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
吉尔·拉普日(Gilles
Lapouge)
“我在杜维勒崖洞上钓鱼,身旁还有一位戴高草帽的人为我准备鱼饵。被我们称为大理石的鱼被钓上来后,带着一副懊丧的模样。我没有伤害它,大概是为了维护它的尊严,况且,我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太阳,而且时不时向崖石右边的海滩瞥一眼。
我看见她在远处,脸庞的稚嫩皮肤光泽照人,象蝴蝶一样美丽,仿佛在热浪中颤抖,闪光的空气从她脸上掠过,犹如一幅飘着油墨芳香的彩印画。
我担心这张画会扯破、脱落。
“母亲是光线中的一丝光,我再也不能找回。”在书中我从未这样描述过母亲,她那时还健在。
她是五六年前去世的,具体日期记不清,死人的日子我都记不住。
那是春天,她从马赛女儿家到迪涅过圣母升天节,同时看看她的花园工程进展情况。花园是她全部的生活,每年一定用尽可能多的时间管理它。
她已90岁高龄,但身体健壮,精神愉快。
我总觉得她会死在花园。
那天,阳光灿烂,她去欣赏自己的玫瑰花蕾,突然发病,死在她出生的房内。
我很爱母亲。年轻的母亲是我心目中的女强人,也许太强,使我觉得自己同她相比轻如鸿毛、相形见绌,被挤压成碎片。但没发生任何悲剧。
5个孩子和她的兄弟姐妹都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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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世界60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
她是我们家的中心人物她叫德尼兹,我很佩服她。战争结束后,和父亲结婚前的30年,她几乎没有离开过迪涅小城。
一位少尉把她带到布列塔尼——这与她的意愿相悖,后又从一个军营,辗转到另一个军营,最后到达阿尔及利亚。她象总经理那样勇敢、成功地组织编导了生活。
我排行第三,没见过母亲年轻时的形象,据说姿色迷人。
记得她有一对乌黑发亮的眼睛,凹进去很深,炯炯有神,她注意装束,穿着优雅大方,不失夫人派头。还记得她带我去埃克斯·普罗旺斯名叫高利兹·萨洛美的商店购买化妆品。
一天,她拿出一张照片(当时已85岁)
,对我说:“你看我多可怜!脸上爬满皱纹不说,眼睛也不行了。眼睛怕是变不过来了!
年轻时男人都说我只有眼睛最漂亮!“接着,便眉飞色舞地给我讲述一个故事:有一次,她去市政府图书馆,她父亲是那里的资料管理员,巧遇一位俊秀年轻军官向她殷勤地打招呼致意。
她被小伙子的英俊打动,不慎多迈了一层台阶,脚底落空,一下子从楼梯上滚下来!
她是当时外省的小资产者,受过良好教育,小学毕业后演奏钢琴,是家中唯一的音乐家。
她父亲同时在中学任教。
我觉得她很聪明,聪慧给她力量,使她能毫无困难地适应父亲的职业圈,她不真心喜欢军官环境,对孩子的教育十分严格,令人难以置信,现代人会认为极端荒谬,这种严格教育还充满宗教色彩,甚至包括言语。我曾戏弄她,对她说,不应该讲死胡同,应该说此巷不通!她开怀大笑。我们绝不能讲26个字母中的第17字母Q,也不能谈论性方面的问题,遇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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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事,大家默不作声。我从没听母亲讲过哪个妇女怀孕了!
奇怪的是这位因循守旧的传统型妇女到了50岁前后却判若两人,变成极端自由的女性。
小时候,她处处保护我,因为别人都说我“傻”。大哥是出类拔萃,我是无名之辈,废物一个。在家里或许没人说我蠢,只是觉得我有些特殊,以致父母对我说:“如果你初三再留级,就改学旅馆业或去修锁商店工作。”
母亲深知我不是强者,但花费心思帮助我跟上别的同学。
1年中,她总用同样的话鼓励我:“你知道,你特别特别聪明。”我没有留级。
能够对书爱不释手,应归功于母亲。小时候,我什么书都不读,她使用一种最简便的方法引导我,而且行之有效。
当时我们住在奥良,我12岁左右,她强迫我每天面对一个大闹钟读书一个半小时,钟响后才可休息。后来,我常常不顾闹钟的催促津津有味地读,大仲马、儒勒·凡尔纳等作家的作品我爱不释手,闹钟立下汗马功劳!
