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交织了另一个我们(三)

  余阿喜老是在领导面前为那些小得看不见的事,跟我抢似的好几次赶我前头去,弄得我上不得下不得的没好看,我就想,他余阿喜究竟为了什么目的呢?这样想着,我偶然记起那天余阿喜对我说的一句话:“喝不得也得喝,喝出胃出血,图的就是领导面前印象深。”我刹那间就明白了。

  过了几天再去上班的时候,我刻意赶了个早,我来到办公楼的时候,见不着一个人,我心里不由得意:“嘿,这回你余阿喜还抢得过我么?”我兴奋地打开办公室的门,操了只扫把就一阵忙碌。准备去倒垃圾的那刻,我忽然意识到,我这么赶早地打扫卫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部领导会知道是我刘有运打扫的么?领导不知道,我打扫卫生又起到了什么意义,又能表现什么呢?于是我停了下来,迟疑着将垃圾又洒到地上,我不能就这样白白地赶早。赶早其实算不了什么蛮大的事,算得了什么事的是,我要让苏部长和部里的人知道我刘有运不是个光靠张部长关系吃饭的人,我也有能力给部长们留个好的形象,说到哪里去我刘有运也是需要进步,需要地位的嘛!

  我看了看时间,觉得还早,就打算先出去吃个早餐。刚下楼,就碰见余阿喜滑溜溜夹着个皮包,迟不迟早不早从县委大门走了进来,我愣了愣,想往回跑,可我的脚步一直向前迈进,失灵似的怎么就不听使唤了。我急出一身冷汗,就任其自然地往大门走去。在和余阿喜碰面的时候,我心虚地和他打了声招呼,他仿佛也有些不自在,但依然笑容可掬地喊了我一句:“小刘啊,这么早”。我听了他的话在感到羞涩的同时,也感到了一心窝的不高兴,觉得他的话是那样带有针对性,我便赶紧不甘自弱地回应了一句:“你也早,你也早”。他上楼去了,我出去找了家早餐店,感觉是那样没有胃口。

  我吃完早餐再回到办公楼时,上班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在经过部长室的那刻,我不敢往里看,我害怕看到余阿喜那种拎着扫把,专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的小人形象。但我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看,我要清楚看到余阿喜那种小人的形象是何等的丑陋,那样,我才能找到那种莫名的心里平衡。我发现做小人竟是那样弯腰哈背的,哪样看都不像个正常的人模人样。可我落后了,又被余阿喜抢了我的前头,心里顿然生出一种失落的感觉,羞怯得是那样没有了原来的坦然。我只好摸摸自己的胸口,安慰着对自己说:“还好我还是个人摸人样。”

  也许因为我是张垂元的“人”,部里一直没有明确安排我的工作,我成了闲人,好像是多余的,是靠张部长的关系,混那每个月数百块钱的工资来着,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实在找不着事干,闲得无聊,我就去部办公室找了好几张报纸翻了起来,一张一张地翻下去,打发时间。办公室就郎主任一个人,秘书顾北没来,好像是请假回了家。我这样翻着,满篇幅的领导新闻、国际新闻、广告之类的,使我不由想起一首打油诗:一张报纸四个版,中缝夹满“牛皮癣”,一版围绕领导转,二版专把百姓骗,三版天天阿富汗,四版广告“五粮液”。在我以往的意识里,我一直以为所谓的新闻是那些奇闻怪事,比如说某某又结婚了;某某家的母狗产了个“三不像”;某某又打破了一项新的吉尼斯纪录,等等。而现在,我对新闻有了根本性的改变和认识,领导就是新闻,新闻就是权利。我不敢肯定我的这种理解是否完全正确,但我懂得,我的继父,我的母亲,以及那些平民百姓们,常年累月跑上跑下,累死累活,也没出过什么大的新闻,可那些当官的,往厕所里一蹲,嘿,就不信拉不出新闻来。你说,现在的新闻不是给领导承包了,它怎么就没有平民百姓的分呢?我觉得这报纸也没多大的看头了,自然,我又成了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闲人。

  在我买这工作之前,每天杀猪卖肉,忙都忙不过来,总想找个时间坐一坐,可现在这样无聊地闲着,我还真有些不习惯,总想着干点儿事情。我往文明办转了转,还是找不着事,就拿杯子想去办公室泡杯茶喝,可发现热水壶是空的。以往每天都是顾北打的开水,今天他请假了,也许是尚未有人意识到这一点,连余阿喜也没来得及意识到,那热水壶就这样意外地空着。我顿然兴奋起来,这机会难得啊!我提着热水壶就往食堂走去,走得是那样舒畅,那样富有诗意。

