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营地物品整理好,一大早就赶到了浅滩,发现河水一夜间已经涨了很多,并且还在继续往上涨。我往地上插了根棍子标记水位,结果很快就被水淹没并被冲走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认为汽车可以过去。乔治解开路虎车后面的拖车,取下发动机的风扇皮带,以防止水溅湿点火装置,然后,车子慢慢驶入水中,成功渡过去了。接下来,我的卡车下水,爱尔莎像往常一样待在车子后面。河水湍急,挟裹着残枝断树。卡车好不容易到了河中间,这时,发动机发出杂音,然后熄火了,怎么也发动不了。我们立刻放出了爱尔莎,她一下子跳入水中,拍打着水面,努力抓取着浮木,就好像我们安排了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她玩似的。事实上,她玩得有点忘乎所以了,把举着行李涉水过河的人猛按到水中,我们最后不得不把她拴上。卡车上的东西搬空后,我们使劲拖车,但车子向一边倾斜了过去,我们带的链子不够长,只好迅速接上野牛皮。所有的人又是推又是拽,终于把车弄过了河,一直旁观的狒狒也为我们大声鼓掌。
只好就地扎营了,因为这一天剩下来的时间都要用来晒干工具、药物、弹药、书本、食物、卡车引擎、汽车备用零件、被褥和帐篷。爱尔莎一直在闻那些静止不动的东西,包括乔治的烟草,闻完烟草,她做出了厌恶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河水漫过了河岸,我们不得不搬到地势高的地方。这天晚上下了一整夜大雨,我们担心追捕狮子的行动可能不得不终止。不过,整个上午我们都在寻找可以隐蔽狩猎台的树,但是树丛很矮,最后我们只好在一棵牙刷树上将就,它的高度刚好够搭一个狮子够不到的狩猎台。乔治射杀了一头斑马,把尸体放在树下,天黑后不久,他和约翰开始监视。可能狮子知道这个狩猎台不够好,离地面只有八英尺高,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听到了两头狮子的声音。一头在半英里外的浅滩边吼叫,另一头在河对岸。浅滩方向的吼声渐渐地越来越大,毫无疑问,这头狮子嗓门极佳,因为最后一声吼震得狩猎台都晃动了。接着,乔治听到了狮子撕咬斑马尸体的声音,但因为夜太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们一直等到狮子专心用餐,然后,约翰打开手电筒,终于看见狮子了:它的尾巴对着他们,脑袋埋在尸体中,这不利于射击,然而,受到灯光的干扰,它转过了头来,看向狩猎台。
乔治朝它的脖子开了一枪。狮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一跃而起,开始逃跑,并且发出很大的汩汩声,显然它伤得很重。乔治确信等天亮时就可以发现它死了。天一亮,两个巡查员就从营地来到狩猎台,跟乔治和约翰一起沿着一直延伸到河边浓密的灌木丛里的血迹追踪。
如果狮子还活着,继续追踪下去就会非常危险。他们小心谨慎地一步步向前,每隔几分钟就停下来,竖起耳朵,倾听最轻微的声音。突然,一声咆哮传来,乔治一眼瞥见两头狮子在逃,显然,河对岸的那头狮子来跟它的同伴会合了。他们觉得下次靠近这两头狮子的时候,那头受伤的狮子肯定会攻击他们。这时,血迹几乎消失了,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很难追踪兽迹。他们停了下来,仔细检查地面。这时,一个巡查员拍了拍乔治的肩膀,指着后面。他看到15码之外的一丛低矮灌木的上方露出了狮子的头,正看着他们。他开枪击中狮子两眼之间,那是头很大的狮子,从鼻尖到尾尖有九英尺五英寸长。乔治确信这一定就是他打伤的那头狮子,因为除了两眼之间的弹孔外,头的后面还有两个子弹孔。他认为另一头狮子逃到河对岸去了,因为他记得开枪后听到了河水溅起的声音。
