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时·

　　诺尔热（Ｎｏｒｇｅ）

　　２３岁那年，我的第一本诗歌集《朦胧诗》（ｐｏèｍｅｓｉｎｃｅｒｔａｉｎｓ）

　　问世。

　　带着爱、带着寻找被剥夺的母爱之情我想赠给母亲一本，不知她会有何反应。

　　１４岁我把第一批诗给她看时，她不喜欢我把精力放在这方面。然而，创作诗歌的愿望有增无减，我继续写诗，但没人知晓。

　　手捧着这本诗集，来到母亲面前，我认为这一举动意味深长。她注视着我，流着泪对我说：“乔治，你知道你这样做我有多么痛苦！”

　　她梦想我应该过典型的资产者生活，应有尽有，成为一家之父和能够养活一家老小的男人。实际上，我并未背道而驰，我负责销售父亲工厂生产的布匹，而且经营有方！即使不久后我和雷蒙·卢罗共同创办了众所周知的超现实主义剧院，她也从未感到骄傲与自豪。记得首场演出那天，观众争相购票，大厅的入口处遭到一辆四匹马车的冲撞，驯马师还吹起底比斯小号！激动人心的场面，次日报刊全版刊登这一消息！而母亲只冷淡地说：“你又引起轩然大波！”她讲此话时，显得十分高傲。

　　我突然写诗，而且出版，对她的确是一次极大的震惊。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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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８５２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

　　背离了她父亲为我设计的道路，他在工业方面取得了成功，也同她丈夫羊毛生意贸易兴隆的事业相悖。我成为家中的艺术家！

　　我向母亲解释说，正因这一点我才使用了笔名，以蒙蔽那些对我充满信任的工业家。

　　父亲见我写诗总是将信将疑，但心里很高兴，也很自豪，他说：“我很理解你。”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他拿着我的《朦胧诗》摇动着对厂里所有人说：“这是我儿子刚刚出版的书！”

　　母亲是位纯朴的妇女，没有受过更多的教育，但对文学很感兴趣，读过许多书，我的孩童时代就吸吮过这种奶汁。

　　她一般读１９世纪的作品，布尔热、巴赞、巴莱士、波尔多和其他作家的作品。

　　还读过她认为有毒的雷米·古尔蒙的作品，而古尔蒙和巴莱士又是我最崇拜的作家。

　　母亲最初并不跟我谈她读什么作品，我当时太小，只听见她在门外收到一位叔叔从附近图书馆为她借的书，并就每本书做简短的评论介绍。我很好奇，偷偷躲在门后听他们谈论，或装着什么也没听见。我一直喜欢这种偷听。科克托说过：“我感兴趣的是那些与我无关的事。”这是探索人类秘密的方法。这种禁果也许是可靠的，我不想等夏娃提出建议才去摘苹果。

　　母亲是瓦隆人，出生在莫郎韦矿区，它是仅次于男爵的贵族领地，那里的人均为大工业家、旅游者或文人，给大自然带来深刻影响，对母亲的变化大概也起着一定的作用。我们没有进行过深入交淡，但我感到她身上多少有这方面的反映。她父亲生于１８３０年，是个铁匠。

　　２５岁时，同他所有当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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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９５２

　　匠的兄弟一道成立了德尼铸造厂。

　　这个厂后来得到发展壮大，延续到现在，在夏尔卢瓦一带生产阴沟洞盖板和铁轨，他一直活到８５岁，由于很早丧妻，他把我母亲托付给一位当啤酒酿造商的叔叔，他为运送啤酒喂养了许多匹彪形大马，母亲常扶我骑在马背上。我象个凯旋的胜利者！记得我特别喜欢马厩的味道。

