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亲情宴
下班后,黑一海和郝祖国一起赶往辽海大酒店,他在那里订下了包厢,宴请黑、郝两家人,也算是作为初次的家庭聚会。因为打算好好地喝一回酒,不醉不归,所以黑一海不让郝祖国开车,两人招了一辆出租,在车上,他们继续着没有谈完的话题。
“过去,辽海汽车制造厂的研发思路是:花钱买技术,花钱买部件,尤其是人家的发动机,那是非买不可。”
“黑总,你说的太对了!我们第一代的小型车技术基本上都是买来的。”
“这么做有两大坏处:首先是生产成本太高;其次是技术升级太慢。这样的车在市场上根本就没有竞争力!”
“缺点就多了,技术永远也买不完,最后除了一些落后的产品,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对!从现在开始,我们中国龙的发展战略要进行调整,我们要从‘买技术’变成自己开发技术。”
“你不是说过吗?‘自主开发为主、外部资源为辅’。”
“没错,今后我们只做能积蓄自己力量的工作。”
“我打算开发一款6万元的中国龙低档车,明年年初,很快在市场上推出。低档车和高档车齐头并进,争取在明年来一个开门红!”
“除此之外,黑总,还要考虑推出柴油车型。”
“说的对!不仅如此,我们还要生产出口海外的右舵车型。这样一来,我们的中国龙车将同时向高、低两端延伸,我们要在明年的6月之前,完成全线产品布局。”
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目的地,服务员笑盈盈地在电梯门口迎上来:“是黑先生吗?你们的包厢在这边,请跟我来吧。”
“哎?这就到了吗?”黑一海有些吃惊地问。
“可不,大伯,接下来是家人时间,我们就不要再谈工作了,免得他们有意见。”
“你说得对,这一点我们也要公私分明。”黑一海笑道。
“哈哈,对!”
辽海大酒店楼顶观景餐厅的一间大包厢里,围着圆桌已经坐满了大半桌人,以黑一海为分界线,一边是章小凤、郝一湖、郝祖国一家,另一边是郝建华一家和郝设华。
应该说全家人已经聚齐了,郝立京问要不要开始上菜,章小凤却说:“立京,再等一等,你骆子爷爷他还没来。”
郝立京与郝慧思隔着桌子对看了一眼,这里数他们两个辈分最小,也最年轻。收到郝慧思的示意,郝立京站了起来:“奶奶,我去门口看看,看骆子爷爷来了没有。”
章小凤点点头:“也好。”
黑一海也催促着说:“立京你快去。哎呀,等骆子老弟来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就真正的齐全了!”
“妈,我骆子叔说好了要来吗?”郝建华有些疑惑地问。
“来,怎么不来?他等茶馆那边一结束就来,本来今天他要说书到9点,但为了这顿饭,他已经请好了假,但怎么说也得给那些冲着他来的朋友招呼一声,所以才会迟一点。”
“既然是家庭聚会,当然要等所有家庭成员来齐了才能开宴,这是老规矩了,何况骆子老弟是这里的长辈。”黑一海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改天我也到骆子茶馆去听他说书,这一回来就忙着公司成立的事,一直都抽不出来时间。”
“行啊,你找时间,我们陪你去。我和老郝这两个闲人可是成天都泡在茶馆里呢。”
“那你们可是有耳福了。”黑一海想了想,又说:“茶馆里有没有人唱二人转的?”
“大哥,还让你问着了,有啊,怎么能没二人转,以前是没有,后来骆子就专门去剧院找了人来表演,每天下午表演,晚上有时候也会串场子,那可都是名角儿哩,全都是看在骆子哥的面子上,才来唱一段的。”章小凤很自豪地说道。
“那太好了,小时候啊,我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听二人转,诙谐幽默,大胆泼辣,非常有东北人的风格。说来,这二人转的名号还是日本人给叫出来的呢,以前可不是这个名儿,最传统的叫法是东北大秧歌。”一聊起故乡的风土人情,黑一海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说起来。
“爷爷,我老听你哼哼的那几句是不是就是二人转呀?”一直都在象牙塔里成长的郝慧思自然是没有机会接触那些民间艺术,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黑一海:“我听来很有趣呢。”
“是,也不是。”黑一海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脑子里全都被西方文化侵占了,忘了自己老祖宗的那些好东西。”
“爷爷批评的是,为了受教,熏陶一下传统文化,那你去茶馆时把我也带上吧。”郝慧思并不恼,笑嘻嘻地说道。
“听慧思这么说,大哥你也会唱二人转?”章小凤问。
“是啊,爷爷唱得可好听了。”郝慧思向章小凤使着眼色:“不如让爷爷现在就来一段?”