当我到达战场后,对乔治的成功大加赞赏。跟踪受伤的吃人狮子进入丛林一定非常危险。尽管我们花了三个星期追踪这两头吃人的狮子,绷紧每一根神经捕捉它们穿过树丛的金色皮毛,但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它们。现在,它的力量消失殆尽,爪子--其爪印对我们来说是那么熟悉--无力地摊在那儿。这头狮子正值壮年,大概八岁。当然,我们也松了口气,至少一头吃人的狮子已经死了,但不知怎么,我们并没有因为战胜这头雄伟的动物而感到欢欣鼓舞。剥完皮后,我给它的心脏照了相,它的心脏有小孩子的头那么大,这时,我明白了为什么我经常感觉到爱尔莎的心抵着肋骨像匹马达似的跳动。
那天晚上,乔治和约翰整夜守着斑马尸体,希望第二头吃人的狮子会来,结果是白费力气,但听到了一头狮子在河对岸怒吼。
现在河水太深了,没法趟过去,而且因为有鳄鱼,游过去也太危险。因此,乔治用行军床的钢架蒙上铺地的防潮布做了艘小船。船做得很棒,可惜只能载一个人。于是,他独自过了河,然后步行去莫迪,那里的人正因一头吃人狮子的死亡而兴奋不已。现在,至少博兰族人相信了狮子没那么不朽,很热心地想要帮忙找到第二头。在去莫迪的途中,乔治看到了一头母狮的新鲜足迹,这让他很疑惑,头天晚上听到的声音是不是这头狮子的呢?于是,他开始怀疑自己杀死的那头狮子是不是他之前打伤的那一头。这不是不可能的:来复枪的子弹打碎了狮子的头骨,因此后面的两个洞有可能是同一颗子弹的碎片造成的。这样的话,在我们扎营的河边就应该还有一头受伤的狮子。
乔治回我们这边的河岸时,在浅滩边看到六个年轻的博兰族人,都带着长矛,准备帮忙寻找那头可能受伤的狮子。他建议他们第二天再来,并带上最好的猎狗。第二天早上,我们见到了他们,发现他们带着看上去最不像猎狗的猎狗,但他们向我们保证这些狗不害怕狮子。
我们再次进入丛林,很快,乔治就发现那些狗不太想往前走,不管它们的主人如何鼓励它们。后来,领头的狗掉转尾巴,开始朝家走,其他狗也都跟在后面。我们都希望能听到一声咆哮,然后一头狮子冲过来,但什么也没发生。倒是听到了狒狒激动的叫声,它们肯定看到了让它们慌张的东西,不是狮子就是豹子;我们暂停下来,仔细倾听、观察,然后继续前进。后来,正当乔治弯腰穿过一丛低矮的灌木时,一个浅色的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堆带刺的高灌木丛中蜷伏着一头狮子,看上去正准备攻击。就在乔治正要开枪的时候,苍蝇的嗡嗡声告诉他狮子已经死了。我们发现狩猎台上发射的子弹打穿了这头狮子的喉咙,可能伤到了颈静脉。这是一头非常漂亮的狮子,从鼻尖到尾尖有九英尺长,尽管不如另一头狮子大,但却漂亮多了,我甚至想向这头野兽敬礼,尽管它造成了如此大的恐慌。
两头狮子都非常健康,按照狮子的寿命,都正当中年。因此,肯定不能用伤残无能来作为它们吃人的理由。
大多数狮子吃人是因为身体衰弱:或者是因箭伤或落入陷阱而受伤,或者是牙齿不好,或者爪子中了刺猬的刺,或者是太老了,在这些情况下,转向不那么敏捷的食物对他们来说是很自然的。但也有例外,这种情况人们只能猜测了,可能是大自然的突发奇想,诱使狮子去吃人的吧。当地部落的人晚上经常睡在保护牲畜的荆棘篱笆外面,这种粗心大意是不是激起了狮子品尝的念头?如果一头饥饿的狮子正想着闯入篱笆咬死里面的动物,这个行动费劲了点,这时看到一顿晚餐正在外面睡着,狮子肯定会被诱惑的。你能怪它选择较容易到口的那道菜吗?这样的事很可能会成为习惯,一头吃人狮子就这样诞生了。它的幼崽很自然地会学习其捕猎方式,因此,这种特征可能是通过教授传下去的,而不是遗传的本能。
现在,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博兰族人不会再受到"圣人"灵魂的骚扰。然而,我们细想了一下,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两头狮子很可能已经生下了几只健壮的小狮子,而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它们还没有养成与其父辈一样的口味。②
①
还有两种古老的打猎方式依然保留着--捕鲸人和俾格米人,前者坐着小船出海,带着原始的鱼叉,后者猎杀动物主要是为了肉。他们猎杀大象时,一个人爬到大象肚子底下刺,然后回到同伴身边,之后其他人才加入捕猎行动。--原注
② 遗憾的是,我们最近有了证据,显示情况正是如此。--原注
