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尼罗·吉斯

  南斯拉夫·

  达尼罗·吉斯(Danilo

  Kis)

  F我的母亲非凡超人。

  生活中我同母亲比父亲亲近,然而,在我的自传体小说中,她的位置却略逊一筹。看起来自相矛盾,实际上,这并不是感情问题,仅仅是一种文学现象:传统的诗歌艺术用同等笔墨描述诸如仁慈、美貌等最简单的东西,如果作为文学现象表现会有一定的困难,因为这是所有艺术的目的。人们恰恰处于环境和感情主义的威胁下。父亲则轻而易举地成为我心目中的传奇人物。我读过的所有传记小说,如托尔斯泰关于童年的描述,母亲的形象淡薄如纱,而且总不象父亲那样线条清晰,富有诗情画意。当然,应排除凶煞奸狠的母亲形象,如《红萝卜须》中的母亲。我的情况与他截然不同。

  母亲遭受3年的疾病折磨后离我而去。我当时只有15岁。

  我永远不会以此作主题,从事创作,这件事苦不堪言,刺激性太强,而且是个人的事,不具普遍性。如同上面提到的仁慈与美貌,文学之笔难以捕捉。

  母亲美貌绝伦,门的内哥罗地区的人,至今还记得她的音容笑貌:高高的个子、棕褐色头发、蓝宝石般的眼睛,打扮得庄重、文雅,同照片上的她没有两样。对那个时代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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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产者来说,仪表装束相当重要。公共场所是一种尊严的象征,同父母相比,我们简直是流浪汉?

  母亲没有进过学校,但她对后来成为教师和律师的弟弟的学习兴趣盎然,如饥似渴地向他们索取知识。年轻时,她便大量阅读小说,表现出独具一格的个性文化。

  20岁,她突然中止了小说,因为得知小说的故事是虚构的,这使她异常失望和沮丧!可以说我与文学的关系很受她的影响。我的所有小说都以自传或严格的资料考证为基础。

  上中学时,母亲对我并不抱任何野心。榜上能否有名她不强求,反而认为我学习相当刻苦,让我去和伙伴们玩耍。

  她对我的成绩总赞不绝口,有时看都不看一眼,就加以表扬。

  我很小就开始看书,尤其喜爱诗歌。我会两种语言,边看边试着翻译。现在我觉得,她那时已意识到,这种文学的双重性,生活中存在着某种威胁。

  我们在匈牙利13年,日日夜夜十分艰难,经济拮据。父亲原籍匈牙利,是犹太人,一次酗酒后,由于精神原因便常常有规律地外出,我感到很蹊跷。

  随后一切经济来源中断,他“消失”在一个集中营里。想到这些,我倍觉母亲超人的勇气和力量值得敬佩。

  无米下锅,我便去农民家干活儿、放猪,母亲披星戴月地编织毛线换钱。那时,她为我的前途担忧,害怕我成为农民,因为她看见我和农民、和茨冈人在一起时情绪很好。在家里,作为一个任务,她给我朗读诗歌、讲门的内哥罗—她的家乡—的故事,以便让我记住自己的根。她象做游戏一样,教我学习语言,讲一句话,让我猜是哪种语言。

  开始学习德语后,我竟惊奇地发现,和她做游戏时,我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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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词汇。

  母亲属于东正教派,她祈祷时,一部分是真实的,用古斯拉夫语,然后用塞尔维亚语任凭想象的驰聘。

  在匈牙利,没有教堂,也没有东正教神甫,她无法祷告。我去学校接受基督教教育时,她靠自己的信仰生活。战争前和战争中,出于谨慎,家中墙上没有悬挂任何圣像或其它象征物,因为父亲是犹太人。很小时,由于父母和学校的影响,我相信上帝的存在。见母亲一生如此受折磨,我的信念动摇了。上帝为什么对母亲遭受如此磨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生命的最后3年—我12~15岁—病魔缠身,再没有跨出医院。当时医院管理极差,缺少护士,没人照顾她。我被特殊批准放学后陪伴她。惨痛的是,疾病如此煎熬她,我反觉得她走了是一种安慰。

  如同她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一样,虽然残酷,但毕竟是抛下痛苦,得到解脱。她竭尽全力让孩子们少受折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多么让人涕泪滂沱啊!

