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

  秦伟的心慢慢地沉到了谷底,他估计老婆早就旧病复发了,只是母女俩订立攻守同盟,只瞒着他一个人而已。

  他像困兽一样,在家里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看到书房里那台电脑和摄像头,他觉得真是个莫大的讽刺,他一下将电脑显示器和摄像头推到地上,并将摄像头踩得粉碎。

  他拿起手机又打电话,按键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电话通了,老半天没人接。最后终于接了,传来老婆不耐烦的声音:

  “你老打什么电话嘛,跟你说了我正忙着呢,锅里还炒着菜呢……?”

  “限你十分钟之内回家,否则,这辈子你就别回来了。”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啪”地摔了电话。

  躲在茶馆洗手间里面接听电话的奚娟如五雷轰顶,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天要塌地要陷了。连机麻盒子里的钱都来不及拿,她冲出茶馆。为了每晚准时与老公视频,她都选择在家附近的茶馆玩麻将。所以不到十分钟,她就赶回了家。

  家里的电脑、电视已经成了牺牲品。战战兢兢的奚娟来到丈夫面前,怯怯地说:

  “对不起,老公……”

  不等她把话说完,秦伟将她一把推开,奚娟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哭了起来。秦伟一掌砸在玻璃茶几上,玻璃立刻碎成了蜘蛛网。茶几上的玫瑰花跟着跳了一下。他抓起玫瑰重重地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几脚。奚娟见状,哭得更凶了。

  秦伟从来不打女人,可是满腔熊熊燃烧的怒火却无从发泄,他又抓起沙发垫子开始撕扯,棉絮漫天飞舞。被玻璃划破的手背正流着血,奚找来纱布想给他包扎,又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

  听完秦伟的讲述,大家半响没有吭声,他们想了无数种状况,唯独没有想到,竟然是那个不声不响,不喜打扮,不爱交际,只知道兢兢业业工作,默默照顾老人孩子和家庭的奚娟出了意想不到的状况——竟然置家庭、孩子于不顾天天往茶馆跑,沉迷赌博竟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已经准备好集体讨伐秦伟的家人,调转矛头,直击奚娟。

  “哎呦,老姐,以前我喜欢玩两把牌,你老说我不务正业,你现在怎么也走我的老路了呢?甚至过之无不及了,麻将确实有吸引力呵……”舅舅一开口,舅妈就用眼光封杀了他的嘴巴,他硬生生地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舅舅当初迷上赌博时,舅妈可是经过艰苦卓绝地抗战换来舅舅如今的金盆洗手。她天天上演猫抓老鼠的游戏,跟踪追击到茶馆将麻将桌都掀翻了好几次。闹离婚闹得满城风雨,害得舅舅差点丢了工作。舅妈老是拿舅舅赌博说事,在舅妈面前舅舅永久丧失了发言权,只要舅妈眼睛一瞪,舅舅立马知趣地闭嘴。

  “娟儿啊,不是老爸要说你,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你缺钱吗?秦伟的工资卡都交给你了,你的工资也不低。如果不是为了钱,那么你又为了什么呢?麻将就那么有魔力,让你都不要家不要孩子了……”外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秦伟那么顾家,一个人在外省打拼,你……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外婆气得声音都有些哽噎了。

  妈妈又开始小声哭了起来。

  “也不能怪奚娟一个人,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大家住得都不远。这件事都那么久了,今天才发现,如果我们平时都多关心关心她们母女俩,过问一下她们的生活,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还是爷爷比较公正,没有把责任推到妈妈一个人身上。

  屋里一阵静默。

  “走,我们先出去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完饭再说。”姑父看情形不妙,赶紧笑嘻嘻地打岔。

  大家都是正在做饭的档口被叫了来,都没吃晚饭。于是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地开到小区附近的酒店。面对姑父点的一大桌子菜,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奚娟眼泪都没有停过,秦伟更是猛灌几杯酒,一口菜都没吃,要不是大家拦着,指定得喝醉。

  “大家都敞开了吃,这顿我请客。”姑父一直找话题打破沉闷的气氛,调动大家的食欲。

  气氛渐渐缓和,大家一面吃一面交谈,暂且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不知谁说起,夫妻分居两地对孩子的成长和夫妻的感情都不利,希望秦伟能调回来本市工作。

  秦伟叹了口气说:

  “我都打了两次报告了,可是那个办事处是我一手创办起来的,现在正做得风生水起,业绩在全公司都是数一数二了,董事长觉得换人有可能导致销量下滑,一直不同意我调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劝慰他们,要秦伟宽宏大量些,不要太计较,又劝奚娟戒掉赌博,不再染指麻将,把女儿照顾好,工作也不能吊儿郎当地干。

