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

　　马塞兰·普莱纳（Ｍａｒｃｅｌｉｎ

　　ｐｌｅｙｎｅｔ）

　　最初的５年我在母亲身边度过。以后每年见到她的时间最多不超过３个月。然而，母亲在作家创作和每个人的生活中起的作用，并不完全取决于是否与她一起生活或接触多少。

　　准确地讲，最初５年发生的事情为整个一生奠定了基础。随后，我对母亲的不在很敏感，这种缺席，也许正是她无处不在的形式，甚至比身体的存在更显其重要性。

　　在最早的作品中，我已经感到这种存在与不存在和母亲当时对我的影响。我在作品中试图尽可能客观地排除这种情感，因为它有可能使我和我撰写的东西偏离轨道。我很早就意识到抵御母亲的影响和出现，将构成我的独到之处。在普鲁斯特和波德莱尔的作品中，与母亲的关系显然是同谋关系，而我却不同，与她的关系是不可辩驳的论争和显而易见的反抗，作品的完成从某种角度讲恰好是对共谋关系的一种揭露，特别是在诗歌中，小说也不例外。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彼此的爱，而这种爱实际上也许是客观地承认这一差距——很快建立的真正距离，因为我的青年时代几乎是在寄宿学校度过的，而后一直单独生活。

　　我独自生活是因为母亲先后四次结婚。我很爱她，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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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同样爱我，但同时我们之间又有一定距离，彼此几乎没有交谈。我创作的目的之一是想尽可能挖掘来自这种独特之处的抑制和感情克制的整个运转情况。在这方面，母亲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

　　在现代诗歌中，母亲的出现，往往是为了感情和精神上的平衡。看到２０世纪的诗歌８０％都一本正经，我十分惊奇。

　　仅从这一点看，似乎母亲在作品中的位置，远远超过她在作家生活中的位置，这种位置没有说出，也没有明显的表现，是检查精神的位置，现代比过去更甚。

　　或多或少由于这个原因，我开始创作诗歌时，想冲破净化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语言束缚，尝试性地与读过的从维龙到波德莱尔的诗歌联结起来，使我的诗歌产生历史诗歌所没有的影响，使它与社会组织与现实紧密联系起来，同时又不能使它成为对当代问题的表态或采取的行动，也就是说要与主观分开。我想还诗歌其主观承诺，没有任何理智上的约束，这便迫使我分析同母亲的关系，她曾多次对此进行检查。

　　请你们问一问写色情小说的作家，是否把作品让母亲看过。他们一定做出否定的回答。这种精神上的检查，依我看主要与资产阶级上台掌权有关，与母亲的关系，也恰恰在这一领地对我发挥作用：经过主观言语给它提供各种可能，同时排除检查带来的各种限制，实际上２０世纪下半叶９０％的诗歌都有这种困扰，只是现在才有可能比较客观地谈论它。

　　我不知道有哪一首现代诗歌，在描写性问题时使用的语言是明显的。

　　《世界报》星期日版刊登了一些诗歌，克里斯蒂昂·德康找我要走一份。他收到抗议信，因为诗歌中使用了“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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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６６２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

　　丸“一词，１９８３年，《世界报》首次印出这种字词！

　　母亲没有读过我的诗。

　　她几乎不读书，对文学兴致不浓，对写文章、写小说或在出版社工作的人，没有任何概念。对我所做和所写的东西她连好奇心都谈不上。一次我参加《点》节目播出，事先告诉她，而电视台播出时她在洗澡间，根本没看这个节目。最初，我送书给她，现在不给了，她也不向我要。作家都把第一本书作为礼物送给父母。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我把第一本书赠给母亲和她丈夫。他们看了看，也许有少许的激动，但始终没有打开书看一眼。母亲有一次只是说：“许多作家开着卡车卖他们的书，为什么你不这样做？”

　　她想的只是经济问题，因为我当时入不敷出。她一直帮助我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只是没有考虑我这个年轻男子对文学的饥渴。

　　我们之间从没发生过冲突，这为我的写作打下了基础。

　　我在诗歌中从不直接谈她。小说中她的出现相对增加，主要是做样例。然而，我从没对她说我从她那里获得过灵感。

　　我们每２个月见一次面，最多谈１小时３０分钟，主要涉及日常生活问题。我同她的关系很一般。能够有效地维持这种距离并远离传统的情感枷锁使我们之间的关系反比别人更亲近。

　　我能感觉到我是她的儿子，她也认为我是她儿子。她爱我，但缺乏表示。也许因为最初几年她照料了我，我后来又有保姆，我们的关系总是既近又远。正由于这种距离，冲突没有来到我们中间。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矛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家庭生活。我从没有家庭生活，因此没有类似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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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我深深爱着母亲，所以时时关心她是否幸福。她有过４个丈夫，这对我不无影响，当然也是我不能同她一起生活的原因之一，但我认为这别有情趣，母亲曾是、一直是自由女性，她出生在下层社会，但生命的大部分时间在小资产者或中产者生活中度过。我父亲在里昂有一家鞋厂，后来倒闭，我出生后不久他便故去。母亲同一个商人结婚。她曾在马赛、里昂、尼奥尔、奥尔良附近和罗歇尔等多处居住。她现住在巴黎，已７９岁高龄。记得她打扮得格外迷人，现在大不比以往了。

