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１法国·

　　菲力普·索莱尔（Ｐｈｉｌｌｉｐｐｅ

　　Ｓｏｌｌｅｒｓ）

　　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有从属于父亲的母亲，也有属于母亲的母亲（如果我能这样讲！）

　　，即少数受父亲影响的母亲和恰恰相反，主要问题源于母亲的母亲。这两类母亲的生理外型也截然不同。我常想，一位作家应该超越母亲去挖掘在自己生活中起重要作用的人物。只有当我了解了母亲与她父亲的关系后才真正认识她，她父亲是地地道道的运动员，喜欢打桥牌，是英名远扬的击剑者和马刀、花剑世界冠军。过去，这足以让妇女得到彻底解放。母亲非凡超人，也舞刀弄剑。

　　传说——我相信是真的——她是３０年代波尔多第一批驾驶汽车的妇女之一。

　　从这种角度分析，我更象母亲。不仅外表象，行为也如出一辙。她有口才，能说善辩，用词寓意深刻，而且富有幽默感，出口不凡，这在那个时代的妇女中是罕见的。她对我最大的影响则是栩栩如生、逼真地模仿别人讲话的声音、语调、神态，同时能把叙述的故事变为戏剧搬上舞台　这种影响现在有些逊色了。她平时讲话语言丰富、语调逼真，象是在台上表演，背诵诗歌时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她祖籍洛特（在拉索附近）

　　，生在巴黎，波尔多留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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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９１３

　　一生的足迹。

　　若想成功地描述母亲，就要将她生活的不同时期和不同情况勾勒出来，我认为她不可能孤立存在。一个女人最易被别人观察时，人们却往往不能用深邃的目光去透视她的演变。

　　孩子们总是凭想象去刻画自己的母亲。

　　我的家庭与众不同，因为母亲和她的一个妹妹嫁给了一对兄弟，两家人生活在两间毗邻的房间内，只一墙之隔，这就使我在谈母亲时必然涉及到我视为半个母亲的姨母。

　　我１２岁她就去世了，我们之间感情很好。

　　对她我也不能倾诉隐私，家中无知心话可谈，波尔多人感情不易外露。

　　我认为个人闯自己的路是件好事。

　　没有挚友，生活谨慎，诙谐风趣，戴着莫里亚克式的有色眼镜看人，波尔多人的生活比人们想象的更耽于声色之乐。莫里亚克不是地道的波尔多人，他更具有朗德人的特点。

　　母亲叫玛尔赛勒。毋庸置疑，她在我心目中始终雍容闲雅，袅袅婷婷，我的钱夹里一直放着她的照片。她是一位温和、富有感情、但又十分暴躁的女人。

　　她父亲有一个马厩，她同父亲一样爱马如醉如痴。但她从不骑马，我只看到过她和其父在著名的隆商（Ｌｏｎｇｃｈａｍｐ）

　　赛马场和其它地方拍的骑在马背上的照片。音乐和绘画天才与她无缘，不过她可以成为炉火纯青的喜剧演员。与一天三顿饭、围着锅台转的女人相比，恐怕她连做一般的厨师也不称职。

　　她只知道酒的用场，但一般得过且过，除非庆典传统节日，人们才用长颈瓶喝酒。

　　她喜欢进城，打扮得庄重大方外出游玩，对装束，尤其是夜礼服和首饰格外细心。最近，她又给自己买了一件长裙，专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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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０２３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

　　去瑞士洛桑参加重孙子的洗礼仪式。

　　长途旅游难不倒她，１９７６年，曾陪我夫人和孩子前往纽约度假３个月。留下的只有怀恋和美好回忆。

　　她打算让我接替父亲的工厂，厂里生产家用铝和陶瓷制品。全家人都把希望寄托于我。

　　６０年代工厂倒闭，但我却如释重负，喜在心头。

　　谈自己的母亲对我来说是愉快的。她是普通妇女，没有同悲剧遭遇过，心中没有哀愁，这样说决不会言过其实。

　　当然，我同她有过激烈的“战争”。

　　这“战争”时有时无，也可以说是传统的分歧。

　　例如在贞节问题上，反应相当强烈，我到巴黎后，长时间内彼此积怨很深，甚至互不搭言，只有父亲悄悄寄钱给我。

　　受欲望和意识的驱使，我依旧我行我素，这深深地刺痛了她。她性格活泼愉快，怒火燃烧后会慢慢熄灭。我们的决裂是戏剧性的，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超出了实际年龄，当然是和女人的事。她无休止地谴责我……还说我吸烟太多。简而言之，没有按她设计的模子成长。

　　从文学角度讲，最初我们的关系不好。她不支持、也不鼓励我。在这件事上，她当然很关心我，但认为我必定失败。

　　１９岁我写出第一本书（多数人都是２１岁）

　　，我父母，尤其母亲被其中现代人看来并不过分的故事激怒，当然是指两性关系。我只好用别名，叫索莱尔，换掉真名若约。父亲相比下反应不那么强烈，甚至不十分重视，他一直是自由开放的人。

　　我认为事情的症结所在是：如果妇女更开化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书问世后我和母亲进入对峙状态。

　　写作比性解放还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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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１２３

