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城市红血球

  

  

  小黑民,不要每天吃泡面

  “你20岁生日那天,姐姐帮你做海带红烧肉皮,营养又解馋。”

  在出租屋脏乱差的厨房里,小黑民嗅着锅盖里飘出的香味,问我:“姐姐,你做的什么菜啊,这样香。”我说:“姐姐怕长胖,红烧青菜磨菇。不过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你不能天天吃泡面。”

  几乎每晚9点,小黑民从20公里外的建筑工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确切地说是出租屋后院破旧的不到12平方米的车房。而且是两个18、19岁的男孩子共同租住。除了床、家具,一人的空间不到4、5平方。墨尔本天气有多热,他们的车房就有多热,墨尔本天气下多久的雨,他们的车房就漏多久的雨。当然这样的车房比我一个人租的大房屋,大窗户外满院的玫瑰要便宜一半。小黑民每晚回来,随便撕开几袋打折的方便面,用一个大塑料饭盒加水泡上,放微波炉一打热,就一筷子一筷大口地吃起来了。我的半碗饭还没吃完,他已经洗饭盒了。

  从2010年1月1日起,澳对海外技工毕业生下“逐客令”,技工生惨变“海待”。小黑民要想拿到“绿卡”,成为澳大利亚永久居民,必须交昂贵的学费。小黑民为了来澳读书,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他说他还有一个弟弟在中国,而且他家在农村。弟弟因为他出来留学,也没有钱再读书了。家里也没有钱再给他交学费,签证到期他便“黑”了下来。他说他的很多同学都是这样“黑”下来了,然后就到处打工,先挣钱再说。我说:“工地上都做什么样的活,他说推垃圾桶到外面去倒。他一脸青春痘,被太阳晒得如黑斑,瘦弱黑小的身体看着只有15、16岁的样子。我说你还在长高的年龄,要多吃肉,多吃鱼虾,不能每天吃泡面。他说:“长高又怎么样?”我说:“长高了,追求你的女孩子就多啊!”他说:“没有钱,再好的女孩子都会跑。”我一下楞在他面前,他对钱怎么有这样深刻的理解?我反倒显得幼稚。他说:“我早晨6点就出门乘地铁去工地,晚上回来已累得不想动了,只想吃饱上床睡觉。而且打黑工,一天工作10多个小时,挣不到100澳元。我除了要想挣钱重新读书,不做永久的黑民。还要想法寄点钱给弟弟读书。”

  有一个老移民,曾带我到达城商场后面,去捡食品垃圾桶内丢弃的新鲜肉皮,拿回家红烧吃,味道不错,我是因为肉皮美容才去捡的。这一次,我多捡了几块,帮小黑民过了20岁的生日。

  

  墨尔本最守监规的囚犯

  从中国北方来澳洲打工的老柳,正是年富力强的壮汉,来澳洲一年了,挣的钱源源不断地汇回中国老家还房贷。新年的晚上,老柳与几个同乡喝着北方的红高粮酒。老柳喝了几杯酒后说:澳洲有什么好啊,除了1:6点几的澳币兑换人民币强,澳洲政府白给绿卡身份,送一个洋老婆给我,我也不要,我要回中国。”

  老柳就住在我租住的出租房后面。他的房子是一个小杂房改装的,面积也只有七、八平方米。比监狱的号房宽不了多少。窗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孔洞。老柳也不是没有钱,他一周能挣1000澳币,一个月或几个月与同乡去妓院也舍得花钱。星期日午后的阳光斜斜地从窗孔照在老柳的屋子。老柳就坐在一把磨掉光泽的皮革转椅上抽烟,或对着看了无数次的DVD发呆。

  圣诞节加新年,老柳打工的工厂放假14天,老柳哪儿也不去,一天到晚就闷在屋里。我说:“老柳,你怎么不回中国休假。”老柳说:“回去来回要花机票钱,还得送礼给亲朋好友,半个月又要飞回来,不划算。”我说:“你到外面走走,到海边游泳,到城里逛逛商店,墨尔本有很多好看、好玩的地方。这样你就喜欢上墨尔本。”老柳说:“我哪儿也不能去,不会说英语,也找不了路,也舍不得花钱。”

