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爱的坦白
又是一个阴沉的早晨,东方的旭日跃跃欲试着,总想赶快挣脱积云的遮挡,但是几经努力,始终是缺少了一点力气,跳脱不出,最后还是被积云彻底淹没了,只露出模模糊糊的一片红,看上去就像在灰色的宣纸上滴了一滴红色的墨水,墨水渐渐扩散,最后留下了一片淡淡的红色印迹。
郝一湖把病房的窗户打开,好让屋子里的空气能够流通一下。早晨的空气在这个城市里已经不再清新,但略微凉爽的风吹进来,多少能够让人的心情感到平静一些。章小凤一直盯着沉睡至今的骆子,听到响动,她抬起了头。
“老郝,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昨天晚上你没有睡好。”
“你也没有睡好呀……”郝一湖回过头来,看着章小凤,但章小凤却很快把视线转开了。
“老郝,这日子过的真快啊!转眼之间,我们两个都快70岁了。”章小凤低着头说:“骆子哥他要大我们几岁,已经70多了,你看他的头发,全都白了。”
“是啊。”郝一湖的目光从章小凤身上落到了骆子的脸上。
“老郝,你是不是怨我呀。”
“小凤,你何出此言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骆子哥太好了啊?”章小凤喃喃地问道。
“小凤,你要说什么就说吧。我知道,你,还有我,都愧对老骆。别说现在我们都老了,就是年轻的时候,你对他好,我也没有意见啊。再说了,骆子哥已经残废了,我还怕你对他好吗?”
“对啊!因为,骆子哥他没有了男人的一切……哎,老郝啊,如果骆子哥当年不护着我,不出那档子事……我们这样相处,你能允许吗?”
“小凤啊,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要是老骆是个健康人,你还能嫁给我吗?再说了,老骆当年要是不护着你,你的人不就没了么,现在谁还能跟我说这些话?”郝一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
“说的也是,是骆子哥用他的一切换回了我的命,我欠他实在太多了……”
“我们都欠他的。”郝一湖说着又看向骆子那张沉睡中苍白的脸。
“哈哈哈……老郝,我说句心里话,你不会介意吧?有些话我想跟你说开更好些,现在咱们都老了,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
“我怎么会介意呢,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说老实话啊,当年我对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个我知道。”
“今天你这接茬的话头怎么多起来了?以为唱二人转呢你?你听我把话说完!”
“好好好,我听你说。”
“要不是路书记两口子轮番给我做思想工作,我肯定不会嫁给你。哈哈哈,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不是嫌你人不好,而是……”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我那个时候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这个我也知道。”
“啧啧,连这你也知道。不,你不知道!当时我的心有多苦,没有一个人知道!大家都在劝我和你结婚,都在跟我夸你有多好。好几次我都想干脆不嫁你了,哪怕做不成夫妻,被打成反动派,我也要和骆子哥一起过,哈哈哈……”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老郝,虽然当初我不肯跟你结婚,但最后还是嫁给了你。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给了你就不会再有二心。我可以对天发誓,跟你结婚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这个我更知道了。”
“老郝,你怎么就会说这句你知道你知道了,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呀?你知道我是怎么对你的,是吧?当初,我们一直没有孩子,你也知道原因对吧?有了设华和祖国后我认为自己已经对得起你了,至少是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了。所以在那以后,我的心里就只剩下两个念头,一个是工作、工作、再工作,一个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觉。每天把自己累得跟牛一样爬都爬不动,这样睡着了后就什么都不会想了。哈哈哈……当初我真是傻啊,结果把身体搞成了这样……可除了这么做,我还能怎么办呢?我不能在心里装着除了丈夫以外的别的男人啊,所以我就死命地干活,至于当劳模评模范,我根本就没那心思,那时我成天的感觉就是一个字——”
“累!”郝一湖把这个字接了下来。章小凤一听就哈哈大笑:“哈哈哈,老郝啊,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想的,你都知道啦!说真的,这么些年来,我真的非常非常地感激你!”
“感激?我?”
“哈哈哈,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啊?你给我听着,我首先感激你的是你对我的好,无论我怎么对你,你都没埋怨过,还帮我照顾骆子哥,我把他接到家里来,谁都有意见,就你这个最该有意见的没意见,没有你,我恐怕坚持不到现在……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我章小凤的今天;第二,我感激你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孩子怎么长大的,家里有没有油盐酱醋了,等等等等,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也从来没管过,我甚至连孩子们的家长会都没有参加过!”
“家里的事,也不全是我做的,骆子哥也帮了不少忙。”
“老郝,你今天的话真多!”章小凤虽然板起了脸,却没有真正生气。
“大夫不是说了吗?我们要多说话,这样说不定就能把病人给叫醒了!”郝一湖笑道。
“哈哈哈,你说得对!老郝,没想到你有时候也会逗人……”章小凤捂上了嘴,泪水突然大滴大滴地从眼中溢出。郝一湖见状,怔了一下,不再说话。
“谢谢你,老郝……”
“老夫老妻的了,说什么谢啊!啥都别说了,等老骆醒来,咱们再好好地说话。还有你那些没跟老骆说过的话,都要说出来。就算我知道了,也许老骆他并不知道,他的心里一定更难受。”
“呜……”
“小凤,我一直都把老骆当一家人。”
章小凤抬起头,看着郝一湖。
“我想,设华和祖国他们也都和我一样。”
“老郝……”
“所以你就别难过了。我们要齐心协力,把老骆叫醒。黑一海大哥也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聚齐了,以后要好好地过日子,年轻人就不说了,咱们岁数都不小了,留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如今再没这运动那运动了,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了,再不让自己过得舒心点还能图个啥啊,你说是不是?”
“老郝,我才发现你的口才这么好,这么会说话。”章小凤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难道真是以前我把你压制得太厉害,没让你说过一回囫囵话?”
“嘿,我,我也就那么一说。”
“咋又缩回去了?你啊……”
“我不就是这么个人吗,多少年了,你还不了解。”
“我当然了解,你是个大好人。”章小凤不再哭了:“好,就照你说的办,等骆子哥醒来,咱们好好地过日子。我也不再住那疗养院了,我们一起回家去。骆子哥,你听到了吗?等你醒来,咱们就一起回家。”
“哎?我可没说让你出院呀……”
“不管你说没说,我的主意已经定了,好,就这么说定了!哈哈哈……”
两位老人虽然看似是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但气氛却是异常的融洽,也许这就是老年式的“打情骂俏”吧。经过这一番开诚布公的长谈,章小凤忽然发现,原来郝一湖是如此的了解自己,原来他一直是在有意地包容自己,有意顺着自己,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他了。章小凤还发现,老了老了,郝一湖竟然返老还童变成老小孩了,不像以前那么木讷,变得比以前可爱多了。章小凤又转念一想,或许郝一湖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自己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他的身上,又或许一向强势的自己,根本就没给过他表现自己本性的机会。总之,不管是哪种情况,以后自己一定要对他好一点……
50、在郊外别墅里杀人(1)
距离辽海市区将近一百多公里的山中,一栋崭新的西式小别墅就如被人遗失在这里的一个东西一样,在耀眼的月光下孤零零地矗立在森林边沿。白色的楼体被碧绿的山影被月光映衬得非常耀眼,虽然地域过于偏僻,但想要安静地休养生息,住在这样的别墅里还是非常舒适的。
“吴主任,这可是个好地方啊!你什么时候买的?”姚少军带着些许遗憾的神色扫视着周围的景致。远处隐约能看到长白山积雪的顶峰,在凌晨铁灰色的天幕下隐约如梦;近处是逼人眼帘的茂密森林,郁郁葱葱,苍翠一片,上面飘浮着一层轻纱般的岚气;淡淡的月色下,高低起伏的山峦层层相叠,蜿蜒的山脊就像是在碧海之上用画笔勾出的波浪一样,时刻有要涌动起来的气势;而这栋小别墅就放置在山坳的边缘,周围遍地的花草如繁星点点,置身其中,简直就像走进了童话世界一样。真是太美了,只可惜,姚少军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欣赏美景的心情。
“真是不错,在这里养老那可真是比当神仙还过瘾啊。”姚少军再次感叹。他虽然也有好几栋别墅,但格调连他自己都觉得不高,更别说拿来和这里相比了。于是他就多看了面前的吴美珩几眼。吴美珩并没有理会他眼中的含义,淡淡地说道:“姚厂长你还真是健忘啊!今年春天我不是从你那里拿了一笔钱吗?我好像告诉过你,我要买房子的。”
姚少军恍然大悟:“吴主任真是老谋深算啊,这就叫狡兔三窟对不对?哈哈!要不是你在这里有这么个好地方,我都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呢,谢谢你,吴主任!”
吴美珩看着姚少军微笑:“姚厂长你放心,到了这里,就像是到了保险箱里,没人会知道。”
“真的不会被他们找到?”
“你接到我的电话后有没有给谁再打过电话?”
“没有,我按你说的马上就关机了。”
“也没有跟家里人说?”
“没。”
“你女朋友呢?”
“我只跟她说,被老婆发现了,要她回家去。”
“很好。这样他们就没有线索了。”
“可是,我家里人不知道我到这里来……”
“你放心,我会跟他们说,但是得等风头过了以后。”
“行,听你的!吴主任,我姚少军的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保住你就是保住我自己。”
姚少军拍拍肚皮,他相信吴美珩的手段,也相信他们之间的牵绊,所以也就放心了:“吴主任真够意思,这里有酒没有?干呆着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喝两杯?”
