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国吾民

  我不愿意说吾民,因为我也是吾民的一个分子,吾民所具有的我都有。好的坏的,阳的阴的,进步的落后的,道德的不道德的,善良的邪恶的,天使的恶魔的,七情的六欲的,荷尔蒙的非荷尔蒙的,都在每一个人身上进行着不同比例的组合,人是各种不同基因的搅拌物,所谓的人性,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比动物聪明的理由。没有人逃得了动物本能的劫数,没有人放弃荣誉的追求,没有人想失去尊严和美,没有人会放弃当英雄的梦想。卑鄙与崇高并不会截然分开,甚至如不可分割的连体人,残疾,不美,但活着。生活经常是这样展开的,高贵的骷髅,恶之花,美丽的垃圾,崇高的小人,伟大的撒旦,高大的犹大,这样的生活更展示着吾国吾民。而捧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诸如此类的有毒花瓣儿,害死了无数人,害死人的,总是毒的香或香的毒。

  不愿意说吾民,还是因为说吾民的人总爱充当精英的派头,当个什么急先锋或者一伙人搞个先锋队什么的。知识精英往往把吾民当成教化的对象,以为自己学点知识就显得高贵起来,读个四书五经就能泰山压顶,学点马列的只言片语就能横扫一切害人虫,读点外文书就能救斯民于水火,读点不中不洋的书就学贯中西,其实都是理性的狂妄,致命的自负,都少了西方人的理性不及的谦逊。政治精英以为自己拿着权力的狼牙棒就有了教训别人的资格,政治精英通过权力与知识精英苟且,而且一苟且就苟且着了两千多年,或者因为苟且太舒服的缘故,不分成,成为政治连体儿,一个身子两个头的政治怪胎,对于国民左吓右打,大炮加黄油,一个高压一个胡萝卜,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就是这样地唱红打黑。吾民对知识与政治精英的苟且习以为常,如果哪一天看着二者分开,会惊得魂飞魄散地扯呼。

  不愿意说吾民,是因为一说吾民就要把吾民按倒在地,不管三七二十一,让吾民服贴了,把大屁股实实地坐在吾民的身上,等吾民透不出气来的时候,给吾民讲做人的道理。如同太监给吾民说着不和妓女上床的好处,比如不得花柳病,有利于家庭和谐,甚至提升到政治的高度,吾民不和妓女上床利于皇帝玩女人,皇帝一有功夫玩女人,就国泰民安。再如同太监给妓女讲从良,妓女给太监讲生命根的重要性。女人皇帝玩得,臣民做不得,皇帝三宫六院是国家兴旺发达的象征,吾民逛窑子是社会道德崩溃的标志。同样是女人,屁股这么一坐,风向标就变,刮什么风,什么时候刮,老天爷说了不算,坐在吾民身上的人说了算,屁股越大,坐得越稳,指挥风的能力就越强,没风的时候还可以吹吹风。最大的屁股放的屁都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说到吾民,自然就会提到鲁讯,自然就会提出国民的内斗,就会想起狂人日记,想起纪念刘和珍君,想起人血馒头,想起闰土,想起祥林嫂,想起国民性,想起国人的看客与麻木,想起做中国人的不耻。想起左派,想起毛泽东说的鲁讯的骨头是最硬的,想起毛泽东所说如果鲁讯还活着,不是识大体不说话就是在监狱里面呆着的话。想起有人让鲁讯骂蒋介石而遭到当时还在蒋介石拿三百大洋的鲁讯的拒绝。想起鲁讯对自己妻子的不敬,对许广平的追捧,他的畸情,因为对封建的打骂,因为两地书,倒成了那个时代爱情的偶像。骂国民性的鲁讯不会超越国民性,就如同不能薅着自己头发离地一样。鲁讯骂别人也就是骂自己,一个人把枪对准国民,就会有千万把枪对着自己一样。多面的鲁讯才是鲁讯,不同侧面的组合才构成鲁讯的真实。

  这里并没有贬低鲁讯的意思,而是说,鲁讯也是人,也是国人,也是吾民的一份子,他的骨头是硬的,国民的骨头也不软。说鲁讯骨头是最硬的,这是毛泽东的看法,其他人并没有这样说,一个人的说法只能当参考,再说,一个伟人想抬起一个人,想摔死一个人,都是瞬间的事,抬人与摔人,都是政治家统治的手段,当不得真,最多也就是一个唬人的意识形态。鲁讯就是鲁讯,别人说他硬骨头,他也是那个鲁讯,别人说他软骨头,他也还是那个鲁讯。斗转星移,不变的是鲁讯,变的是人们的心情,变的是人的价值观,变的是人的心态。那个个子不高,抽着烟,把别人喝咖啡的功夫都用在读书写作上,那个想当医生救人的肉体的鲁讯结果变成了救心的精神病医生。

  不愿意讲吾民,是因为时代已经变了,过去讲国民性,现在讲权利了,在权利面前,国民性退在后面。讲国民性,痛恨国民性,痛恨的还是自己。讲国民性,知识精英和政治精英就有了把屁股坐在自己身上的理由,失去的仍然是自己的尊严。讲人权、讲公民权利就不同了,得到的是做人的尊严,展示给别人看的是神圣,是英雄,是美德,是权力抬起屁股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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