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泽看女友，嗯，是女友，吃得实在是少，又点了几个菜，于蔚然一再说不想吃，谁料他根本充耳不闻，直到三个菜点上来。

　　“来，尝一下。”林允泽夹菜到于蔚然碗中，但后者一偏头丝毫不为所动。

　　于蔚然心里烦躁，一个劲皱眉。林允泽只关心她没有吃饭这个事实，正努力想办法改变，偏偏使不上力气，拿在手中的勺子悬在半空，于蔚然往后撤着身体。

　　一旁的刘念曾目瞪口呆，一来林允泽这么无微不至地对待一个女孩儿经他判断绝对是第一次，以前他对女生简直残忍。虽然这种无微不至，方式太过生硬，一看就是不会哄人，当然他家妹妹也绝对不会听人哄，倔起来软硬不吃，只有她爷爷可以治得了她。

　　刘念曾桌下的手轻轻拉了下蔚然的T恤下摆，蔚然看他，他眼神中流出让她见好就收的语句，这么僵着，在餐厅确实已经引了好几桌人的眼球。林允泽额角渗出汗，于蔚然没有见过这么执着的人，虽然心中不乐意，仍接过了他手中的勺子，在他一动不动的“监视”下，慢吞吞地从勺间沾了一点进入口中。这样的示软绝对是刘念曾见过绝无仅有的一次，至少是他自己，哪一次两人讨价还价不都是如了妹妹的愿？

　　刘念曾转而低笑，一物降一物，果然颠扑不破，而且是相对的，不禁火上加油：“蔚然，再吃点儿，一会儿我们送林允泽去机场，路上别晕车了。”

　　于蔚然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瞪自家哥哥了，平白无故地去送他做什么。不过，林允泽慷慨地朝当年同窗一笑，刘念曾已经拜倒在人家“裤脚”下……

　　“蔚然你再多吃一点，不然我要误机了。”说的是自然而然，就像多年的好友，不过他当然不是这么定位的。

　　于蔚然腮圆鼓鼓的，一面鼓着气，一面往里面塞食物，她想起以前在美剧中看过“脑浆的沸点”这个概念，嗯，大概脑子要爆炸了，她揉着前额。终于吃到让身边的两个男士都满意，于蔚然无奈地看了林允泽一眼，又瞪了刘念曾一眼，收拾背包推着外侧的刘念曾赶紧让开，“倒戈”的哥哥乖乖听话中枪也乐意……

　　午后的马路被炙烤的翻腾出一阵阵热浪，脚下是火炉一般，三人晃着，林允泽走在外侧，好让蔚然走在路边树荫下。刘念曾一跟上来，蔚然就把他往边上推，不能生林允泽的气，总归可以对哥哥拳脚相加吧！不过，作为哥哥他并不介意，谁让他是哥哥呢，自小的哥哥=出气包。路边一位老人身着一件不合身的底色还可分辨的衬衣，一条宽松的深色裤子，脚登一双很流行的凉拖，看上去很不合脚，无法分辨原色。他佝偻着瘦小的身躯，艰难地推着一个松松垮垮载满拆散的纸盒的推着，费力地维持着平衡。于蔚然早已被这位老人夺去了注意力，林允泽在一旁专心地看着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是一条很窄的公路，马路左右两侧均停了一排车，占了一半的马路。

　　“小心！”于蔚然惊呼出声，瞬间人已经飞出去，拉住即将歪向马路中间的推车，由于找不到借力点，她只好张开双臂尽力够到足够多的纸箱，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堪堪略擦过偏歪的推车，这下子于蔚然只觉得重心不受控制，就要随着纸箱和推车翻到马路中间，她暗呼糟糕，眼睛余光扫到一辆私家车开过来。就在她闭上眼听天由命的时候，腰上一双十分有力的双手，扼得她生疼，再回头时她被林允泽紧紧搂在怀中，维持着方才的动作。还好刘念曾也过来帮忙，他力气就是大，握住推车扶手，终于没倒，于蔚然在林允泽怀里走神地想哥哥今天终于发挥了一次“正面”作用。

　　于蔚然想挣脱腰间的束缚，未想对方死劲用力，她回头仰视他，眼神里都是不满：“喂……”双手去掰着他的手。

　　林允泽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紧张到呼吸急促，现下看到于姑娘不仅心头无惧，反而是埋怨他，不由火大。

　　“你没看到有车过来吗？”语气生硬，林允泽确实动了怒。

　　“爷爷，您没事吧？”刘念曾瞥了蔚然这边一眼，继而对老人说道，“我给您推上去，这儿有个坡。”

　　“哎，谢谢你啊，小伙子。”老人黑黢黢的脸上皱纹如刀刻般明显，蔚然不由心生怜悯，为何该颐养天年的年纪，要做这样的体力活。

　　怀中的人没了动静，放弃了挣扎，林允泽反而觉得奇怪，松开了手，于蔚然察觉，扫了后面的人一眼，确定自由，撒腿便跑过去扶着老人，一面抱歉自己帮倒忙，一面上下检查老人有没有受伤。

　　“爷爷，您住哪儿？我们帮你推回去。”于蔚然擦着汗，脸上蹭了一点灰。

　　“放这儿就行啦，小伙子！待会儿我儿子下班帮我拉进去。”老人嘴里没剩几颗牙，周围的褶子让瘪下的嘴像一个火山口。

　　刘念曾将推车放在一个不会妨碍行人车辆的墙角处，转身抹了把脸上的汗：“爷爷，给您放这儿了！”

　　林允泽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瓶矿泉水，一直不动声色地跟在蔚然身后，这时碰了下蔚然肩膀，递过来水：“那。”

