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当黄酥酥再次来到琴行,瞧见里头的他时,都忍不住一番内心的自我嘲谑:看,你的周全明明操之过急;再看,你手中的拖把更是多此一举。
他就跟玩耍似的,轻巧地把簸箕插在渗入琴行的污浊雨水里,微微往前一铲,雨水顺势涌进簸箕。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它提起,往装了一半脏水的塑料桶上一扣。他不像别家的店主那般慌乱失措,见着报纸就往地上扔,搞得地上脏污狼藉,还留下清洗麻烦的油墨印子。也不学人家用扫帚往外频频拨水。商业街五米开外的地方就有一路的窨井盖,既然它都无法作为,拨出去的水自然无法消退,反而变本加厉地涌过来。他可不愿意在琴房观赏波动不定的人造涨潮,更不乐意去做明知徒劳的补救措施。他只是,把现有的三块抹布拧成麻花状,堵在门缝处,然后,笃定地,铲着水。
黄酥酥敲了门,从拖把桶里抽出他的雨伞,在空中摆了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皓齿,接着,踢里踏拉地踩过水面,朝她走去。
“谢谢。”他先开了口。
“客气了。”她回答道。
这对话听着就好笑,仿佛受人恩惠的是他。
黄酥酥在等他说下一句,他偏偏无言了。其实,他准备看她离去或者道过“再见”,才礼貌地关上落地门。他并不是没看见她带来的清洁物品,却不认为这是与自己有关的。毕竟,他领教过她强烈的戒备心理。在他看来,她的彬彬有礼是一条收放自如的警戒线,拦住了内里的热忱、冲动还有恣情,至于外面的一切,客客气气、平平淡淡就好。这样的人,不会闲来无事地去关心他人的忧急与喜乐。
因为互不相让的等待,他们看清了彼此的脸。
他的整个脸型是窄长的椭圆形,他的头发应是天生的自然卷,眉毛浓密而宽长,双目幼圆,单眼皮,驼峰鼻,嘴型棱角分明。她看他,是个俊朗的大男生,稚气刚脱。他仍然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也有着想要大展鸿志的急迫。最后一句,是她对他的猜想。
他眼中的黄酥酥,就主观片面地多了。个头娇小,生性难测,也许,应该是性情冷漠。那裹在黑色羽绒服里的清瘦身躯,攒着一股强大的推力,把陌生、未知和可能的被伤害一起撵出她的近地。他承认她是好看的,柳眉,杏眼,笑唇,可惜肤色暗淡,所以,不在他欣赏之列。他喜欢透着光泽的明亮的容颜,生动最重要,漂亮与否倒是其次。
这是尴尬且奇妙的僵持。一霎那间,两人都进入了没有台词的画面。现在,这个画面有了配音,是一段音质粗糙的布鲁斯爵士。他下意识地皱眉,侧耳。她感觉到衣兜的震动,掏出电话,是韩默,“吃了”、“不在”、“十五分钟”、“12寸的双味吧”,挂断。
他厚貌深情地看着黄酥酥,掩口而笑,令她茫然不解。
“什么时候录的?”他故意俯身,亲昵地靠向将近矮了他一个个头的黄酥酥,举止又回到了她曾熟悉的轻佻。
“嗯?”黄酥酥当然是要后仰的。
“手机铃声。那是我的。”他抬了抬眉,又笑,得意洋洋。
“曲子一样,就是你的?”她见不惯他的骄傲,他的话又那么武断。她不买账地讥诮。
“你来。”他收起嬉笑,摆出认真的神情,“进来。”态度还很诚恳。
他走到琴行的最里边,在一架红棕色的钢琴前坐下来,郑重地掀开琴盖,将铺在琴键上的红色绒布卷起,搁在本该摆放琴谱的地方。
他的十指迅速地加入黑白键。有力地触击,敏捷地跳起,灵巧地滑过。发声于指尖下的低音没有老套的沉重,浓烈的俏皮从低音区冒出来,一摇一摆地闯入远在十万八千里的高音区,这时,活泼的调性不见了,清脆的温柔开始延绵不断。可是,柔情并不是这首曲子的主题,它只是一段流转,所以,没一会,低音区的调皮又开始神气活现,并且,更为密集和欢乐。他刻意地把黄酥酥收录的副歌部分即兴演奏了两回,尽管,这一段在他的原创琴谱里没有反复记号。他踩了延音踏板,连续的铿锵的减七和弦在屋内回荡。之后,他缓缓抬手。
“《孤独的狂热》,我写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狂。
黄酥酥仍旧盯着琴键,撇开直视。她觉得自己像偷了他的什么东西似的,脸颊羞红。
“要不,我再弹一遍,你录个清晰的版本?”总是要有人缓和局面的,她不说话,唯有他了。
“不用,不用,一会送披萨的外卖要到,我得走了。拖把留给你,下次我来取。”
他站起身道谢。她背对着他的“谢谢”,匆忙离去,像个逃兵,心慌撩乱。
加油
作品很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给个好评
好看!已赞!我的《同行》,欢迎支持!
好看,黄酥酥的光阴不作罢
不错 !很喜欢
文字很好
更得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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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等更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