　　我断定，虽然我们的关系象上了弦的箭，她一直赞同并喜欢我的作品。

　　家庭没有赐给我写作的力量，起决定作用的是大量阅读。

　　一本好书可以引诱人当作家，优秀的绘画会促使人当画家，音乐的熏陶可以给人创作灵感，变为音乐家。

　　我没有惧怕过母亲，总以英勇姿态象奔赴战场一样迎接她的教训。一段时间来，我小心谨慎，竭力不伤害她。抛开彼此关系的紧张和决裂，我想以此作为对她随和态度的报答和感谢。母亲没有在我稚嫩的小脸上留下任何指印，最凶暴的惩罚是她妹妹洛尔那无可比拟的制裁手段：她让我伸出手，轻轻地打手板。这种象征性形式很污辱人，灼痛自尊。

　　我最近出版的三本书中依稀可见母亲的影子，她出现在短暂的对话中。我不想把她作为母亲描写，我了解她，希望她作为对话者的另一方出现，为对话增加幽默色彩。尽管她有缺点，但我喜欢这种嘲讽的可能性。我欣赏每个人都具有的这种态度。

　　她在我对妇女的评价中起了部分作用。实际上，她本人对做母亲并不感兴趣，她更多的是一个女人。我在女人中搜寻的也不是母亲，正因如此，我对同性恋不完全持赞同态度。

　　许多人研究母亲在作家、艺术家成长中的作用，研究普鲁斯特、兰波、昂德克、科昂、马蒂斯如何摆脱或依赖母亲。

　　同母亲相比，又怎样突然改道而行，我认为这种研究和思考意义重大。我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弗洛伊德派人物，也许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作家来说，母亲好象是不可逾越的题材。为此，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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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２２３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

　　想写她。总之，我无力哀婉动人地接触这个问题。

　　对母亲最美好的回忆是在战争中，波尔多遭到野蛮轰炸，我们被迫夜里起床，离开住所，穿过大花园，钻进地窖躲藏，随身带着鸭绒被。带有闪光箭的轰炸“绝妙无比”！

　　记得有一次轰炸时，母亲抱着一床红色鸭绒被跌倒在草坪上。她很舒服，说迟早也要呆在那里睡觉，竟不知轰炸机已盘旋在我们头顶。

　　现在，我常打电话给她，但时间不长。她很高兴接到我的电话。她身体欠佳，很高兴我关心她的健康，嘴上说让我少打电话，但我敢肯定，每次她都等在电话机旁。

　　母亲属于本能和理智的女性主义者，认为女人比男人高一等，不应该受男人宰割。

　　从笑声我可以辨出母亲。我以为，做母亲的女人有“忧郁作用”

　　，但笑是至关重要的。我的幽默与她息息相关，演讲能力由她赐给，我可以一下子跳到某个字上，或丢掉它。

　　在我认识的虚无主义者中，似乎他们的忧郁、失望是娘胎里带来的，自杀者企图到阴曹地府追寻母亲的影子。带着忧伤、恶运降临人间，之后又返回去与它相伴了却人生。波德莱尔就这一主题写下了不朽名篇《恶之花》。

　　波德莱尔与他母亲的故事是可歌可泣、令人心悦诚服的！

　　我常提起他们。他与母亲的通信具有传奇色彩，而且成功地以父亲的姿态对待母亲，以通信形式与她对话，描述母亲感情的幼稚，实在难能可贵！

　　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是个男人，就应该明白母亲仍是一个小姑娘。仅这一点还可以从神学角度加以研究。应该带着怜悯之情象深刻理解一位姑娘的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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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理解母亲，只有这样，人才能成功。否则，就会出现母亲的权力满视野，心惊胆颤、坐卧不安。我自认是胜利者。是的，母亲在我眼里永远是昔日的小姑娘。

　　这让人泪如泉涌。

　　我不清楚母亲是否了解我这种看法，从她对我的蔑视态度看，她对我所做的一切都将信将疑。

　　现在我认识到，人们过分地看重母亲的感情，不能否认它的存在，但我对这种表演保留意见。我是弗洛伊德派，女人想生孩子，也知道自己的决定意味着什么，然而，孩子出生后又一反常态，好象她们需要的并不是孩子！

　　〔作家简介〕菲利普·索莱尔，１９３６年生于法国波尔多。小说家。最初的作品是一个简短的故事《挑衅》（Ｌｅ

　　ｄéｆｉ）和一部小说《奇怪的孤独》（Ｕｎｅ

　　ｅｕｒｉｅｕｓｅ

　　ｓｏｌｉｔｕｄｅ）。后受新小说派理论影响，曾写过《公园》（Ｌｅ

　　Ｐａｒｃ）和《中介人》（ＬｉｎｔｅｒｍéB

　　ｄｉａｉｒｅ）。另出版《女人》（Ｆéｍｍｅｓ）

　　、《运动员素描》（Ｌｅ

　　ｐｏｒｔｒａｉｔ

　　ｄｕ

　　ｊｏｕｅｕｒ）

　　、《天堂》（Ｐａｒａｄｉｓ）

　　、《天堂Ⅱ》（ＰａｒａｄｉｓⅡ）

　　、《悲剧》（Ｌｅ－ｄｒａｍｅ）

　　、《法律》（Ｌａ

　　Ｌｏ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