　　父亲是韦尔维埃地区最大的羊毛厂厂长——后来我接替了他，当时人们都称他是自由思想家。

　　他出生在新教家庭，南特敕令公布后被驱逐出法国，移民到荷兰。

　　母亲是天主教徒，而且非常虔诚。

　　我因此成为耶稣会的学生，这是母亲的选择。

　　应该感谢耶稣教士，我崇拜他们，因为他们教会我读书写字，教我学会了我拥有的微不足道的知识。

　　我和母亲不久后出现的隔阂，至少是缄默的主要原因。

　　她远离我，拒绝与我有任何亲吻，而我与一个姑娘总有这种感情，在我看来，这就是母性！

　　我一直认为她不需要我的爱。

　　直到后来才恍然大悟，她的一位兄弟死后她一直认为自己患了肺结核，因此不敢同我接近。那时，她的确感觉不好，很痛苦，说是哮喘，而且有时还咳出少量鲜血。实际上她是怕同我们直接接触，我弟弟对她的退缩不那么敏感，我们是她结核菌的感染对象。我错怪了她，而她从没忘记自己的责任。

　　虽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与我们在身体上保持距离，但毫不影响她对我们的关心和教育。她不是音乐家，但喜欢歌剧和轻歌剧，还常带我去布鲁塞尔莫奈剧院听歌唱家演唱。

　　去歌剧院时，我们打扮得象过节一样。她还鼓励我看书。一生对文学的偏爱与我患当时危及性命的伤寒后长期疗养有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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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０６２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

　　关系。母亲让我读塞居尔女伯爵的《两个傻瓜》（Ｌｅｓ

　　ｄｅｕｘ

　　ｎｉｇａｕｄｓ）

　　，我着了迷，请母亲把女伯爵最新出版的书带给我，在《典型的小姑娘》（Ｌｅｓ

　　ｐｅｔｉｔｅｓｍｏｄèｌｅｓ）中，她赞颂仙女的传说，我又请母亲带来《仙女的房间》（Ｌｅ

　　ｃａｂｉｎｅｔ

　　ｄｅｓ

　　ｆéｅｓ）共２０册。其他作家喜爱荷马或兰波，而我创作起源于塞居尔女伯爵的作品。

　　我的儿童时代是在布鲁塞尔度过的，母亲在佣人的帮助下操持家务。父亲常常忙于工作或外出旅行。夏季，母亲带我们去海边租的别墅避暑，我们非常愉快。

　　对母亲最早的记忆大概是一天晚上，我看见她哮喘病发作。天气炎热，窗口蚊虫飞舞，她咳嗽不止，让我们拿水给她。第二天，她才恢复。她就是这样，一直很坚强。她喜欢花卉，在布鲁塞尔附近的于尧勒别墅的花园里种满五彩缤纷的奇花异草。她还喜欢接待与父亲业务有关系的家族来家里做客，指挥厨师烧制香醇可口的饭菜。她自己的烹饪艺术也很高，爱吃，当然总有节制，对所有事情都是同一原则，不能过分。

　　我似乎长得很象她。她的头发呈栗色，很适合她，当时也很时髦，她还戴假发。

　　记得那天我第一次独自进洗澡间时，看见她正坐在那里梳假发。

　　我从没向她泄露过任何个人隐私，使我惊奇的是，全家人有什么秘密都不对她隐瞒。她是萨拉蒙国王，家庭智慧的分配者。如果有问题，讨论什么或者有不清楚的事，便去找姑姑艾丽兹，她的真名叫夏娃－艾丽兹，但她不喜欢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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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１６２

　　她一直谴责我，尤其是看到我继续写诗时，然而，她没有打乱我的计划。不久后，与她关系甚密的我的儿子开始写诗，她对他写的所有诗都感兴趣，我对此始终迷惑不解。但她的批评对我放荡不羁的生活不无好处。我２０岁第一次结婚，这没有阻止我继续顽皮。我觉得父母不应该在教育我的时候，那么声色俱厉。

　　１９３４年我２６岁遇到现在的妻子多尼兹，１９４０年我们结婚时，她拒绝去看她。结婚那天也没有见她，而且始终没有变化。许多事情我都接受下来，每次都独自回家看望母亲。

　　据我所知，母亲对其父深深的爱，最能使她心情舒畅，那几乎是一种崇拜。

　　我也很敬佩这位外祖父，崇拜他的善良、智慧和诗歌。我写的诗与他紧密相关。他并不是文学家，不读书，但有讲故事的天赋。他常带我去布鲁塞尔郊区的一个荒野公园，坐在草地上或长椅上，给我讲自己杜撰的故事，一讲便是几小时，我毫不厌烦。我总对他说：“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这一句话永远留在我的神话中。

