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惊天的军情

  

  夫妻相见不相识,他红光满面,喷着酒气,哪知我在外面受的苦难?现在出口问这样的话,是说我不该回来吗?莫非他已另娶妻子?林容有一肚子委屈要诉说,可不是时候,只淡淡地说:“奴家回来得可不容易……”

  张珏思念妻儿,天天夜不能寐,见妻子容颜大变,心疼之极,可是满城合州人被掠走大半,只有巴全回来了,说她到青居去了,去找儿子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找的儿子呢?她一介女流,为何能得生还?难道就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吗?敌人会不会利用这点?放她回来干什么勾当?想到这里,他又退后一步,硬着心肠问:“你付出了何等代价……才让他们放你回来的?”

  丈夫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他怀疑我?林容心冷腿软,靠着冰冷的山石,想不到丈夫比石头还冷啊。

  “儿子呢?”

  他不问妻子的饥寒,却直捣肺腑,她想真想奔走几步,跳下悬崖,可是军情紧急,容不得耽误。到身上重担,强打精神,挺起身子:“以后说,我要见元帅。”

  说着向城门走来,最后几步石阶上不去,腿如琵琶弹动,她手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爬上来。这时,在另一边城墙上的一个士卒看见了,探身望了一下,立即跑下去,对下面守卫的士兵说:“张夫人来了,你们快开门。”

  门洞里的人看不见城楼上张将军的态度,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把大门打开,士卒冲出去,扶起林容,喊了一声:“林姐,你终于来了,你儿子呢?”

  “巴全——”林容只喊了一声,顿时瘫倒了,口中喃喃说,“快,快带我,带我……去见元帅……”

  正是巴全,在赵安手下,今日执勤,也不管张将军态度,立即过去背起她,就往衙门跑。

  因为钦差的到来,围观的百姓早被疏散开了,衙门大门两排士卒站岗,见新来的士卒背着一个蒙古衣着的男子跑来,一个个举起武器拦住。张将军跟着跑了几步,喊了一声:“巴全,放下她,不能让她进去。”

  林容从他背上下地,支撑着腰,呼喊着:“我……要见元帅……”

  她的举止让张珏不解,张珏依然不放她进门,一个箭步冲去堵在门口:“元帅有大事。什么话对我说。”

  “我……也有大事……重要军情……”

  林容怎么了?我问话她不答,什么事要对元帅说?见她虚弱,又心痛又难过,于是提醒:“里面,正给钦差大人接风。”

  林容突然有了力量似的,直瞪瞪地望着他:“那……正好,重要军情,……要传告朝廷!”说着,她奋力推开丈夫,迈进门槛。

  妻子疯了?她能知道什么军情?可林容从未说过假话,此刻她面容憔悴,但双目清澈,坚定的神情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于是叫士卒扶她进去,又轻轻叮咛一句:“若有半句不实,可是要冒犯钦差的呀!”

  将军允许,巴全扶着林容来到大厅,看正中一个锦衣官员端坐微笑,元帅正为他斟酒,跟着瘫倒在地,又顽强地跪起:“民女叩见钦差大人——”

  刚才,两个女人闹事已经招架不住,怎么又来一个女扮男装的?王坚大喝一声,放下酒壶,拦在她面前:“谁家女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真的没人认识自己了?王坚可是我与张珏结婚的媒人啊。林容一把扯去头巾,高呼道:“王元帅,奴家是林容啊!”

  众人骇然,张珏的心猛然揪成一团:妻子的头发曾像黑瀑布一样又黑又亮,而今雪白如银,披散开来,变成了无数飞动的银针,一齐向他心尖扎来。

  王坚也吓了一跳,可是钦差大人在上,即使是自家妻子,也是不能来的呀。赶紧叫张珏:“张将军,你妻子有什么冤屈,到帅府说好不好?”

  林容支撑到今,就是为把这天大的事情及时禀报,本来要选择一适当地方说的,可是丈夫在怀疑自己,元帅想支开自己,钦差就在堂上,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

  她不再犹豫了,喘了口气,半瘫地坐到地上,急急地说:“我来报信,蒙哥死了……”

  这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进来,已经引起注意,扯去头巾,居然是满头白发的将军夫人,见过她的人也认不出来了,大家正惊愕时,又听她说出这惊人的消息,一个个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坚大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林容积聚起全身的力量,尽力放大了声音说:“蒙哥死了,尸体装在金珀箱里……要运回和林,蒙古王公大臣……召各路人马,他们在青居集中后……纷纷往北赶……”

  元帅兴奋得透不过气来,忙问:“会有此事?”

  “我……我亲眼所见……”

  “你怎么知道的?”王坚与张珏一起问。

  林容又饥又渴又虚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史炤赶紧要了一碗鸡汤,端给张珏,示意他喂。当着满堂人,他一个大男人本不好意思,但是,连钦差都等待着妻子的下文,他也心痛妻子触目惊心的改变,更想听到儿子的下落,于是蹲下,用勺子给妻子喂鸡汤,眼睛却瞟着饭桌上,那里钦差在说话。

  钦差说起他在路上的见闻:“我们也奇怪,一路上那么顺畅,遭遇蒙军真的不多。”

  陪同钦差的是四川宣抚吕文德,这才想起起路人的传言:“早有下人禀报,说百姓传闻蒙哥死了。我们都不相信,认为那不过是一相情愿之事,找了几个人来查问,追查到最后,说有人见三尺童子到处写‘蒙哥已死’的字样,有时候用石灰,有时候用黑炭,有的字迹只用瓦片写成,有人问他也不言语,还当是儿童戏言,没人当真……”

  “那三尺童子,就是我的儿子张强啊――”林容见丈夫亲自喂自己喝鸡汤,要接过碗来,双手太脏,脸上也不堪入目吧?只有张嘴接着,感动得热泪盈眶,想用眼神与他交流,他却望着酒桌上,也只有侧耳倾听,听到这里,突然推开碗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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