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多泰尔

  法国·

  安德烈·多泰尔(André

  Dhotel)

  我和母亲的关系同兰波与他母亲一样,时常争吵,但又难舍难分。这是阿登人的禀性。我很关心、也想重建兰波与他母亲这种阿登人的关系。对他们的关系人们了解甚少,他们中间不存在冲突,乡土地上只有尚存在的不和睦。说他们不和睦、相互对立也言过其实。深入到阿登人中去,就会发现他们的态度不仅正常,而且长年如此。

  阿登地区的家长与孩子不能没有争论,这是习惯,他们面红耳赤,争论不休,心甘情愿,喜爱论争,甚至怒不可遏,相互咒骂,同兰波母子一样,彼此又紧密相联,相互依附。

  我和母亲时常争吵,但不记得家庭生活中发生过武力争端。父亲对我监视严密,母亲放纵我,给我以充分自由,使我成为脱缰的野马,一旦在学校出现问题,例如喧哗、起哄,他们总站在我一边,怪罪校长和老师,我是常有理。

  谈母亲,必须首先谈阿登人,他们关系亲密,但没有特殊的尊敬与温存。不能离开这个前题。家庭等级分明,相互尊敬由来已久,是传统风俗。

  母亲名叫玛丽·阿泽丽娜。我模模糊糊地记得她的眼睛呈灰绿色。我是独生子,有个哥哥,但他死了。我和母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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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友好,没有纠纷,她没打过我。她对我抱有很大希望,但实在记不起她教我学过什么专长。

  她与乡村的同龄人一样,操持家务。父亲是拍卖估价员,在家里,从不助她一臂之力(他与兰波有远亲关系)

  ,但家具和其它物品都是他一手经办的。

  父母有时争吵几句,但绝不影响和睦关系,毋庸置疑,母亲很爱我,对我不严厉,特殊情况下也会给我一巴掌,但从不真打,可是对我也没有特殊的爱抚。她并不风雅,在农村,人们无暇观赏这些,无卖俏可言。

  她穿着围裙,头戴发髻,那时无沿软帽已被淘汰。在奥顿的日子里,她也学着城里人的样子,戴一顶当时流行的配有面纱的帽子。没有面纱的帽子不可思议!她只在去花园时穿木鞋,但与姨母相反,脖子上从不围纱巾。

  我的流浪生活与母亲无关,只因我骨子里带有这种性格。

  盛大节日或生日我们从不相互祝愿,彼此关系良好,但也乏味。我想重申,我们的关系是传统,是习惯,毫无异常之处。

  我从未给她写过哪怕一首小诗。

  除日常生活,她对我的教育、学习,漠不关心,也包括与女孩子有关的事!她从不检查我的作业,什么都不想过问,也不想看。她说:“这是你的事,去做你该做的事。”

  孩童时没见母亲戴过头饰,也不记得她有什么隐私。她很少抚摸我,只有晚上就寝前的亲吻。我们没有引人注目的个人关系。我没听她唱过歌,她读书不多,不属于知识分子,只看《新潮反响》杂志。织毛衣、缝衣服、做饭、操持家务,这些便是她那个年代妇女们的工作。她在寄宿学校学会这些手艺。在家里,她说了算,掌管财经大权。我们家虽不是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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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襟见肘,但也不很富裕。母亲个性强,不乏勇气和威严,父亲对她毕恭毕敬。阿登女人大都比男人性情暴躁,她们围着锅台转,但掌管内务大权,男人只能卑躬屈膝,俯首帖耳。

  男人在外独立,有自己的事业。不记得母亲对我怒发冲冠,但也不能说没给我出过难题。

  她并不十分虔诚,只是盲目祈祷,偶尔去教堂。我甚至没领初圣体。记得一个牧师反对,父亲与他横眉冷对,母亲站在一旁根本不介入。不知道她持哪种政治观点,父亲是社会主义者,她从未明确表态,似乎被禁锢在传统风俗中,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要条件允许,父母清晨必然打开收音机,但真正听的只有我一个。农村人就这么古怪,有收音机不听,尔后买了电视也不看。

  父母曾是否携手而出记不清了。我想去什么地方,肯定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7~17岁在奥顿时也无例外。

  当时妇女很少外出,她们享有留在家里的权利。

  农村人天黑就睡觉,偶尔有左邻右舍一起围坐在壁炉前共同守夜,但实不多见,大家喜欢紧闭家门,自得其乐。

  母亲的爱全部倾注在菜园里,这是她生命的精髓。在农村又能干什么呢?