“好主意,我这里正好有两瓶五粮液,还有几个小菜。”吴美珩从屋里取出了酒,又从冰箱里拿了烧鸡、火腿……结果大小菜碟摆满了一茶几。
“吴主任,你准备得很齐全呀。”
“这就叫未雨绸缪啊!我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下这套房子,就是为了应付这一天的。” 吴美珩笑着帮姚少军斟满了一杯酒:“除了这里,我在外面还有两套。”
姚少军冲吴美珩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我姚少军就佩服你这种有本事的人。”
“如果这里瞒不住了,我就给你办护照,送你去外面。”吴美珩说。
姚少军几乎感激涕零,抓住吴美珩的手直摇:“太感谢了!吴主任,好哥们,今生今世我姚少军别的什么都可以忘,唯独您和孙市长的恩情我不能忘。”
50、在郊外别墅里杀人(2)
吴美珩表面上看似很平静,心里却在放肆地大笑:哈哈哈!姚少军啊,姚少军,我马上就要送你去见阎王了,你却还在这里谢我,真是一头蠢猪呀!
吴美珩拍拍姚少军的手背,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既然是好哥们,我们就什么也别说了,来,喝酒!”
“好,干!”看着姚少军大口吃菜大口喝酒的样子,吴美珩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看他吃喝得差不多了,就不经意地问姚少军:“姚厂长,要饮料吗?”
“要!”姚少军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嚷嚷:“我正好口渴了。”
吴美珩到里屋从冰箱里取出了饮料瓶,打开其中一瓶的盖,把一小包什么东西倒进了瓶中,然后轻轻地摇了摇,拧好盖,拿到外面递给了姚少军。姚少军接过瓶子,拧开盖,稍微犹豫了一下,看吴美珩咕咚咕咚地已经喝完了自己的一瓶,喉结上下滚动,喝得那个爽劲,就越发感觉到自己口中干渴难忍,便也仰头灌下了一大口。喝完,还打了个很响的饱嗝。
看到姚少军把那瓶饮料喝下了大半,吴美珩笑得非常灿烂,他微眯起眼睛,说道:“哥们,把你最要好的女朋友的住址告诉我,我悄悄地把她接过来,不然你在这荒山野岭,会寂寞的。”
姚少军怔了一下,马上就乐得浑身的肥肉乱抖了起来:“哈哈哈,你想得真周到……哥们,真够哥们!好,我马上告诉你……”姚少军说着,马上把自己最中意的一个情妇的地址写在了一张字条上……
“姚厂长,一晚上没睡,你累了吧,要不去屋里躺一会儿?”吴美珩问。
经吴美珩这么一说,姚少军还真感觉身体有点累,而且头还有点晕。姚少军心想,不对啊,自己的酒量没这么小,难道喝这么点酒就醉了?
“好,我去睡……”姚少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走几步,就双腿一发软,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姚厂长,你喝醉了。”吴美珩假意过去搀扶姚少军,嘴角流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嗯……我没……没醉……”
“醉”字还没说完,姚少军忽然一下子明白了,不对,单纯是醉酒的话,自己不可能晕得这么厉害,莫不是吴美珩刚才在饮料里下了药?吴美珩要杀人灭口!姚少军挣扎着抬起头,看了看吴美珩,这下他彻底绝望了,因为吴美珩正阴冷地冲着他笑……
姚少军飞快地想着对策,好多个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在脑海中闪现。姚少军首先想,不如和吴美珩拼了,看吴美珩那体格,肯定打不过他,然而他使了使劲,腿脚都已经木了,根本就不听使唤。姚少军又想,不如喊救命吧,但又一想,这荒山野岭的,除了自己和吴美珩,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了,喊破了嗓子又有什么用呢?姚少军琢磨了半天,大脑中闪过了最后一个念头,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求一求吴美珩吧,或许他会心软呢,然而当他想张嘴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两声极其微弱的“喔喔”的声音。此时此刻,姚少军的心里只剩下了三个字——不甘啊,自己太亏了!吴美珩杀自己灭口的事孙大峰肯定知道,我鞍前马后地为你孙大峰做了多少事啊!这么多年了,我容易吗?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念旧情啊?唉,可惜了自己费尽心机积攒的那些钱啊,还没尽情地花个够呢!这下好了,肯定要被查抄了,早知道如此,当初贪那么多干吗啊!还有,还有自己的那几个娇艳如花的情妇,相信不久之后也就成别人的了,得知自己遇害的消息后,恐怕他们连一滴眼泪也不会为自己流啊!还有……
姚少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瞪大了双眼,极不甘心地怒视着眼前的吴美珩。吴美珩冷笑着说:“姚厂长,你好好地睡吧,你睡着了,一切就都结束了。”说着,吴美珩用手一抹,合上了姚少军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双眼。
51、姚少军和他的情妇
“你说什么,人已经跑了?”
“对,路书记,在市委扩大会议上决定逮捕姚少军后,市局马上派人配合市纪委,在第一时间里兵分两路实施抓捕行动,结果到辽海制造厂和姚少军的家中都扑了个空。接着我们又去了他的几个情妇那里,都没有找到人,这个姚少军就像空气一样,突然人间蒸发了,没留下任何线索。”
“王局长,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我认为,姚少军早在扩大会议之前就已经跑了。”
“王局长,你立刻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是,路书记!”
路鸣放下电话,浓眉紧皱,他走到窗边想向外眺望,但是此时的辽海市正被雾气笼罩着,甚至连对面那栋楼的轮廓都看不清。抬头向上看,太阳虽然隐约可见,但却一点都不耀眼,有点惨白,就像一个久病在床的人的脸。看着外面被浓重雾气遮蔽的天空,路鸣心情似乎也被那沉重的灰色压抑住了,有一种憋闷的感觉。
秘书轻轻走进来,将茶杯里的水添满。路鸣回过头来,问:“钱秘书,王市长他们什么时候到?”
秘书看了看表:“应该还有一个小时。”
“好。一会儿王局长来了,你直接带他到我办公室来。”
十五分钟后,王亚彬来到了路鸣的办公室。路鸣对秘书说:“在王市长他们到来之前,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无论是来人、还是来电话你都替我挡一挡。还有,王市长他们来了后,让他们直接到1号会议室。”
“书记,我知道了。”
王亚彬看秘书走了,坐起身来:“路书记,我开始汇报吧。”
“好。你先汇报一下抓捕情况,还有关于他们家人的反应情况。”
王亚彬详细地叙述了公安部门及纪检委的行动部署,并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说到姚少军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回家的情况,路鸣的眉头越发皱得紧了,他用手指轻轻叩着办公桌,目光深邃地看着王亚彬,“王局长,请说出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刑警出身的王亚彬有着一张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布满沧桑的脸,大概是多年与罪犯直接打交道的经历透支了他的青春岁月,虽然让风霜在脸上刻下了深刻的印记,但也让他获得了比同龄人更多的老练和沉稳,尤其是他长期以来的刑警生涯,让他既在官场上练达机智、游刃有余,又保持了人民警察刚直不阿、疾恶如仇的优秀品德,而这一点,正是路鸣所欣赏的。听到路鸣的询问,王亚彬略一沉吟,然后说道:“我认为,一定是有人给姚少军通风报信了!”
路鸣又问:“那么,你认为是什么人给姚少军通的风报的信呢?”
“在向你汇报案件之前这个消息不可能走漏,甚至刺伤骆子的案犯被捕的消息我们都完全对外保密,从姚少军是昨晚失去踪迹的情况来看,我认为这个人应该是昨天下午来参加会议的人中的某一位。虽然这么猜测,但目标范围依然过大,也不排除是我们内部的人在传消息。所以,实话实说,路书记,这个人不好查。”
“那我们就先不管是谁通风报信的事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姚少军的下落。”
王亚彬翻着自己一本惯用的红皮笔记本,说道:“我们依法搜查了姚少军的家和他给三个情妇购置的房屋,共搜出存折30多本,金额是一千多万……”
路鸣摆摆手:“我知道了,还有人民币、美元什么的,当然还会有更多,这些我都不想听!我要的是抓捕姚少军的方案,还有他们行贿受贿的证据。直觉告诉我,姚少军的背后肯定有一批人,只有找到了证据,才能顺藤摸瓜,把危害辽海市的蛀虫们一网打尽。”
王亚彬连忙收起笔记本:“路书记,你说得对。我今天来主要是给您汇报这两件事的。”
路鸣瞪着王亚彬,对他有了些意见,心想怎么连你这个公安局长也开始变得这么形式主义了?讲话没有重点,你以前都是这么破案的吗:“王局长,我要的是具体的方案,知道了吗?”
