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这一天,天气真的不怎么好,从机场的大厅里,就能看见外面的乌云,有白有黑的挂在天上,要是平时,这不算什么,可是,如果坐飞机,似乎有点心里不踏实。
其实,对于这种事情,对于大多数乘飞机的来说,都是一种心理。自已认为不适合飞行,可是,机场方面如果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原因是对机场专业人员的没有条件的信任。
路风也是如此,他坐在自已的行李上,低头玩着手机,在给新交的女朋友安娜发着微信。在刚一进机场的时候,一看天上的乌云,他也心头一愣,不过,这种惊奇瞬间就消失了,可如果不能起飞,机场方面会通知的,不为别的,他们是专业的,就是这点原因。
父亲路远修,五十多岁了,还象个老顽童,此时正坐在自已那快齐他腰的行他箱上,大口大口地喝着汽水,一切,都完好如初的样子,丝毫没有即将发生什么的痕迹。
办好行李托运后,便要准备登机了。
看着窗外,浓重的乌云,路风再一次表示了担忧,但是,也仅仅是担忧而已,没有提出任何异意或是说出来阻止,那是他们的事,他想,反正他们是专业的,或许是真的吧,他想。在心底对机场的工作人员挤出一丝嘲笑之后,一切又都恢复到与安娜的聊天当中。安娜是一那种稍胖的女孩子,很肉感,他们刚交往几天的时间,如果跟安娜做爱,一定非常美好,路风想,但是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上过床。没有原因,只是,他在等一个时刻,哪个时刻,他不知道。
爸爸是个老顽固,更是个老顽童。整天忙忙叨叨的,却又不知在忙啥。此时,他又没影了,背着他那个不大不小的双肩包,一趟一趟地跑机场超市,或者厕所。
老爸从小家里穷,吃饭从来没有剩过饭菜,也可能是这种生活习惯吧,时间久了,便有了强迫症,家里穷跟强迫症有没有必要的联系,不得而知,总之,老家伙从家里出门,从来没有一次性就走出去过,总是在走出很远之后,再回来,看一看煤气,水和电之类的是否关好。这一次,他不知又去干什么,最大的可能是上厕所,老爸的强迫症在做祟,不论坐飞机还是火车,汽车,总要在出发之前,把屎尿屁什么的打扫干净,否则他就不踏实,哪怕什么都没有。
开始排队领登机牌,这一切,没什么新鲜的,全世界这么多人,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已很重要,可是,一闪而过的时候,又有谁记得谁?
人群中,最耀眼的,是一个披着红蓝格纱巾的小女孩,她并不是那种十分艳美那种女孩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东方人,应该是印度人。她去北京干什么呢?那个女孩子看着他在微笑,在路风的眼里,印度的女孩子一贯的表情都是微笑,印度女孩子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她们皮肤色有点黑。
跟这样的人做爱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路风想,但外表上却是面无表情,对那个女孩子也只是一扫而过,然后,在头脑中对她意淫。
爸爸又跑回来了,脸上总是有着一种半笑不笑的表情,爸爸穿着一件蓝白的高档半袖衫,下身穿着短裤,淡褐色的镂空的皮凉鞋,还穿了一双跟衣服颜色差不多的蓝色丝袜,背着双肩包,跑来跑去,乐此不疲的样子。看着爸爸这个样子,路风不禁微笑了一下,在家里,有的时候,总感觉他是爸爸,整天不苟言笑,而爸爸倒象是个儿子,整天总好象是有着无穷尽的有意思的事情在做一样。哼哼,路风在鼻子里哼了两声,继续低头看手机。
在机场发布登机人员要步行以飞机的停机坪的时候,路风简直不想去了,可是,这也只是转念一想而已,爸爸显得很警觉,一直向候机室的里面飞机的工作人员那里看。另一只胳膊,却抱住了他的肩膀。他不知道爸爸想的是什么,但是,他觉得,爸爸似乎觉察出什么了,他相信爸爸的直觉,爸爸是狮子座,敏感而好胜。
从候机室出来,路风倒轻松了,爸爸没有说什么,机场方面也没有说什么,虽然天空中飘着积雨云,但毕竟云彩的上面还有白云,似乎是向多云转晴的方向发展,我就说嘛,机场的人员不是吃干饭的。
一个大胖子,身穿黑色的T恤衫,酱紫色的短裤,大胡子,戴着一副墨镜。在所有的颜色中,路风最不喜欢的就是酱紫色,因为小的时候,他看见过一口棺材,那棺材就是酱紫色的,从那以后,他十分讨厌酱紫色。那个大胖子,足有一米九几的个子,却偏偏背着一个小学生的双肩包,也是醉了。
路风在人群中搜索那个印度女孩儿,她走在前面,飘乎的纱裙,隐约概出臀部的轮廓,大屁股女孩,路风喜欢大屁股女孩。
但也只是一闪念而已,他不喜欢印度人,那是从电影里面看到的,印度人用手抓着东西吃,他就觉得恶心。所以,如果他真的娶了一个印度女孩子的话,一定要教会他使筷子,如果非要用手抓,那就天天吃火锅,他想。