　　于蔚然接过，是常温的。“爷爷，您在这棵树下坐着休息会儿，别中暑了，给您水。”

　　“好姑娘，好姑娘……”

　　于蔚然不想居功：“水是他的……”她别扭地用手指了指林允泽。

　　“都是好孩子，好孩子……”

　　“蔚然，我们走吧。”老人已经暂时安顿好，刘念曾颇意味深长地看了妹妹一眼。

　　于蔚然悄悄逃避哥哥的眼光，“爷爷，您多休息会儿，太阳一会儿到那边了，您记得躲着点儿，我走了。”分辨不清东西南北的她明明指错了方向，依依不舍得回望着老人。

　　“等一下。”林允泽拉住于蔚然的手臂，后者些微抵触，“你脸上有东西。”

　　“我自己来。”她生硬地拿过纸巾，食指碰到纸巾时发觉很痛，她皱了下眉，嘴里微不可闻地“嗞”了一声。

　　“怎么了？”林允泽察觉，立刻抓了她的手细瞧，原来割了一道口子，幸亏不深，只是血出的比较多。

　　“没事儿，我回去贴个创可贴就好了。”于蔚然把手收回，继续往前走着，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人，怎么这样“自来熟”？

　　“蔚然，回去换件衣服，顺便清理下伤口。是晚上的机吧？”刘念曾问道。

　　“恩对。”转而对蔚然道，“用流动的清水冲洗，记得。”

　　“知道了。”于蔚然不情不愿，哀求地看向刘念曾，那意思是“我可不可以不去送他？”无奈并未被领会……

　　林允泽挂心她的伤，加上方才那么惊险的一幕，他其实不舍得她来回颠簸，但就是贪心地想多看她几眼，幸而伤不严重。

　　两个男生站在蔚然宿舍楼下，就连楼管阿姨都偷偷看了好几眼，确实一个比一个出众。

　　“你别怪蔚然，她自小跟爷爷生活在一起，爸妈不在身边，有一次，爷爷牵着蔚然遛弯儿，蔚然贪玩，跟着卖冰激凌的小车跑，爷爷在追她的时候被一辆自行车撞到，老人家身子骨都不好，蔚然爷爷就在家里呆了三个多月，那时候蔚然才10岁吧，自责得不得了，我妈拉她过来吃饭，她都不肯，她还那么小……说惨一点，蔚然就是和爷爷相依为命，跟她爸爸妈妈一点都不亲，有时候我想，如果蔚然爷爷去世了她会怎么样？唉……”刘念曾自顾说着，并没有刻意说给林允泽听，他心里十分疼爱蔚然，对她的纵容就是最好的表现。

　　林允泽默默听着刘念曾这一席话，幽幽望着蔚然方才消失的楼洞口。

　　“放心，我会让她幸福的。”林允泽最后吐出这句话，是说给刘念曾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他不知道自己一生还会不会遇到下一个让自己如此小心翼翼想去讨好的人，既然见到了，不争取怎么可以？

　　十分钟左右，于蔚然终于下楼，林允泽看着她走来的身影，放佛一个美丽的梦走入心间，这是一个他要拼尽全力去守护的梦。

　　取了林允泽行李后，三人搭了出租车去机场，于蔚然心中嘀咕浪费，明明可以搭地铁的啊……而林允泽只想和她单独相处，哪怕再多一小时，一分钟，至少只有一个电灯泡在身边。嗯，刘念曾觉得脊背发寒，他已经很识相地坐在副驾驶位置，蔚然不知道回去怎么“报复”她呢。

　　手机再次响起，于蔚然从包里拿出来，屏幕上那个名字让她深吸一口气，周景森，你什么时候这么百折不挠了？就在她怔怔的时候，林允泽已经自她手中取了手机，摁了接听键。

　　“喂！你……”于蔚然着恼，伸手去抢手机，无奈林允泽手太长，一只手便防守得滴水不露。

　　“喂，哪位？”林允泽气定神闲，前面的刘念曾装作没看到。

　　“于蔚然……”周景森看了下手机号，“你是谁？于蔚然呢？”

　　“嗯，蔚然她现在不方便接听，我是蔚然的男朋友，上次我们见过的。”于蔚然绝望地看着他，他得闲做了噤声的手势。

　　“还有，不要再打来骚扰蔚然了。”说完便挂断了，把手机归还原主。

　　于蔚然傻了眼，跟这种不知进退的人打交道还是第一次，竟然连怎么争辩都忘记了，这正是她所不擅长的，清者自清这个道理，她第一次觉得是废话……

　　机场人来人往，无数的门让人眼花缭乱。

　　换好登机牌，托运了行李，离起飞还有半个小时。

　　“那……我们回吧？”于蔚然试探地问道，瞟了眼刘念曾，若他不赞成，这仇恨就算是攒下了。

　　林允泽笑了，顺势便拥了蔚然在怀中，刘念曾再次装作没看见转过了身，慢慢往远处走去。于蔚然索性放弃了挣扎，默默数着时间，一秒，两秒，三秒……

　　他好像知道她的底线，在她数到六的时候，松开了双手，让她积攒的怒火不得出口。

　　“好好吃饭，记得接我电话，回复我微信，否则我一定追回来，明年见。”明年见，这句话出口他心颤了一下，好久远的明年，想起来就是个漫长的折磨过程。

　　于蔚然低着头，默默等他离去，他眼中全是不舍，在他终于鼓起勇气转身离去，于蔚然看着他孤单的身影，朝着国际港口走去，她忽然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只好捡了个便宜，顺着他方才的话下去：“你也是！林……”她顿在“林”字后面，一时忘记了他的名字。

　　没关系，林允泽已经是心满意足，回头喊道：“一定！还有，林允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