王亚彬被路鸣瞪得有些赧然:“好的,路书记。根据我们的报告,省公安厅已经发出了缉拿姚少军的通缉令,并在全国范围内网上缉捕。市局这边则主要负责两项工作,一项工作是继续找人。据我们调查的线索推断,姚少军应该还没有离开辽海。我们已经监管了姚少军的家人和他的几个情妇,并让人在做他们的工作,希望他们能配合我们的找人行动。无论如何都要知道姚少军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要尽快尽早,以防万一。”
路鸣盯着王亚彬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对,这项工作很重要。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从我们得来的调查材料上看,姚少军这人不仅心胸狭窄,而且贪婪好色,除了有三个情妇外,还经常去KTV、洗浴中心这些地方找小姐,如果他人还在辽海,一定会露出马脚。而且,他应该会和情妇联系。”
“好,就从这几个方面着手。”
王亚彬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第二项工作要更加艰巨,那就是找证据……”
话没说完,秘书在外面敲门:“路书记,王市长他们到了。”
路鸣站起身:“好,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整理了一下案头的文件,路鸣绕过办公桌,王亚彬也站了起来,路鸣握住他的手:“亚彬呀,找证据的工作也是重中之重!因为,我们的不少国营工业企业已经破产、倒闭了,我们很可能会在姚少军的案子里找出部分企业不景气的原因。”
“好的,路书记,您放心吧,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
路鸣打断了王亚彬的话:“不是指示。你们要根据公安工作的特殊性,创造性地开展工作,为我们辽海市的经济转型作出贡献。好了,今天就这样,你赶快去部署工作吧,我要去开会了。再见!”
52、路在何方
从工业园视察回来后,路鸣马不停蹄地召开了讨论会,要听取各县领导的意见。
“怎么样?大家到工业园看了一天,有什么感想没有啊?”
辽海县县委书记季允石率先发言:“路书记啊,这工业园可真是三天一小变,五天一大变啊!上次我们去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来,今天去可就不一样了!”
互济县委书记何一堂也跟着说:“我看过工业园后,深受教育,我们互济县不能再等待了,再等下去就落后了。”
“路书记,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讨论今天的议题吧。”王立及时刹住了这种浪费时间的表态感言,怎么说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再不进入议题,这个会议打算开到什么时候啊?
路鸣赞赏地对王立点点头:“好,今天请大家来,不仅仅是让大家看看工业园,还要讨论一个问题。大家知道,我们的招商引资工作已经喊了快两年了。到目前为止,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效果。大家想想看,如果我们的招商引资工作搞不上去,我们建工业园的初衷就会大打折扣,现代社会,没有钱一切都玩不转啊!我想听取一下你们的意见,有没有更加积极有效的方法,让我们工业园的招商引资工作取得进展。”
季允石说道:“我们辽海县明年的招商引资工作已经明确,现在的问题就是加大力度的问题了。”
路鸣眼睛发亮,打开面前的笔记本:“好,很好,你就说说你们招商引资工作的具体措施。”
“一是发动我们全县的企业家,内引外联,采取请进来走出去的方式招商引资;二是针对具体的项目对外招商引资,我们已经初步确定了最有发展前景的项目50个,以优惠政策为基础,吸引国内外的资金……”
路鸣起初很感兴趣地听着,还不时的在本子上记录要点,但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他干脆把钢笔收了起来,开始抱着胳膊沉思。
季允石并没有察觉到路鸣的反应,继续滔滔不绝地照本宣科:“三是发动全县所有的干部,把招商引资工作的内容落实到他们的头上,采取打电话、写信等工作方式,广泛联系,推进招商引资工作的顺利进行。”
路鸣的表情很明显地对季允石这番三段论八股文式的发言表现出了反感。王立看了看他的脸色,知道他在生气,赶紧轻咳一声,问那些干部:“同志们还有什么更具建设性的意见?”
王立故意把语气重点放在“建设性”这三个字上,意思表达的已经很明显了。
又有人开始发言,但却是在重复季允石之前的那些话,不外乎什么发动、计划、落实等等的空话套话。眼看路鸣的脸色越来越沉,这时候他的秘书进来,悄悄说:“路书记,中国龙汽车的郝总到了,说有非常重要的事儿要汇报。”
“王市长,你继续主持会议,什么时候议出具体结果什么时候散会。”路鸣就像得到了解脱一样,立刻站起身来,给王立交代完毕后,跟其他人连招呼都没有打,就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见众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王立偷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他不好擅自做主无视路鸣的交代,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主持会议:“那么……大家接着说吧。何书记,你说说,你们是怎么开展招商引资工作的。”
何一堂把双手往胸前一叉,嘟起了嘴:“说什么啊?一说起这个招商引资,我就头痛。”
王立有些不悦,虽然并不是因为路鸣离开后这些干部就有些松懈的态度,而是为他那句发牢骚的话,“头痛?何书记,你这是什么话?”
何一堂冷笑了一下:“我说句实话,这招商引资真的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就说我们县吧,招商引资了两年,商没有招来,资没有引来,倒是来了一帮骗子,骗吃骗喝不说,还害得我们撘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何一堂这话一出,有人马上附和:“是啊,王市长,就说我们县吧,年年招商,似乎年年有成果。可是,合同签了,钱也花了,临到头了,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其他人开始跟着发起了牢骚:“对呀,这两年我们年年都吹,引进外资多少多少,内资若干若干,固定资产投资也不少。我看这就跟大跃进时差不多,骗人骗己骗国家,搞这种毫无效果的名堂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王立强忍着心头的怒火,用非常沉重的语气说道:“我说同志们啊,我们的会议是不是跑题了啊?路书记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是要大家畅所欲言,献言献策,一起探讨引资的方法,寻找新的可行途径,可是,你们怎么抱怨上了呢?光抱怨有什么用?经济总不能不发展了吧,要发展就需要资金,资金从哪儿来,还不是得靠招商引资吗?”
53、诸葛转世
离开会议室,路鸣直接就带郝祖国去了市委在辽海饭店的专用套房。用他的话说是“眼不见心不烦”,他实在已经被会议室里的那些“假、大、空”给烦透了。他向来反感说话不讲重点,做事不抓具体,偏偏就遇上了一帮只会讲空话的干部,弄得他一天的心情都很烦闷。
一进房间,路鸣就开始对郝祖国发牢骚:“我们这些县委书记的水平啊,哎……”
郝祖国笑道:“看来还是老毛爷说的对呀,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是主要的因素啊!”
路鸣扔开外衣,往沙发上一躺,把腿伸展开来,以缓解身体上的疲乏。由于和郝祖国长期以来建立的这份特殊“友谊”,让他们在彼此面前都很放得开,尤其是路鸣,基本就把郝祖国当成了自己的哥们弟兄,用不着在他面前装腔作势,更不需要端着一个市委书记的架子,说话也非常随便:“你小子来找我肯定又有什么好事了吧?说吧,我这里可是有交换条件的。”
“先说说是什么交换条件吧。”郝祖国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不动声色地微笑着问路鸣。
“祖国啊,你真是越来越有官样了,不如把你调市委来工作怎么样?”
“路书记,你把我调到市委干什么?”郝祖国笑道。
“当我的私人秘书,如何?”路鸣也笑道:“要不替下我这个市委书记?也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哈哈,不敢当!我看我还是当我的这个厂长吧,这个位置更适合我。”
“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厂长,是中国龙汽车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了!”路鸣从茶几上拿过烟盒取出一根来,郝祖国马上过来帮他点上。然后他自己也取出一根点上。
“不管是厂长还是董事长,我反正只适合干企业,官场那一套,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政府内部存在的一些假大空现象。”
“哈哈,好啊,干企业单纯啊,我也想把辽海当作一个企业来做,可惜说起来容易,实行起来难啊。”
“路书记,今天就解决你的难题吧。看你们去了工业园后就回来开会,连各县的县委书记都参加了,是不是关于招商引资的问题?”
“就是招商引资的问题。这是个大问题啊,不仅是工业园,还牵扯到城西区的老企业改造。资金啊,现在辽海最缺的就是资金啊。”
“老城西区的那些老工业的确是问题,设备老化,资金紧缺,负担又重,再不想办法就麻烦了。不仅是工厂的生存问题,人的问题更严重,如果处理不好,恐怕还得影响到社会治安,现在那地方可以说是阴云密布,危机重重。”
路鸣叹了口气,将烟头狠劲地按死在烟灰缸里:“唉!我已经向省里打了报告,希望能够争取到中央在这方面的政策。辽海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些老重工企业啊。就说你那个姐夫戴云山他们的机床厂吧,那可是曾经被称为中国装备基地的老大哥工厂,现在竟然也面临破产的危机了。”
郝祖国也跟着叹息:“是啊,一旦破产,数万名工人就面临着失业啊。”
“北方省是我国的老工业基地,而北方省的工业大部分集中在辽海,而辽海60%又集中在城西。在城西聚集了我国工业领域的一大批行业排头兵企业,是我国工业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曾经为国民经济的发展作出过巨大贡献。想当年,装备制造业集中的城西区,曾经创造了共和国工业史上数百个第一,辽海因此被称为‘共和国装备部’‘共和国发动机’‘共和国长子’,那是何等的荣耀啊!”
53、诸葛转世(2)
郝祖国静静地听着路鸣的话,没有出声。事实的确如此,当初因为母亲的身份住进了那个模范小区,可以说当时在全国都算是条件最好的住宅区了,就算拿到现今来比也毫不逊色;住在城西工人村的每个人都非常有自豪感,进厂工作比上大学更令人羡慕,经济困难时期,厂里分发的福利依然是最好最全的。只是,所有的光荣而今都成为了怀念。历史已经把所有尘封,曾经象征着繁荣的大烟囱而今却是阴霾的集散地,在高高的烟囱下,不再有骄傲的微笑,取代的是一张张愁苦的面孔。
路鸣沉重的声音在郝祖国耳边变得越来越高亢、激烈:“但是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过程中,北方老工业基地落伍了,辽海成为全国下岗职工最多、全国困难企业和城市困难居民最集中的地区。残酷的现状就是,城西老工业区90%的国有企业处于停产或半停产状态,500亿元的国有资产闲置,企业平均资产负债率高达90%,负债总额达260亿元;30万产业工人中有13万人下岗。城西区北二路作为辽海装备制造业发展史的地标之一,现在成了‘亏损一条街’!你知道城西区现在被人叫做什么了吗?‘工人度假村’!你说,面对这种情况,你让我这个当市委书记的颜面何存?”