鲁道夫湖远征
现在,爱尔莎18个月大了,我第一次注意到她会暂时发出很强烈的气味。她有两个腺体,叫做肛门腺,在尾巴根的下面,这两个腺体流出气味强烈的液体,连同尿液一起射到某些树上,尽管是她自己的气味,但她总是厌恶地皱起鼻子。
在回到伊西奥洛之后的一个下午,我们遇到一群大角斑羚,爱尔莎立刻开始跟踪。这些巨大的羚羊正在一个陡峭的斜坡上吃草,其中有几只还很年幼。一只母羚等着爱尔莎,在她接近幼羚之前,跟她在丛林里玩起了捉迷藏,从而使她的注意力从幼羚身上转移开来。就这样,母羚一直让爱尔莎忙个不停,直到羚羊群和幼羚安全地消失在山的另一边。然后,母羚飞奔而去,丢下可怜的爱尔莎站在那里。
在所有的动物中,长颈鹿无疑是她最喜欢的。她经常跟踪它们,直到双方都累了。然后,她会坐下来等长颈鹿回来,果然,过一会儿它们又靠近了,一步步地慢慢向前,面对着爱尔莎,用它们那大大的、忧伤的眼睛看着她,细长的脖子好奇地弯着。然后,它们通常会一边走,一边吃着最喜欢的刺槐籽,平静地离开。但是,爱尔莎有时候会追赶它们。发现它们后,她会从某个角度冲下山,肚子紧贴着地面,每一寸肌肉都在微微颤抖,直到她围着鹿群绕了一圈,然后会把一只朝我们赶过来。她无疑是要我们埋伏好,并杀掉她为我们精心围捕的猎物。
其他动物也会吸引她的注意力。有一天,她嗅了嗅空气,然后冲入一片浓密的灌木林。很快,我们听到撞击声和喷鼻息的声音径直冲我们而来!我们迅速跳到一边,一头疣猪咆哮着从我们身边冲过,爱尔莎紧追不舍。两个都以闪电般的速度消失不见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一直能听到她们在树林中穿行的声音。我们非常担心爱尔莎的安全,因为疣猪有足以致命的可怕的獠牙,最后她终于回来了,这场追逐的胜利者用头蹭着我们的膝盖,告诉我们有关她的新玩伴的事情。
我们的下一次远征是去鲁道夫湖,那是一片咸水水域,大约有一百八十英里长,一直延伸至埃塞俄比亚的边境。我们要去七个星期,多数时间需要步行,由驴和骡子驮运行李。这是爱尔莎第一次和驴子同行的徒步远征,我们只能希望她们双方能和平相处。我们的队伍成员不少:乔治和我、邻区的野生动物监察官朱利安,以及赫伯特--他再次来做客,另外还有巡查员、司机、仆人、三十五头驴和骡子、供爱尔莎路上吃的六只绵羊。驮运行李的牲畜提前三周出发,最后在鲁道夫湖边碰面,而我们则要驾车行驶大约三百英里的路程。
队伍相当庞大:两辆路虎车,我的一吨半的卡车--爱尔莎待在车后面,两辆三吨的卡车。后者是必需的,因为我们要带东西,不仅要带人,还要带可以维持几个星期的充足食物和汽油,以及80加仑的水。
乔治到这里来的目的是要察看这里野生动物的情况,以及是否有加布拉族偷猎的迹象。在这片地区巡逻了几天后,我们转向西边,穿过最沉闷、最荒凉的熔岩地区,车子在尖利的石头上颠簸前进,在我们把车子推过深深的沙地河床时,或者在我们小心翼翼地在巨石间穿行,并碰撞到大石头时,爱尔莎的日子可不好过。最后,我们终于出来了,来到了查尔比沙漠,这是一片干涸的古代湖床,大约八十英里长,地面光滑、结实,车子可以全速行驶。海市蜃楼是这片地区的显著特征:眼前出现宽阔的水域,水面上倒映着棕榈树的影子,可是当你靠近时,这一切会马上消失。在海市蜃楼中,你还可以看到像大象那么大的瞪羚,似乎也在水面上行走。这是一片干旱、炎热的土地。查尔比沙漠西边是北荷尔绿洲,那里有一个警察站,还有朗迪耶族的数千只骆驼、绵羊和山羊会来喝水。那里还有一个令人瞩目的景象,早晨,几千只沙鸡会飞到为数不多的水塘边喝水。我们在北荷尔没什么好停留的,把容器装满水就继续上路了。
在颠簸了230英里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罗庸嘉兰,这是鲁道夫湖南岸附近的一片绿洲,埃及姜果棕榈树林中有淡水泉眼。我们的驴子正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立刻带爱尔莎去两英里远的湖边。她向水里冲去,就好像要洗去这一路的疲劳,她一头扎进鳄鱼群中。鲁道夫湖里有很多鳄鱼,好在它们并不好斗,不过我们还是设法吓走了它们。在我们的远征过程中,它们飘浮不定的粗糙身体的剪影始终会出现在岸边,至少使我们少了洗澡时的乐趣。