  母亲没有见到我作品的出版,我第一首诗的题材源于她的死,发表在南斯拉夫青年报上。如前所说,我的文学创作始于父亲的逝世。母亲的死和埋葬完全是真的、具体的,尽管死亡本身不合逻辑,但确带有表面的逻辑性。而父亲在波兰奥斯威辛的消失是秘密的,令人费解。因此,他的空缺远远强于母亲的健在。这个突然消失、我过去就不多见、常酩酊大醉或在医院的男人究竟是谁?父亲成为我这个作家眼中的神秘人物,还有他具有的独特的神话,犹太人的神话和我为之难过的殉难者名册。

  记得1939年我4岁那年的一天,母亲带我去心理病医院看望父亲。在花园里,他让我去替他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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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剪刀,母亲事先告诉我,如果他让拿剪刀,一定不要给他。

  12年后的1951年,又轮到母亲向我要剪刀,我拒绝了。历史在重演。我永远不会把这些作为素材写进作品。我担心这类东西只会带来坏文学。为讲述这些我已做出极大努力,花费很多时间,这是我第一次讲述母亲这段经历,如果作为文学材料怕过于强烈,带有嘲弄。相反,父亲这样的人物我则毫不迟疑地取来用之。

  无论怎样讲,母亲是我一生中的大幸。我发现,没有母亲或有一个凶煞恶神般的母亲的人,不懂得爱女人,也不能领悟她们的爱。他们总缺少些什么,没有学会温存,也不会接受温馨的爱。

  我有个温柔的母亲,给我讲她年轻时的故事,4岁时和她一起见到她酷爱的家乡。

  有一个念诗歌、讲童话故事的母亲。

  我胆子小,害羞,但她鼓励我大胆地追求女性。我看到她在匈牙利、在油灯下马不停蹄、日夜穿梭编织毛线,我在她身边读书,读侦探小说,一直到厌倦为止。还看到我在乡下玩弄士兵丢弃的炸药时,她毛骨悚然、提心吊胆的情景。一天,我还因玩炸药把大腿炸裂,至今仍留有伤疤,但我象演戏一样没让她知道。记得她临走前,看到我开始学小提琴,她能否知道这是在寻找父亲对这个世界、这个被吞没的世界的眷恋?他喜爱音乐,我想重新创造这种茨冈人的曲调,我看见父亲在这些狂欢曲中、在酒吧间内,把一切打碎,周围全是茨冈人。他就是这样,有钱便一醉方休。

  母亲一生充满艰难困苦和英勇果敢,一方面有个疯疯癫癫的父亲,法西斯横行的匈牙和和犹太人被欺辱的战争;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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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面则是她刚刚回到门的内哥罗家乡便受到疾病的侵袭。

  我担心,所有这些都永远不会成为一本书的题材。

  〔作家简介〕达尼罗·吉斯,1935年生于南斯拉夫苏博蒂察。曾翻译法国、苏联和匈牙利著名诗人的诗歌。在法国出版的作品有《花园、骨灰》(Jardin,cendre)

  、《鲍里斯·达维多维哥的坟墓》(Un

  tombcau

  pour

  Boris

  Davidovitch)

  、《过早的忧伤》(Chagrin

  précoces)

  、《死者大全》(Ency-clopédie

  desmorts)等,全部作品于1980年获尼斯城金鹰奖。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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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母爱真伟大呀!在了不起,最大还是母亲大。是母亲赐予了生命.是母亲的方向.是母亲的爱.是母亲的“绝招”苦口婆心。母亲是了不起的人,把我们从暗地.危机.宝宝养大,是多么辛苦.劳累。我多么想对母亲说:“妈妈我爱您,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