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双生梦示

  梦瑶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踏踏实实地一觉到天明了,自从典宁回朝之后,她的忧虑又多了一重,茂云对典宁的位子觊觎已久,早晚会有所行动。关于寻找冰绮转世的梦境又毫无头绪,令她心忧的,自然还有如翎。

  如翎天赋高又肯勤学苦练,与梦瑶师出同门,幼年时姐妹情深,内心虽丰富绚烂,但面上总是冷冰冰的,梦瑶承袭了大祭司之位后,二人却渐渐疏远了,若不是今天她这一闹,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去一层层化解这多年来阴差阳错造成的局面。

  她走到红松木书架前,小心地拿出梦境图,她很想再补充一点细节上去,但是任凭她怎么想怎么回忆怎么引梦,都无法再回到当日的梦境之中,她听说有一种上古秘术可以将人的灵魂带入自己想去的梦境之中,但是这秘术当今世上通晓一二的除了师傅公孙泰之外恐怕再无他人,于是她连夜修书向师傅求助,希望能再得到哪怕一丝半点儿的线索,就算能看看那女子的侧脸,或是能看到她与众不同的一点儿特征都好。

  滇国大祭司的求助信,与其说是“求”,不如说是“令”更妥帖,一纸出去,换来的是三天后公孙泰在烈日下撑着一把油布伞出现在大祭司府门外,尽管汗湿衣衫,却连手中白色绢帕都透着仙风道骨的飘逸气息,一把白色的络腮胡巧妙地完美了他仙灵在世的形象。

  他只这样一站,便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晋宁城的百姓们就是喜欢这样凑在一起看热闹,不管到最后看懂没看懂都混到了亲临当日的头等大事现场的优越感和谈资,其实真正关心事实的,还真没几个人。庄霁云就是这为数不多的人其中之一,或者说,不是之一,是唯一。

  鱼修匆忙的脚步再一次印证了公孙泰的重要性,梦瑶和如翎如同见到了亲人一样的眼神令公孙泰感到了一丝欣慰。梦瑶更是觉得这是救星到了,本来灰暗的心情一下子被照亮了,脚步也变得轻快了,只有在师傅的光环下她才能记起自己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还有撒娇耍赖的权利和对象,总之,见到师傅就是安全感爆棚。

  “师傅,您老人家一路辛苦了!看到您真是太好了!”梦瑶几乎要哭出来的兴奋心情丝毫没有掩饰。

  公孙泰慈祥地笑着,但并没忘了礼仪约束,拱着手微弯着腰向梦瑶行礼,梦瑶和如翎赶忙搀扶他起身,一路往东院正厅走去,永诺则一早吩咐鱼修准备东院的上房和最好的陈年濮茶在厅里候着。

  如翎心里热哄哄的,可是脸上却只是挂一丝笑,她总怨自己不像梦瑶那样会哄师傅高兴,可自己又实在做不出小女孩撒娇噘嘴的矫情模样,年少时对着铜镜试过几次之后就彻底放弃了走娇柔路线。每每有人觉得她太冷傲时,她便安慰自己说,表情少的人比较不容易长皱纹。这一点在师傅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他总是笑笑的,脸上的皱纹也是一个笑脸的纹路。

  公孙泰用最短的时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捋了捋银白色胡子对梦瑶说:“引梦之术我还记得,此事关乎国运,今晚我便设坛施法,为你引梦!”

  “多谢师傅!”梦瑶鬼灵精地绕到公孙泰身后为他捶背, 如翎则冷着面孔小声嘀咕了一句,马屁精。公孙泰大笑起来,指着如翎说:“还是这副脾气!”

  梦瑶附和着说:“现在呀,她还加了一条,小心眼,吃飞醋!”

  如翎扬了扬嘴角,哼了一声便不再辩解,只自顾自地说:“师傅向来偏心,只管顾着梦瑶就是了!”

  “这厉嘴的丫头,倒连师傅也一起调侃了?”公孙泰看着如翎微,半真半假地自嘲道。

  如翎终于漾出一丝笑意,梦瑶这才放心地去安排师傅起坛开法之事,又命人去请媛溱过来,媛溱正在屋子里钻研内功心法,听闻要见到滇国祭司界内最德高望重的翘楚,赶忙隆重打扮了一番。

  随着媛溱一步步靠近公孙泰的屋子,他不禁后背一阵阵发凉,方才还热的汗湿衣襟,此时却一直打寒颤,这是怎么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如翎,见她毫无异样,于是便起身向屋外走去,远远地望见一副冰冷的行尸向他走来,这不是普通的行尸,她体内一簇蓝色的光,这光由内而外地护着她,见到媛溱的惊悚程度已经可以列入公孙泰一生中经历的最可怕事件之首了!他瞪大了眼睛被钉在了原处,想要抽身离开,可是双脚就是不听使唤,他只得闭着眼睛,凝神静气故作镇定。

  媛溱却不知道他怎么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作了自我介绍之后便一直看着眼前这个因后背发凉而导致一头冷汗的慈祥的老头,心想莫不是天太热,把老人家晒透了?只可惜自己是怎么也晒不透的,四季对于她而言都是寒冬。她小心地上前用指头戳了戳公孙泰:“老先生?你没事吧?”