我们把大本营建在罗庸嘉兰,接下来的三天都在修补马具,整理打包驴子驮运的行李。每个行李包重约五十磅,每头驴驮两个行李包。最后,一切准备就绪。十八头驴驮运食物和露营装备,四头驴驮水,一头骡子供身体虚弱或脚疼的人骑乘,最后还剩下五头驴。我很担心爱尔莎对驴的态度。她克制着自己的兴趣,看着我们重新打包行李。开始装载的时候,不得不用链条把她拴住,因为看到这么多美味的肉叫着、踢着,在沙地里打着滚想要摆脱重担,再加上非洲人忙碌地叫嚷着维持秩序,这一切令她非常兴奋。大部队上午就出发了,我们和爱尔莎等后来天凉快些才走。我们沿着湖岸向北行进。爱尔莎非常兴奋,像个小狗似的在我们之间跑来跑去,一会儿冲入一群火烈鸟中,一会儿衔回我们射杀的鸭子,最后跑到湖里去游泳,考虑到湖里有鳄鱼,我们中的一个人只好端着来复枪保护她。后来,当我们经过一群骆驼时,我不得不把她拴上,这让她非常生气,拼命地要去见见这些新朋友,差点把我的手臂拽断。然而,我可不希望看到四散逃窜、惊惶失措的骆驼倒在彼此身上,吼着、喘着、腿缠绕在一起,而爱尔莎就在它们中间。还好,这是我们在岸边碰到的最后一群牲畜。
夜幕降临时,我们看到了湖边的营火。我再次把爱尔莎拴上了,怕她依然有足够的精力去追赶驴子。我们到那儿后,发现营地已经建好,晚饭也都摆好了。在喝延迟的傍晚茶时,我们决定每天拂晓时狮子分队--乔治、我、奴鲁、一个做向导的巡查员,还有爱尔莎--先出发,其他人拆营地,给驴子备鞍、装行李。这样,我们不仅可以享受较为凉爽的时刻,而且运行李的驴子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内跟着我们,免得我们老是要把爱尔莎拴起来。九点半左右,我们会寻找一处阴凉的地方休息,驴子可以吃点草。一旦看到驴子,我们就要拴上爱尔莎。下午的时候,程序反过来,驴子分队比狮子分队早走两个小时,在天黑前搭好营地。我们在整个远征过程中都是这样做的,效果非常好。这样,狮子和驴子就被分开了,除了中午休息的时候,那时她被拴着,昏昏欲睡。结果,两个分队很快就学会了接受彼此,知道了必须容忍组成远征队的任何事情。
我们发现爱尔莎在上午九点之前一直走得很好,大约九点时,她开始感觉到热,只要一遇到岩石或灌木丛的阴凉,她都会停下来。直到下午五点前,她都很不愿意动弹,之后,一旦她的趾肉变硬,她可以整夜不停地走。她平均每天走七到八个小时,身体状况非常好。她一有机会就会跳进水里去游泳,常常离鳄鱼只有六到八英尺。不管我怎么叫喊、挥手,都没法让她回来,除非她自己想回来。通常,我们会在晚上八九点之间到达营地,驴子分队常常会打出信号弹来指引我们。
两天之后,我们把最后一个人类居住地抛在身后,那是一个小渔村,住着原始的埃尔摩洛部族。
为了让爱尔莎的爪子保持良好状态,我经常给它们涂抹油脂,她好像明白这件事,并且很喜欢。中午休息的时候,我通常躺在行军床上,这比躺在坚硬的小石子上休息舒服多了。爱尔莎看出了这一点,采纳了我的主意,和我一起躺到床上。很快,如果她能给我留出一个小角落,我就会认为自己很走运了,不走运的时候,只好坐在地上,而她则全身舒展地躺在床上。不过,通常我们都会一起蜷缩在床上,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希望我们两个的重量不要把床压垮。在我们的长征中,奴鲁总是带着饮用水和爱尔莎喝水的一个碗,她快九点时吃晚饭,之后会沉沉睡去,就拴在我的床旁边。
一天晚上,我们迷了路,在照明弹的指引下才来到营地,到达营地时已经是深夜了。爱尔莎看上去很累,于是,我为了让她恢复体力和精力而没有拴她。但是,尽管她看上去非常困乏,却突然全速冲向驴子过夜的荆棘围栏,并用真正的猫科动物的方式冲了进去。接着就是嘶叫、恐慌和大混乱。我们还没来得及插手,所有的驴子就都逃向了黑暗中。幸运的是,我们很快抓住了爱尔莎,我结结实实地痛打了她一顿。她似乎明白那是她活该,并尽可能向我们表示她的抱歉。我因低估了她天生的本能而感到内疚,香喷喷的驴子对她一定是个巨大的诱惑,特别是在凌晨一点钟,野生动物捕猎精神最活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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