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路风想了想,不知道原由,听他的吧,他闭上眼睛,心里特别懊恼,“妈了逼的,操他妈的,什么他妈玩意儿!”他在心里骂道:“这帮山驴逼……,又想骂什么,却骂不出来,因为此时,仿佛一切都是苍白无力的。飞机附近,不一会就增加了近百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架空客的载客量是三百四十多人。怎么就有这些人呢?那些人呢?路风想着,这时,又听见飞机里面有枪声,那是劫机者在打死受伤的人。有一个年长的老者,带着一个近八岁的小姑娘,被劫机者拉到飞机的尾部,枪杀了,那个小女孩的尸体就扒在沙子上,血渗进了沙子里,成了红沙。老者则斜靠在飞机的尾部,仰面朝天。这种事情,令人气愤但又寒冷和害怕。

  天气也可能是热的吧,但路风一直感觉到寒冷。

  人们一个一个地被叫到飞机的侧面,不一会,再出来,搞不懂他们到底什么意思。终于轮到路风了,与此同时,爸爸假装向前走低声说:“老老实实的”。然后,他便走到离飞机侧面更近一点的地方,路风被带到飞机的侧面,有两个人在这里站着抽烟,见路风来了,左面的那个带着头巾的一下子拨出了枪,另一个用左手把他压了下去,“how old?”那意思,问他多大了。“eighteen”路风随便说的。“would you like to join us?”你愿意加入我们吗?路风没有听懂,实际上他懂了些,但是他假装没有听懂,于是便把脑袋向前倾了一下,可是,对方却不说了,一摆手,来人把他带走了。

  回到队伍里,可能看见,爸爸的脸上全是汗,不住地用手擦拭着。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叫去一遍,这个时候,那个胖子又从飞机里拉出一个小男孩儿,大概八九岁的样子。

  “Here,you can have him?”他喊道。

  那个带着一撇小红胡子的人走到那个小男孩儿面前,这个时候,爸爸把站到了路风的前面,把路风挡在自已的后面,而且,他有意再往后靠,把路风逼到人群的中央位置,有一个女人疯了似地从人群里跑出来,奔那个小男孩儿去了,那个小男孩儿也叫着妈妈,张开了双臂等她来抱,一声枪响,那个小男孩儿的右脸上淌下一道血,扑的一下,载了下去,那个女人疯了似的上前,却被其中的一个人架住,不让她往前去。

  “戴维斯,戴维斯。”从人群里跑出一个中年的男人,上前抱住那个妇女。

  那个劫机者用枪顶着中年男子的头,示意他把女人带回人群中,那个男人拼命地抱着戴维斯往回拉,却怎么也拉不动,那个劫机者上前来,用枪顶住戴维斯的头,男人惊呆了,只是瞪着双眼看着那只枪口,没想到,枪口就在要响的时候,却一下子指住了人群前面的一个老年妇女,一声枪响,老年妇女倒下了,与此同时那个中年女人的哭叫声嘎然而止。中年女人被男人搀回了人群,那个枪杀小男孩儿的劫机者是个瘦子,他冲着天放了两枪,大家安静了下来。胖子从飞机里走出来,两手空空,意味着,里面的人都是死的了,外面的人都是活的了。

  瘦子用英语跟大家说,现在,他们是属于什么什么,要大家听从命令,如若不然,就跟他们一样的下场。大家抱着胳膊,在寒冷中瑟瑟发抖,也有很多女人在低声哭泣。

  在瘦子的带领下,大家开始向前走去,就在这时,路风看见了那个印度的小女孩,啊,她还活着,真好,真好,真好啊,路风一阵激动,不为别的,只是为一颗生命的存在。

  在离开飞机稍远一点的地方以后,瘦子命令大家坐下,大家就这样坐在沙漠上,四周全是沙子,远处,是那架失事的飞机,在夕阳下,显得孤独而耀眼。

  现在,终于看清了,劫机者共有七个人,都拿着武器站在周围。

  瘦子在前面,继续演讲,他的意思是,现在,在人群中,就有他们的人,希望大家遵守纪律,不要反抗。

  接下来,几个人商量着什么,一边向这里瞅。爸爸一直坐在离自已不远的地方,能够看见,他总是不经意地向这里扫一眼。

  瘦子叫了一声,大家立即站起来,准备出发,去哪里,不知道,这里是茫茫沙漠,现在,根本就分不清东西南北。

  路风有些渴了,他知道,这里没有水,而且,就这样渴着,不知要多久,或许,他会被渴死。他们嗓子开始冒烟。他后悔在上飞机前吃了过多的咸东西。

  队伍向前走,爸爸总是跟在路风的身边,就在人群稍微挤一点的时候,路风的手里多了一个小瓶子,一个小的黑色的瓶子,用一只手就能攥起来的小黑色的瓶子,路风感到手心里一凉,他知道,这里面可能是水,他把瓶子拧开,里面果真是水,他两口就把水喝干了,是的,爸爸哪来的水呢?可是,这点水,根本不够喝啊,他看见,爸爸有埋怨的眼光看他,他知道,自已犯了错,可能是,爸爸不允许自已这样喝水吧,可是,已经喝了,现在没有了,怎么办吧!