  “没、没、没事!姑、姑娘请、请进屋吧!”公孙泰没看媛溱一眼,自顾自地进了屋,一屁股坐定之后便不敢再看她。

  媛溱正奇怪这是怎么了,难道世外高人都是身体如此孱弱?还没等她开口,公孙泰借口差走了如翎,拿起一杯濮茶一饮而尽,如此连饮了一整壶,才复又开口说话:“媛溱姑娘,你,你可是有何冤情?为何要借尸还魂,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

  原来他果然是道行极高的,媛溱像是看到了一丝复生的希望,但是当公孙泰听完她叙述的借尸还魂之后,这希望就破灭了,公孙泰重重地叹了几口气,一个劲儿的摇头说道:“老夫实在无力回天啊!”

  这下轮到媛溱一屁股坐定,良久无言了。公孙泰谨慎地问:“姑娘体内可是乌戌的至宝,龙珠?”

  媛溱知道瞒不过他,只好点头默认,公孙泰补充道:“龙珠乃是天界神物,你既带龙珠,就不能动凡心。”

  “这事我一早便知道,师傅,你可有办法破解?”媛溱报着碰碰运气的心情问道。

  “姑娘,即使动心,你心仪之人也无法陪你终老啊!你可知龙珠不老,你亦不老,但凡间男子又岂有不老不死之理。”

  媛溱想想,他说的也对,世上已经不可能再有属于她的白头偕老了。

  “姑娘,年少时的确听师傅说过关于化解龙珠寒气的记载,但是当时我只当玩笑,一心想着这辈子也不会遇到这种棘手的事情,所以、所以没放心思研习……”公孙泰带几分内疚地挠挠头。

  “哎!原来这响当当的祭司翘楚年少时也有混日子的光景!”媛溱斜睨了他一眼,调侃道。

  公孙泰难为情地笑笑,媛溱一摊手,落寞地说道:“算了!一早便认命了!”正欲起身离开时,公孙泰突然一拍脑门叫道:“师傅毕生所学都记在《天工图》内,待他日我回府便马上去找!”

  “此话当真?当真?”媛溱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公孙泰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媛溱兴奋地围着他转了几圈。

  梦瑶准备好开坛所需的物品,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媛溱立马给公孙泰使了个眼色,公孙泰意会地做了一个将嘴封住的手势,媛溱向他竖了竖大拇指,心想这老人家还满可爱的,职业操守也是一流!

  公孙泰检查了一下物品,微皱了下眉头对梦瑶说:“开坛引梦不能受任何打扰,在我开坛的同时还需要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护法,梦瑶,可有适当人选?”

  梦瑶看了看媛溱,媛溱责无旁贷地点了点头,梦瑶坚定地对公孙泰说:“师傅请放心,媛溱是神龙乌戌的入室弟子,东院以外由永诺和如翎守着,您安心开坛便是。”

  入夜时分,梦瑶着妆而眠,室内地下燃着九十九只火烛,公孙泰坐于烛火正中,正前方是一个燃着身毒檀香的青铜香炉,香炉中便是引梦的重要元素----迷迭香花粉。屋内的氛围令人昏昏欲睡,若不是媛溱的特殊体质,很有可能先睡着的是她。

  遥远而不可见,花香弥漫的芳草地,蝶群争相飞入大片花海,花海中忙碌着的花工全部身着白色衣裙,头束白色发带,所有落下的花瓣都被集中到花圃一角,一个身着白色襦裙,外套一件淡紫色长裙,妆容冶艳,眉眼之间透着美艳与冷傲,走向堆着花瓣的圃角,将收集来的花瓣踩得粉碎,直至踩入泥中,才将套着白色锦缎鞋子的玉脚伸向身后身着灰色长褂的随从,那随从娴熟地从袖袋中掏出白色绢帕,将锦缎鞋子擦拭干净,此时,白色茉莉花丛中一女子嘤嘤哭泣,方才的紫衣女子恨恨地走到她身边,目光冷峻地看着她,女子手捧着枯死的茉莉花,回头看紫衣女子,她们!竟是一模一样的长相!

  一个冶艳冷峻,一个羸弱扶柳,但是,她们的的确确长得一模一样!

  梦瑶听不到她们说了什么,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像掉进无尽深潭,直至黑暗之中看到一点光,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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