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卖

　　房间里的气氛极度压抑，虽然坐在大办公桌后的亚伯在和颜悦色地跟我聊着从前，但我却可以嗅出空气里的血腥味道。我知道他找我来的用意，戴尔，我最好的朋友，刚刚在任务中失了手，而最有可能知道他的下落的人，就是我。

　　亚伯若无其事地观察着我，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还在学法语？”

　　我点头，他追问：“为什么要学法语？”

　　“我想去法国。”犹豫了一下，我说了实话。传说中的浪漫国度，或许可以拯救我的灵魂。

　　亚伯微笑，但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告诉我，他在哪里？”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我不寒而栗，“孩子，我看着你长大，我给了你一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花招，每次任务之后你都会藏起一半的银条，很会为自己打算，嗯？但现在我要给你两个选择，告诉我戴尔在哪里，或者，失去你所有的积蓄。”

　　我沉默片刻，但没有考虑太久。中国人似乎有句古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戴尔从任务失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完了，而我还有我的生活。

　　“我房间的地板下面，有一个保险箱，密码是……”我和盘托出，保险箱里有我私下藏起的628根银条，有了它们我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逍遥。然后，还有戴尔。

　　亚伯向站在一旁的枪手们使了个眼色，他们快速地离开了房间，我感到一丝内疚。

　　“做得好，孩子。去外面透透气，晚点再回去。”潜台词是让我别耽误枪手们做事，我默默地站起身，亚伯却又看了我一眼，“听我说，你应该去的是中国。相信我，我知道，因为我来自未来。”

　　时空穿越这回事现在还无法实现，但三十年后时间机器就被发明了出来。亚伯从三十年后来到了我们的时代，一手建立起一个庞大的组织——环，专为未来的雇主处理他们希望能永远消失的人，而负责清理的就是我们这些环形使者。每处理一个人，我们都能收到几根银条作酬金。而为了不给未来的雇主添麻烦，当我们与组织的契约到期时，就必须亲手解决三十年后的自己，然后用雇主奖赏的一大笔金条过完醉生梦死的三十年，再被三十年前的自己解决。

　　我们的人生就是一个个封闭的环，充满了罪恶，充满了血腥。

　　戴尔没能狠心杀死三十年后的自己，然而亚伯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这场谈话过后，还没等到第二天，事情就得到了解决。

　　我回到自己的家，保险箱大开着，628根银条完好无缺。我轻轻擦去其中一根上面的污点，是血迹。

　　第二章 杀死未来的我

　　我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天也来得这么快。

　　正午，我守候在时间机器的出口处，边等待着我要处理的对象，边学着法语。

　　一阵诡异的微风过后，他出现了。不像其他人那样被捆绑、头上罩着麻袋，他平静地跪坐在出口处，慢慢睁眼，向我望来。

　　我忽然明白了他是谁，三十年后的我。

　　只稍一犹豫，我便举枪。他却猛转过身，枪响，他背着的金条纷纷滚落在地。我急切地再装上子弹，他却已捡起一根金条砸过来。

　　枪落在地上，他像猛虎一样扑过来，在我的胃部狠揍了一拳。我倒下去，人事不知。

　　醒来时天已黄昏，他当然早已不见了，只留给我一张字条：“搭上最快的火车，快逃！”

　　逃？我想起戴尔的下场，想起保险箱里的财富。不，我要补救，否则我将像街头的老鼠一样被追杀至死。只有杀死他，我才能拥有至少三十年的美好人生。

　　之后的记忆非常模糊，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他打坏了脑子。但印象中最后见到他，我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

　　砰！

　　我杀死了我自己。

　　望着那一堆金条和银条，鬼使神差地，我把它们全换成了人民币。

　　我去了中国，挥金如土，梦死醉生，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再做。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我忘了。十五年，或者是二十年。镜子中我的脸越来越像那个被我杀死的人，我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已经变得很有限。

　　然而就在这时，我认识了她。

　　在酒吧她缓缓放下头巾的第一眼，我已深深被她所吸引。我忽然间似乎又变成了青涩的少年，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地追逐着她的倩影，只希望能换来她回眸的一笑。最后她终于对我敞开了怀抱，我们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似的厮混在一起，身外的一切对我来说再无意义。

　　“我不能再继续这样的生活。”有一天，我开着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她忽然面无表情地开口。

　　我想她知道了关于我的一切，血腥的过去，暴戾的现在。

　　“给我一个机会，我爱你。”我几乎要落泪，虽然这与我的形象极度不符。

　　她望着我：“我也爱你。可是我不能跟一个杀手一起生活，我做不到。”

　　两个完全处于不同世界的人，想要生活在一起，至少有一方要学会放弃。

　　我猛地将车子停在路边，拿起我的枪冲到海滩上，将它远远地抛入了海水之中。瞧，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不要。

　　转过身，她已扑入了我的怀中，幸福得泪流满面。

　　第三章 复仇

　　婚后的日子很平静，如同身在天堂。我们在中国西部的苗寨里建起了自己的家，那儿风景如画，鸟语花香。

　　电视上放着有关唤雨师的新闻。这个有史以来最恐怖的犯罪分子在世界各地掀起了波澜，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恨我们这些环形使者，听说他下达了一个命令，把所有的使者送回三十年前，交给他们自己解决。