“路书记,辽海国有重工企业现在的这种困境,并不是由你造成的,这都是历史的沉疴,是无可避免的结果。”郝祖国赶紧在一旁宽慰道。
路鸣闭上眼睛,把头仰起来,好半天,情绪才得以恢复。他缓缓地摆摆手:“祖国啊,我们得为辽海找一条出路出来。”
郝祖国起身为两人倒了两杯茶,然后重新坐回沙发,慢条斯理地说道:“所以说,招商引资是解决一切难题的关键。这个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路鸣喝了一口茶,情绪算是完全从刚才的低落中走了出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郝祖国:“是啊。说说吧,你那里有什么好的想法?我知道你鬼点子多。”
郝祖国严谨地说道:“想法自然是有,不过好不好还不敢肯定。”
路鸣马上来了精神,从沙发上坐起来,盯着郝祖国问:“什么想法?快说说。”
“上次我们在德国的招商会,实际上和我们这几年招商引资的形式如出一辙,所以效果不大。我认为,我们招商引资工作效果不佳,主要是方法问题。”
路鸣轻皱眉头:“方法问题?”
郝祖国在茶几上叩了一下手:“是的。”
路鸣点点头:“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些年的招商引资工作存在方法上的问题,但是,具体是什么问题?谁也说不上来。祖国,你可要不吝赐教啊!”
“路书记你太客气了!”
“我才不是跟你客气。如果你能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你的那个问题也就一起解决了。”
郝祖国故意露出吃惊的样子:“路书记,难道你已经发现我的目的了?”
路鸣哼了一声:“说吧,是不是又要伸手了?”
“嘿,我知道伸手的代价就是要在手上放好见面礼。”
“知道就好!”
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在笑声中,房间门被敲开了,市政府接待处处长梁小菲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了,她把盘子放在茶几上,是一盘切好的熟食:“书记,你们可别说着话就忘了时间,我看你们应该是没有吃晚饭吧,知不知道现在都几点了?”
“哟,真的啊,已经9点啦?餐厅没东西吃了吧?”路鸣抬起手看了一下表,也很吃惊。
“餐厅已经下班了,不过冰箱里有吃的东西,但都是凉的。我给你们弄热了,你们吃点吧。”
路鸣呵呵一笑,接过梁小菲递过来的筷子,夹起盘中的酱牛肉放进口中,看他的吃相,就知道他早已经饥肠辘辘了:“小菲,你这是雪中送炭,我们的肚子可真饿了。”
“本来我是下了班过来的,还想说在路书记这里蹭顿饭呢,结果就被他拉到这里来,一说话就连我也给忘了。这下好,省下了梁处长一顿饭钱。”郝祖国也跟着开起了玩笑。
梁小菲给两位添了热水,怪嗔地瞪了路鸣一眼:“看来我不来问,你们就不知道吃饭了,对吗?”
“哈哈,我还真给忘了,看到这盘子,才发现了这个事实。”路鸣笑道。
梁小菲看郝祖国也是一样忙不迭地往嘴里送东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路书记,要不要来点汤面或者馄饨、水饺什么的?”
路鸣转头问郝祖国:“祖国,这里的馄饨不错,我们来一碗吧?”
“行,梁处长,那我们就吃馄饨吧。”
“好的,马上就来。”
路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对郝祖国说:“祖国,你的想法很对路,一下就说道了点子上,要不然,我就不会把你留下来了。说说吧,我想听听你的具体方法。”
“我们过去传统的招商引资工作基本都是呼呼啦啦一阵子,搞的动静很大,但却没有多少实际的措施,实际上是劳民伤财,走形式主义,所以才效果不佳,甚至是没有效果。”
路鸣赞同地点点头:“好像各地区都一样,一开始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哪里都是签约多少多少,引资若干若干,可实际上呢,最后落实的项目没有几个,甚至一个没有!”
“是啊,这些年在招商引资工作上,政府又搞了不少大跃进时期的假大空啊!”
这时,门铃响了,梁小菲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进来:“领导们,馄饨来了。”
路鸣连忙起身接过碗:“小梁,太谢谢你了!”
郝祖国也起身向梁小菲道谢:“梁处长,这么晚了还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梁小菲把他们吃完的空盘子拿起来,笑道:“为领导服务,是我们接待处的工作之一啊!郝总您别跟我客气。书记,你们赶紧趁热吃吧,我等会过来收拾。”
“小梁,不用了。你去睡吧,别管我们了,战场明天再收拾吧。”
“好的,书记,我的手机24小时开着,有事您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梁小菲关上门后离开。路鸣和郝祖国三下五除二把热乎乎的一碗馄饨扒拉下肚,然后,各自点上根烟,又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的想法是,改变过去散乱无序的引资方式,集中起来,有的放矢,主动出击,专项专攻,上门招商。”
路鸣连连点头:“嗯,不错,你这个想法真的很好,我们可以和一些重点企业交朋友,摸清他们的底牌,针对他们的需要,进行有目的的招商,或者是合作。”
“是这样,就像开商店一样,我们周围的老百姓需要什么,我们就进什么。”
“我们可以搞不少这样的小店,每一个小店就是一个招商局,如果这个方法切实可行,我们可以把这样的小店开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路鸣的情绪开始激动,两眼因为兴奋而光芒四射,他紧盯住郝祖国,似乎郝祖国就是他的开门锁,他的诸葛亮。
“我建议,我们先成立两个招商局,一个到德国去,一个到南朝鲜去。”
“快说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了?”路鸣催促道。
“经过黑总的牵线搭桥,我们中国龙汽车集团公司已经和德国的ML公司取得了联系。”
“ML公司可是一个生产大型客车的大公司啊!”
“是啊。”郝祖国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份报告:“这是我们合资合作的意向书。”
路鸣接过意向书,迫不及待地翻看:“太好了,你们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中国龙牌小汽车下线之后,我立即陪你去德国!”
“可是,我们的工业园太小了!我们能不能把工业园区再扩大一倍?”
路鸣看着郝祖国笑了:“嘿,在这儿等我呢。”
郝祖国也笑了:“这不是很好么,我们目的一致。”
路鸣看着意向书沉思了一会儿,抬头说:“祖国,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把与德国ML公司的合作拿下后,再说扩大工业园的事儿。到那个时候,就不是扩大一倍的问题了!我们要真正把工业园和大海连接起来!”
郝祖国大吃一惊:“真的和大海连接起来?”
“是啊,我的设想是要把工业园无限扩展到大海边去,将北方省在辽东半岛的所有海岸线全部开放。”
郝祖国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书记,你的设想太宏伟了!如果真的把工业园扩大到大海边的话,你可就了不得了!”
“那当然。我打算在工业园区里再建立若干个小工业园,比如汽车工业园、装备工业园、还有生态工业园等等,如果与德国ML公司的合作成功了,你的中国龙汽车的工业园区就形成了。”
“要是这样的话,市上怎么支持我?”
“市上除了政策上的支持外,我们还要给你们财力上的支持。确切地说,我已经基本上给你们落户工业园的23家国营企业划了23个小工业园区。政府无偿给每一个小工业园划拨地皮1500亩,同时,政府还要向每一个小工业园协调贷款8千万元,三年后还息,五年后还本。”
“路书记,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之所以没有在过去提出来,是因为我们没有真正把招商引资工作做起来。我有个预感,祖国,你这个上门招商的办法绝对能成功。所以,我这个设想也就敢提出来了!”路鸣信心满满地说道。
路鸣深深地感到,要想做事业,就得有郝祖国这样的伙伴。郝祖国从来没有那些“官油子”的假话、空话、套话,从来都是单刀直入,切中问题的要害,往往三言两语就能把问题解决了。刚才开会,和那些“官油子”根本谈不到一块儿,越听脑子越乱,越听越让人生气,而和郝祖国一席长谈之后,马上就豁然开朗,就如同吃了一颗槟榔顺气丸一般,舒服,畅快!
“路书记,关于到南朝鲜招商的事,我已经和我姐姐崔银姬取得了联系,她欢迎我们去呢!”
“你姐姐?崔银姬?”
“你难道忘了?我这个姐姐是我妈当年收养的南朝鲜,不,是韩国一个大企业家的女儿,为了掩人耳目,一直被当作是和二哥一起出生的双胞胎。直到我姐回城那年才把这件事捅破。”
路鸣用手指敲了敲太阳穴,猛然想起:“我想起来了,她叫郝亭花,是吗?”
