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交织了另一个我们(二)

  第二天,我准时赶到了办公室,这是我工作的最新开始,总不能因为自己是张部长介绍来的就可以不按时上班。我到办公室大概是八点过十分那个样子,这时候,部里的人都来了,“你早你早”都相互打着招呼,叫得我舌头都快卷起来,难怪机关单位的人都养成了喝开水的习惯,真是清茶一杯,悠然自得。我去文明办打了个圈,见叶主任和蔡己明都在忙着她们自己的事,我坐着也是坐着,什么事没有,就毫无意识地又打开中间的抽屉,琢磨着笑了起来。这么坐着坐着,屁股还真有点像郎主任所说的那种时间长了坐“板结”的感觉。于是我想出去到楼道里走动走动。碰巧办公室秘书顾北拿着拖把在拖地,我想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过去帮一把。我这样想着就去部办公室找了个扫把,准备打扫部长室的卫生,可刚走到部长室的门口,余阿喜拿着扫把抢在了我的前面,我忽然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赶紧走进文明办。刹那间一种莫名的羞涩像盐碱一样浸渍我。文明办的卫生显然早就被叶主任扫过了,我只好装模作样地又准备打扫一遍。叶主任见了,就说:“扫过了,已经扫过了。”我听了就越加羞涩起来,感觉自己的时间观念太落后了。我的脸刹那间胀得血红,我害怕叶主任发现,就转过身来想提垃圾桶去倒垃圾,可真是见鬼,垃圾桶干净得像洗过一样,我的心不由变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着,紧绷绷的特别难受,真想找个地洞钻了进去。

  我找不到什么可做的事了,就一本正经地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起桌上的报纸来,报纸是有些旧的。在一张报纸第一版的左中间,有一篇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是关于张部长前段时间到一个村子搞调查的领导新闻。我看了不到一半,办公室秘书顾北就轻一句重一句“小刘小刘”叫我,要我去部办公室接个电话,那是第一次有人打电话到部里来找我。我感觉有些意外,我想我上班还不到两天,谁会打电话到部里找我呢?我猜疑着放下报纸,就去了部办公室接电话。电话是我继父刘苍山打来的,他的口气显得有些气愤。继父在电话那头告诉我说,不知是村里什么人跑到乡税务所“举报”我家昨天杀了头生猪,偷税了,一大早税务所的来了个人,要罚我家的款,继父问我是否可以想想办法。我在气愤的同时有些急了:“我靠,没想到当干部的板凳还未来得及坐热,就碰上这种事情,你说我能不气愤,能不急么?”可我一时又拿不出主意,我知道我现在跟以往不同,有了地位,可我顶多算个办事员,一个宣传部的办事员又算得了什么,我刚来又不认识什么人,谁会卖这个账,找谁去?再说,我也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给市委宣传部张部长送钱是不是?我在心里回答自己说:“是,是的,就是的。”

  事实其实明摆着,我家杀的那头生猪,大部分猪肉是送苏部长和郎主任她们了,这跟平常杀猪卖肉根本扯不到一起,既然是两码事,怎么会成偷税了呢?我越想就越加窝火,觉得这事不解决,我花钱买这干部是白当了,还让人家说我没得用。所以我考虑来考虑去,最后想到了部办公室郎主任,终究这事跟他多少有些牵扯。可怎样跟他开口说呢?正当我琢磨这个事,郎主任进来了,说:“小刘,你家养的那头猪,肉还是蛮松口的,怪不得现在有钱的人连小老婆都往农村找。”我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觉得机会来了,就把事情跟郎主任讲了讲。郎主任听了事情的经过后,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说:“哪有这等事,简直是瞎鸡巴乱搞,小刘你别急,我给你找个熟人行了。”他当即从电话本上找了个号码,给什么人打起了电话。他跟那人交谈了几句后,我听郎主任开玩笑似地对那人说:“什么偷税,和别人老婆睡觉那才真真的叫偷睡呢”。接着又听到他说:“老兄,这事就拜托了,改日老弟请你洗个酒水澡(意思是喝酒)。”事情很简单就落实了下来,真是三张四张证明,不如一个熟人。我松了松气,却为那个举报我家偷税的人和郎主任的那些话,感到十分不安。我想,要是我今天还跟以前一样,只是个杀猪卖肉的屠夫,毫无分说,乡里税务所的那名税务员,要是不收到我家那笔所谓的偷税的罚款,绝不会轻易回去的,继父还得因此又多个偷税的罪名呢。而现在,我只找郎主任打了个电话,事情就摆平了。我不得不感到这年头地位是多么重要啊!总算事情轻松的解决了,我顿然又为自己花钱买来的这份工作感到欣慰起来。一天眨眼又过去了,那工资还真的就这样到手了呢。