那个女孩子仿佛从背后看见了他在琢磨她,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笑一下,他用0.01秒的时间,给了那个女孩子一个正视的眼神,而且没有忘记了,让眼神充满了正义和安全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泡妞秘笈中的一部分。
刚上飞机的时候。与往次相同,大家都很乱。忙着找座位,安放背包。
老爸显得焦燥不安,摇了摇头,吧嗒了一下嘴。
路风举起水瓶子喝水,并用眼神看着父亲,也是在询问他,焦燥不安的原因。
老爸没有回答,依然在不安地看着周围。
路风放下水瓶子,用正式的眼神看他。
“我想下飞机!”爸爸说。
路风知道,老爸的强迫症犯了,再有就是他的神经敏感犯了。
路风没有回答,两个人就这样坐着,爸爸现在显得好一点,因为他对未来的不祥预测,只是第六感,没有任何理论依据,所以,这一切,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大胖子在往头上的行他仓里装什么,记得刚才他没有这么多的行他是的,可是,他突然哪来的这么多的包呢,一想,人家是有一起的人呗,可是问题是,他一起的人在他装背包的时候,此时应该站在他的旁边,可他的旁边没有看起来和他有任何亲近行为的人啊。
空调打开了,现在,有些凉爽了,飞机马上要起飞了,想到,过了八个小时,就可以看见妈妈和妹妹了。路风的胃部,有一点酸楚,他真的想妈妈了,想北京了,想北京的一角一落,哪怕是秋天落在大街上的一片树叶,他也看着亲切,听人说,人只有出国,才最爱国,这话,绝对有道理,他想着。
他知道飞机动了,但此时,他困了。爸爸把毯子给他盖好,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把头扭向里面,倦起了腿,把毯子尽量盖得大一些,飞机里的空调有点冷。这家伙要飞那么高,那么远,还放着空调这么冷,这不是浪费油吗?路风想,他也有强迫症,其实。
飞机颠了一个,路风醒过来,他看了看前面,情况依然良好,他又把头埋进毯子里,闭上眼睛。
飞机再一次发生剧烈的颤抖,路风醒过来,飞机里的人开始有些骚动,大家都醒了,开始议论纷纷,飞机抖的更大了,大家这才意识到,真的出事了。机仓里面的人开始站起来,这个时候,应该有空姐出来安抚大家才是,最起码广播里也要有声音才对,可是,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影都没有。
飞机继续抖动,爸爸急忙把路风按到座位上,把安全带扎好,爸爸却没有扎安全带,他一直不安地向前面看着。
事情无疑,又是一场911,路风躲在毯子里,哆哆嗦嗦地哭起来,他不应该哭的,真的不应该哭的,但,这种事,谁摊上谁知道,站着说话,从来不腰疼。
爸爸突然靠近了自已,把自已的头往他的身后搬,企图完全把他挡住。但是,这样一来,倒是激起了路风和好奇,他从毯子里伸出头来,看见那个胖子手里拿着枪,正挟持一个空姐,在前面,用枪顶着她的头,恶狠狠地说着什么,他的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酱紫色的头巾,又是酱紫色的,该死的王八蛋。然后,就听一声枪响,有的女人一声尖叫,再然后,机舱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路风知道,肯定是那个家伙开枪了。不知道空姐怎么样了,笨想一想,凶多吉少是肯定的,但愿那个该死的胖子是冲别的地方开的枪路风看见那个小女孩子跪在地下,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印度人真虔诚。从这个小女孩子的反应上来看,空姐可能是遇难了。
飞机再一次剧烈地抖动,明显感觉到飞机是在向下俯冲,爸爸把路风全部抱住,几乎整个人都把他压在身下,路风也紧紧地抱住爸爸,他知道,可能,马上,两个人就死了。一想到马上要死了,路风再一次紧紧地抱住爸爸,此时,他什么想法也没有,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想什么,只是知道,一会,就会和爸爸死在一起了,还有,北京的妈妈,妹妹,她们看见自已和爸爸的骨灰时,会是怎么样的?但愿她们不要太伤心,对了,今年的春晚,不能在起看了,是啊,平时,那么狠地骂春晚,现在才知道,能和一家人在一起看一场春晚,那是多么大的幸福啊,哪怕春晚上演的,全是恶心人的节目,那也是一种幸福。
