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德罗普岛·

　　马里尤斯·贡德（Ｍａｒｙｓｅ

　　Ｃｏｎｄé）

　　她们两个深深打动着母亲的心：一个叫马里尤斯·巴斯蒂埃，１９３６年独自驾机从达卡尔到纳塔尔穿越大西洋，她１９次打破世界纪录。她１９５２年在里昂空中表演时不幸坠机身亡，奇怪的是母亲也死于同一年，而母亲出生时间——１９０３年，又与另一位女人——马里尤斯·伊尔斯相同。

　　１９２２年马里尤斯·伊尔斯开始成为世界跳伞名将，独自完成巴黎—塔那那利佛、巴黎—东京长途飞行，打破多项海拔纪录。母亲是那么崇拜这两位女性，因此给我起名马里尤斯。安的列斯群岛有这样的习惯：我的一个姐姐叫吉利，只因父亲最喜爱吉利刮胡子刀片。

　　我是８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与第７个相差１１岁。

　　因此，大家都爱我、宠我，以我为中心，我成为全家的特权人物。

　　生我时，家里生活安逸。虽然现在我已５０岁，仍然是、永远是家中的小不点儿。每到瓜德罗普岛，人们都说：“瞧，小不点儿回来了！”我们住在城里，但离城１５公里的班特阿彼特有一处别墅，能呼吸新鲜空气，房子也宽敞，我们在那里度假。

　　那里没有大海，也没有高山，但有我喜爱的景色壮丽的乡村，身在其中给人以远离都市之感。我们度假时，每天早上６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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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６１１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

　　起床，准备车辆！房子后来被卖掉。为寻找逝去的童年，数年后我又在附近买到一幢房子。

　　母亲让娜是教员、小学校长。她很威严，个性极强。家里人都知道她曾用雨伞打警察，因为警察讲话伤了她！我有些怕她。我心目中只有她在庄严场合——郑重的颁奖会上讲话时的形象。她虽然与众不同，即使在家里，我也很尊敬她。

　　她常常把我放在膝盖上给我讲故事，和蔼可亲。但她又十分严格，带着矜持态度。我没见到过她穿浴衣或是有过头发蓬乱的时候，她是非常可敬的女人。

　　父亲的形象比较模糊，先是当教员，进银行，后来热衷于开垦农村那片属于自己的庄园。他很不起眼，母亲是一家之主。

　　她对我们的未来野心勃勃，希望看到我们的成功，督促我们在学校刻苦读书。她房间内挂着一张美国黑人的全家福照片，看得出这是个小康之家。

　　她指着照片对我们说：“是啊，我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象他们一样取得成功。”

　　她想把我们培养成受过教育的黑孩子。

　　我们两次赴法国，每次去，她都带我们参观博物馆、听音乐会、看歌剧。这在那代安的列斯人中实不多见。我当时怀着胆怯心情接受了这种强加的文化。

　　当然，我并不后悔。

　　也许是一种逆反心理，我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结果他们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傻瓜！

　　难道我不应该学习母亲，少给孩子们一些自由吗？

　　也许还有中间道路可走。

　　母亲是第一代获得高等文凭的妇女。她是私生子，她母亲在玛丽·卡兰特一个白人家当佣人，这个白人给她资助，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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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经济不富裕，但已能养育我母亲。

　　我们没有见到过外祖母，我出生前她就过世了。

　　人们都称她好妈妈。

　　她死前是个瞎子，家里人都有眼病，大概是遗传。

　　母亲蔑视家务，我从没见她下过厨房。她用法语下令给佣人，由佣人采购、做饭。母亲只是远远地看着，从不动手。

　　我们去法国时，她无奈只好自己做饭。饭菜水平极差，父亲说：“我看，咱们还是去饭馆吃吧！”大概还是一种逆反，我喜欢做饭。我从没见母亲缝制衣服，她也不会收拾房间。

　　１６岁离家时，我连煎鸡蛋都不会。我真羡慕别人的母亲，她们会做点心或果汁冰糕！

　　母亲几乎完全不讲克里奥尔语，小时候我没留意，当我学着分析事物后，便对此加以研究。

　　也许她还能讲一点儿。

　　家里没人跟我讲克里奥尔语，她认为讲这种语言很粗俗，好象跳安的列斯舞蹈一样或其它有安的列斯特点的东西。她抛掉了一切，我开始与这种行为斗争时，她已不在人间。我因此与比母亲更落后的父亲发生冲突，但不严重。瓜德罗普岛男人对家里发生的事并不重视，可以说无动于衷，他只说：“马里尤斯完全疯了！”

　　我同母亲常常交谈，但没有家庭气氛。她随时注意我讲法语时出现的问题！当然，有些事我从未和她谈过，例如我的男朋友。现在，我的女儿们却与我无话不说，这在当时却是不可思议的事。

　　她打扮一贯欧化，就象欧洲小资产者家庭成员。我们在法国时，她采购衬衣、裙子、香水，还有星期天做礼拜时戴的非常漂亮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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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８１１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

　　她很遵守教规，但并不影响她在家里有问题或孩子体检时去找熟人。

　　她解梦的方法令我至今难以忘记：早上一起床，先不去喝咖啡，便和佣人至少用半小时研究夜里做的梦。

　　“我梦见掉了一颗牙，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死亡的预兆。“我的一个哥哥在战争中丧生，她梦见他向她告别。给我们讲的事也总能解出一、二、三，加上她能说善辩，我们逐渐对她的话，真的越来越重视，因为许多事情后来均被证实。