  爸爸总是不经意地向四下瞅,路风知道爸爸要做什么,依他对爸爸的性格的了解,老爸肯定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可是问题是,人家手里有枪,这怎么办?另外,那几个人很狡猾,他们事先走了一下程序,谁也不知道哪个人是否加入了他们,虽然自已没有加入,但是,谁也保证不了别人是否加入,所以,还要时刻保持警惕这里面有内奸。

  路风和爸爸走在人群里,爸爸有意地把路风往左边挤,因为这边对劫机者来说是一个盲区,爸爸时刻要保持着警惕,因为这帮人,一时性起,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子弹是不长眼睛的,因为有了爸爸的暗示,路风跟着一群人走在了前面,这在战略上是安全的,走在后面的,这个时候,容易被他们视为累赘而发生凶险。

  他们开始分人,由三个人带着一小撮人走在前面,爸爸示意路风眼着他们走在前面。他们一小撮人走在前面,因为把后面的人落下三十几米,被三个人叫停了,等着后面的人。他们这小撮人站在一个小沙包上,等着后面的人上来,然后,再走,再站到一个小沙包上,等着他们再跟上来,路风开始在心里埋怨爸爸,这分明就是在前面探险,把安全的地方探出来,给后面的人开路,还不如跟在后面,等着前面的人把路探好,再跟过来多好呢!路风站在一个小沙包上,心里生着气,眼睛却看着远方,现在,天快黑了,夕阳落在了沙漠的尽头,要不是发生这种事,今天肯定是一个非常好的情景,现在,他简直都忍不住要拿出手机拍照了。说起手机他想起来了,这些人为什么没有没收手机呢?再一想,又觉得自已可笑,这地方根本没有信号,有手机又能怎么样呢?他笑了一下,这个笑刚展开,就听有人大叫一声,路风向后面一看,仿佛就是零点零几秒的时间,他就是看见后面近百十号人,一瞬间就消失了,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要不是沙子外面露出的那半截手臂,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被沙坑给吞噬了。是的,被沙子吞噬了,就一下子,也就一秒钟的时间,近上百人,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被埋在了沙子底下。

  路见看了看,这里还有三个劫机者,一戴红围巾的那个小红胡子,一个瘦子,一个胖子,此时,他们正张着嘴,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也被惊呆了。

  就这样,十几个人,就这样,被吓傻了,就这样呆着,相互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他们仿佛忘记了各自的身份,忘记了一部分是绑架者,一部分是被绑架者,就这样看着,足有三分钟,这才醒过神来。胖子哗啦一下,把枪栓拉上,大家这才醒过腔来。

  现在,清点一下人数,加上绑架者,这里,共有十四个人,十四个人?刚才还觉得很多人,现在,怎么一查才十四个人?路风转了一下头,看了一眼,有的,就用余光,他没有实实在在地看这些人,奇怪的是,这些人里面,还有那个印度小女孩,刚才怎么没注意到?或许刚才,他太害怕了,这里,还有那对刚刚失去儿子的法国夫妇。大家相互瞅了瞅,一瞬间,觉得有了信心,他们绝对对战胜这几个王八蛋。可问题是,这几个人,太弱了。

  一行人向前走,那些人除了一个跟在他们后边以外,其余的三个没有紧跟着他们,甚至还在边走边唠嗑,不过细想一想也是啊,紧跟着又有什么用呢?你跑?他们不怕你跑,因为你没有地方可跑,你唯一的选择就是走,向前走。路风看了眼那个印度的小女孩,她还在看他笑,她就走在他的左边,现在这么近的距离能看到,她的眼睛非常美,眼睛里面非常清澈,清澈的都能照见人影。路风一下子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已的右边,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天越来越黑了,也越来越冷了,向前看,茫茫一片,不知路在哪里。在一个斜坡上,几个人坐下来,在商量着什么,是不是他们在商量,要把这些人杀死也不得而知,这里,共计有十个人,还有一个东方的小胖子,说着日语,他倒不冷,因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笔挺的西装,白色衫衬,还扎着一条黑色的领带,走了这么久,他的皮鞋并没有怎么脏。现在,看来,情况似乎不妙,因为那几个人,很可能会杀了这十个人。

  那对失去儿子的法国夫妇似乎还沉浸在失去儿子的痛苦之中,那个女的坐下便哭起来,现在,天完全黑了下来,爸爸弯下腰抓住路风的手,便要跑,这时,不知什么时候,不远对面的沙坡上,却站着一个人,是他们当中的人,手里端着枪。爸爸带着路风顺势就扒在沙坡上。