路风的眼泪下来了,他再紧紧地抱住爸爸,此时,他多希望,爸爸能活下来,哪怕自已死,当然,最好是都能活下来。路风眼泪不住地流,再一次紧紧地抱住爸爸,就是一瞬间,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感觉到,自已的头上冰冰凉的,这也是他醒过来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人,在用水浇他的头,他醒了过来,飞机里面浓烟四起,漆黑一片,他醒了过来,动了动手,便听见爸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前什么也看不见,突然,前面亮了,是从飞机的舱门透进来的。蒙蒙胧胧之间,能看见,前面的人,血肉模糊,有一个椅子靠背上白色的套巾上全是血。浓烟散去后,在机舱门口站着一个人,是那个胖子,此时,他头上那块酱紫色的头巾已经不见了,手里多了一把冲锋枪,向外看着什么,爸爸把路风往座位底下压,然后,爸爸也倒了下来,轻声告诉他,别出声。
果然,有几个人进来的声音,然后听见有人哭喊的声音,说明有人活着,而且活着的人还很多,路风半天也不敢喘一口气,憋的实在没有办法了,便大口喘一下,再憋一会,因为机舱里没有灯,所以,那几个人搜索的时候,全凭用手摸,听见前面有开枪的声音,估计是有人受伤,被打死了。前面有死人,不断地流血,爸爸把死人的血,一把一把地往路风的脸上和头上抹,也可以听见,爸爸也往他自已的脸上抹。那个人过来了,爸爸大口地喘了一口气,路风也跟着爸爸喘了一大口气,然后,两个人就屏住呼吸,因为黑,又是座位下面,那个人仿佛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个时候,路风却想咳嗽,他一个劲地憋着,一口该死的痰卡在自已的嗓子眼,他直想咳嗽,说明,他潜意识里,也有强迫症。那个人终于过来了,伸手拉了拉爸爸的衣领,把爸爸拉起来,用枪托照着爸爸的头和肩就打了两下,爸爸哼了一声,他打的太重了,爸爸的血流了下来。那个人又打了两下,把原本背着的,枪口冲后的枪拉到前面,把枪端好,却没有开枪,冲着爸爸踹了两脚,拉着爸爸的脚脖子把爸爸拉到座位的中间的过道。爸爸终于有了呼吸,确定的说,是憋不住了,他必须呼吸。那个人又冲着爸爸狠狠地踹了两脚,押着爸爸出去了。机舱里顿时安静了许多,还有呛人的气呋,路风有些害怕了,这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如果没有,那么,就只有他一个活着的,他害怕死人,非常害怕,从小就怕,现在,机舱里这么安静,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路风一点一点地动了一下,竟然伸开了腰,甚至还伸了个懒腰,真是臭不要脸,死不要命了。路风又向里面靠了靠,靠近窗户,外面除了几个在风飘飞的布条,什么都没有,全是沙子,路风又听了听,还是没有动静,他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座位的边缘,这时,听到有人哼了一声,外面也有人喊了一声,路风不敢动了。接着,胖子又进来了,路风坐在座位上,他不能动了,一动,就会被发现,可是,现在,他跟刚才的姿势不一样了,不知道能不能被发现,他一点一点地向地下滑,在胖子看不见他的时候,他向右倒了了座位上,还要偏偏咽一口吐沫,他也有强迫症,这是肯定的,他想。这次,要是能回北京……,胖子过来了,挨个搜查,这次搜的特别仔细,胖子正在看右前方的那个人,却突然把手伸过来,他发现了他的上衣口袋里有东西,便伸手掏,这个口袋带扣子的,路风后悔把这个口袋的扣子扣上,如果不扣上,他会立刻就能把里面的东西拿走的,里面是一张卡式的优盘,也没有什么,一点资料,一些女人照片。胖子把优盘拿出来,看了看这张优盘,然后,仔细地看他的脸,突然就把他拉起来,几脚就踹到了外面。
离飞机稍远的地方,有一群人,这是一个大沙漠,怪不得飞机掉下来,没怎么样呢?原来还滑行了一段距离,否则早就解体了。
远处有一群人,他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戴着头巾的阿拉伯妇女,却没有看见爸爸,路风走进了人群,四处看着,依然没有爸爸,他的眼泪下来了,鼻涕也流了下来,沙漠里有风,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热,反而有些冷,不知是为什么。
大家都裹紧了衣服,爸爸出现了,手里还拿着他的那个双肩背,这家伙……。
“爸你要那双肩背干什么啊,你不要命啦?”路风心里想着,可是,爸爸却象是跟单位的同事要去春游一样,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拿着双肩背回来了。
“下一个”有人喊。立刻后面又有两个拿枪的人,推着一个人走进了飞机的后面。
爸爸回到队伍里,仿佛没有看到路风一样,他什么都没有说,路风想跟他说话,可是,他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耳朵离得非常远。
爸爸一转身,走到他的身后,就在路过他身后的时候,轻声说:“咱俩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