　　奇怪的是，她内心梦想成为法国小资产者，而对白人牧师却时常表现出排外思想，甚至种族歧视。她拒绝接待白人牧师，尽管当地有这种习惯，她从不向他们捐献。无论在教堂，还是在街上，都尽量避开白人，如有白人朋友，便会导致悲剧。这种行为与她内心世界极为矛盾，不易讲清。

　　她长得非常漂亮，每当别人说我长得象她时，我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随着年龄的增长，认识母亲的人都说我与她酷似一人。现在，我常常以此来寻开心，我坐在镜子前注视自己，有时真的看到母亲。今年我５０岁，正是母亲去世时的年龄。她的美貌不容置疑，用我们当地的话讲，她是“帅”女人，既有风度，又有个性。她喜爱佩戴首饰，首饰也很多，摆放在一个加勒比小筐里，有项链、手镯和戒指。

　　噩耗传来时我１９岁，正在法国读书。一切都太突然，我没有思想准备。以前对她关心不够，也没有象她期望的那样时常写信给她。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她感觉不好，第二天早上，父亲异常吃惊，她没同往常一样，第一个起床准备咖啡，谁知道她已经死了。这对我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以致后来１７年不曾返回瓜德罗普岛。

　　我没能参加她的葬礼。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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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只能乘船，即使去也来不及。

　　１９５２年巴黎的冬天，寒气袭人，是我最悲痛的一年。我那时已到巴黎一年，为在欧洲旅游，特别是意大利，假期我放弃了回瓜德罗普岛。想到这里，我心情倍加沉重。

　　１９年后我回到家，已习惯她不在身边，但没有去扫墓。

　　去扫墓对我来说是件痛苦的事。瓜德罗普岛墓地如城，墓碑如林，黑白相间，彩釉生辉。我兄妹去护理坟墓，我觉得这太可怕，实在挪不动脚步。

　　母亲生前没有看到我成为作家。除非相信安的列斯岛的风俗，认为死去的人永生！若是这样，她就算看到了。她没读过我的书，然而，是她督促我读书，把我送到法国，当我取得优异成绩时，她又向我表示祝贺。我的作文总得１０分，有人说我们家会出作家。记得我写过一个剧本，母亲根本不喜欢。

　　我把她的形象加以夸张，剧中的她在家中专横跋扈，我这样描写她，令她不快。当时我百思不解，心想：“写作看样子很危险，彼此不能相互辨认出来！”就在那天，她帮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写作并不可靠。

　　从她那里得到灵感，我创作出《罪恶的生活》（Ｌａ

　　ｖｉｅ

　　ｓｃéｌéｒａｔｅ）

　　，我把她分成两部分，一个是伊拉母亲，和蔼可亲，我心中盼望得到的母亲；另一个是蒂玛母亲，她过分注意舆论和外表。

　　有一个时期我很想母亲，后来随着写作生活的发展有了变化，我很少想她。最初，我怨恨她：“唉，都有了１９岁的女儿还不死！”一切成为过去，不可更改。遗憾的是她没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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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０２１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

　　到孙子孙女。

　　对母亲最不好的记忆是：一天，我和一群孩子在乡间玩耍时，被她抓住。她就是那么妄自尊大，不仅不让我和白人孩子玩，也不让我和她憎恶的穷人的黑孩子玩。她打我，大概是我的眼泪流得不多，为能触动我，便把我最心爱的小狗送给别人。太残酷了！这件事深深刺痛了我的心，为此我再不想要狗，也不让孩子们养狗。

　　对她的美好记忆是：我还很小，被送到导游营地。回家时看见房门紧闭，父母突然到乡下去了。我只好睡在童子军领队家里。太悲惨了！我伤心地大哭起来。有人想办法找到母亲，第二天一大早便来接我。头天晚上我连最喜欢的巧克力冷点都没吃，泪流满面地睡在别人家里，第二天早上５点醒来时眼前看到的却是母亲！

　　１９６７年飓风袭卷我们的房子，油画受损，照片也被破坏，抢劫者盗走母亲的首饰。结果连一个戒指、一张照片都没留下，太可怕了！任何纪念品都没留下。我们大惊失色，似乎见到母亲第二次死亡。

　　〔作家简介〕马里尤斯·贡德，１９３７年生于瓜德罗普岛。

　　曾出版短篇、中篇小说及评论，如《在里汉达的季节里》（Ｕｎｅ

　　ｓａｉ－ｓｏｎ

　　à

　　Ｒｉｈａｔａ）

　　、《地球上的城墙》（Ｌｅｓｍｕｒａｉｌｌｅｓ

　　ｄｅ

　　ｌａ

　　ｔｅｒｒｅ）

　　、《破碎的土地》（Ｌａ

　　ｔｅｒｒｅ

　　ｅｎｍｉｅｔｔｅｓ）

　　、《罪恶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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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６０位作家和他们的母亲１２１

　　活》（Ｌａ

　　ｖｉｅ

　　ｓｃéｌéｒａｔｅ）

　　、《安的列斯诗歌》（Ｌａ

　　ｐｏéｓｉｅ

　　ＡｎCｔｉｌｌａｉｓｅ）

　　、《安的列斯小说》（Ｌｅ

　　ｒｏｍａｎ

　　Ａｎｔｉｌｌａｉｓ）

　　、《女人之音》（Ｌａ

　　ｐａ

　　ｒｏｌｅ

　　ｄｅｓ

　　ｆｅｍｍｅ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