  晚上困在床上,不知为什么就是困不下去,脑海里时不时想起白天余阿喜抢我前面的事。看上去余阿喜那个人挺好的,会说话,对我也不错,我上来的那天他可是主动帮我提东西,安排我住宾馆,还主动提出陪我吃饭,一点也看不出他哪一点不好。可为什么连拖个地的小事他硬要抢我前头去呢?又不是捡什么值钱的东西,弄得我老不好意思的。在学校里,抢着拖地的人可没几个,他余阿喜为什么还抢着拖呢?我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有原因在里面,可为什么就是琢磨不那么透彻。

  乡里上来好几个干部找文明办叶主任办事,都涌到文明办里头。见文明办的人多有些挤,我反正呆在办公室里没事干,就干脆趁机走了出来。见对面的新闻科就林科长一个人埋头写着什么,我站在门口看了看,怕打搅林科长写东西,没有进去,转身想去别的办公室。刚转身,林科长抬起头来叫了我一声:“小刘,来,进来坐坐。”我赶紧转过身去,说:“你忙,怕打搅林科长。”林科长放下钢笔,用手老是理着前面的一束长头发,说:“没事,没事,十几年了都这样空忙着。”林科长头发少,顶上已经空了好大一个光圈圈,他这么用手不断地理着,长头发稀稀拉拉还真是起了不少作用,把光着的地方隐约地盖住了。林科长招呼我坐会,我就往余阿喜平常办公的桌子那边走,还没来得及完全坐下,林科长叫住了我:“那是余阿喜的位子。”我莫名其妙地看着林科长,没说话。林科长料了好几下脑袋,又说:“那个人怪得很,你还是坐我这边来。”我起身,也没去林科长那边去,被林科长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了,心里想:不就坐坐吗?反正那位置也是那样空着,余阿喜来了让开不就行了?可我又突然间想起那天部里请我吃饭时,余阿喜对我的那个有意思的笑,我就干脆站着。林科长问我:“小刘今年多大了?”我对着林科长,将自己的左手伸出两个手指头,右手伸出四个手指头。林科长说:“还年轻得很,年轻就是资本。”我说:“那还得靠林科长你关照。”林科长笑笑:“我头发都掉光了也没关照得过来,哪还关照得了你。”我想了想说:“你是科长。”林科长苦笑一声:“我这个科长,新闻科长,嗨,在别人眼里只是个跟着领导屁股后面拍手掌的,重了领导说痛,轻了领导说痒,难呢,不过也还是有个‘掌’。”我说:“怎么讲都是个科长,科长总比没科长好。”林科长指着自己的头说:“不好也得往好处想,你看,一顶头发换了个科长,说出来好笑吧,说不定到退休的时候就成典故了呢。”

  我和林科长正说着话,余阿喜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见我站着,就说:“小刘,怎么不坐呀?”他一边抡着我的肩膀往他的位置上拉,还一边指着他的位置,“坐,坐。”我认真看了林科长一眼,又尴尬地看了余阿喜一眼,本来准备坐坐的,想来又怕林科长有想法,是他不让我去坐那个位置的,他还是个科长呢;可余阿喜叫我坐,我要是不坐,他还以为我刘有运扛着张部长的旗,不把他放在眼里,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我只好说:“坐累了想站站,站着舒服。”说完找了个借口跑了出来。这么着跑了出来,我倒悟出了一个道理:他妈的人不是那么好做的啊!

