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
罗伯尔·萨巴蒂埃(Robert
Sabatier)
时新电影院正上演《迪费耶尔》,我想去看,便从母亲商店的钱柜中偷走2法郎。她发现后痛打我一顿,使我终生难忘。连续几个星期,我无地自容,羞惭万分,好象是流氓小偷犯案后要去蹲监狱。从此,即使青少年时期,我再没偷过任何东西,包括书店陈列的书。母亲让我自己感到耻辱,刻骨铭心。然而,打屁股、教训一番在当时不足为奇,司空见惯,只是她恼羞成怒、大发雷霆的样子,令人胆战魂飞!
母亲在我脑中的印象非常清晰深刻,我撰写了有关她的作品,旨在通过写作让她复活。创作帮助我更清晰地了解她及她的音容笑貌。写作中,许多记忆流入字里行间,这些群星般的字字句句又唤起记忆和想象的驰骋,从而创造出实实在在的过去。动笔之前我对她并不很了解。米歇尔·拉贡在《无产阶级文学史》(LHistoirede
lalittératurēBprolétarienne)一书中曾这样描写我的母亲:“年轻妇女被神化,最终为充满风趣、沁人心脾的奇特人物故事充当引子……”我觉得母亲恰恰是我作品的引子。一想到她,我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尤其在《大卫·奥利维埃》(Davied
Olivier)
中,好象是我在竭力阻止她的死亡。
我曾遇到已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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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认识母亲的读者,他们说:“我们好象又看到她了。”我找到她过去的一张照片,断定就是她。
我不再写母亲,过去的一切已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我也重新回味过去,该讲的都倾诉了。我没有专门为她写过诗歌,但常常把她与大地相比较,相媲美,在我心目中,养育我的大地就是母亲。她没有给我直接写作的灵感。只记得小时候曾献给她充满诗情画意的玫瑰花,仅此而已。
母亲名叫玛丽,确切地说,玛丽·梅拉妮·埃格斯布拉雅。她和前夫有两个孩子,但她待我如独生子,让我享受温馨与爱抚。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商店。我非常喜欢顾客来,一见有人便喊“店铺”
,叫母亲出来。
我们开怀大笑。
记得一天我和母亲走出罗什什阿快乐电影院后,她把我介绍给一位正同她讲话并向她献媚的男人,声称我是她弟弟,真让我怒不可遏。这种事绝非一次。
我这个小男孩在商店和街上用的时间相等,因为商店很小,商店后屋也不大,街道成为我的花园,可以随便玩耍。
但我不是街上的野孩子,母亲时而出来站在门口望望我。
一天,她剪了头发,我叫她“落汤鸡”
,她听后笑得可开心呢。我常赞美她,夸她如何美丽——也许她并不象我想象的那么漂亮——说没人能比她更俊美秀丽。这就是一个男孩子对母亲天真的爱。她很爱我,谁知道这种爱会不会变为性爱?这种情况比比皆是。我们经常相对而坐。她心情愉快,给我唱流行歌曲,如《在棕发姑娘身旁》,吕西安·布瓦耶的歌曲,全是从街上买来或我们家的大收音机里听来的,我们常生活在这种雷鸣般的干扰之中。她酷爱抒情的歌剧和喜剧,如果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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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努力或很听活,她就让我在杂技和歌剧中做选择。我喜欢看杂技,但最终我们还是步入歌剧院。
她头戴有面纱的帽子,我身穿一套海军制服。虽说并不华贵,但对我来说同去巴黎歌剧院意义相同。
可以说,为了排解眷恋奥弗涅家乡之情,她绞尽脑汁充分利用在巴黎的时光,根据自己的条件化妆,打扮得整齐、优雅、大方,不落俗套,流行款式也表现得尽善尽美。
她不常读书,只看杂志、短篇小说和马赛尔·普列夫、亨利·博尔多、皮埃尔·伯努瓦的作品。我在柜台下面发现了威尔斯和儒勒·凡尔纳的作品。她送给我许多礼物和小马之类的玩具。这些构成我最早的记忆。我看见自己坐在一个小马背上,旁边摆放着一个盛满线轴、布片及所有能充当玩具的小东西,母亲见后说:“把你的宝贝快收拾好。”
她朋友很多,最近我还见到一位已上年纪的老夫人,她跟我窃窃私语:“你还在街上闲逛,淘气鬼!”
母亲并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厨房,她常为我温热一盒什锦炒锅,我是吃什锦炒锅长大的。偶尔我还产生一种念头,想再打开一盒什锦炒锅,看看是否还有那种独特的味道。
印象中孩童时光是在豪华环境中度过的,一切都油光锃亮,厨房、烤炉、家具和空间并不大的地板。这其实很一般,没有任何奢华之处。后来,我过继给叔叔婶婶,住进华丽的单元房,仿佛置身于天堂!
