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进入山里,踏着粗粝的石岩,嗅着含混的草香,你才能明白什么叫天的规律性和人的能动性。我无法想象一个不接触泥土,只在硅酸盐水泥地板上来回滑行的人,这样的人能算人么,四肢健全,脑袋萎靡。一个人整日嵌在密不透风的水泥磨具里,不为情所困,不打瞌睡才怪。前一天晚上,我查了地图,恒山属于一系列山脉,主峰有两千多米,光想想那直插云霄的雄姿就让人心头火热。我还在背包里装了纸皮封面的笔记本,除一部勉强能够远距离沟通的诺基亚手机外,电脑等现代电子产品一律不带。笔记本上有深夜里无法入睡而涂抹的断章,当然对象是禾子,我不能让她知道,她也许永远都无法看到那些笔致潦草却又饱满泪水的字迹。那又怎样呢,我写下的东西,并不需要她这样的读者,况且,我已站在一辆车体斑驳的老牌长安面的左边,下一秒就要出发,暂时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我至今仍不明白她为什么拿着他的照片让我看,就在她露出期待的笑容希望我作出点评时,脑浆突然旋起,双耳嗡嗡作响。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正在进入一种新的状态。
沈宇精神很好,穿了一件深色牛仔裤,青黑色的休闲夹克裹在他庞大的身躯上有些局促,他将准备好的铁锹,弹簧秤,记录本,编织袋等用具塞进后备箱,走过来对我说,你来的真早,等会儿,我给你介绍其他成员。
沈宇只说不带司机有五个人,费教授我见过,那是一次在餐馆的谋面,我和沈宇坐在靠窗户的二人桌上,手里的筷子使劲扒拉着盘子里的炒饭,一身运动衫出现在柜台前,他可能是约朋友来这里用餐谈事情的,和老板说了一会儿便向二楼走去。二楼都是雅间,服务和装修自然也很高档。沈宇当时缩缩脑袋,向我瞟一眼说:看,穿蓝色运动衫的,那是我们院最牛的老师,教我们植物学。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我将行李从车窗放进去,正要转头时看到了驾驶位上的司机,刚四十出头的年龄,肤色黝黑,朝我笑笑。我报以礼貌的点头。
“怎么样,这车不错吧,是我找人租的,李师傅是个老手。”
“你人脉很广。”我将目光投向正在后备箱内鼓捣的沈宇。
“如果不是沈老弟,我还接不到这么好的买卖。”车里的司机发话了。
“我们要去山里,走山路,非你这种开车多年的老师傅不可。”
“跑过一段长途运输,满车的煤炭,一开一个通宵,那时年轻,熬得住,现在不行了,所以回来城里开小面的拉人。”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小沈,去帮小夏把矿泉水搬过来。”
原来是费教授,脖子上挎着单反相机,边说边向车的方向走来,沈宇应了一声,然后对我说,一起去吧,夏梅在买水。他说着向小区门口的商店指了指。
难道这就是沈宇说过的费教授新助手夏梅,齐耳短发,不戴眼镜,蓝色休闲长裤,格子衬衫,一双白球鞋,毫无女性特征。
“夏美女,这是我朋友郑言,恒山之行小组的骨干成员。”
她看我一眼,脸上浮起一圈笑容,以示友好。我也没多言,低头搬起她刚买好的水。将两箱水和一箱面包搬上车之后,坐在副驾驶上的费教授开始招呼大家都上车,说要先接上冯老师,争取今晚能到布城。
众人坐好后,车子起动,慢慢悠悠,如果车子后矗着一个送别之人,他的眼睛里绝对没有绝尘而去的迹象。李师傅好像还没有进入状态,或者他估摸了费教授的意思,可能就在前面不远处停下,然后冯老师上车,关门,这样才算完满,也许那时这车才会横冲直撞,穿越人流,驶向群山。沈宇坐在后面的座位上,和我并排,他抖动着双腿,脸朝向车窗,车窗玻璃洒满污迹,远不能用模糊二字来形容,只能看到街上窜动的身影。夏梅坐在前排,侧目望去,任凭短发垂洒下来,她可能在注视手机,他的意识全被小小的块状物俘虏,吸纳。穿过聒噪的闹市,车子依然匀速前行,丝毫没有停下的准备。我向左移一下双肩,找到舒服的姿势,准备放送警惕,完全将自己摊放在座位上。驾驶员和乘客处于不同的位置,出于不同的分工,因此感受难以并论。李师傅并不知道本次行动的意义,但知道这是一次寻常的交易,开车时,明显有掌控团队全局的架势。当时的我同样不太了解,昏昏沉沉,只是被动地裹夹进去。我不懂更深的大局,不懂费教授的宏图大业,但觉得周围正在展开一种未曾绽放过的局面。当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触手可及的喧嚣和表演时,车内就是安静的,似乎达到某种共振,某种平衡。
就冲这简介,先赞
回复 @麋鹿美丽: 谢谢麋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