　　他讲的故事离不开红蚂蚁和黑蚂蚁，诸如蒙太古和卡布莱勾心斗角、策划推翻或争夺王位。他妻子，我外祖母特别象一个多爪蚂蚁，她不停地照管各类事情，我以为她有许多只手！

　　母亲知道父亲朝三暮四，但只字不提。

　　他即发性很强，其热情，这一生都让我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保留的东西大概源于他那奔放的激情。他带我参观法国阿登、荷兰、瑞士，可谓壮观无比！母亲称身体欠佳，从不阻挠他。他渴望巴黎的生活，对所有一流酒家、饭店、夜总会都了如指掌，还热情地引导我去参观，常使我目瞪口呆。

　　我去参观博物馆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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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２６２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

　　便漫步在街头，衣扣上别着一束花，让我参观后去巴黎黎塞留街《主教》餐馆与他会面。每次去都看到他同一位漂亮女人坐在桌旁，有时他还给我介绍！

　　他喜爱采购和游戏。因此，母亲以防止他挥霍为名暗地里积攒许多钱。可惜，在我兄弟怂恿下，她把所有钱都丢在给中国的贷款上。我在银行仍存有一平方米的证券。证券表明我拥有中国西伯利亚大铁路几公里的土地。母亲得知这一贷款有去无还时，年事已高，因此受到的打击并不大。但记得她还是有些窘迫，而我父亲却一直蒙在鼓里。

　　母亲去世时８０岁，与父亲同一年故去，一个年初，一个年末。

　　我那时定期去看望他们。

　　母亲去世前不久我看到了她。

　　她痛苦难熬，已预料到自己快不行了，尽管同她不能和解，她的死仍使我悲痛欲绝，我和父亲息息相通，觉得各方面都象他，并不认为母亲给我留下什么。然而，复杂的是我在许多方面与外祖父相象！

　　父母都被葬在布鲁塞尔，我从不去墓地。这在我们家也是规矩，我反对对死人的祭祀。我认为，所有我爱的人都长生不老，而他们的墓穴空空如也。我死后一定火化，我觉得尸体令人毛骨悚然。

　　〔作家简介〕诺尔热，１８９８年生于比利时布鲁塞尔。诗人。曾出版《朦胧诗》（ｐｏèｍｅｓ

　　ｉｎｃｅｒｔａｉｎｓ）

　　、《多种误解》（Ｐｌｕｓｉ－ｅｕｒｓ

　　ｍａｌｅｎｔｅｎｄｕｓ）

　　、《沉睡的美人》（Ｌａ

　　ｂｅｌｌｅ

　　ｅｎｄｏｒ－ｍｉｅ）

　　、《灵魂的快乐》（Ｊｏｉｅ

　　ａｕｘǎｍｅｓ）

　　、《燃烧的灵魂》（Ｌｅ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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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ｃｅｒｖｅａｕｘ

　　ｂｒǔｌéｓ）

　　、《帮助记忆的符号》（Ｌｅ

　　ｐｅｎｓｅ－ｂèｔｅ）

　　、《朝代》（Ｌｅｓ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

　　、《别放开手》（Ｎｅ

　　ｌǎｃｈｅｚ

　　ｐａｓ

　　ｌａｍａｉｎ）

　　、《美丽的季节》（Ｌａ

　　ｂｅｌｌｅ－ｓａｉｓｏｎ）

　　、《姑姑的鸭子》（Ｌｅ

　　ｃａｎａｒｄ

　　ｄｅｍａ

　　ｔａｎｔｅ）

　　、《东拉西扯》（Ｌｅ

　　ｃｏｑ－ｔ′àｎｅ）

　　、《惊愕发呆的人》（Ｌｅ

　　Ｌｅｓｔｕｐéｆａｉ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