“是的,现在的崔银姬就是当年的郝亭花。当年,她在感情上受了些打击,就去了韩国,后来找到了她的家人,没想到她这个家族还是相当厉害的。现在我姐已经继承了家族的事业,成为了韩国崔氏集团的董事长了。”
“是吗?太好了!”路鸣在沙发扶手上使劲地拍了一下,发出了很响的声音。
郝祖国看到路鸣这样毫不收敛情绪的样子,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说道:“我想我姐这方面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崔氏集团在韩国是相当有实力的大财团,他们也非常看好我们中国的市场,如果路书记你能腾出点时间,我们趁热打铁,这个月就前往韩国。”
路鸣站起来,愉快地说:“好,你安排行程,我让钱秘书调整时间。”
路鸣看了看手表,凌晨5点40,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得赶紧补一下觉,他转头看看已经面露困倦的郝祖国:“祖国,在这里睡会儿吧,上午九点还要参加一个会呢。”
郝祖国打了个呵欠,靠在床上:“就是,我们睡会儿。”
路鸣给梁小非打了一个电话:“小菲,我们现在睡觉,八点二十准时叫醒我们。”
放下电话后,路鸣和衣在床上躺下:“祖国,睡了!”
躺下也就两分钟,郝祖国就听到旁边传来了平稳而又深长的呼吸声,他知道,路鸣睡着了。禁不住感叹道:“有谁能想到,一个市委书记的一夜就是这么度过的啊!有谁能想到,一个市委书记竟然累得沾床就能睡着呢?”
尽管窗外越来越亮了,用不了多久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但再不休息恐怕今天就没时间休息了。可郝祖国还是睡不着,他在为有这样的好书记而兴奋。虽然路鸣贵为市委书记,是辽海市当之无愧的一把手,而自己则仅仅是一家企业的董事长,身份地位悬殊,好像是八竿子也打不着,但共同的理想却让两人走到了一起。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并肩战斗,甚至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现在,自己一直在为路鸣搞活辽海经济的规划出谋划策,而路鸣则在各项政策上支持自己。在自己的心里,一直把路鸣当成亲哥哥。哥哥会护着弟弟,而弟弟则总是为哥哥摇旗呐喊。
54、救命稻草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郝设华与吴飒飒就如同精密仪器上的两个齿轮,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了一起,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双方家长一看,我们还等着抱孙子、外孙呢!既然如此,那就让孩子们结婚吧,反正两人也老大不小了。
郝设华和吴飒飒是在教师节那天结的婚,在辽海制造厂招待所餐厅摆的酒席。在轻快明朗的礼乐声中,一对相当般配的新人接受了大家衷心的祝福。这是一场非常简单朴素的婚礼,除了双方家长参加以外,就是各自单位的领导和部门同事。新房是厂里从旧家属楼中专门给郝设华腾出来的一套两居室,虽然只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摆上家具之后显得非常拥挤,但到处贴满了大红的“囍”字,再加上两位新人满脸幸福的合照,显得喜气洋洋,浪漫而温馨,很有“家”的味道。
看着美丽而端庄的新婚妻子,郝设华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其实他并不是不想有人陪伴,只不过他总感觉自己没有遇到对的人。但是自从见过飒飒之后,他忽然就找到了恋爱的感觉,忽然就坚信她就是自己愿意与之白头偕老的女人。也许,这么多年的单身生活就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他曾经把自己的这种想法说给飒飒听,飒飒一脸惊喜地看着他说:“真是太巧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看着自己的儿子幸福而甜蜜地和新婚妻子并肩走在一起,章小凤高兴得合不拢嘴。实话实说,在这几个儿子当中,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性格内向的设华了,现在好了,设华也完婚了,有了一个能知疼知热地照顾他的好女人,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知不觉中,章小凤拉过了郝一湖的手,她的内心也泛起了一丝丝的甜蜜,只不过这份甜蜜还夹杂了一丝遗憾:如果骆子哥不出意外,一大家人都聚在一起,欢欢喜喜的,该有多热闹啊!
也许真像有的人所说的那样,爱情是不分早晚的,即便她姗姗来迟,也一样会热烈而奔放。每当抱着新婚爱妻的时候,郝设华都想把她融化进自己的身体,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和她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分开。
新婚的第二天晚上,做好了一切准备的郝设华,正打算来一场热烈的缠绵时,突然的接到了厂里的电话,是负责生产的副厂长吴裕泰打来的,一接起电话就听他在那里不断地道歉,说什么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搅新婚夫妻,更不该这么晚打电话来,还问郝设华是不是已经睡了?
看了看身边半躺着的新婚妻子,她正眨巴着那双多情的眼睛看着他,在她清秀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郝设华的脸微微一红,低声对着电话听筒说:“吴厂长,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暂时还没睡。”
吴裕泰的声音显得有些犹豫:“设子啊,我们厂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现在我们的经济状况困难得很,如果我们不接这个活的话……”
“厂长,你是说厂里接新活了?”
“这事还没定,能不能接这个活不是还得看你嘛……设子,今天是你新婚第二天,这实在是……说什么我也不忍心让你出来呀!但是……”
郝设华笑了:“厂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厂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我还不清楚,找活还找不到呢,有活找上门来还能不干?我现在马上到厂里来!”
吴飒飒听出丈夫要外出,已经预先从床上起来,取过了郝设华的外套:“设子,你去吧,我……我在家里等你。”
郝设华利索地换好了衣服,走出卧室:“飒飒,你先睡吧,我去去就回来,不用等我!”
吴飒飒把一件大衣披在了郝设华的身上:“晚上天凉,要注意身体。还有……早点回来……”
看着妻子带着娇羞的美丽面容,郝设华突然有些不舍,他轻轻地拥住她:“飒飒……”
郝设华急匆匆地赶到厂里后,在厂长办公室见到了包括吴裕泰在内了几个厂长和车间主任,一见他进门,大厂长蔺周全连忙起身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设子,我代表我们全厂干部职工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
郝设华腼腆地摇摇头:“厂长,你……你说什么啊?”
吴裕泰解释:“设子,厂长的意思是,新婚第二天就把你叫出来谈工作,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蔺周全叹息:“是啊,这个时候把你找来真的非常过意不去。但是,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如果我们不接这个活,就证明我们工厂彻底地死了,那么,破产的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了!我知道你把工厂看成自己的家,你是不会眼看着工厂走上绝路的。”
郝设华有些吃惊:“什么?厂长,我们厂真的要破产?”
“是啊!现在我们厂的经济状况非常糟糕。如果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赚钱,给工人们发工资,改变厂里的现状,就只剩下破产一条路了。当然,要是我们顺利地接上美国人的这个工程,我们的情况就会有所改观,我们也就有理由向市上提出不破产的请求了。” 蔺周全说完搓着手,显得很不安,厂子要倒闭了,他身为厂长责任不小,身上的压力自不必说。原本是一个国家重型企业的一把手,站在人前那是何等的风光,但此时的他却因为现实而困窘得比一个磨坊小老板还要卑微。
吴裕泰一脸歉意地对郝设华说道:“设子,只是又要委屈你了。”
“厂长,我是工人,给工厂干活天经地义,你们就直截了当地说吧,究竟要让我做什么?”
“是这样,前天,就是你结婚的那一天,美国LK公司到了,他们拿着一百万美金的订金到了我们厂。”
“他们要让我们生产什么?”
蔺周全说道:“如果是定型产品,没有你厂里也能照图纸组织生产,可是,他们只有尺寸、照片,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所以,厂里就又想到了你。”
“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美国LK公司正在为一家特大型电站制造一台特大型的离心通风机,由于机壳太大、技术太过复杂,因此世界上还没有一家企业敢接单。因为美国LK公司和我们厂一直有合作关系,所以,他们了解我们厂的技术力量。”
“他们要我们生产这个特大型通风机的机壳?”
“是的,他们希望我们能帮帮他们的忙。”吴裕泰说完又充满期望地看着郝设华,好像正在看着自己的救星一般。
蔺周全同样也慎重地看着郝设华,他们的希望可以说全部都寄托在这位工人出生的工程师身上了:“制造这个机壳,价格不菲是其次,美国LK公司还承诺,我们要是能满足他们的这个要求,今后,他们将把机壳的生产基地建在我们厂。如果是这样,设子,我们厂就活了!”
“厂长,这个活我们干!”郝设华毫不犹豫地给了两位厂领导果断的答复。
之前,两位厂长一直紧紧地盯着郝设华,生怕他摇头或者出语拒绝,听郝设华答应得如此干脆,他们的脸上马上露出了惊喜异常的神色,吴裕泰还忍不住鼓起了掌,那架势,就差扑上去亲郝设华两口了。
吴裕泰紧紧握着郝设华的手说:“设子啊,这次全看你的了,全厂十几万职工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里。”
郝设华微微一笑说:“说干就干,咱们马上开始着手吧。这个活非常复杂,光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得马上召集人手。”
接下来郝设华把之前共同解决了那个压缩机机壳课题的工程师召集起来,一起对着仅有的照片样本研究方案,经过计算和测量,郝设华绘制出了草图,然后探讨各种数据和生产的可行性,经过5个多小时的紧张忙碌,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郝设华拿着草图对蔺周全说:“厂长,没问题,这个机壳我们可以制造,而且他们给我们的价格确实不低。”
蔺周全激动地握住郝设华的手,使劲地摇晃:“设子,你又为我们厂立了一个大功啊!”
“厂长,我有个前提条件。”
“设子,你说,只要厂里能办到的,我们一定答应你!”
“我要参加谈判,如果美国LK公司保证把机壳生产基地放在我们厂,我一定在他们要求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应该可以,但是,设子到时候你以什么名义参加签字仪式呢?要不,你就答应当焊接分厂的厂长。”
“这个……暂时挂个名可以考虑。”
吴裕泰知道郝设华是热爱工厂的,他之所以提出前提条件,就是为了挽救工厂,不让工厂破产;同时他又了解郝设华的脾气,他最不喜欢那些虚名,所以一提到升职,他就有些发怵。尽管如此,为了解决实际问题,有时候还是得向现实妥协。于是他建议道:“厂长,是不是这样,让设子以机壳生产基地筹建处总工程师的名义参加谈判,你看怎么样?”