父亲是当时的“文官”
,尽管不能理解魏尔伦,但喜欢文学,常看书。他很有魅力,是位优秀的军官,喜欢我们,只因母亲包揽了一切,他从不照顾我们。
母亲和蔼、亲切,既不冷淡,也不过分亲热,没有过分的举动。
小时候,睡觉前的祈祷完毕后,她来到床边吻我。
她对我们的宗教教育丝毫不放松,祷告必不可少,我后来还参加了法国童子军。
6~15岁我一直和父母生活在阿尔及利亚,先住在德利斯,后搬到奥兰。
令人惊奇的是母亲每逢临产一定返回故乡。
迪涅有她的家,她的住所,她的土地,是世界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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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岁我开始创作。好象从那时起我才真正读书,从儿童必读书一跃跨到当代文学。我不了解超现实主义,但读过塞格尔、皮埃尔·埃马纽埃尔、卢瓦·马松等人的作品。记得我曾要求父母赠我一本皮埃尔·埃马纽埃尔的《奥尔菲的坟墓》作为新年礼物。现在感到它不是一本好书,然而,当时却使我惊慌失措。我跑上楼抓起笔立即把刚刚看到的内容以诗歌形式表达出来。
后来还写过别的诗。
母亲读后很高兴,尤其是模仿一位耶稣诗人写的诗,令她欢欣鼓舞。
她信仰上帝,很虔诚,以为我也爱耶稣,实际上耶稣在我脑中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
15~25岁期间,我对宗教的许多谬说,奋起反抗,然而,又不能彻底远离它,同它一刀两断。现在,它反成为一个更幽静、更让人遐想的领域。我离耶稣越来越近,但不是教堂。
第一本书问世后,母亲欣喜若狂,她读后说,很喜欢我的书,写得很好,没有其它评论。
我们从没讨论过我的书,她注意收看有我参加的电视节目,与别人相对而言,她并不感兴趣。进入暮年后,她执意让我写一部小说,短篇小说创作前,我曾写过一部长篇,但她说,她想要一篇,目的是让我获龚古尔奖。为达目的,她与我多年论争,说这将是赠给她的最佳礼品。遗憾的是这部小说没能在她生前完成,也没有获得龚古尔奖!她之所以坚持让我写,绝不是为了在朋友中炫耀。龚古尔奖是她心中的传说、一种幻想,也许她想借此为我的童年时代报不平,因为别人都说我无能,看不起我,只有她心里明镜如水,清楚我并不是人们说的那么笨!我的确不蠢,只是总做蠢事,小时候常开愚蠢玩笑,用手掐别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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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小孩子的把戏。
现在想起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眉发皆白的夫人,在花园里与玫瑰花在一起。我对她的后半生了解更清楚,她比昔日温馨、宽容,当然也绝不会忘记她赠给我的响亮耳光!
我似乎又听到她手上戴的阿拉伯手镯发出的可怕响声,一共7个!由于结识了一位无神论者而且是共产主义分子的姑娘造成的悲剧,永远刻骨铭心!我不会忘记她做得一手香醇馥郁的菜肴,她嘴不馋,而是为了接待叔叔、堂表姐妹这些家族成员,她是家庭公认的核心人物。
她自弹自唱的动人情景,总在眼前晃动,上年纪后,她仍演唱舒伯特的曲子。
她恋家、爱家、爱那些古式家具,更爱她一生精心经营的花园。她找来手工艺者建造石墙。最能引为自豪的大概是她逝世前4年在《下阿尔卑斯山地区最佳花园大赛》中获奖。
她不再亲自动手,但亲自指挥花园的整建工作。她此次获奖比我获龚古尔奖更自豪!她的照片出现在报刊上!
最后10年,她步履艰难,因75岁时股骨摔伤,从此变成残废。我们5个孩子轮流照顾她,送她去医院,陪她去骨科专门制鞋店。她来到巴黎后,我在她身边撰写文章,晚间妹妹来替我。虽然瘫痪,对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兴趣盎然,她思维敏捷,精力旺盛,没有误过一次每年从迪涅到马赛的旅游。她精心打扮,由别人帮忙登上火车,对此她没有感到羞惭,始终坚持外出旅游。去世前1个月,她央求我用汽车送她离开巴黎去马赛,前1年她已经拒绝乘火车前往。秋尽冬来,她带着去历险的神态对我说:“我们可以乘飞机去。”她没有坐过飞机。我们乘飞机到达马赛,一切顺利。之后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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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已经知道如何乘飞机了,你再没有理由不带我去以色列了。”
最后那段时间,她滔滔不绝地讲述过去的事。我不敢提问。一天,她拿出一个本子给我看,那是她20岁当姑娘时记的日记,她刚刚与父亲在一酒吧间结识,她读到:“我并不特别漂亮……”她给我读这些时毫无胆怯、害羞之感,看上去容光焕发,我激动不已,因此没有坚持听完。日记写得很动人。
我去迪涅自然要去墓地看她,几乎是强迫自己这样做,虽然我知道这毫无意义。去那里是为了继续她与我在她父母坟墓周围的漫步。她死后,我们同往常一样来到迪涅,主要是解决如何处置那间住房。房子在二层,中央摆着陪她死去的大床。她父母曾住在那里,我就出生在那张床上。我说我睡在那间房里,睡在那张床上。这并不容易,但也没有异常感觉,因为她是我的母亲……
〔作家简介〕吉尔·拉普日,1923年生于法国东南部的迪涅。
小说家,曾出版《海盗》(Les
pirates)
、《溃逃的士兵》(Un
soldat
en
déroute)
、《春分》(Equinoxales)
、《猴子与表》(Le
singe
et
lamontre)
、《瓦格拉姆战役》(La
bataiue
dewagram)等。
《空想与文明》(Utopieet
civilisation)获瓦弗克雷什科妇女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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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真伟大呀!在了不起,最大还是母亲大。是母亲赐予了生命.是母亲的方向.是母亲的爱.是母亲的“绝招”苦口婆心。母亲是了不起的人,把我们从暗地.危机.宝宝养大,是多么辛苦.劳累。我多么想对母亲说:“妈妈我爱您,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