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蓝枫《清风吹过法桐树》

  罗蓝枫《清风吹过法桐树》

  如果把上海比作一个女人的话,再如果给予这个女人一个形容词的话,那么,必是“绝代芳华”一词无疑。大气、魅力、艳媚,美得淡定、从容,不扩张,是国内许多城市所不能比及的。所以,你会明白,这座城市能出张爱玲、蝴蝶、周璇,于时间于空间都是无比应该的。

  但上海吸引我的,不是因为她那绝代芳华的美,仅仅是这个城市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树——法国梧桐树。

  我是个生于岭南长于岭南的女子,我的城市有木棉树、紫荆树、榕树等树木,亚热带的气候让这个城市的树木一年四季都是郁郁葱葱。可唯独没有法国梧桐树。

  我对法国梧桐树最初的认识是在小学语文书本上的一句话:“高大的法国梧桐树穿上了金黄色的裙子,真美呀!”真的很美么?后来,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画面:古典美丽的西洋建筑群下,一街金黄掩藏在其中。清风掠过,叶子如一只只金蝴蝶翩然而下。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子俯首拾起几片落叶藏于书中。那个唯美的画面,至今仍让我念念不忘——那一刻,我没来由地爱上了这醉人的金黄,爱上了那座城市。

  于是,我记下了这种树——法国梧桐树,记下了这条路——衡山路,同时也记下了这座城市——上海。其实,准确来说,因为法国梧桐树,我爱上了上海。

  法国梧桐树,又名“悬铃木,落叶大乔木,是三球悬铃木的亲本,高可达30米,是世界著名的优良庭荫树和行道树,有着“行道树之王”。我国很多城市都栽种,尤以江南城市居多。但我,更愿意称它为“法桐树”。

  因为法桐树,我对上海这座城市多了一份向往。我买来许多关于上海的书本,订阅了几本上海的杂志,我还常常上网查阅上海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人文景观等等种种又种种。我常想,有机会,一定去拜访这座城市,一定要漫步在衡山路,找一家咖啡馆坐下,看法桐树叶在清风里飞舞。

  有时,人往往就是这样,爱上一种东西,如同爱上一个人,不用多久,只需匆匆一眼。这种感觉,还真有点像林徽因笔下写的那样:“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其实不然,爱上一座城,也许因为城里的一道美丽的风景,因为一段青梅往事,因为一座熟悉老宅。或许仅仅是因为这座城,就像爱上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什么理由,没有前因,无关风月,只是爱了”。是的,我爱上上海,是因为法桐树。

  没想到,我第一次去上海,却没有见到法桐树。是意念之内还是意念之外?

  那年寒假,当我拖着行李箱走出虹桥机场时,心下既然激动不已:这是有着“东方之珠”美称的上海吗?这是张爱玲笔下的上海吗?但机场“上海”两个大字分明告诉我:这就是上海!

  汽车在高速上飞驰,我的眼睛贪婪地向外张望,那一个个飞速而过的蓝底白字的地名,让我顿时有了一种特有的亲切。那是故友相逢的一种亲切呀!

  在下榻的酒店放好行李,迫不及待地乘坐1号线,直奔衡山路。等待我的法桐树,将会是怎样的呢?

  眼前,就是常常出现在梦里的衡山路了。大路两旁是古典的欧式建筑,落光叶子的大树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远处。粗壮的树干有点斑驳,树枝上挂着许多拇指大小的干枯了的果子,零星的树叶呈暗红色正在寒风中摇曳。

  记忆中的画面应该是满街飘金黄,可眼前却是一片萧条。急忙叫住一个挎着篮子走过的阿姨,“这是什么树?”阿姨柔声回答:“这是法桐树呀!”软软的声音夹杂在街上轻轻而过的汽车声以及不远处黄浦江轮船的笛声,一同传进耳朵。

  “这真的是法桐树吗”?我自言自语地说。见我一脸疑惑,阿姨粲然一笑:“姑娘,现在是冬天了,法桐树叶早就落光了。要是在夏天,整条衡山路,整个上海城,都是满眼苍绿;到了秋天,金黄的叶子铺满街,那个美哟!”阿姨以老上海的热情对我如数家珍地列举了武康路、思南路的法桐树。