蔺周全连忙征求郝设华的意见:“设子,你看这样可行吗?”
郝设华点点头:“那就副总工程师吧。”
蔺周全又问他:“你认为总工程师谁当最合适?”
“让吴厂长兼任吧。”
“好!就这么办!”
会议室的挂钟敲响了五下,吴裕泰抬起头看了看时间:“哟,天都亮了。”
郝设华放下手中的设计草图,揉了揉肿胀的眼睛:“就按这样的计划进行吧,厂长。我先回家里去安排一下,接下来可能就再没时间回去了,还有,能不能在厂里找间宿舍给我们,大家可以轮换着休息。”
“没问题。不过设子啊,说什么也得让你这个新郎官在新房里呆够三天吧。不如这样,今天你就继续休假,在家里好好陪陪新娘子。”蔺周全说道。
郝设华坚定地摇摇头:“不了,今天上午十点我会准时参加与美国人的谈判,等合同书一签,我们马上就开始干活。接下来就是我们机壳生产基地筹建处的事儿了。”
“也好。吴厂长,时间紧迫,就按设子的意思办吧。”蔺周全说完看向吴裕泰,吴裕泰点了点头,并感叹道:“设子向来就是这样,说干就干,天王老子来了都劝不动。”
凌晨五点一刻,晨曦已经在天边晃悠,第一缕曙光马上就要挣脱而出的时候,等了整整一夜的吴飒飒终于熬不住,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她睡得很轻,听觉还在工作,还在时刻关注着门外的动静。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吴飒飒马上得到了命令一般地睁开双眼,小跑着冲向房门。她知道,肯定是丈夫设华回来了,她怕大声敲门惊了自己的美梦,所以才敲得那么轻。吴飒飒满怀欣喜地打开房门:“设华?你回来了!”
“飒飒……”郝设华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他呆呆地看着飒飒那张困倦却又充满喜悦的脸。
吴飒飒伸出双臂,勾住了郝设华的脖子,慵懒地把自己的身子靠在了郝设华的身上,将殷切的期盼送到了丈夫面前。那种女人所特有的温热的体香令郝设华迷醉,甚至可以说是眩晕。他用胳膊环住妻子柔软而纤细的腰身,喃喃地说道:“飒飒,还有时间,我们去睡觉吧……”
“嗯……”吴飒飒娇羞地把脸埋进丈夫胸前,郝设华一把将娇妻抱起,往卧室走去……
早上8点40,吴飒飒醒来了。此刻,她脸上爱情的陀红还没有完全消散,她看了一会儿在旁边熟睡的丈夫,悄悄起床,又看看表上的时间,到厨房去准备早点。
看时针已经指向9点20,吴飒飒进到卧室,挨近郝设华的身边,听到他深长的呼吸,虽然有些不忍,但最后还是伸手去推了推他:“设华,该起床了,你不是说10点要回厂里开会吗?”
郝设华被惊醒,一骨碌翻身坐起来:“飒飒,到点了?”
吴飒飒的眼中满是疼惜,郝设华的眼中满布血丝,明显没有休息好。
“是啊,我真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啊!”
郝设华一边起身穿衣服,一边说:“飒飒,不行啊!这次关系到厂里十几万人的出路问题,他们的饭碗可都在我手里捏着呢!”
吴飒飒帮他套上外衣:“我知道。设华,我们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个人得牺牲,您说要牺牲谁呢?”
郝设华飞快地钻进了卫生间,接过了飒飒递过来的挤上牙膏的牙刷:“当然是你了。”
吴飒飒笑着问:“为什么呢?”
“你们厂的效益好啊!”说完,郝设华开始刷牙。
吴飒飒摇摇头,又帮着放好了洗脸水,弄湿毛巾:“是啊,我也想好了,为了支持你的工作,我决定牺牲我自己!”
等郝设华洗漱完毕的时候,吴飒飒早已经把早餐端上了桌,吴飒飒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三十分:“设华,还有点时间,赶紧吃点东西吧。”说着,吴飒飒把一个汉堡包递给了郝设华:“设华,我精心制作的汉堡包,你尝尝。”
郝设华一把抓过汉堡包,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塞得整个腮帮子都鼓鼓的,然后口齿不清地对吴飒飒说:“飒飒,谢谢你!”
“你慢点吃,别噎着。”吴飒飒又把一杯热牛奶端到了郝设华的面前:“跟我还谢什么呀,我是你的妻子,做这些是应该的。而且啊,我从现在开始,要全心全意做一个贤妻良母,好好地相夫教子。”
“教子?飒飒,你……”郝设华吃力地吞下一口面包,目光停留在新婚妻子的肚子上。
看郝设华停住了动作,吴飒飒问:“怎么了?”
郝设华满脸疑惑:“我……我们才……才不到三天,你……你就知道有啦?”
“啊?”突然明白过来郝设华的意思,吴飒飒的脸顿时变得通红,“说什么呢你!哪可能那么快啊,再说……再说就算真有了,现在也没办法知道呀。”
郝设华越发不能理解:“那你说教……教什么子啊?”
吴飒飒一听,扑哧一声笑了,用手指在设华脑门上戳了一下:“你呀,你除了工作,真是啥也不知道!”
郝设华看着吴飒飒突然坏坏地笑了:“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嘿,早晚肯定会有的……”郝设华傻傻地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吴飒飒再次被臊得满脸通红,转身去了厨房:“讨厌……你快去上班吧!”
早上十点,在辽海制造厂的会议室里,签约的双方代表分别坐在了长桌的两边。
谈判开始前,蔺周全向美方代表介绍厂方代表郝设华:“司密斯先生,这位是我们辽海制造厂机壳生产基地筹建处的副总工程师郝设华先生,你们的机壳生产就由郝先生负责。”
美方代表透过眼镜片将郝设华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噢,我听说过你,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郝设华先生?”
郝设华不卑不亢地起身向对方点头致礼:“是的,我就是郝设华。”
美方代表马上热情地和郝设华握手:“你好,郝先生!如果是由你来负责这个项目,我们就放心了。”
坐下后,双方就合作事宜进行了具体谈判,美方代表对郝设华体现出了充分的信任,合同的基本内容当场敲定,在最终签字前,郝设华问道:“请问贵公司对我们还有什么要求?”
“郝先生,请问你能保证在我们要求的时间内,生产出我们需要的机壳吗?”
“贵公司要求的时间是多少天?”
“90天。郝先生,你能保证在90天内解决我们的难题吗?”
“我可以明确地答复你,我们一定能够90天内解决你们的问题!但是我们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们要同意我们双方在辽海市工业园区建立机壳生产基地。”
“如果你们能够在规定时间内帮我们解决这个难题,郝先生,你的条件我们完全可以接受,我们一定会把机壳生产基地建在辽海!”
“那就把这一条也写进合同里,然后马上签约。我们也好马上行动!”
“好!我们现在就把这一条写进去,然后马上签署!”
合约签好后,吴裕泰马上从各个车间调来了最优秀的工人,归于郝设华的筹建处之下,全权由他指挥生产。
吴裕泰站在这支精锐队伍前,给他们打气:“同志们,这次机壳制造任务不同寻常,关系到我们辽海制造厂的生死存亡。我希望同志们,当然也包括我这个总工程师在内,我们一定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一位工人故意大声问:“厂长,我们听谁的指挥啊?是听你的还是听郝工的?”
“当然是听我们郝工的了!”
那位工人又调皮地问:“厂长,那你干什么呢?”
吴裕泰哈哈一笑:“我嘛,就继续给大家当后勤部长,保证大家吃好,喝好!至于睡不睡得好嘛,我就不敢说了,我们都得听郝工的,他让我们睡我们才能睡。”
郝设华温和地笑道:“我们到时候根据具体情况轮休,我会尽可能让大家休息好的。”
“郝工,没事儿,我们就是不睡觉心里也高兴啊!”
“就是,我们把这个活干好了,咱们的厂子就活了!厂子活了,我们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郝工,我们跟着你,玩命都要把活干出来!”
