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公主先去的自然是长契宫主殿萱和殿，宫女正给宸妃梳妆，宸妃自铜镜中看见公主走进来，笑道：“妹妹你来的巧了，快帮我看看，明珠说她给我梳的这头是大平这段时间流行的什么飞云髻，我怎么就没看出好呢？你觉得好看吗？”宸妃长相像红迈，只是眉更平一些，公主走近了仔细打量她，说：“好看，显得很飘逸。”又想，若是红姐姐也这样打扮如何，宸妃摸摸头发，道：“既然妹妹觉得好看，那就这样吧，本还想叫她给我拆了重弄呢。诶，那是什么？”她一眼扫到公主手里提的红木盒子。公主方说：“姐姐，我要出宫了，这是辞别的一点小礼物，出宫了我就不该用许多好的，因此趁机做个人情，大家分一些。”宸妃大惊，执了她手问：“听你说的跟被贬了似的，怎么突然要出宫？什么时候回来呢？”公主把原委叙述一遍，细节略去，宸妃听了，说：“唉，照理我不该说你，只是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呆在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你嫌宫中寂寞或是什么的，说就是了，你皇帝哥哥这么疼你，还会不给你办好？不说摘星星摘月亮，我看他也许给你在宫里造个菜市场什么的让你取乐呢，况且咱们姐妹一处不好吗，非要出宫？”宸妃虽然得宠，后宫诸人与她却不亲近，唯有公主和她谈得来，如今公主要走她自然舍不得，但圣旨已下，她不好再劝，意兴阑珊，挑了一支嵌珠双蝶金步摇，一个白玉镯子，又拿了个白玉耳坠给杜才人，就放公主走了。

　　公主又去德妃宫殿，德妃正躺在榻上，倚着扶手看《女诫》，见公主来了，让她坐下，公主告诉她自己要走，德妃也觉得她想不开，稍稍责备两句，又问公主今后有什么具体打算，事无巨细都问到，公主一一回了。再无甚可聊，德妃从盒子里挑了对赤金凤尾玛瑙耳坠自己用，一个珍珠钗给方才人，于是公主就匆匆告辞，去见贵妃。

　　贵妃是丞相之女，却全没有大家闺秀的志气，一向不喜居住宫中，听说公主要走，便捧着她手，说：“唉，殿下要是早说，那臣妾也与殿下一道去向皇上求一求，指不定也能出宫去，便是当殿下的奴婢，臣妾也愿意。”伤心垂泪，又说，“这后宫真不是我这样人呆的地方。”公主忙安慰她，又劝她不要这么整日忧愁，否则便是本来有好事，也要给她愁走了。贵妃点头称是，却只是忍不住泪珠滚滚落下。公主把盒子打开，问她要什么，贵妃拭了泪，说：“殿下还不知道臣妾吗，臣妾斗胆，若是殿下从前那件淄衣还在，送给臣妾算做临别赠礼吧。”公主自然不可能送人这种东西，仍是好说歹说的劝，贵妃只是不住点头，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公主无法，只得自己替她挑个素净的镯子，又捡个钗子给花婕妤，就离开了。

　　最后是贤妃的长信宫，贤妃正在训个宫女，气势汹汹坐在榻上，那宫女跪着，哭的脸上全是道道泪痕，公主见这场景，忙问：“这是怎么了？”贤妃道：“哦，不过是这小浪蹄子不知和哪个贱人勾搭上了，怀了孽种，这会儿才知道求我了。”那宫女一双哭红的大眼可怜巴巴望着公主，“呀呀呀”的想说话，可惜是哑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急得哭。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私通是大罪，公主却说：“娘娘若救不了他，把她给我就是了，我去跟皇帝哥哥求。”贤妃忙道：“那怎么行，干出这不要脸的下贱事，还能留她的命？”宫女只是摇头。公主仍是坚持将她强要了过去，本想向皇帝讨了做奴才，不想后来才查清原来这宫女怀的是龙种，就此扶正，做了个昭仪，这是后话。此刻公主告诉贤妃自己要走，贤妃先是一惊，随后淡淡叹了一口气，问一些事。公主与她应付一番也就带着那宫女走了。

　　后宫诸人算是辞别完了，差不多时候公主便回长契宫准备晚膳。陈新已经在那里独自小酌，公主忙请了安，两人各怀心事，一番寒暄说得都生硬，陈新也不看她，今日只是淡淡的没什么话，公主心内愧疚，又想到自己还得向他说这宫女的事，更不知怎么开口，只是不愿再这样尴尬下去，叫那宫女先去打扫庭院，自己则装作收拾行装，在内间耗了许久，不想陈新竟径自推开门走进来，公主明明背对着门口，却直觉是他，自然慌张得不敢转身，强装没听到动静，不疾不徐地在五斗柜里翻找衣物，好在陈新不过在门口站了一会，也就走了。晚膳时候，陈新终于还是先开了口，一边夹菜一边说：“到了那边，把宅子先翻新一番，旧宅还得好好清理，宫里人你看带多少合适就带多少，赏赐我就不赏了，省的你又送人。”似是已经知道了今日她将自己的首饰当赠别礼物这事。公主也不遮掩，反说：“哥哥要什么，我差点就忘了送你点什么。”

　　陈新笑道：“不必了吧，妹妹从前想起我的时候也不多，我只要妹妹今后多多记着我就行了。”

　　公主叹一口气，心中实在歉疚，竟跪下，看着陈新说：“哥哥肯这样对我好，我永远记得，哥哥不要我什么，又说不赏我什么，我倒要向哥哥讨一样东西。”陈新问她要什么，公主说，“我要君王福寿绵绵，百姓安乐无忧，哥哥肯给我吗？”陈新明白这是公主心中真意，郑重道：“好，我一定给你。”

　　又过一个月。

　　公主刚到韦府便吩咐人将整个宅院收拾一番，角落都弄干净才住进去，又将韦府招牌摘下来，更名“清苑”，随后让人重新将园林布置得清幽雅致，每一季都有景可赏。做完这些，公主自己却出门去了，一去就是几日，回来时带回一个貌美如花的红衣女子，与公主同起居，清苑下人只知道她叫红迈，来历却不多问。接回了这女子，公主在府中呆的时间就更少了，时常那红迈驾车，公主坐轿，一走就是许多天，府中无人得知其去向，只是一个下人在红迈刚入府的时候听公主对她说过什么“达则兼济天下”、“我们今日可不用劫富，只需济贫了”，不免胡思乱想一番旖旎风光。想必客官若是去往陈宋江湖，或可见到她们也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