　　矮矮的个子，只有１．５０米，但她娇小美丽，光彩夺目。她过去肯定很吸引人。她曾疯狂地爱过我父亲和其他丈夫。她的兴趣只是女人的生活。

　　我从没觉得她欠我什么，应该向她索要，她也同样，没有对我提出过任何要求。避免家庭生活当时非常重要，起着决定作用。跟一起生活的人算帐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倾向。她一点儿也不和善，我们的关系比较冷淡，没有亲热，彼此的帮助也是暂时的和明确的。母亲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当然也是她最信任的人。这一点确定无疑。我们内心都清楚在对方生活中，应该占有的位置。

　　这种感情源于各自的廉耻之心。

　　我们相互理解，这种距离对我们没构成任何阻碍，这就是事实。

　　我同她以“你”相称，但没叫过她妈妈。我称她“母亲”

　　，或想表示亲热时叫她：“我的小母亲。”一段时间内我失去了喊她的机会。妈妈对我们来说过于亲热。她叫莱昂蒂娜·路易兹。

　　现在她独自生活，有些烦恼。一生中她除做家务没做过什么特殊工作。她常同丈夫一起出去看朋友，从没有对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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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感兴趣的迹象，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政治上她与几位丈夫的观点一致，他们就是她的全部生活，她是一位平庸的女人，一位传统式的平庸女人。她的几个丈夫也都没受过特殊教育。我认为这是一个被文化彻底遗忘的角落！

　　目前，母亲身体欠佳。她无拘无束地谈论死亡。她不信教，也没接受洗礼。她什么都不信，这一目了然。她对将来被葬在什么地方，以何种方式下葬，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我们没有书信来往，也从不互赠礼品。几乎没有。她最关心的是，每个月月底，我的钱是否够用。随着年龄的老化，她变得循规蹈矩，很重视新年、圣诞节、母亲节等传统节目。这是规矩，她坚持让我遵守这个规矩。过节前几日她给我打电话，约好见面的时间。十几年来始终如一。

　　一天她给我讲述了她自己造成的、能说明她这个人的、并与我有关的事：有一张证明不见了，她需要这张证明。她有一个儿子的材料，她去市政府请人家给她办这张证明。人家说她没有儿子。我当时大慨十五六岁。她和父亲生我时还没有正式结婚，她忘了去公证！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总带有这种色彩。我感到只要我在她身边，她就很愉快；我不在，她会难过。我的出生也是这样。我出世了，好，出世就出世。

　　我喜欢而且继续喜欢我的经历，我没有任何遗憾，这种生活方式中有母亲的存在，我不后悔，没有祝愿，也没有失望。

　　母亲的一个形象常常出现在我眼前。我那时９岁，在偏远农村的寄宿学校学习。我见她乘一辆利穆赞汽车，穿得十分庄重来到我面前。此事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因为我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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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见到她了。我脑中的她，就是这个样子——最激动人心的形象。我不能说明为什么这个印象刻骨铭心。

　　〔作家简介〕马塞兰·普莱纳，１９３３年生于法国里昂。曾出版诗歌《黑人的临时情人》（Ｐｒｏｖｉｓｏｉｒｓ

　　ａｍａｎｔｓ

　　ｄｅｓ

　　ｎèｇｒｅｓ）

　　、《斯坦兹》（Ｓｔａｎｚｅ）

　　、《韵脚》（Ｒｉｍｅ）

　　；日记《中国之行》（Ｌｅ

　　ｖｏｙａｇｅ

　　ｅｎ

　　Ｃｈｉｎｅ）

　　、《爱》（Ｌａｍｏｕｒ）

　　；评论《绘画教学》B（Ｌｅｎｓｅｉｇｎｅｍｅｎｔ

　　ｄｅ

　　ｌａ

　　ｐｅｉｎｔｕｒｅ）

　　、《艺术与文学》（Ａｒｔ

　　Bｅｔ

　　ｌｉｔｔéｒａｔｕｒｅ）

　　、《现代艺术状况》（Ｓｉｔｕａｔｉｏｎ

　　ｄｅｌａｒｔｍｏｄB Cｅｒｎｅ）

　　、《文化转换》（Ｔｒａｎｓｃｕｌｔｕｒｅ）及小说《人质》（Ｐｒｉｓｅ

　　ｄｏｔａｇ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