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圣旨下达不杀他

  

  史炤想,自己是去送丧的,哪有心思走快?先到新东门找到张将军,让他去陪钦差,再慢慢吞吞往帅府走,一路上想好了主意,这才加快了步子。

  进屋,看见两个王姓小将喝得正欢,安节的大碗倒得满满的,正端着往嘴边送,史炤大喝一声:“别喝了,逃命去吧!”

  安节看了史将军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逃什么?等死都等得不耐烦了,喝醉了,一刀下去,脖子不疼。”

  史炤一掌把他的碗打翻:“你不要命,老夫还心疼你的小命哩,圣旨下来了!”

  “是吗?我接旨去!”安节站起来整整衣服,“青苗,快给我找双新鞋!”

  青苗推他一掌:“接他妈的屁圣旨,听史大叔的,快逃吧!”

  “从哪逃?”

  史炤以为他真喝多了:“飞檐洞啊,喝酒喝糊涂了?护国门城楼内侧石基下,不是有个巨石裂开的洞嘛?放绳子送你下去。”

  “飞檐洞啊,怎能不知道?!最初汪德臣领兵翻越一字城墙偷袭护国门时,我就领了兵丁从那里出去的,蒙军还以为是神兵天降哩!哈哈哈哈哈……”

  青苗见他笑得忘情,又踢他一脚:“没心没肺的东西!还笑得出来?卖了那么多年的命,立了那么多的功,有屌用?今晚上,你就没脑袋喝酒了,快走吧!我不能没丈夫,七月不能没父亲,连史将军都放你走,快滚!”

  “你们……你们……”王立处于半醉半醒之间,但还是知道这事非同小可。

  “王立,你不会出卖我们吧?”青苗望着他。

  王立吞吞吐吐地说:“这……元帅,如何向朝廷交代……”

  安节也说:“对,还是我的老弟想得周到,我一走,不忠不孝的罪名就大了!父亲性命是小,他又如何治军统帅?当初要走,偷袭那夜也不会回来的!大丈夫敢作敢为,砍掉脑袋碗大个疤……”

  “安节——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一个老人扑进来,抱着安节大哭,正是元帅。

  原来,王坚正郁郁寡欢地陪着钦差,张珏来到了,说忠义堂众将领正等候钦差召见,钦差奉的帝命,主旨也是安抚众将士,就到忠义堂去等安节了。

  王坚这才借口方便,回来与儿子诀别,听到这话,大放悲声:“你莫怪为父心狠,谁让你投胎投错了?”

  父子相拥而泣后,安节跪下说:“父亲,您教儿文武,教儿做人,儿子从来引父亲为荣。黄泉路上无老少,蒙军还驻四川不走,您要统帅千军,不能不这样作……只是,孩儿我走了,您要多多保重……”

  “你妈已经死了,你……到了那边,要要,代我问候她,……今日接到圣旨,升官了,被朝廷封为宁远军节度使,以前为左领军卫上将军,兴元府驻扎御前诸君都统制兼合州知州,节制军马,进封清水县开国伯……”

  在与儿子生离死别时,还有心思津津乐道自己的封赏,青苗看不下去了,催丈夫:“既然必死无疑,有什么多说的?”

  安节不哭了,对父亲叩了三个响头,起来盯朝妻子看了一眼,在儿子头上吻了一下: “我去了——”说完就跑了出去。

  王坚跟着就要追他去,回头见青苗也跟着跑来,生怕她闹刑场,没好气地说:“接圣旨也是女人去得的地方?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说完吩咐把住家门的两个兵丁,决不让能她出来。

  王立赶紧随元帅赶赴忠义堂。刚上台阶,未进院门就听到山呼海啸的喧闹,元帅大惊失色:“不得了,反了反了——-”

  见元帅双腿发软、趔趔趄趄走得慢,王立急忙搀住他冲进大厅。进门听出是欢呼声,又见安节被众人抬起往上抛着,王坚如坠云雾,大声叫道:“快把他放下来接旨!”

  大家见元帅进来了,这才放下抬举着的安节,儿子连忙向父亲报喜:“皇上不但免臣之罪,还加官晋级,让孩儿调任东南第七副将,随同钦差一起上任。”

  王坚一怔,意想不到的惊喜让他说不出话来,只咧着嘴笑,怕被人看见不雅,伸手摸胡子掩饰。满庭人都为安节高兴,看张珏站在一边微笑,王坚什么都明白了,他点头后,过去动情地拉住对方的手说:“看来,定是张将军奏折写得好啊!”

  张珏还是那么憨厚地笑着:“安节本来就是功大于过嘛,朝廷又是用人之时,并非笔下生花。”

  一边冷落了钦差,王坚赶紧跑过去跪下谢恩:“皇恩浩荡,不仅不杀犬子,反而加官晋级,为臣感激零涕呀!”

  钦差恍然大悟:“你们是父子?”

  张珏一边解释:“王安节是我们元帅的大公子,夫人与其余几个孩子在合州城,被扬大渊杀害了。”

  “真正是一门忠义啊!”钦差感叹。

  王坚拉过儿子来,父子两人再次谢过,又重新安排酒宴,自己坐在钦差右边,张珏坐在左边,这是钦差点名安排的,陪来的高官只有再往下坐了。

  流水宴席从上午吃到下午,正在欢乐之时,门人进来,不敢上前,只叫了安节到外面,说有人找张将军,自称是张将军的亲戚,他回来悄悄对张珏说了,是否开城门放进来。

  老家来人了?自己家没什么人了啊,莫非是妻子娘家人?张珏赶紧出门,直奔护国门。城门下,一个男子靠在石壁上,漠然地望着对面的万丈深渊,等待着开门。

  从城楼看下去,这人头缠白巾,腰系草绳,身材颖长,两肩瘦削,脸色灰暗,眼睛深凹,一副逃难落泊相,这青年与妻子像极了,不是内弟是谁?

  “林松,从老家来的吗?一路辛苦了。”

  这人怔怔地望着张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半晌才说话:“你,你不认识奴家了?”

  声音像妻子,却嘶哑如男人,他将信将疑地问:“你……是林容?”

  “老爷,你真连妻子也不认识了?”

  “林容——”张珏意外地大叫一声。身边人要去开门,他示意别忙,“你,你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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