　　这种新闻令我很不安，我关上了电视。距离我杀死另一个我的日子，差不多已经过去三十年。当年的我觉得，能拥有三十年的人生已经足够幸运，但现在我却知道那还远远不够。

　　我舍不得离开她。

　　但唤雨师派来的枪手还是袭击了我们宁静的家。我眼看着子弹穿过她的身体，她手中还拿着锅铲，似乎正想问我早餐想吃些什么，然后她慢慢倒下去，我的心顿时一片冰冷。

　　麻木地被那些人带到了时间机器的旁边，我的脑海中始终回放着她倒下的那一瞬。忽然间愤怒吞噬了我，我挣脱了绳索，将绑架我的人一一打倒。唤雨师，是他的命令害死了我最爱的人。

　　看着时间机器，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回到三十年前，杀死唤雨师。这样一来，历史就会发生改变，她也不会死。

　　带着朋友用性命得来的有关唤雨师身世秘密的一串数字，我坐上了时间机器。

　　第四章 混乱的历史

　　我打倒了年轻时的自己，留下张纸条叫他逃命，然后我也逃走了。

　　那串数字是唤雨师出生的时间和医院代码，根据它我查到三个男孩。我无法确定他们中究竟哪一个才是未来那个恐怖的犯罪者，于是我在地图上圈出了他们所住的地方，决定将他们全部解决。

　　年轻时的我——小乔——找到了我，他仍然想杀死我。我明白，他是为了自己那完美的三十年。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会遇到她、爱上她，再眼看着她被人所杀，体会到跟我一样的愤怒和悲痛。要结束这个轮回，就必须解决唤雨师。

　　小乔盯着我手中装有她照片的链坠：“给我看看。让我知道她的样子，以后只要看见她，我就有多远走多远，我可以改变自己的未来。”

　　他根本不明白她对我们有多重要，是她救赎了我们的灵魂，是她让我们重归正途。没有她的未来，根本就称不上是未来。我和他都说服不了彼此，最后分道扬镳，争斗中小乔撕下了一小块地图，上面圈着有可能是唤雨师的一个男孩的家。

　　我知道他去了那里，还认识了男孩和他的母亲。自从我回到这个时代，过去三十年的记忆就变得十分模糊，我想这是因为历史出现了混乱。只有当小乔经历了某件事的时候，我记忆中相关的部分才会重新变得清晰。

　　就像他所说的，因为我回来了，他的未来开始变得不确定，如果他想，或许真的可以抹杀所有有关她的记忆、改变我的过去。

　　躲在下水管道逃避亚伯一伙的追杀时，我清楚地看到小乔与那男孩的母亲莎拉擦出了爱的火花。我努力想回想起自己所爱的她，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然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莎拉。

　　不，不，不！我盯着链坠里的照片，念咒似地重复：“第一次看见她，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第一次……”

　　终于我回想起了那个喧闹的酒吧，她轻轻放下头巾，转脸向我望来。

　　我如释重负地将链坠放在了心口。

　　第五章 结束循环

　　我透过小乔的眼睛看见那可怕的一幕。

　　莎拉的儿子无法控制自己那过分强大的超能力，他当着小乔和莎拉的面杀死了一个强壮的男人，并令整幢房子变成了瓦砾。

　　我顿时知道，这个男孩就是三十年后的唤雨师，也就是我必须杀死的人。

　　我不顾一切地赶去他们所住的地方，而小乔则想方设法地阻止我。

　　最后我终于摆脱了小乔，在玉米地旁追上了莎拉母子。

　　“逃，席德，快逃进玉米地！”莎拉伸出双臂，挡在我和男孩之间，拼命催促着男孩逃走。

　　如果让他逃进去，高大的玉米杆会完全遮挡我的视线，我将再也无法击中那个男孩。

　　我举枪瞄准席德，准星对上的却是莎拉的胸膛。

　　“让开！”我厉声道，谁也不能阻止我杀死这个祸害。只要他死，我所深爱的她就会在未来好好地活下去。

　　莎拉摇头，男孩即将钻进玉米地，我全身的肌肉已然绷紧。

　　这位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甘愿牺牲性命。而我，为了自己的妻子也不得不杀死无辜的她。

　　未来似乎在我面前展开了一条无止境的黑暗之路。

　　杀死她，目睹了母亲之死的席德走上对环形使者的复仇之路，成为三十年后的唤雨师。唤雨师又将杀死我的妻子，于是我将再次回到过去寻找他。

　　无休无止的循环，我的人生被封闭在这个痛苦而无助的环中。

　　我感觉到身后小乔的气息，他是不是也在思索着同样的问题？杀死我，救下莎拉和席德，然后他将重复我所经历的一切。

　　如何结束？

　　小乔忽然掉转了枪口，打穿自己的心脏。

　　消失了，我们所拥有过的一切，他的未来，我的过去，一瞬间消散无痕。

　　在我的身体消失的那一刹，我忽然想到，她既然无法再遇上我，那么她将平静地生活在未来。

　　这样也好。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