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

　　卡米尔·布尔尼凯（ＣａｍｉｌｌｅＢｏｕｒｎｉｑｕｅｌ）

　　１９４３年，我正在大学读书。一天，一位朋友约我去现在的“法国画廊”看展览。我应邀前往，逗留了一小时。参展的１２位画家后来全成为我的好朋友。其中一幅油画扣人心弦，深深打动了我的心。回到家，我对母亲说：“啊！我看到一幅油画，简直妙不可言！”母亲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地说：“那你把它买下来好了！”她的性格就是这样爽快、慷慨，很有主见。从她那里拿到钱，我下午便返回画廊，对卖画的说：“我要买这幅画。”他却说画已卖给兰斯的一位教士。爱心驱驶我乘车赶到兰斯。教士说：“你去找画家吧，他很年轻，刚刚结婚，大慨会有其它画能卖，这样他也可以多卖一张。”我一时举棋不定，最后还是一大早骑车穿过巴黎赶到画家家中。

　　我放下车，一位年轻妇女迎出来。我对她说：“是拉瓦尔教士让我来的。”她丈夫出来第一句话便问：“你是做什么的？”我说：“我是诗人。”——现在我是不会这样厚颜无耻的——画家接着说：“我一直想和诗人交朋友。”他就是阿尔弗雷德·马纳塞和妻子黛莱丝。一个星期内，我又买了另外４张画。

　　正是这一天，母亲为我敞开了大门，给我的一生带来重大变化。我曾认为任何事情都轻而易举，同伟人的相遇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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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理成章之事。

　　母亲这种影响对我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弊病。

　　垂手而得的事并不永久存在，我错了，尝够了苦头。

　　然而，这种影响尚存，我仍相信圣诞老人。

　　母亲秀丽、聪明、热情奔放，也很好客。她有诱人的双眼，清甜的微笑，充满温馨的喉咙操着南方口音。她出生在阿里埃日卡塔尔地区的蒙塞古尔山脚下。父母是农民，家境不宽裕。知识的积累全靠自学。开始，她在图卢兹一家豪华成衣店当裁缝，设计各类款式。后来，她遇到父亲，坠入情网，结婚后生活很幸福。但她的生活却发生了根本变化。要知道，年轻美丽的母亲是和一个４２岁的男人成亲。

　　他是药剂师，为母亲放弃了一切。我出生在巴黎朱西厄广场一家药店内。父亲是共济会员、社会党党员，认识若雷斯，不久后对玄学产生兴趣并成立一个小组，每周在我家活动一次。他发现母亲很有天赋，便培养她、引导她，使她成为小组成员之一。

　　我叫卡米尔，是因为卡米尔·弗拉马里翁是父亲的好友。

　　在《阴影城的孩子》（Ｌｅｎｆａｎｔｄａｎｓ

　　ｌａｃｉｔéｄｅｓ

　　Bｏｍｂｒｅｓ）一书中，我提到这些玄学梦幻分子和我受其影响而滋生的幻觉。

　　我的儿童时代在这些空幻者中间度过，但我没走这条路。

　　这些人给我的印象极深，特别是父亲的另一好友巴塔伊·伊斯塔蒂。

　　毋容置疑的是这些接触和其它影响为我打开了想象之门，尤其是通往音乐与诗歌的大门。我不曾找算命先生占卜自己的未来。但我的生活却是预先设计的：我还没降生，小组的人都说我将成为大艺术家。父母十分重视我的发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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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敞开一切通往艺术的大门，因为他们不清楚我将成为哪类艺术家。

　　５岁开始学弹钢琴、跳舞、朗诵。

　　唯一忘掉的是文学！

　　我自己当时对文学也不感兴趣。父亲想把我培养成文人，发现我听别人讲故事时注意力十分集中。他数年如一日，每晚讲故事或念书给我听。斯蒂文森、大仲马、儒勒·凡尔纳的书全是父亲念给我听的。五六年时光，他用那浑厚动听的嗓音陪伴我度过每一个夜晚。

　　书的结尾都让我失望，《基督山伯爵》我居然听过三遍。

　　１３岁那年的一天，父亲拿着书，念到中间时停下来，对我说：“你如果想知道后面的事，应该自己读。”一种极大的刺激！

　　我读了彼德莱尔的诗歌，真是印象刻骨铭心，从此开始文学生涯。最初一段时间，我一直从事诗歌创作。第一本小说中的传奇色彩应归功于母亲的坦率性格和富于想象力的特点，因为我同母亲更亲近，父亲似乎使用另一个世纪的语言，我听不太懂。

