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没有异样的清晨

　　我像往常那样走进白色的办公区域，几米外就是外星人出入境接待处，也同平时一样排满了等待入境的奇形怪状的外星人。大厅正中的监视屏幕上不停播放着在地球上生活的所有外星人的实时动态，通过这样的的登记和监控制度，我们才能确保他们不会给不了解真相的地球人带来不必要的烦恼。

　　我们是黑衣人，虽然隶属于FBI，但我们不会在政府的任何正式和公开的资料中出现。事实上，当我们成为这个组织的一员时起，就已经舍弃了自己的过去，对于社会来说，我们是从来不曾存在过的人。没有出生、疾病和死亡记录，没有亲戚、朋友和爱人，甚至连姓名和指纹也都被完全抹杀，像幽灵似地存在着，用字母代号称呼彼此。

　　我是O，自从局长Z不幸逝世以后，我就代替他担负起了管理黑衣人的责任。

　　这个清晨没什么不同。

　　向大厅里环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后，我在心中下了这样的结论。然而当我走近摆放着去世探员半身像的纪念区域时，不知为何，心中却忽然有种莫名的悸动。

　　视线所及的正前方，是那个传说中的探员K的半身像。我忽然有种冲动，想升起他的半身像，好好看个清楚，仿佛他是我相交多年的朋友，甚至，爱人。

　　摇了摇头，我想甩开这个可笑的想法。这不可能！不错，我还记得K的样子，他跟我几乎是同时加入黑衣人组织，而且我承认那时他的确是个可爱的青年，虽然有点面瘫。有一次执行完任务，我甚至和他在酒吧里消磨了一夜，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默默对视，微笑，喝酒。如果他活得再久一些，或许我们之间真的会发生些什么吧？

　　然而现实总是如此残酷，不久以后他就被一个穷凶极恶的外星逃犯杀害，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进一步了解他，一切就在四十多年前划上了句号。对于我，他只是个在四十年前死去的好同事，如此而已。

　　但为什么，我的心中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在呐喊着：不仅如此，不是这样！

　　我没有升起K的半身像，而是坚定地转身走向我的办公室。无论如何，K已经死了这是唯一的事实，而我所肩负的责任令我必须冷静坚强。

　　处理着公事，我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但这时楼下大厅里的喧哗吸引了我的注意。透过玻璃墙望下去，正大吵大嚷的家伙是J，一个话痨，不过却是我最优秀的探员之一。他似乎正在指责所有人都在耍他，而他觉得这个玩笑并不高明。

　　忽然间一个代号闯入我的耳朵，那是J在大吼：“K在哪里？”

　　我很吃惊，J加入我们是在K牺牲的许多年后，为什么他会忽然间提到K？

　　第二章 被J所勾起的回忆

　　看见我向他走去，J的表情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他快步走近，脸上勉强带着笑，笑容里却透着惶恐。

　　“O，你一定不会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他们简直都疯了！告诉我，K在哪里？”

　　“K？”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如漂浮在云端。

　　J急了：“K，我的搭档，一个沉默寡言的面瘫。你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

　　我抬眼看看J身后的W，他一脸受伤的表情，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才是J的搭档。我向J示意：“你的搭档在那里。”

　　J开始有些歇斯底里：“别胡扯了！K在哪里，我要见他！”

　　同样的话他重复了好多遍，似乎真的认定那个早已死去的人才是他的搭档，我决定让他看清现实：“你真要见K？跟我来。”

　　带着J来到纪念区域，我径直走向早晨曾令我停伫刹那的那一尊，伸手按钮，白色的半身像慢慢升起，底座上刻着：探员K，黑衣人中最杰出的一员，牺牲于1969年。我的心没来由地感到深深的痛楚，转身望向J，他一脸错愕的表情，简直像要石化。

　　“你看到了，K早在四十多年前就牺牲了。明白了的话，就快点回去工作。”我带着想逃离的心态，快步走开，但是身后随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J。

　　“这不可能！到昨天为止，K还和我在一起，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O！”J挡在我的面前，“听着，我所认识的K是个看上去非常显老的家伙，脸上总是这副表情……”

　　说着，他学着做了那个表情，倒八字眉，充满忧愁的双眼，真的很像当年我所认识的K，我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他每天早晨都要喝一杯咖啡，而且每次喝的时候都会说，我跟你说，这咖啡一股粉面子味儿。然后我会说，不然你以为呢，这可是早上现磨的。然后他就会说……”

　　“不过是今天早晨现磨而已。”这句话是我和J同时说的，四十多年前的回忆在他的叙述里复苏，我竟然还记得那个古怪家伙的口头禅。

　　J看着我：“瞧，我真的认识他，他是我的搭档，直到昨天还是。可是今天一觉睡醒，一切都不同了……”有人递给他一杯巧克力牛奶，他慌忙接过，边大口喝边唠叨，“谢天谢地，早就找你要了，到现在才送来。”

