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魅花林美生前死后的执念都令人叹息,当媛溱将她的往事一一讲给梦瑶时,身为滇国大祭司的梦瑶也深感震撼,关于灵魅的事情,自她从小到大的记忆里都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传说,是比赤焰瞳还玄的传说,这么说只是因为赤焰瞳再高深莫测都是有前证可考的,虽然这前证也只是仙界讳莫若深的特大八卦,但是灵魅却是三界之内统统故意不提的话题,由此可以想见,灵魅要修炼成人形的难度。
“可是,”梦瑶若有所思道,“恐怕只凭花林美一人的道行是决不可能修炼至此地步,她的运气好的有些人神共妒,事情当真如此简单?”
媛溱对此也是一片茫然,梦瑶和她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了庄霁云身上,可是,显然,庄霁云对此事的了解程度也仅限于这颗凝珠的讲述,他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笑了笑:“自幼时师尊也从未提及过灵魅的事,与花林美相处这段时日除了常觉得她身体比寻常人虚弱之外也并无异常。”
“是我们一直疏忽了,她是能教师傅幻术的女子,本该一早多留意她一些,也许,也许就不至于落到如此境界。”梦瑶低头微皱着眉,轻叹一声。
“罢了!她此生最大的执念便是铁赫,我们当尽早回晋宁,然后去一趟身毒国。”庄霁云目光坚定地盯着窗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的屋子正对着花林美的香阁,从前两两相望的情景,再也不会重现。
屋内再一次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大雨整整缠绵了三天天夜,天际才露出懒洋洋的晴空,但这样的晴空之下却未必能遇到清朗爽气的好事情,相反,这样的晴空之下经常暗藏霹雳。
梦瑶留在西院,庄霁云和媛溱带着晨风去了凤栖梧。
这是一处极隐秘的庄园,在陵县这样人口不算密集的皇城边际,很多有钱人都喜欢把自己的官邸修的隐秘宏伟,以此来向世人证明自己身份的高贵和财富的强大,这样的人家,从来不顾及来访者方不方便,因他们知道能上门造访的都是和他们一样喜欢扮高雅的人。
但庄霁云他们却不是,一路上若非拿了秦岳从陆兴身上扯下来的那块布料做味引让晨风带路寻找,恐怕一天到晚也未必能寻到。凤栖梧就在一处密林之内,四野尽是早春的碧绿,大片的花海将凤栖梧装扮成一处风雅之地,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充斥着铜臭味的生意场,倒像是谁家独宴来客的幽静之地,花海树林之间修建着一条青石小径,乍看之下,这小径与晓庄的石径有着一曲同工之妙。小径的尽头,是一处三层高的庭楼,烫金匾额上“凤栖梧”三个大字在阳光下耀着刺目的光。
二人驻足在庭院外调整了一下呼吸,庄霁云领着媛溱,媛溱引着晨风,媚阳之下,轻扣了镶着青铜狮咬着的门环,无人应声,门却吱呀一声打开,院内一阵阴风扑面扫过,晨风眉心中的一簇火焰燃烧起来,目光瞬时变绿,呲牙低吼。还不及二人抽剑,迎面便是雨点般密集的箭雨,晨风大怒,一声嘶叫犹如一谭被搅怒的湖水翻腾开来,声波所到之处,密箭当即从中劈开,断裂在地。
庄霁云和媛溱抽剑出来,逆着箭雨来向腾空跃起,晨风四蹄一振,似生出翅膀般迅速飞离地面,二人一狼稳稳落在庭楼屋顶,还未看清四周环境,又是一阵箭雨逆风而来,自耳边擦过时带着呼啸风声,四野树林即时沙沙作响,院中鲜花霎时凋落,“当心!箭中有毒!”庄霁云将面前飞箭挡下,媛溱趁势环顾四周,整个庭院看不到一处有人活动,箭羽所来之处遥不可探。晨风的狂怒与箭雨形成两股强大的对流,直至箭雨结束,晨风额上的赤色火焰依然熊熊燃烧,这是庄霁云都从未见过的它的样子。
院围中又恢复了寂静,树叶不再沙沙作响,满地鲜花凋零后细碎的花瓣竟有些凄厉的美感。庄霁云冲空灵之间叫了一句:“连个脸都不敢露,你究竟算什么男人!”
无人作答。
媛溱站在晨风身侧,紫色瞳孔内翻腾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眼前突然化作黑白,一切景色都成了泼墨画,透过瞳孔内的黑白颜色,清晰看到前庭二楼的阁楼内正在抚琴饮茶的翩翩男子,他的面容有些沧桑,侧脸凝刻着一个历尽人世悲喜的男子的神情,媛溱提声说道:“云哥,他在那!”