  有时我陪她一起去,注视着她管理生菜地。

  对自己种的生菜、白菜,她洋洋自得。管理菜园采用的是传统方法。要知道,她和我姨母——她妹妹之间的竞争相当激烈,一定要比出个高低,看谁的菜种得最好。我曾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充满妒忌。我觉得奥尔菲丝姨母种的白菜占上风,因为菜地在房后,正午阳光充足。母亲另一癖好是养鸡、养兔,因此,家里可以吃上新鲜鸡蛋,每星期天还能品尝到兔子的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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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奥顿生活,母亲不曾外出旅游,更没有欣赏过大海的雄姿,阿登——她的家乡,记录下她的一生。无疑她会为未曾涉足巴黎,感到无比的遗憾。

  阿登人要么走遍天涯海角,要么固守家门。

  我认识许多离我家不远的马扎冈客栈老板,他们甚至连只有50公里的兰斯都没到过!

  传统风俗把他们牢牢钉在家乡的土地上。

  母亲与邻居的关系也充满阿登风格:和睦相处,时有争吵。

  为一点小事吵得惊天动地,有时她自己都不知为什么。

  记得有一棵李子树,树枝挺阔,窜到我家菜园篱笆上空,我们便摘李子吃。矛盾由此而生。

  母亲还有她的秘密花园:生我之前失去的孩子叫莫力斯,7岁死于脑膜炎。

  父母为他修建了一座高大的墓碑,我们常去扫墓。

  母亲对他有特殊感情,常提起他、思念他、吹捧他,甚至把他理想化。我并不妒嫉,他非常漂亮,家里有他的照片,一直挂在房内。

  我从不对母亲倾吐内心的秘密,相反,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把爱给了姨母奥尔菲丝,和姨母更亲密。她有两个女孩,苏珊娜和阿丽丝。

  我几乎是她应该得到而未得到的孩子。

  后来,我爱上了苏珊娜。母亲知道此事,又见我常去姨母家十分恼火,她们便发生口角。没有争吵似乎就没有生活,这是良好关系的组成部分。

  母亲故去时已90岁。

  我也很伤心,但毕竟她已经眉发皆白,我们又不常来往。

  时光荏苒,很难计算,她生于1861年。

  很高兴有这样一位母亲,我不后悔,即使彼此关系更亲密,也仍是一种相安无事、没有怨恨、也没有特殊爱的生活。我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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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着她的照片,但从不看。我相信在和我发生争吵时,她深深爱着我,在我们家乡,感情很少外露。她不常责怪我,我喊她妈妈,她叫我勒德德。

  我想她对我成为作家会感到无比欣慰。在她心目中,我是教师。她很喜欢、也读过我的书,只是从不和我谈及。记得那天我把第一本书《献给我的父母》(A mes

  parents)

  带回家时,全家人是那么兴奋和自豪!

  母亲一定读过这本书,但她默不作声。在阿登,人们善于掩藏内心的秘密,不公开自己的想法。

  我没有撰写关于母亲的书,也没有重新勾勒她的形象。

  也许这会使人惊愕。我有意避开谈及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因为这是隐私,与别人毫不相干。母亲,是家庭的一员,是家长,是有血有肉的人物,与作品没有丝毫瓜葛。这也是我不想涉足、更不愿碰撞的私人领域。我是河堤,永远站立在河水旁边……

  〔作家简介〕安德烈·多泰尔,1900年生于法国阿登,是小说家。曾出版《晨曦中的街道》(Les

  rues

  dans

  laurore)

  、《人们B永远到不了的地方》(Le

  pays

  oǔ

  lanrrive

  jamais)

  获妇B女文学奖;还有《郊区市镇的天空》(Lecieldufaubourg)

  、《贝卡伊部落》(La

  tribu

  bécaille)

  、《达米翁峰》(Mo-nt

  Damion)等小说及诗集《好懂的小书》(Le

  petit

  livre

  clair)。

  他还撰写过论著《诗人让·福兰》(Jean

  Follain)

  、《让—雅克的小说》(Le

  roman

  de

  JeanJ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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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es)

  以及一部诗意浓郁的剧本《明天天气好》(Ilfera

  beau

  demain)。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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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母爱真伟大呀!在了不起,最大还是母亲大。是母亲赐予了生命.是母亲的方向.是母亲的爱.是母亲的“绝招”苦口婆心。母亲是了不起的人,把我们从暗地.危机.宝宝养大,是多么辛苦.劳累。我多么想对母亲说:“妈妈我爱您,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