　　我心念一动，巧克力牛奶能缓解时间错位引起的心慌，J忽然爱上了喝牛奶，这难道意味着他经历了时间错位现象？也就是说，K本来还活着，直到昨天为止，并且是J的搭档，但是有人回到四十年前杀死了K，于是一夜之间，历史被完全修改了，除了J谁也不再记得K曾经生存到昨天。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会对一个四十多年前就死去的同事如此牵肠挂肚。在被篡改了的历史中，我与K什么也不曾发生过。那么，被篡改之前的事实又是怎样的呢？我忽然很想知道。

　　“听着，J，这可能是一种时间错位的现象。有人回到1969年杀死了K，既然只有你察觉到了这一切，那么，也只有你能够回到过去救他。”

　　这是一场冒险，而J毫不犹豫地去了。

　　第三章 关于K，关于爱

　　我不想再对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我尽可能地做了预防措施，这样就算历史再次发生改变，我也不会忘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J和我都成功了。

　　下午，正猛喝巧克力牛奶的我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墙，看见J和K并肩走进大厅，就像昨天和前天和大前天一样，其他人都习以为常地跟他们打着招呼，然而我却清楚地记得我们曾经有过四十多年没有K的岁月。

　　那种感觉很神奇，因为我所记得的是两个过去，一个有K，一个没有K。但我还是抑制住心头的激动，只向他们淡淡地点了点头。那一瞬间J与我的目光相接，我想他察觉到了什么。

　　果然，之后J找了个借口来见我：“你还记得，是不是？”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J笑笑：“知道吗？我见到了1969年的你，你和K……怎么说呢，看上去很要好。为什么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更进一步？”

　　是的，1969年的我，我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年轻快乐，而且迷人。而K，依然像现在这样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却与我有着某种心灵上的默契。我很感谢J回到过去从鲍里斯的手中救下了K，但是J所不知道的是，从那以后，又发生了很多事，一切都在悄悄地改变。

　　我继续处理着手上的文件，不经意地问：“K怎么说？”

　　“他……嗯，他也不太清楚事情的经过。但他还记得那一晚你们在酒吧，时间飞快地过去，而你和他都过得很开心。他本以为你们间会发生些什么……”J忽然探身过来，凝视着我的双眼，低声道，“难道说，你对他用了记忆消除器？你闪他了，是不是？”

　　我的心猛地一跳，然后若无其事地望向他：“你应该还记得，几年前因为瑟琳娜的那件事，K已经恢复了以前被消除的记忆。”

　　“的确恢复了，但不是所有。”

　　“而且，他所爱的人不是萝娜公主吗？”我微微一笑。

　　J望着我：“不错，他记起自己曾经深爱着萝娜公主，但与此同时，他也记得同你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知道吗？你把他弄糊涂了，他很想知道在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我向楼下望去，K站在那里，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困惑凝视着我，或许，还有一丝爱慕吧？四十多年过去，我们都已老了，唯有年少时那份隐秘的情感还埋藏在心底深处，不经意间便会自眼神中流露。

　　这就足够了。

　　抬起头，我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口吻：“无论发生过什么，都与你无关。J，出去工作吧。另外，1969年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第四章 被消除的记忆和……

　　我又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往事。

　　那一年，萨塔星球的公主萝娜带着宇宙间强大的能量“萨塔之星”逃过卡洛瑟星邪恶女王瑟琳娜的追捕而抵达地球，当时她恳求黑衣人组织帮她隐藏“萨塔之星”，负责与公主接洽的正是K和我。

　　我和K都清楚地知道，如果把“萨塔之星”留在地球，它将会引来无数觊觎其强大能量的邪恶之人，甚至会招来外星人对地球的侵略，所以我们必须拒绝萝娜公主的请求。

　　起初很坚定，但我看得出来，随着跟美丽的萝娜公主相处日久，K的决心也在慢慢地动摇。虽然他们之间从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但我以一个女人的直觉可以肯定，K深深地爱上了公主。

　　最后在那个致命的雨夜，恐怖的瑟琳娜找到了我们并杀死了萝娜公主。K告诉瑟琳娜，即使把我们全部杀死，她也来不及得到“萨塔之星”，因为我们早已将它射向了太阳系之外。愤怒的瑟琳娜追赶着火箭离开了地球，留下萝娜公主的尸体、伤痛欲绝的K，和沉默无语的我。

　　埋葬了萝娜，处理完一切事务的K，忧伤地将记忆消除器放在了我的掌心：“相信我，这是一百个我最不愿意记起的回忆之一，帮我把它消除掉。”

　　我照做了，我消除了他记忆中有关萝娜的一切，并且，给了他一个崭新的回忆，关于我，关于爱情。

　　“听着，你从来没有见过萝娜公主。你与我彼此吸引并逐渐相爱，但是，我们都知道对于连身份都没有的黑衣人来说，爱情只是个奢侈品。所以，我们分开了。虽然分开，但永远相爱。”

　　那是一个谎言，K，但对我来说，它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