  我原本打算再去其他办公室走走,可害怕又碰上刚才那样的尴尬事,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到文明办门口看了看,见还是涌着好些人,我退了转来,没地方去了。我就在楼道里这么来回地走着,不巧,这时候苏部长手里拿着块抹布从部长室里出来,我怕苏部长看见说我上班时间溜楼道里来,本来想往文明办闪的,可苏部长看到了我,我只好停了下来,就装模作样朝苏部长走去,说:“苏部长要搓抹布,让我去。”苏部长挥着手:“没事,搓下就行了,还是我自己来。”我就没有勉强帮苏部长搓抹布的意思,可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反正也没地方去,我又转了过去,想从苏部长手里把抹布要过来。这样还在想着,余阿喜大概听到了苏部长跟我说的话,知道苏部长正要搓抹布,飞快从隔壁办公室跑了出来:“还是我去,还是我去。”竟又抢在了我的前头。我是一脸的羞涩,连头都不敢正儿八经的抬着往苏部长那边看。

  我不停的看表,这样闲着倒是觉得时间过得慢。我老这样在楼道里走来走去的,领导见了不好,我自己也不是个滋味。我去了人事局,把档案要了过来,准备送组织部档案室。组织部档案室和文明办靠着,外边是扇铁门,里边还有扇木门。我还没走到档案室的门边,就听到里面嘻嘻哈哈传出一阵谈笑声,我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听到还是什么原因,都没反应。我接着敲了敲,还是没人理,我朝里面喊:“档案室有人吗?”不一会,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慢吞吞将头歪着伸了出来:“讲的什么话,这不是人吗?”我赶紧说:“是,是。”那个女人打量着我,问:“送档案的?”我边笑边点头。她穿了双拖鞋跑到门口:“别进来,站门边好了,卫生难搞的要死。”我还是点着头,心里有种苦苦的感觉。没料到的是,那个女的从我手上接过档案,一看,脸色变了,笑着对我说:“呀,是宣传部的小刘,没看出来,没看出来,文明办叶主任跟我提起过你呢。”她很热情的叫我,“进来,快进来坐坐。”我不好意思看看地板,她似乎明白了,就说:“噢,没事的,拖一拖就干净了。”我随她进了档案室。里面还有一个女的,我没叫她,只是很认真对她笑笑。拿着我档案的那个女的对另一个女的说:“小唐,给小刘倒杯茶。”我说:“别倒了,还是麻烦把我档案的事办了。”那个叫小唐的女子便从抽屉里拿出本发票,有意思的看了看那个叫她倒茶的女子。那个女子考虑着什么,然后对我说:“小刘,我们可是邻居呢,一般是要交两百块钱的档案管理和手续费的,你就少点,一百块行了。”我说:“那怎么好。”那个女的笑笑:“邻居,都成邻居了,你要是想感谢我呢,下次你请我吃个早餐都行。”我说:“那好。”那个女的就要那个叫小唐的女子开了张一百块钱的发票。我很高兴的把钱交了,觉得省了一百块钱,不容易啊!

  回到文明办,我琢磨着问叶主任:“档案室的那个女的当什么的?”叶主任好奇的看我一眼:“你问这个干吗?”我说:“那个人蛮好的。”她说:“噢,你说白主任呀,她人是好。”我心里想:“我还真看对人了。”

评论
  • 我的作品《海东青之翼》已全新集录发布,希望得到各位前辈的回访支持,多谢!已赞


  • 作品很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给个好评


  • 这本书非常成熟和深刻,值得一读。 推荐中!


    安小顿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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