  聊到很晚,多数人第二天都要上班,就都散了,各自回家。

  回到家里,秦伟一句话不说,径直进了客房。

  秦伟要在总公司开八天会,他每天早出晚归,没在家里吃过一口饭,一回到家里就躲进书房上网,不跟任何人讲话。

  奚娟天天以泪洗面。整个家像跌入了冰窟,所有的语言和欢乐都被冰封了,家里没有一丝阳光和生气。

  今天早上奚娟做好早餐殷切地等着,秦伟洗漱完毕,面对热切期待的奚娟,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我们还是离婚吧,我认真想了几天了,目前我调回来是不可能的。更主要是我觉得我总是一厢情愿地爱你爱这个家,却被你当猴耍得团团转。我不想再这么傻了。房子车子存款全归你,我带着秦晋净身出户。”

  正就着面包喝牛奶的秦晋闻言差点呛着了,她扔下面包牛奶大哭起来。奚娟手里给秦伟端的一杯热牛奶全撒了出来,她的手被烫得通红。秦伟视而不见,扬长而去。

  秦晋心疼妈妈,哭着去找来烫伤药给妈妈擦,又忙着收拾地上的残局。而奚娟就像被施了定身法,就那么傻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妈妈伤心欲绝的样子,秦晋的心都碎了。害怕上学迟到,秦晋只好背上书包往学校跑。

  一天了,也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秦晋一面讲述一面不断地擦眼泪。许一诺也心情沉重到了极点。班上有七个男同学五个女同学的父母都离了婚,有的各自成了家,有的父亲或母亲独自抚养孩子,但是没有一个父母离婚的孩子真正幸福。

  他们似乎有一个共同点:学习成绩一般或者很差,有的沉默寡言,过分自卑;有的无心学习,跟社会青年厮混。他们心中的苦外人是无法体会的。

  窗外霓虹灯闪烁,许一诺才发现已经七点了,再不回去爸爸妈妈就该满世界找了。他不知道如何劝慰悲伤中的秦晋,也不知道如何帮她解决她爸爸妈妈闹离婚的问题。他把秦晋送到了她的家门口才回家。

  回到家里许信和葛茹茵已经做好饭菜等在餐桌边了。他们没有追问儿子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只是催促他赶紧洗手吃饭。

  许一诺一边吃饭一边在想着秦晋的事。吃完饭,一诺抢着帮妈妈收拾碗筷,葛茹茵拦着他不让他动手:

  “今天回来这么晚,你赶紧去做作业吧。”

  许一诺说:

  “我的作业在学校就做完了。”

  葛茹茵在厨房洗碗,许一诺就在旁边,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敲敲那里,磨磨蹭蹭地就是不愿意离开。

  葛茹茵说:“一诺,有什么事就说吧!”

  “咦,妈妈你是诸葛亮,能掐会算啊,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呢?”

  “哼,我自己生的儿子我还不知道啊,你记住,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快说,不说就出去,晃得我眼晕。”葛茹茵扬扬沾满泡沫的手笑嘻嘻地说。

  “你就吹吧,如果你是诸葛亮,那爸爸就是赛诸葛了。”一诺说完就离开厨房来到许信的书房。

  许信在网上浏览新闻。他一进去就看见碧玉龙正看着他,满脸都是问号。

  “爸爸,不要看了,陪我看电视新闻。”

  “我的宝贝儿子,你不是特讨厌看新闻吗,你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吧?”许信轻轻地拍拍儿子的头。

  “嘻,真是一个比一个精,都知道我有事要求他们。”秦晋的事,看来只能求他们了。

  他抱起小猪噜噜来到客厅,一本正经地宣布:

  “同志们,集合,集合,召开家庭大会了。”

  许信速度最快,跑出来抢占了沙发上最佳位置,看着一诺满腹狐疑地说:

  “今天回家这么晚,原来有故事发生啊。”

  一诺向爸爸做了个鬼脸。又跑去厨房叫妈妈,葛茹茵围裙都没来得及摘就被一诺强拉硬拽出来。

  许一诺将下午秦晋跟他讲的关于她妈妈赌博、爸爸非要离婚的事一五一十跟爸爸妈妈讲了。当讲到她爸爸铁了心要离婚,她妈妈整天伤心痛哭的时候。

  葛茹茵惊叫了一声:

  “啊!碧玉龙在流眼泪!”

  许信和许一诺同时看向碧玉龙,只见他的两腮真的挂着两行清泪。

  一诺赶紧抱过碧玉龙,快速擦去他的泪水,然后故意说:

  “哪里有啊,可能是我刚才洗手时没注意洒到他脸上了。”

  许信是高度近视眼,显然没看清楚。他笑着说:

  “你妈妈变得越来越富有童心了,一个石头玩具,又没有生命,怎么会流泪?”

  看着葛茹茵两眼发直一副傻乎乎的难以置信的表情,爸爸继续调侃:

  “家里出现了老鼠,你妈就是不许用药毒死它们。还说它们和我们同处一个屋檐下是缘分,不能同室操戈,要和睦共处。看来你妈八成是返老还童了。”

  “去你的,我有那么老吗?你这是变相地损我呢。”妈妈回过神来,轻轻打了一下爸爸,表情还是不怎么自然。

  “咦,我明明看见那眼泪是从它眼睛那个部位流出来的呀,难道是我看花眼了?……我真的老了吗?”葛茹茵拿过碧玉龙,一面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面自言自语,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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