工人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郝设华听了工人们的这些话,倍受鼓舞,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干劲,他用力地挥了一下手,说:“好,说干就干,让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郝设华从未想过要成为什么领导,他没有支配别人的欲望,但是他也希望受到别人的关注,希望自己的努力得到别人的肯定,这样才会有存在感。当工厂有困难的时候,厂领导总会想到自己,每当看到大家看自己的那种热切的眼神,他就会感觉特别兴奋,浑身充满了干劲。好吧,让我们大干一场,创造一个新的奇迹吧。郝设华在心里这样想着。
55、东窗事发
这天上午,没有风,清空万里,天空就好像刚刚被人用淡蓝色油漆粉刷过一样,一片蔚蓝。然而,当人们正安心等待着一个暖洋洋的正午时,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紧接着,狂风从西北边吹来了一大片的乌云,迅速把辽海市完完全全地笼罩了起来。此时看上去,天空宛如一块画布,被画家涂抹上了褐色的墨汁,只能透出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光线。紧接着,黑暗迅速向四处蔓延,每一个小区、每一条街、每一条小巷……到处都黑漆漆的,就如同天提前黑了一样。人们被迫打开灯,与无边的黑暗进行抗争。
郝祖国万万没有想到,在检察院工作的朋友打电话告诉他,他的大哥郝建华因为经济问题被检察院拘捕,目前案件正在调查之中。他听到这个消息时,马上给大哥打电话,结果手机关机。他不死心,又接着打,家里和办公室里的电话都没有人接,他这才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最后,郝祖国终于联系上了恰好到市里办事的大嫂魏轶力。
魏轶力在电话那端惊慌失措地嚷嚷:“什么?你说什么?他们把我们董事长弄到检察院去了?”很显然,对于这件事,她一点也不知情。
“是啊。”郝祖国有些无助地说,心想大嫂你也多关心一下我大哥吧,自己的丈夫被抓走了你也不知道,还要我这个做弟弟的通知你。
“祖国,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昨天出门时你大哥他还好好的呢。”
“大嫂,大哥是今天早上被带走的,消息是我一个在检察院的朋友告诉我的。”
“祖国,你等等,我先给你大哥打电话问一下。”
“大嫂,我已经打过了,大哥的手机关机,家里、公司里的电话都没有人接。”
“祖国……这是真的吗?那……那可怎么办啊?”魏轶力的声音立刻变得悲切,简直都带上哭腔了。
“你赶紧到我妈这里来,我一会儿也赶过去,事情已经这样了,大家一起商量怎么办吧。”
“好的。我马上去!”
“哦,大嫂,我妈应该是在人民医院骆子叔那里,你过去那里找她。”
在去医院的路上,郝祖国又打了几通电话,多方运用关系终于打听到了一些关于郝建华经济案件的情况。进了骆子的病房,就看见挤了满满一屋子的人,魏轶力趴在母亲怀里嘤嘤地哭泣,父亲则站在一边,无助地搓着手叹气,郝慧思和郝立京也有些失措地面面相觑,而黑一海则站在窗边凝思。看到郝祖国进来,章小凤连忙问:“祖国,怎么样?有你大哥的消息吗?他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严重不严重啊?”
“妈,你先让我喘口气。”郝祖国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平息了一下呼吸,然后说:“妈,事情恐怕有点严重,不然就不会直接把人带走了。现在的情况是不允许探视,我也是通过私人关系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一些内部消息,总算知道他被关在哪里了。”
魏轶力好像突然被掏空了一般,一下子软在了床边。缓了好一阵,她才伸手抓住章小凤轮椅的扶手,支撑起身子,恐慌地问:“祖国,怎么办?建华他……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
章小凤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轶力,你别着急。听祖国说说情况,关键是要弄清楚建华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找出原因,我们才好想办法不是。”
魏轶力听了,连忙止住哭泣,点了点头,擦掉眼泪,转头问郝祖国:“祖国,你快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些年,我大哥通过姚少军从辽海制造厂购买了不少钢材,有据可查的数字将近300万吨,据说无据可查的还有不少。而这些钢材款,全都被姚少军据为己有了。当然,大哥从姚少军那里进货,价格要比市场价低很多,得利最多的是姚少军,其次就是大哥的公司,受损失的则是国家。”
“建华在倒卖国家资产?”章小凤一听,马上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严肃地看向魏轶力:“轶力,你们是夫妻,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魏轶力犹豫了一下,尽管很难为情,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妈,倒也没那么严重,如果不是姚少军案发,都不会查到大哥那里去。这事说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尤其是在骆子叔面前,更有戏剧性。”
“祖国,你在说什么呢?怎么听得我一头雾水呢?这事儿跟你骆子叔又有啥关系啊?”章小凤大为疑惑地问。
郝祖国苦笑了一下,说道:“关系大着呢。其实,骆子叔受伤并不是因为立京多管闲事,至少不是直接原因,一切都是机缘巧合。那名歹徒原本就是冲着骆子叔去的,他是姚少军找的凶手,因为骆子叔在茶馆里用快板揭露了姚少军贪污受贿、包养情妇那些丑事,他就找人报复骆子叔。好在我骆子叔命大,歹徒后来被抓,把事情全交代了。姚少军被公安部门正式通缉抓捕,没想到那家伙溜得倒快,突然人间蒸发了。市里非常重视这个案子,路书记亲自下令彻底查清姚少军贪污受贿的事实,结果三查两查,拔出萝卜带出泥,反倒把大哥买钢材的事给查出来了。”
听了郝祖国的解释,一屋子的人都有如坠云雾的感觉,章小凤半天没能合上嘴:“咋……咋会是这样呢?”
“这大概就叫做因果报应吧。”黑一海阴沉着脸说:“建华必须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大伯,我在检察院的那位朋友说,其实大哥的事可大可小,因为姚少军潜逃了,我们可以把事情全都往他的头上推。”郝祖国说着看了一眼魏轶力:“还有,大嫂赶紧处理一下你们那边的帐本,数字能少就尽量少。”
“在国外,经济案件都是重案。”黑一海沉重地说:“国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的。”
“大伯,你别担心,这里是中国。大哥的案子还没有定性,只要是一般的经济案件,我想应该是有办法帮大哥逃过这一劫的。”
魏轶力一把抓住了郝祖国的胳膊,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问:“祖国,你快说,你有什么办法吗?”
郝祖国拿开魏轶力的手,魏轶力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退到章小凤身边,低下头去。
魏轶力早就知道郝建华买来的钢材是怎么回事,很多都是她亲手操办的,她能不知道吗?开始,她并不是不担心,也是提心吊胆的,有如履薄冰的感觉,有时候还有点像做贼。但是,一笔笔地做下来,她见没有出什么意外,再加上这一笔笔非法生意所带来的巨大的经济收益,也就渐渐地默认了郝建华的这种做法,可谁知道,纸毕竟是包不住火的,最终还是案发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狂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郝祖国托着下巴想了半天,然后慢慢说道:“现在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想办法给大哥通个气,让他一口咬定,钢材款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姚少军了。二是……”
黑一海截住了郝祖国的话:“祖国,这个办法行不通。即便是姚少军从人间蒸发了,或者是死了,死无对证了,可人家检察机关能相信建华的确把钢材的全款付给姚少军了吗?”
郝祖国点了点头:“大伯,从法律的角度讲,这样做的确不太可行。可是,大伯,这是在中国,如果大哥一口咬定,再加上您老人家出个面,在路书记那里说说情,顶多大哥把一部分不当得利退还给辽海制造厂,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说白一点,就是让大哥的公司和辽海制造厂内部解决问题,把这件事当成一般经济案件就可以解决了。”
黑一海无法理解,质疑地看着郝祖国:“祖国,你确定?这事儿能有这么简单?”
郝祖国肯定地说:“大伯,在中国,有的时候事情就会变得这么简单。”
黑一海摇摇头,叹息道:“看来我是真的不了解中国的法律啊。”
“那也没办法不是,大伯你一直都在海外,才回国不到半年,还不了解咱们国家的国情。同样是法制国家,西方讲证据,而中国讲人情。”郝祖国笑道,“尤其是大伯你这个归国技术专家的人情,谁能不卖给你?”
黑一海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一咬牙一跺脚,下定了决心,“好吧,我就破个例,去讨一次人情,这辈子就干这一次,唉……谁让我有一个这么不争气的儿子呢,而且,我还亏欠他不少感情呢……”
得到大家的赞同后,郝祖国让魏轶力先去关押郝建华的地方想办法给他通个信,除了让他安心外,也要他积极配合调查,只要他推说自己对姚少军贪污之事并不知情,并且都是全额购买的钢材,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56、护犊之情
长达数十年的海外生活,简单而直接的科研工作,使黑一海变得刚直不阿,不太懂得灵活变通,更不愿意去低头求人。在这几十年中,他一直是凭本事吃饭,因为是汽车制造业领域里的知名专家,无论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在这几十年的海外生活中,黑一海可以说从未求过人,也从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但是,这一次,尽管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但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却不得不破例一次,就算是补偿这么多年自己欠郝建华的父爱吧!黑一海在心底里这样说服着自己,最终还是决定去找路鸣说情。
虽然黑一海到辽海已经有段时间了,但去路鸣的办公室这还是第一次,当秘书来向路鸣通报,说黑一海要来拜访他时,他就已经心知肚明,这位老先生专程来找他的目的是什么了。郝建华的调查材料就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是他特意让检察院那边送过来的,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他也非常关注案件的调查情况,毕竟郝建华的身份特殊,他不光是一位成功的乡镇企业家,是政府树立的创业典型,而且还是海外技术专家黑一海的儿子,全国青年企业家郝祖国的哥哥。但是由于和姚少军的案子有关联,路鸣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姚少军一案牵扯实在太多,已经被摆在了桌面上,被多方面时刻“关注”着,想遮掩也没法遮掩。
把黑一海迎进办公室,路鸣热情地亲自沏茶让座。
“黑先生,你们的郝总刚才打电话来,说你有事找我?”路鸣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后,试探着问。
黑一海不卑不亢地说道:“路书记,我今天来有两件事。一件私事,一件公事。”
“那……”路鸣伸出一只手来,请黑一海继续说下去。
黑一海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张请柬,放在了茶几上:“我先说公事吧。我们中国龙汽车集团公司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中国龙”轿车样车三天后下线,并将进行碰撞试验,请书记先生赏脸参加下线仪式,并致辞。”
路鸣将请柬拉到自己面前,很痛快地回答道:“好,这个没问题,我一定会参加,也一定会发言。”
黑一海欠了一下身,表示感谢:“谢谢路书记。”
“我们中国龙的技术研发队伍目前已经达到了600多人,在你的科学领导下,机构设置完全按照德国一流研发中心的结构进行组建。我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开发出了新产品,能不能介绍一下基本情况?”路鸣很有兴趣地问道。
“目前,我们中国龙有几十个工程师常驻德国著名的汽车公司,他们边工作边学习。我们中国龙M2的产品之所以这么快就能下线,跟我们这支庞大的研发队伍有着直接的关系。与此同时,我们的M3、M4设计,也已经开始了。”
“是吗?真是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路鸣非常高兴。
“是的,目前,我们这支600人的研发队伍,运作着中国龙牌的30多个项目,整车级的项目就有13个。”
“黑先生,请教一下,据你所知,我们中国具有独立知识产权的小汽车除了我们中国龙厂外,再有没有其他地方生产?”
