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瘦削的身材，瓜子脸，高挑的细眉，端正的嘴唇，齐整的白牙，乌黑的眸子。健泉看到她的同时，她也看到了健泉。

　　不是别人，正是健泉以前的女友。自上次托学生家长帮她介绍工作后一别，有二十多年了。

　　两人都很诧异，不明白对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她一时有点慌乱，说：“是你？这么些年了，你找到这儿来了？”

　　这话在别人听来肯定会觉得奇怪，好像这么些年来健泉一直在找她似的。

　　但健泉明白，她的本意是：“这么些年没见了。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因为慌乱，把两句话并成一句说了。过去，她常常会这样，健泉了解她。

　　尽管健泉对她怎么会在这儿也感到奇怪，但他很快镇静下来。他突然觉得她的刚才那句问话很是耳熟，想起来了，那是《雷雨》里的一句台词，周朴园对鲁妈说的：“三十年了，你还是找到这儿来了。”

　　于是健泉回答说：“是命，是不公平的命，让我到这儿来了。”

　　她听了一愣，马上明白了健泉的调侃，久远的感觉一下子又回到了眼前。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她在健泉学生家长介绍的一爿国有企业做了十几年，企业改制，她卖断了工龄，自己在外面考出了会计资格证书，被一家私有企业招聘担任会计，虽已过了退休年龄，但那家私企老板还把她留用着。前两年，她家老宅赶上市政动迁修建地铁，她拿到了一笔动迁费，因房价太高，想等等看落再买房，于是先在景安别墅租了一间小间暂且安身，不料这房价只升不降，于是就这么租住了好几年。

　　听她这么一介绍，健泉明白她目前还是单身。健泉以前就听说她嫁到了江南小镇后日子并不好过，男人五大三粗，没什么文化，跟她除了性的交流外再也没有其他交流，而且男人性欲极强，每晚喝了酒后，上床就必干性事，天天如此，概莫例外（这四字解释为“例假也一概不除外”）。婆婆奸刁刻薄，对她任何言行举止都看不顺眼，尤其是结婚后一直未孕，更是怪罪有加。终于在忍受了多年的苦痛后，她决心脱离苦海。婆家向她娘家索要了10倍的“彩礼赔偿”后，答应放她走人，而此时大批知青早已返城，几经周折，她终于“曲线返城”，一纸户口落到了当初迁出的户口本里，而此时的“户口概念”在人们的头脑里也开始淡薄起来，找一份工作挣钱糊口则是首要关键，于是她找到了健泉。

　　她后来听说健泉的离婚是因为她给他的去信所致，不免很有歉意，但健泉告知她事情的真相后又不免心生希望。虽说健泉最终还是拒绝了她，但她冥冥中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就这样二十多年来还是单身。

　　她对健泉目前的状况似乎很清楚。知道他也仍是单身，仍然在那所中学里当老师；对宏达的情况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还说出了好多当初兵团一个连队荒友的许多情况。健泉刚要提出疑问，她笑着说，你不要问我怎么会知道的，都是你们自己告诉我的。健泉一下子明白过来，“黑土恋情”！她一定是个“潜水员”。他突然想到《黑土地的美丽传说》，忙说：“不好意思，那篇文章……我……”他不知如何措辞才好。她微微一笑，说：“不要介意，你写得很好啊。”

　　健泉一下子无语。

　　她主动打破僵局，问健泉怎么上这儿来了？

　　健泉心想，正好，从她那里打听打听耿枫的情况，看看有无收获。便说，来找一个过去的学生，便把耿枫的外表模样描述了一番。

　　她一听，说：“哦，你找她呀，太巧了，我们就都住在三楼，前后间，合用一个卫生间呢。”

　　健泉问：“那，她现在人出去了？”

　　她说：“你晚来了二天，她前天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