母亲热爱生活,喜欢外出游玩,被人奉承,可以说有些轻佻。我很厌恶她的情人。不喜欢这些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有时甚至发生争端的男人。他们一出现,母亲再没精力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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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当时不懂什么是情人,但嫉妒别的男人争夺自己的母亲。有人想征服我,都没得逞,我可没那么驯服,有时甚至异常残暴。
只有一个黑人让我降服。
一天,他和母亲嬉闹,我以为他殴打、欺负母亲,突然奔过去,对他拳打脚踢,用以保护母亲。我的确不知道他们不是真在打架。事后我受到惩罚,实在不公平。
我8岁失去父亲,17岁又失去母亲。对她最后的印象是她归天前夜:晚饭我们喝牛奶、咖啡,吃麦芽面包和黄油,饭后便睡下了。夜深人静时,我常跑到她床上去睡觉。早上客人的砸门声把我惊醒。我晃动母亲,她没有反应。我转过身去对窗外喊:“她睡着了,我叫不醒她。”外面有人说:“快给我们开门!”我急匆匆打开商店后面的大门,他们爬上楼,随后对我说:“你再也不会有母亲了,她死了。”
晴天一声霹雳,我吓得瘫成一团泥。在书中我没有详细讲述这一段,因为我觉得太凄惨、太悲观、太痛苦,我不想给作品涂上悲惨的色彩。
2年中。我变成不接受管教的孩子,闭门不出,躲在房内的一个角落里,呆呆地目视前方,没有表情,没有语言。她的死对我的打击实在太大。母亲在棺材中的形象一直死死纠缠着我不肯离去,使我的孩童时代充满恐怖,恶魔附身,躲闪也无济于事。十几年前,一位身披黑纱的女人——我的母亲来到我床前,慢慢弯下腰。
她的死是残酷的,同时也使我对个人主义有了理智的认识。她死了,我很不幸,我将孤身一人,想到孤苦伶仃的生活我浑身颤抖。
她死时我就睡在她身边,回想起来肝胆俱裂。
她被埋在邦丹墓地什么地方我不太清楚,我当时太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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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另外,我对死人也缺乏迷信。我的信仰背道而驰:人体只是外表,无关紧要。只要我还活着,所有应受到尊敬的人和朋友都存在,他们就在我身边,和我息息相关,我就是墓地。
但我知道父亲的墓碑,就在圣·都昂墓地的一个地方。
母亲很少提及他,他们在一起生活并不幸福。他常常酗酒。第一次大战时,一位重伤员拄着拐杖的印象又浮现在眼前。他是酒鬼,曾是铁匠,36岁死时已眉发皆白,也许这能解释他为什么视酒如命。
母亲50岁故去,我脑中尚存的是一位年轻、充满活力、乐观豪爽的妇女。
发明家、画家、作家的母亲形象对作品的影响使我浮想联翩,深受感动。我想到于特里约、魏尔伦、兰波、波德莱尔、甚至于拿破仑。感受最深的当属弗朗索瓦·维龙。他笔下的母亲很平凡,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世界上既存在天堂,也有地狱。祖母对我也这样看,维克多里亚姑姑是我的替补母亲。在维龙的诗中,母亲的形象时而贯穿诗歌始终,情丝比用五百页纸描写更柔、更细、更深、更长。
追忆成长的摇篮,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许多老相识又出现在眼前,昨日的巴黎、奥弗涅——母亲出生并度过童年的家乡——的大自然景色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母亲给我留下的宝贵东西是一条信念:满足面前的一切。
对作家来说,就是作品的成功,获文学大奖,或是出现在电视屏幕上。遇到类似情况,脑海中想到的是注视着我、无动于衷或喜上眉梢的朋友。然而,除了母亲,没有任何人在看我时,把我视为他身体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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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罗伯尔·萨巴蒂埃,1923年生于巴黎。是龚古尔学院院士、诗人、小说家、评论家。
1951年发表第一本集子《太阳的节日》(La
fēte
solaire)后,又陆续发表《一条船的题词》(Délectables
dun
navire)
、《美味的毒药》(Les
poiB Csonsdélectables)以及关于诗歌创作方面的论文《王子之国》(LEtat
princier)。
1953年起从事小说创作,著有《阿兰和B黑奴》(ALain
et
le
nègre)
、《林荫大道》(Boulevard)
,《带血的鸭子》(Canard
au
sang)
、《神圣的闹剧》(Lasainte
farce)
、《人行道上的画》(Dessin
sur
untrottoir)。
此外,他还写过《非洲的中国人》(Le
Chinois
dAfrique)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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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真伟大呀!在了不起,最大还是母亲大。是母亲赐予了生命.是母亲的方向.是母亲的爱.是母亲的“绝招”苦口婆心。母亲是了不起的人,把我们从暗地.危机.宝宝养大,是多么辛苦.劳累。我多么想对母亲说:“妈妈我爱您,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