睡在一起,她感觉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什么都不怎么可靠。生活不可靠,男人也不可靠。
赵贵也一个晚上没能安静下来,嘴里不停地说着模糊不清的话,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天亮了,赵贵跟谢满玉都没有出门。房门紧紧地闭着,没有一点动静。他们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
到第二天的早上,赵贵才从床上起来,收拾了几件衣服对谢满玉说,我想回乡下。
说完开门走到门口。谢满玉一直躺在床的另一头,她感觉世界上其实最空白的人,不是赵贵,还是她自己。仿佛她比赵贵的脑壳还不清醒,直到赵贵走出了房门,谢满玉才突然翻过身来,从床上爬起,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追了出来。她大声地喊,赵贵你回来呀,你真的不要我了?
那时,赵贵已经到了巷子里。听到谢满玉的喊声,他的脚步像是突然被冻结了,停了下来,怎么也移不动。他回过头来,就看见谢满玉可怜地站在门口望着他,浑身发抖。他想转身回去,把谢满玉抱到屋里,再抱到床上,帮她盖上被子。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现在最想的是回赵庄去,回到她的婆娘和孩子的身边,还有找那个原本是他兄弟的叫赵黑土的男人“算账”。想起这些,他头也不回地向巷子那边走去。
谢满玉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追上去一把将赵贵拉了回来。可是她最终还是犹豫了,她感觉赵贵不是真正意义上属于她的男人。在这个世界上,自从她跟那个会开拖拉机的男人离婚以后,她就没有了属于自己的男人。于是她不再有那种想一把将赵贵拉回来的念头。她只是双手遮掩着她的胸脯,站在门口望着赵贵的背影流泪。她的头发被风吹散,披到脸上,挡住了她的视线,于是她看不见了赵贵的背影。
赵贵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回赵庄的火车票。火车准点发车了,赵贵坐在火车上,那种想打磕睡而睡不下去的滋味令他相当难受。他在想,在赵庄好好的怎么要跑到城里来,自己有婆娘,又好好的怎么要跟那个叫谢满玉的女人睡觉。现在想起来,他后悔都来不及了。只是有一点他现在都没能想明白,那就是自己在城里跟那个叫谢满玉的女人睡觉的事,怎么会让人知道了。想来想去,赵贵觉得最起疑的人是赵黑土,可他不相信他跟谢满玉睡觉的事,赵黑土会知道了。他不禁在心里说,那不可能。可是,事情如今败露了出来,他不得不相信,赵黑土就是透露这个消息最可能的人。他于是狠狠地朝车窗外吐着口水骂道,他妈的我靠,什么意思。
中秋节过后,村里的日头没夏天那么高了。火车到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赵贵下了火车,顾不上吃东西,连夜赶回赵庄。差不多走了近两个钟头的夜路,才回到久违了半年多时间的赵庄。他跟赵黑土一样,对赵庄的变化深有感慨,可是赵贵却没那个心情对现在的赵庄跟半年前的赵庄做一番比较,他只觉得变化最大的还是人的心。
没想到时隔半年之后,他回到赵庄,走在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村道上,会有这样一种心情。远处时不时传来一阵狗叫声,赵庄的人差不多都上床睡觉了,赵贵三步两步地往自己家赶,他不知道那还是不是他的家,杨雪花还是不是他的婆娘。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乡亲们的门口时,他好几次隐隐约约听到赵庄的人,躺在床上议论他们那种不光彩的事。赵贵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更沉重起来。他害怕回到他的家里,也害怕见到他的婆娘杨雪花和他的孩子赵贵生。其实赵贵生不叫赵贵生了,还是叫赵脑壳,可是对于赵贵来说,他却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孩子叫赵贵生。
而在赵贵的心里,他现在最想的不只是这些,他现在最想知道,他的婆娘杨雪花是不是还跟那个原本是他兄弟的赵黑土睡在一起。于是他决定要回自己家里,弄个清楚。他摸着溜到自己的家门口,转了一圈,然后又去了房子后面的窗子下。那个时候,杨雪花跟赵脑壳已经睡了,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亲人赵贵已经回来了。赵贵一直蹬在窗子下察看动静。半夜里,杨雪花做了一个恶梦被吓了醒来,她突然发现窗口下有一个脑袋,她想,一定又是那个叫赵黑土的男人。害怕中,她不禁叫了一声,黑土,你快进来,我好害怕。
赵贵却突然傻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婆娘半夜里会那么真实地叫着那个叫赵黑土的男人的名字。他感到了无比愤怒和痛恨。他没有再继续蹬下去的念头了,他想去找赵黑土问个明白。于是他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家,去了赵黑土的家。
赵黑土现在成了一个晚上睡不下觉的人,他心里也像是爬进了一条虫子,挠得他痒痒的。愈痒就愈想睡到杨雪花的身上搽痒。可是自从出了那事之后,赵黑土只能躺在自己的床上,受尽痒的折磨。正当他痒得相当难受的时候,他听到了自己的门响了一下,当时他心里像闪电一样闪过两个念头,第一个念头是,杨雪花跟他一样痒得难受的时候主动找他来了,第二个念头是,那个叫赵大闲的医师又来捡他的公猪。于是他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可是他的那两个念头很快就破灭了。他发现了另一个人。赵黑土开始害怕起来,他不敢相信那种可怕的事会来得如此突然,于是他大声地叫道,有贼要偷公猪了,快来人呀。
附近的村民听到叫喊,连衣服都来不及穿,都纷纷从家里开门出来,拿的拿扁担,拿的拿菜刀,都往赵黑土家里赶。那个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在村民还没来得及追上来,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那个人不是别人,是赵贵。他没想到赵黑土没找成,却被当贼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害怕那些人还拿着扁担和菜刀在赵黑土家里不走,所以他不敢再去找赵黑土,也不想去见自己的婆娘杨雪花和自己的孩子赵贵生了。他感到相当绝望,站在赵庄的田头屙了一泡尿,然后在天亮的时候去火车站,买了去城里的火车票。他现在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城里了。
一段轰动了赵庄,轰动了城里的风流韵事,就这样慢慢地在赵庄人的指指点点中,划上了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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