  是的,现在是冬天,我的记忆还停留在画中的秋天。而对于法桐树,我还停留在满目金黄的阶段,竟然忘了季节的交替。想到这里,心中也就释然。看着一街萧条,竟然莫名地喜欢上了。人就是这样,喜欢它,无论它变得怎样,都是心中最美的。

  我微笑地向阿姨点点头,对这座城市又多了一份温情:上海人是如此的热情与友善。

  整个下午,我走在衡山路上,沿着起端的桃江路到终点站的华山路一直走,再从华山路走回桃江路。这是冬天的大上海,风很冷,偶尔的雨点落在我的身上,落在法桐树上,落在欧式楼房上。冬天的衡山路比秋天萧条,但不宁静。我喜欢高雅而古典的欧式建筑,喜欢诗情画意的法桐树,还喜欢热情而友善的人。上海就是。所以,我理解上海是如此的魅力无穷,无论从哪个角度去审视,都是必然的。它的必然来源于这座城市的历史底蕴,来源于这座城市的人文景观,还来源于这座城市的大气与包容。

  在一家叫“凯文”的咖啡馆,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点一杯咖啡,是我喜欢的磨咖。对我而言,上海就是手中的这杯咖啡,非常有味道,而且,还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味道。

  我一边喝着香浓的咖啡,一边看窗外流动的风景,每个从窗前慢慢走过的人,我都在猜想他们心里藏着一个怎样的故事。是否也和我一样,心里藏着一个关于法桐树的故事?

  尽管没有赶上最适合的季节看法桐树最美的样子,我仍然不失望。因为我知道,最美的法桐树早已在我的心里了。那个冬天,我去外滩看美轮美奂的夜景,看黄浦江呼啸而过的邮轮,去城隍庙吃南翔小笼包,去转老上海的弄堂,听阿拉在拉满电线的深巷屋檐下吴侬软语。更多时候,我穿行在上海的大街小巷,看着一棵又一棵的法桐树。这些法桐树,有的站在繁华的路口,与霓虹灯相伴。有的藏在冷清的小巷,与古旧的小楼房为邻。但不管它出现在哪里,都是我心中最美的风景。那是上海最真实的烟火味道,而我,最喜欢的正是这种烟火醉上海。

  新与旧,时尚与古老,繁华与寂静,在匆匆的时光中,在纷扰的大上海,演绎着十里洋场一朝梦的故事。每一片绚丽的光影,每一个寂静的角落,都有这样的上海故事。我,就是听故事的那个过客。

  次年春天,当法桐花香飘满这个大上海的时候,我找了个周末飞到上海,来到衡山路。春天衡山路,呈现出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浅白的小花藏在枝叶中。我在“凯文”喝咖啡,看花絮飘过窗台。我还来到向往已久的同济大学,走在法桐树下,与年轻的学子一起感受飞扬的青春。

  又是一年夏天,法桐树叶盖满衡山路时,我来到上海为期一周的学习。在葱茏的树下走过,法桐枝叶遮天蔽日,阳光穿过法桐树照在地上织成地图。我呼吸着上海特有的闷热空气,在衡山路走过日出与日落。那次,我还去了武康路、思南路,感受一样的翠绿。

  同一年的秋天,我终于如愿来到上海。正是法桐叶子披上金黄的时候,衡山路、武康路、思南路,都是浓妆艳抹。那一街的金黄美得让我怦然心动,美得几乎让我不能呼吸。那个秋日午后,我来到慕名已久的常德路195号“常德公寓”——张爱玲故居。我想,张爱玲是追求完美的人,我应该在上海最美的季节来探访她的故居。我在“常德公寓”来回走了一遍又一遍。和许多慕名而来的游人一样在公寓前拍照留念。然后,推门走进咖啡馆,点了一杯咖啡,拿起一本书看。这是张爱玲的上海,这是我喜欢的城市。无论什么季节来,它都能让我感到踏实与安然,那是心灵上一种无法语言的归属感,是心灵和思想寄托的最美空间。也许,我对上海而言,永远是个匆匆的过客。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爱上海,我爱法桐树,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看尽一年四季的法桐树,我依然觉得意犹未尽。我想,我还会再来上海,再来看不同季节的法桐树。因为,我愿意用我的全部柔情,来走进这座城市而不言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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