“可以肯定的说,我们中国龙汽车是中国目前为止唯一的具有独立知识产权的小汽车。据我所知,现在的上海、北京等地也在积极地投入力量开发自己的汽车产品,我估计,要不了多久,我们中国具有独立知识产权的汽车生产厂家会增加到五家以上。”
“随着我们中国龙小汽车的下线,这让中国汽车工业多了一种状态。”
“是的。在之前,我们的中国汽车都是合资品牌。现在,我们终于有了自主品牌。”
“相对于合资企业,我们自主品牌的技术还稍显稚嫩,而且实力也远远不够,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我们自主品牌的生产成本低,所以,在价格上就具有很强的竞争力。”
“是的,因为我们的价格优势,这就注定了我们在市场上的生存空间,一定可以争得一席之地。而且,我敢说,从中国龙汽车开始,我们的自主品牌汽车工业会迅速地发展起来。”黑一海平稳的话语就像万斤秤砣,使路鸣激动万分、激情澎湃。
“太好了!”路鸣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后,对黑一海说:“黑先生,现在该说说你的私事了。”
黑一海之前踌躇满志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郁:“路书记,不好意思,我真有点难以启齿。”
“黑先生,有什么事你尽管讲,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路鸣能看出这位父亲对儿子的担忧,还有他作为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被迫向人低头的屈辱。
黑一海双手交叉在下颌处,紧皱眉头,声音很低也很轻:“想必你肯定知道,犬子被检察院带走了……”
“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黑先生,知道你要来,我已经请负责这个案子的王武龙检察长到这里来,等他来了,我们听听建华的问题究竟有多大,然后再说,好不好?”
黑一海非常感激,甚至有些激动:“路书记,真的很抱歉……”
“如果建华的问题不是很大,我想,我们可以给检察院提出建议的。”路鸣说道。
路鸣的秘书钱韦杉敲门进来:“路书记,王检察长到了。”
路鸣和黑一海都站了起来:“快请。”
王武龙检察长行伍出身,身材魁梧,站如松,坐如钟,走路带着一股风,到现在依然保持着非常明显的军人作风,他疾步走进办公室,用洪亮的声音跟路鸣打招呼:“路书记。”
路鸣和他握了手,然后向他介绍黑一海:“王检,这位是……”
王武龙丢开路鸣,热情地抓住黑一海的手,使劲一握,让黑一海充分感受到了一位老军人的气魄:“路书记,你不用介绍,我认识他,归国华侨,中国龙汽车集团副总裁,黑一海先生,对不对?哈哈哈,黑先生已经是我们辽海的名人了,最近各大媒体连篇累牍报道的都是黑先生的事迹,还有他的中国龙自主品牌汽车。”
路鸣大笑:“黑先生,看看,王检都认识你,可见你的影响已经很大很大了!”
黑一海谦和地微笑道:“检察长先生,幸会。对于黑某人,你过奖了。”
“黑先生,没有过奖,你是我们辽海人的骄傲!是我们中国人的骄傲!”王武龙说着,在黑一海胳膊上使劲拍了拍。
“两位请坐下来谈。王检,你既然知道黑一海先生,那你知道他就是郝建华的父亲吗?”路鸣问。
王武龙略微显得有些吃惊。他看看黑一海,又看看路鸣:“这……是吗?”
“是的,郝建华就是犬子。”黑一海给了王武龙一个肯定的答案。
“嘿,报纸上说黑先生一生独身,我还以为……”王武龙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额头。
“黑先生的妻子在生下他们惟一的儿子后,便去世了,之后黑先生就去了日本。孩子是被黑先生的义弟郝一湖、章小凤夫妇抚养长大的,也一直都跟着养父姓郝。所以郝建华千真万确是黑先生的儿子。”路鸣解释道。
“路书记,我知道你叫我来是为什么了。是关于郝建华的案子吧……”
王武龙正想接着往下说,突然有人敲门。
路鸣说:“请进。”
原来是秘书钱韦杉:“路书记……”钱韦杉刚要开口,一抬头看见了黑一海,就又赶紧闭上了嘴。
路鸣看着欲言又止的钱秘书:“钱秘书,什么事?”
钱韦杉犹豫了一下:“检察院那边来电话了,说……”
路鸣有些急,催促他:“快说吧,看你吞吞吐吐的,到底什么事啊?”
“说……郝建华跳楼了……”
黑一海一听,顿时如同被一颗惊雷击中了一般,立刻“腾”地站了起来,失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钱韦杉垂下眼帘,沉声说道:“郝建华跳楼自杀了。”
“啊?”
“什么?”
“建华!”黑一海猛得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一侧歪,直直地倒了下去……
为了照顾章小凤和郝一湖这对养父母的感受,黑一海一直刻意保持着与郝建华的距离,但是毕竟父子连心,才在一起相处了没几天,自己还没来得及表达一下身为父亲的关爱之情,郝建华就……
黑一海说什么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57、爱恨交加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刻也不能让自己清心,大家正在积极想办法,你说你跳什么楼啊?这不是存心添乱吗?章小凤恨不得咬上糊涂的郝建华一口,解解气。在赶往医院的路上,章小凤心急如焚,手脚没处放,同时又感觉自己的大脑中好似有一万支焊枪,在刺刺刺作响……
然而,当到达医院的时候,章小凤心里的怨恨马上被担心完全取代了,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会真的恨自己的儿子,要恨,也是恨铁不成钢,而不是真的恨。
“大夫,我的儿郝建华他怎么样了?”章小凤推着轮椅挡在了大夫面前。
郝祖国连忙上前抓住轮椅:“妈,你不要着急。”
“他的双腿骨折了,其他方面应该没有问题。”
“大脑,脊椎……没有问题吧?”
“都没有问题。患者只要注意好好休息,不要随便乱动,正常情况下三个月就可以康复了。”大夫说。
“那以后他的腿……还能走路吧?”
“那得看复健的情况,走路应该是没有问题,就是看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这没办法确定。”大夫说完又似乎是安慰章小凤,缓了口气说:“患者骨折的情况也不严重,只是轻微的断裂,并没有伤到神经和骨髓,而且他的体格很好,所以恢复起来应该很快。”
郝祖国听了大夫的话也总算松了口气:“妈,你别担心,我大哥只是一般的骨折,卧床休息几个月就好了。”
章小凤眼里闪着泪花,连连点头:“这就好,这就好……”
一直神色紧张得连两只手都放不下去的郝一湖上前一把抓住大夫的手:“谢天谢地啊。”
“你这个老糊涂,谢什么天和地啊,是要谢谢大夫啦!”章小凤埋怨着,望着大夫感激的说:“医生,太感谢你了……”
章小凤虽然在听了大夫的话后已经不用再担心什么后患,但她的眼中依然满是忧虑。进到病房后,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郝建华,一个七尺汉子就那么僵直地躺在床上,头缠绷带脚打石膏,样子看上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她看在眼里也气在心头,想要数落几句,又觉得不太合适,当着这么多人也得留点面子给他,可对他这种莽撞冲动的行为又一时间无法原谅,当下情绪翻腾得跟焊枪里的喷出的火焰一样,火烧火燎的,但又无处发泄……她狠狠地瞪着郝建华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努力的忍住了自己的情绪……
“小凤,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黑一海连忙上来从郝祖国手中接过章小凤的轮椅,把她推到了郝建华的病床边。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建华好歹也算是我的儿子吧。”章小凤忿忿地说道。
黑一海一愣,忙解释:“小凤,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的身体……”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大哥,你也别误会,我这人就这脾气,说话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我是气这个建华啊,他怎么能……太糊涂了!不是都说好了给他想办法的吗?他难道想要让我们这些白发人送他这个黑发人啊?”
“妈,你别激动,建华他没有……”魏轶力有些紧张地站起来,白着脸为丈夫解释。
“还有你也是,你是怎么给他带话的啊?他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呢?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章小凤一下把矛头就转向了魏轶力,也算是心头的怨气找到排泄的地儿了,一点不留情地就劈头盖脸训斥了过去。
“妈……你别怪她……”郝建华断断续续的说着,为自己的妻子开脱着。自打章小凤进来,他就没敢跟她对上视线,在这屋里的所有人中,只有对章小凤他感到最愧疚,也最羞于见她。
“建华?你醒啦?”章小凤拉起大儿子的手,郝建华能够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对不起,妈……”
“没事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建华啊……唉,你这傻孩子,你叫我说你啥好呢……”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