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陡峭得不能再陡的山峰。似乎有人造阶梯,又似乎没有。唐晓云修长挺拔的身影爬行得飞快,越升越高。根本就不顾及她是否跟得上。
她想抓住他,却够不着。想喊“等等我!”,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那臀部大特写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
她无助而惶惑地愣在原地,眼盯着唐晓云的身影远去。手脚如壁虎般趴在山坡上。想往上爬,却无能无力。想往回退,腿又发软。
恐惧到近乎绝望时,钟逸鸣如一团和煦的阳光出现在她身旁。他温暖地看着她,笑眯眯地说:“别怕,我陪你。”
这温暖柔和的目光如此让人安定,她很快不再害怕。全身如注入了新的力量和勇气,缓缓地、自信地、毫不费力地随同钟逸鸣继续往上爬。
很快就爬到山顶。正要去找唐晓云,突然有人惊呼:“呀!有人掉下去了!”
她大吃一惊,紧跟着钟逸鸣往山头那边冲过去。
这座山状似一颗人头。山这边有鼻子有眼有嘴巴有牙齿可供人攀爬。山那边却如同人的后脑壳顶部悬空。腰部光溜溜的,根本无法落脚!
山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一团一团的白云堆积如棉,翻滚如浪。在谷风的推动下,涌出一波又一波的新云潮。环绕在山谷四周,汹涌着,咆哮着……
间或,有一些自由散漫的云块脱离团体飘浮到空中,随风起舞。欺霜赛雪,朦朦胧胧,如纱似幕,说不出的瑰丽妖娆……
她望不到底,心里一紧:晓云呢?不会是晓云吧?
张眼四顾,山顶上哪有唐晓云的影子!
钟逸鸣明白她的心思,赶紧说:“别担心。我下去找找。”不等她反应,“嗖”地一下——跳下去了!
她心里一惊、一痛:“逸鸣!逸鸣!”扑过去,正欲跟着往下跳,左臂却被人猛地抓住。
那只手很大,很稳,力大如钳。钳得她动弹不得。
她又急又怒,转头正欲凶人家。却见到一张陌生的脸。看不清长相,只读到那一脸的古板与威严。
这人身穿警服,有一双明亮而幽深的大眼。亮晶晶、黑黝黝的。他很是严肃又郑重地盯着她说:“这里不能跳!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逸鸣在下面……”
“自作孽,不可活!他自己要寻死,怪得了谁?”陌生的警察毫无表情地望着那无底的山谷无情地说道。
她一惊,一痛, 醒了。
醒来好一会儿,她还心有余悸。耳边回荡着那人无情的声音。懵里懵懂地,分不清是真、是幻。
这梦境实在太真实了!那云、唐晓云的背影、钟逸鸣的笑颜、还有那双陌生的眼睛和有力的大手……每一样都是如此的真实。尤其那声音,震得她的灵魂此刻仍在不停颤抖。不由得她不惊出一身冷汗。
她惶然四顾,发现天早已大亮。明媚的阳光橙汁般地泼洒在雪白的窗纸上,将窗纸浸染成一片金黄。这美丽、略带点桔红色的金黄显得是那么温馨,传给她无尽暖意。一下子,她四季如冰的肌肤宛如泡入温泉,是那么温暖、舒适。心,也随之暖融融的,还带点湿漉漉的感动——为这春夏之交的温暖阳光,为这醒来一刻生命还在的庆幸。
活着真好!活着就有希望!哪怕再难、再苦,只要自强不息,总会有脱困之日。
她相信:自己的未来不会太黯。只要设定目标,持之以恒地朝前走,不信就达不成。
她的目标其实简单:生有所居,死有地葬。
虽然,这是很多人一生的追求,但别人或许有所不同。别人——很多人,除了这个,还会多加点别的:名与利,幸福的婚姻,美丽的爱情和激情的肉欲……她不求这些。这些都太虚,只可遇而不可求。
她只求这个:生能安稳,死能安身。活要活得自在,死要死得安宁。
她不认为这是多么不切实际的追求。她做人向来低调,从不好高骛远。她相信这已是人生最低档的需求。蝼蚁尚有居穴。低等动物生存尚且要有个安身的窝,或有个休憩的洞,何况人呢?难道人追求个固定居所就大逆不道?是一种奢望?
她嗤之以鼻。
她的要求事实已低到尘埃,算得十分卑微——她不相信:终其一生,竟不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