瞬时,眼前又恢复了彩色画面,只是嘴角有一抹浓浓鲜血渗出,双脚一软便从楼顶跌落下来,软剑自手中滑落到地上,刚要落地之时却被一双温暖双臂紧紧抱住,终是站在了地上。
庄霁云唤晨风过来守着她,而她体内似正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抽走了内力,双手颤抖,再也不能握剑。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即便是装也得装得气势十足,她攀着晨风撑着自己站起来,将嘴角的血迹拭去,定定看着庄霁云道:“云哥,他在阁楼内。”
庄霁云并不知道她体内正在流逝的内力带走的是什么,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往阁楼方向,还未到达便迎面被阁楼里闪出的一道青色身影拦下,空中飘来一声轻蔑的笑:“就凭你们?”
庄霁云向后翻了一圈,稳稳落在地上,此时才定睛看到那人模样,约莫四十岁的样子,面色虽带着沧桑却仍未被这抹沧桑掩去半分英气,星眉剑目之下一挺高高的鼻梁,一身青色上好锦缎长袍在微风中浮动,双手不知从何处引来一柄长剑,面色阴沉地扫一眼庄霁云和媛溱,道:“若是来寻仇就有点寻仇的样子!何必假意拜访。”
“秦岳是你杀的?”庄霁云提剑问道。
“是他该死。”男子不置可否。
庄霁云再无多言,挥剑冲他刺过去,二人对招之时速度快如闪电,剑息将落在院中的花瓣带起,若是不懂剑术的人看到,定会以为这是在作花间舞,决不是招招夺人性命的剑术对决。
偌大的庭院中只听到剑声嗖嗖相拒,本就凋零碎落的花瓣被剑气再一次粉碎,再次落在地上的时候已全无半分花瓣模样,生生碎成齑粉。数不清对拆了多少招,但是二人却并未有停下来的意思,与其说是在比剑术,不如说比的是心无杂念,在这样对决中,稍有半分疏忽便会顷刻间毙命。
如此下去真不知谁胜谁负,而此时,半空中忽然划出一道冷剑,直直刺进媛溱胸中,力道的狠准程度直达心脏,若是凡人必会死在这剑下,但是媛溱体内的毕竟是龙珠,在那剑即将要刺到龙珠的生死瞬间,龙珠天生的自我保护的灵力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生生将剑逼停,顿了顿,那剑兀自从中断裂,媛溱将手从脖颈后绕了半圈,忍痛将断剑拔出,只留一道深深的伤口,喷薄了一股血,痛的“啊”一声倒在地下。
庄霁云听到媛溱受伤的声音,登时分了神,男子不失时机地将剑直插向他心脏处,他侧身一躲,眼见那道冷光刺进肩胛处,男子脸上露出半分得意,半分惊诧的表情,庄霁云也以迅雷之势狠命一剑向男子手臂划去,男子向后踉跄几步,握剑的左手瞬时被削去两根手指,指节带着血和剑“晃铛”一声落在地上粉粉碎的花瓣之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凭空响起:“阿兴!”
眨眼之间,庄霁云已翻身回到媛溱身边,在她背后伤口处点了穴,不断涌出的鲜血缓缓停住,关切地问:“可还受了其他伤?”
媛溱忍痛摇头,二人定睛一看,凭空射出冷剑的竟是百里雾!此时她扶着男子,面颊上的泪水簌簌滑落:“阿兴!你的手!”
男子便是陆兴,这是庄霁云和媛溱第一次见到这个在姐妹俩口中神秘不可一世的男子,与百里雾有着纠结不清的情缘的男子,竟是这样一个人,风姿绰约、风雅极致,但却也凶残到了极致。
百里雾拭去泪痕,转头恨恨盯着庄霁云和媛溱,狠狠地撂下一句话:“你们毁了阿兴,我定不会让你们如意!”言毕,四周环绕起层层薄雾,气味奇香,眼前薄雾渐浓,不销片刻,咫尺距离都不可见,百里雾早已带陆兴逃离,庄霁云和媛溱紧紧握着双手,晨风保持原位就地趴下,迷雾中的香气熏得人意识昏然,不一会儿,两人一狼便昏倒在迷雾之中。
过了良久,庄霁云缓缓睁开沉沉双眼,头还昏昏沉沉一时间不知身处何地,手中依然握着媛溱冰冷的手,突然惊醒般使尽力气叫道:“媛溱?晨风?”
眼前被迷雾掩埋的景象并未消散,但却在迷雾中兀自撑起一个莹绿色拱顶屏障,将媛溱和晨风都罩在拱顶之下,他松了一口气,总算她和晨风都在身边,但又马上绷紧了神经,媛溱受了伤,若眼前这迷雾久久不退,要怎样才能脱身!
他奋力摇醒媛溱,柔声道:“媛溱!醒醒!不要睡!”
又努力伸手碰碰晨风:“晨风!醒醒!”
晨风终究是神兽,起身抖了抖绒毛便恢复神采,然而,媛溱,却意识模糊地沉吟一声:“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