  他们四个人把这些人押到一个低低的沙坑里,然后,他们便站在沙坡上。

  此时,他们十个人,都朝着不同的方向坐着,谁也不吱声,爸爸坐在路风的旁边,能看见他把手伸进背包里,弄着什么,然后,他又把一个小黑瓶塞进路风的手里,路风这才想起来,自已的那个小黑瓶还攥在手里,爸爸递给他的,一定是水,路风想一饮而下,刚喝了一点,爸爸用脚踢了他一下,他明白,爸爸是想让他慢慢地喝,这老家伙在哪弄的水呢?路风想,但此时,他最主要的除了渴之外,还有就是饿。

  此时,那几个人也渴的嘴直舔嘴唇,路风把小黑瓶递给印度姑娘,姑娘接过小黑瓶,闻了闻,并没有急着喝,而是冲着路风笑了笑,在黑暗中,这种微笑或是美的,或是吓人的。小姑娘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把瓶盖盖上,递给路风。爸爸在黑暗中,抓着路风的手,虽然后面是印度女孩,但是他并没有在意,而是向前指了指,路风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一下子哭了出来,他想回家,回家,回北京,坐在北京的平房的家里,竹木的椅子上,看电视,现在,他最想看的,是新闻联播,是的,是新闻联播,因为现在,估计就是晚上七点,但他却想错了,把时差的事忘了,反正,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大家又饥又饿,又渴又冷,谁都不可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不时地有人站起来,向远处张望,却不知道张望什么。

  那四个家伙回来了,其实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手里似乎拿着一种吃的,好象是面包,还喝着水,那种样子,就象是在学校里开运动会时同学们边吃边喝的样子。

  大家跟着咽口水。日本人上前,跟他们说话,那意思就是他可能给他们钱,能不能换一些面包的水。

  那些人根本没有理会他,继续低着头吃着,那三个在旁边看都没有看日本人一眼,日本人讨个没趣,站在旁边咽着口水,已经渴的不行。

  这时,那个被日本人讨水和面包的人掏了枪,冲着天放了一枪,大家便忘了渴,谁都不言语了。

  大家躲在一个小沙坡下,背着风,半夜,起风了。天上的星星格外的亮,路风几乎要疯了,他现在十分的冷,父亲紧紧地靠着自已,给他遮风挡寒。这期间,爸爸几次爬上山坡,察看地形,然后,就坐在沙坡上抱着腿,想一会,再回来,给路风挡寒。

  这一夜,根本不会睡好。

  现在,全世界肯定都知道这事了,路风想,现在,整个世界一定在疯狂地找他们呢,妈妈在家哭呢,妹妹在网上不放过一丝痕迹地在找寻线索。路风想把手机掏出来看,但是怕有光,惊动了那几个人,便一直忍着。

  “你手机开机了吗?”爸爸问。

  路风点点头,嗯了一声。

  “关掉”爸爸说。

  路风在心里问为什么,爸爸已经回答了:“开我的手机,两个人只能开一个,省电!”爸爸说。

  爸爸说的很有道理,路风掏出手机,爸爸坐起来,用身体挡住了路风,路风在爸爸的后面把手机伸到衣服里,防止太亮,关了手机,哪想到,却响起了关机铃声,爸爸一下子躺在沙子上,把手机压在身下,手机不响了,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听着,没有听到动静,路风这才从爸爸的身下抽出手机,揣了起来。两个人出了一口气。

  天亮了,所有的人都起不来了,冻了一夜,又饿又渴,日本人的嘴唇都干裂了,起着皮。所有的人都没有精神,可是,周边却没了那四个人的身影,正在纳闷时,沙坡的另一面传来说话声。

  大家被集合起来,那个戴红头巾的小胡子挨个地问,哪个国家的,爸爸似乎兴奋起来,到问他的时候,指着儿子和自已,不断地重复“chinese,chinese,chinese……”

  这些人,不知是什么原因,对中国人,一直还算友善,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不怎么伤害中国人,最奇怪而又可笑的是,那个日本人竟然也说自已是“chinese……”,路风和爸爸相互瞅了瞅,抿嘴笑了笑,这也许是自从昨天飞机失事以来,最高兴的一件事了吧,但是,他们并没有看那个日本人,说实话,但愿他能因此而幸免于难。

  那四个人令他们十个人并排跪下来,然后就听见身后的拉枪栓的声音,爸爸疯狂地跟他们说着:“chinese,chinese,chinese……”,然而,那几个人并没有理会。爸爸面色苍白,甚至比路风还害怕,他不是害怕自已被杀害,他想要留下儿子的命。

  就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爸爸扑到了路风的身上,这,也许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能救儿子的方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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