　　从某种角度谈，母亲在美学方面对我影响极深。她支持我买了大批油画，热情款待我所有的画家朋友。在奈伊居住时，每逢星期日我们都相聚一堂，有巴赞、马纳塞、森热、埃维维尔·杨、勒·莫阿尔……有人演奏乐曲，家里人围坐在一旁。母亲信任我，相信我对朋友的友谊。最初，她对现代派画不完全理解，和父亲一样，欣赏口味不同，家里挂满各种画，没有不好的，也没有太激进的。朋友们相见后总是以笑对答。不到２年时间，画全被我换掉，母亲的审美观也随之改变，渐渐悟出朋友那些画的价值。象母亲那样全身心关注儿子生活的妇女并不多见。她坚信我会成为艺术家，并引以为骄傲。朋友们也都喜欢我母亲，常被她热情的接待和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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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的心肠所感动。她懂得接受新事物并加以领会和理解。

　　青春常在、艳姿不衰的母亲，８０岁时看上去只有６０岁。

　　照片上是８０岁的母亲，她腰背不弓，健壮神姿令人折服，难以置信！一个裁缝朋友说，她虽年迈，但绝不比其他年青模特逊色。他特制一套裙子给母亲，人们惊呆了。无论是平时穿，还是隆重场合穿都使人肃然起敬。

　　父亲过世时我２７岁，母亲对我从不强制。

　　我之所以留在她身边，是因为她不约束我，也不干涉我的私人生活。一些作家回忆自己的母亲时，都会提出复杂的或撕人心肺的情感问题，他们也总以童稚的口吻追忆远去的母亲。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对某人怀有深情厚意，同时以独特的方式。

　　当然，她有时也令人忧心忡忡，焦虑不安，我们甚至还争吵。父亲精力充沛，经常外出不归的习惯传给我，让母亲常为我担心。

　　尽管如此，她仍不限制我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我没有整日厮守在她身旁，但她对我的生活了如指掌，我从不隐瞒，彼此经常交谈。奇怪的是《阴影城的孩子》一书中唯一没写成功的人物竟是母亲。

　　我如实和盘托出过去的一切，讲述我看到、仍留在记忆中的过去。也许母亲本人太具浪漫色彩，掩盖了书中母亲的这一品格。

　　她竭力支持我实现自己的愿望。我很清楚，她十分渴望我从事比作家和艺术家更有生活保障的工作。她出生于农民家庭，深感生活稳定的重要性，也不无道理。我的性格更象父亲，善于冒险，对生活缺乏长远规划。母亲是我们生活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１５年前她去世时，朋友们说：“卡米尔非垮不可，没有她母亲，他无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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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恰恰相反。突然间，我发现母亲的死，给我提供了个性发展的机会。我是个完整无缺的人，母亲的死带来的悲伤转而变成意想不到的解脱。研究莫里斯·拉瓦尔时，我注意到母亲的死把他毁掉了。我不能这样做！与老年人生活是一种负担。母亲生病后，我就想她还是走了好。对她的死亡，我只看到有利的一面，当然并不怀恶意。

　　我的生命在继继。

　　我不是盲目的崇拜者，因此从不扫墓。感谢父亲教育我，懂得这些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死亡存在，唯一不存在死亡的地方便是墓地，图片和照片能够帮助记忆。

　　我拿起母亲的照片，自言自语：“不，你不是虚构的。

　　你就是这样，有血有肉的人物！“

　　坦率地讲——也许不光彩——我很少想念母亲。她是我生命的重要一部分，但生命仍在继续，每日更新，我不喜欢总回首往事，更不想象童年时那样时时回顾她的过去。如果还有第二个灵魂，完全没必要请它回到世上同我们一道经受磨难，它们有别的事可做。我的性格介于父亲的疑惑哲学和母亲的直觉之间。

　　现在我才惊奇地发现我和母亲并不一样，甚至差异大于相似。我更象父亲。以前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对自己进行剖析后发现父亲的弱点和优点在我身上反应强烈，我能写作应归功于他。母亲阿尔拜蒂娜是那样美丽，众人都用父亲赐她的小名“奈娜”称呼她。年轻时，我还以为各方面都与她相象，现在刚刚从梦中醒来。

　　〔作家简介〕卡米尔·布尔尼凯，１９１８年生于巴黎。

　　曾出版小说２０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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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其中《回到西尔格》（Ｒｅｔｏｕｒà

　　Ｃｉｒｇｕｅ）获１９６３年雷诺多奖；《湖》（Ｌｅ

　　ｌａｃ）是他的一部杰作，获１９６６年《费加罗文学》金奖；《塞里芒或皇室》（Ｓéｌｉｍｏｎｅ

　　ｏｕ

　　ｌａ

　　ｃｈａｍ－ｂｒｅ

　　ｉｍｐéｒｉａｌｅ）获１９７０年麦迪西斯奖；《进展速度》（Ｔｅｍｐｏ）获１９７７年法兰西科学院小说大奖；《萨尔克斯帝国》（ＬＥｍｐｉｒｅ

　　Ｓａｒｋｉｓ）获１９８１年夏多勃里昂奖。

　　另有诗歌、剧B本及短篇小说，他还写过地理论文《爱尔兰》（Ｌｌｒ

　　ｌａｎｄｅ）

　　及B专论《肖邦》（Ｃｈｏｐｉ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