  墨尔本最热那几天,气温高达40度。老柳在他的小杂屋实在呆不下,我看他才走到住房的街对面,坐在一棵树下抽烟。平日,老柳除了去上班的工厂的那一段路,走得最远的就是5分钟不到的超市买菜。我说;“老柳,你真是墨尔本最守监规的囚犯。墨尔本城里关押的囚犯可能都没有你这样守监规。囚犯们没准随时策划着越狱。而你自由自在,却自觉地把自己关在家。”

  活到老学到老。老柳他不老啊,不到50岁。学几句问路的英语不难。出门5—10分钟路程有公共汽车、火车、电车,到哪儿都方便。这样就不必一个人闷在小屋里。

  我不是说老柳这样生活在墨尔本就不好,我只是开玩笑说他是墨尔本最守监规的囚犯。人为了明天的好日子,今天的生活就大打折扣,有没有生活哲理?为了明天,今天就当“囚犯”。其实人即便最贫困的日子,最寂寞的生活中,看窗外的云或路边被人遗忘的废园,默默开着几朵小花,长着几棵小草,吃一块面包,喝一杯白开水也可以快乐地生活,自由的行走啊!

  或许,人一旦心里有了“监狱”,即使到了自由的国家,一样不自由。让生活每天有质量,让心灵新鲜和年轻。我想,人到老都不要封闭自己,拒绝学习新的知识。

  

  把流血的伤痛刮成一只蝴蝶

  

  她常来我工作的按摩店,请我帮她刮痧。相识久了,便知道她的一些生活状况。我说;你身上怎么有那么多毒素啊,你的背上刮出来的痧子每次都是黑红的毒痧子啊。她说,你明白杜十娘为什么要怒沉百宝箱吗?我说,不就是做了妓女的杜十娘遇见了嫖妓的心仪男人,改行不做妓女了,准备做个好妻子。后又被那个所谓爱的心仪男子伤害,与那些珠宝一同投江。她说,她基本上就是杜十娘的翻版。哭过、伤过、痛过、爱过、恨过,把一大叠百元一张的澳币向那个说爱她的男子扔去。她说:后来才明白,一旦做过妓女,爱你的男人表面不在乎,从心里永远瞧不起你。我说,澳洲的妓女都是法律充许的。他既要免费睡你的秀色,还敢瞧不起你?她说,谁爱谁犯贱。她就贱贱地爱着那个西人男子。因为她想与他结婚取得澳洲公民身份。她怎么的身体不上火,怎能没有毒呢?

  那个男人我见过。他曾陪她来刮痧。他很有礼貌,为她推开玻璃门。他穿白衬衣、黑西装配一条纹红领带。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样。她说:她是在众多嫖客中感觉他算好的,而且是他主动追求她。当她天真地把一颗真心给他时,才发现他仍继续找她当妓女的小姐妹。我说:“好像古今中外从良的都是妓女,那儿有嫖客从良的哟。

  这一回,我在她的背上刮痧时,给她的伤痛刮成一个蝴蝶的造型。让那暗红血色的蝴蝶从她背上伸开翅膀。

  看过一张红血球的图片,如玫瑰花一样的鲜红。人类的红血球也就是红细胞,是我们人体内不可缺少的。每个人好像在社会生活中是独立个体,可每个个体都依附于一定的社会关系而存在。无论是小黑民、老柳、还是从良的”杜十娘”,他们都是墨尔本城里“红血球”。

  美,总免不了有时让人伤感,玫瑰红的红血球总让我想起他们。

  2010-2-28 melbourne

评论
  • 你这写的不太像故事,更像是散文。


  • 好书,欢迎回访


  • 我的作品《海东青之翼》已全新集录发布,希望得到各位前辈的回访支持,多谢!已赞


  • 作品很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给个好评


  • 文笔非同一般,已为你点赞,有空希望回访抽象战争吆


  • 赞!


  • 当我准备离开这个城市,内心有一种痛隐,那么,我必定爱上了这个城市。与一个城市谈多久的恋爱,才会中真正爱上它?漂泊于世的人,如此苍凉,有如此唯美!天,文字让你插上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