  打开水的人真不少,大的都是各单位科室的主任、秘书、办事员等人物。在他们当中,不外乎两种人,一种是希望通过打开水来消磨时间的人,一种是想通过打开水的途径在领导面前混个好的表现的人。似乎只有我是那两种人物的统一,一举兼得。农村人习惯喝井水,喝到肚子里冰凉冰凉地爽,我在农村长大,还从来没干过打开水的活。我照着人家的样将热水壶放到龙头下,拧掉壶盖,然后再把龙头扭开,开水冒着热乎劲冲了出来,溅到我的手背,烫得要死,我的手“嗖”的缩了回来,我痛得只顾自己的手背,任开水往壶里流。随着“噗”的一声,我回过神来,发现热水壶的底座漏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玻璃片,我意识到是热水壶被开水烫爆了。我急的直冒热汗,心像被开水烫着似的一阵慌乱。提起爆了的热水壶,我愣着不敢往楼上走,我害怕部里的人看到抖我的笑料,但我总不能不去上班,说不定苏部长正等着喝开水呢。于是我急中生智,灵机一动,决定自己掏钱赶紧去买一个热水壶来。在去之前,我提着爆了的热水壶往垃圾场走去,想把它扔掉。没想到这时候余阿喜提着个垃圾桶也走了过来,准备倒垃圾,我见了心里不由再次慌乱起来,想绕道而行,躲避他的视线。可余阿喜那家伙的眼睛不知为什么的就那样尖,老远就注意到了从爆了的热水壶里掉下来的那块玻璃片。我不好回避,就一直走到垃圾场,和余阿喜打了个正面。我有些不好意思,就说:“哎,真不小心,热水壶让开水烫爆了。”余阿喜笑了笑说:“没事,没事,不就一只热水壶,用一年了,早该换换,部里前几天正买回来一个新的呢。”当时,我感觉余阿喜的话听起来倒是蛮顺耳的,便松弛开来,没有了那种紧张局势。

  我改变了去买热水壶的主意,和余阿喜一同回到部办公室。余阿喜将新买的热水壶找了出来,一个停顿也没打递给我,我就犹豫了,感觉余阿喜的动作带有双重意义,有点命令的味道。本来这打开水的事是我要去的,可这么一来,我还能去打吗?那我不成了他余阿喜吩咐的人了?早上打扫部长室卫生的时候,他都抢着干,这回热水壶都捏在他的手里,没跟他抢他不去了,却递给我,分明是有用意的嘛。可我又能不去吗?他可是知道我爆了热水壶的事,要是为了这么点小事跟他较劲,那我不是踩自己的痛脚,也成小人了么?我便装做不在意的样子,从余阿喜手上接过热水壶,准备再去打开水。刚出门,苏部长端了只茶杯迎面而来,我感觉这正是打开水的好时机,我的步调就迈的是那样轻快。哪想,余阿喜从门口探出脑袋来,大声喊道:“刘有运,这回要小心,不能再爆了,那还是个新买的呢”。我顿然觉得头重脚轻,下楼时差点栽了。哪一点都看不出他余阿喜是个不好的东西,为什么较起真来还真不是个好东西。他要这么大声地喊给苏部长听,我能理解,可也不至于喊的那么费劲,还将那个“爆”字刻意地拖的老长,让整层楼的人都听到了,你说我的面子往哪里搁,好像我是有意要将热水壶让开水给烫爆似的。我气愤地在心里骂道:“余阿喜他妈的X,真是个小人,我呸。”

  余阿喜端了个杯子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等着我,好像我专门是为他打开水的。他见我打开水回来,就说:“还好,还好,这回没爆,苏部长等着喝开水呢。”我本来就一肚子气出不上来,听他这么说,我气得真希望那个热水壶立刻爆了,看他余阿喜倒不成开水怎么向苏部长交差。可是,可是热水壶为什么想它爆它就是不爆了,我肚子里的气倒要把整个人给炸了,膨胀得那样的难受。你以为你余阿喜想到了,其实我也想到过等打来开水,再给苏部长倒过去的,只是我没想到又被你余阿喜那家伙抢我前头去了,真他妈的余阿喜“神”啦啊!我拍着自己的腿:“经验都是跑出来的,为什么你长着就跑不过人家呢?你看看人家的腿,真能跑。”

  本来这开水是大不了的东西,谁打来的大家都可以喝,可他余阿喜将我打来的开水去苏部长面前表现自己,我就有些看不顺眼,就觉得我吃亏了,让他余阿喜占了便宜。这便宜要是让别人占着,我会好想些,余阿喜占了我就实在想不通,他那样一个小人,我怎么就让他占了便宜呢?但我又不能和他一副德性,做个小人,我本来就小,不像余阿喜那般胖,要是再小,就不像人了,像猴子。我就不信他余阿喜那发胖的身材跟小心眼能对称的像个人样。我这样一想就没事了似的不那么难受,转身回到那个“工作不累”的办公室,可我闲得实在是比杀猪还累啊。

评论
  • 我的作品《海东青之翼》已全新集录发布,希望得到各位前辈的回访支持,多谢!已赞


  • 作品很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给个好评


  • 这本书非常成熟和深刻,值得一读。 推荐中!


    安小顿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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