“好啊,大哥,你快表演给我们看看。”
“好,说唱就唱,唱得好了大家给点掌声,唱得不好请别笑话。”黑一海笑着,用手中筷子轻轻敲着餐盘打起了节拍,唱道——
“这一日放粮已毕回朝转,
行走路过赵州桥。
天齐庙内扎公馆,
吩咐马汉与王朝。
谁要有状快来告,
不然往后告不着。
王朝马汉不怠慢,
走上街头把锣敲。
哎……把锣敲来把锣敲,
手使锣锤我铆劲敲。
铜锣不是个大马勺,
又经砸来又经凿。
是又敲又打不断条,
过往行人别发毛,
走道你先站站脚,
挑挑你先撂下挑,
坐轿你也先下轿,
背包你也伸伸腰。
敲锣不为别的事,
只因来了哎……嘿,来了黑老包。
哎……锣声住来喊声高,
过往的行人你听着。
谁要有状快来告,
大人断案智慧高。
有理你就往出告,
有恨他能替你消。
有冤你就往出倒,
有事你就往出掏。
没事可别瞎乱喊,
无理休想来放刁。
行凶你就别想躲,
做恶你也别藏猫。
违法你就别想跑,
犯罪绝不把你饶。
西瓜皮不能当水瓢,
纸里包火准得着。
你虾米鸡爪一块熬,
准得抽筋带弯腰。
王朝马汉高声喊,
嘿,嘿,嘿,嘿,哎嗨哎嗨哎嗨呀……”
“唱得好啊!好一出《包公断后》,大哥,你都快赶上专业水准了。”章小凤第一个使劲鼓掌,说着又啧啧叹息:“可惜骆子哥还没来,不然就叫他给你伴奏,你们俩啊,有的一拼。”
“那可是我们老哥俩的老戏目了,以前还在日本人的工厂做事的时候,我们哥俩就在一起一个唱曲一个吹笛,骆子老弟有时候还就用口技给我伴奏,配合得那叫一个妙啊!只可惜小凤你没听过。”黑一海说着也有些惋惜地咂着嘴。
“那时候我不还把你当日本鬼子吗?恨的我牙根都痒痒,怎么可能听你的曲。”章小凤笑道。
“哈哈,对!那时候咱俩可是仇人呢。”黑一海大笑:“你在我大腿上留的伤,让我可是痛到了现在啊。”
“大哥,对不起,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你那是在救我,你救了我我还打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大哥……”
“别,小凤,其实我说的是另一个意思,你可别误会啊。痛的是我的心,不是伤。每回想家的时候,我就会看那道伤,是你给我留了许多念想。也多亏了你啊,如果不是那道伤,这么多年漂泊异国他乡,我大概真的会把自己的本分给忘了。”黑一海不无伤感地说道。
“嘿!大哥,咱再别说那些了,你这不回来了嘛!咱说点高兴的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对,咱只想将来的事。今儿就为高兴,谁也不提当年了。”
“这就对了!大哥,我这里就有一件高兴事儿。自打你回来后,我心里那个乐啊,天天都在哈哈笑,我感觉我这浑身上下都舒散起来了,胳膊都有劲儿了!你瞧瞧,过去,我这右手根本就没法动弹,连个碗都端不起来,现在你看,这个碗,你看看,我能端起来了!”
黑一海忙不迭地去阻止章小凤:“小凤,你快放下,别……”
正说着,章小凤的手一抖,手中的碗掉在了餐桌上,她一见,就笑得更开怀了:“哈哈哈,让大哥见笑了,我呀,连个碗都端不住,真是老不中用啦!”
“那还不是因为你年轻的时候太拼命了……唉,你呀!”
42、血洒酒楼外
骆子匆忙换掉表演的衣服,从茶馆出来,找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快……”
“到工人疗养院,对吗?”
骆子笑了:“你怎么知道?”
司机也笑道:“骆子师傅,你都坐过我的车好几回了,你没有记住我,我可是记住你了,怎么说您也是咱们辽海的名人嘛!”
骆子冲司机作了一揖:“谢谢你,师傅,不过今天我不去疗养院了。”
“那去哪儿?”
“去辽海大酒店。”
“哟,去那撮去啦?有人请客,还是你自己做东?”
“是家庭聚会,有位老哥哥刚从海外回来。”
“那可得赶紧去,太不容易了,多少年没见了?”
“五十年了。”
“这时间可不短了,眼看这就是吃饭的点儿了,骆子师傅你赶紧坐好了,我给你开快点。”
“那真是谢谢你了。”
“别介呀,以后你还坐我的车不就得了!”
骆子微笑不语。出租车在马路上急速驰骋,骆子望着窗外,看那些飞速而过的树木和隔离带……他似乎有些走神,他想起了日本鬼子被赶走前的那些日子,所有人都不了解黑一海,不明真相的章小凤还把黑一海的腿打折了,很多人暗地里唾骂这个认贼作父的“黑海一郎”,只有他知道黑一海这是在忍辱负重;而黑一海也懂得欣赏他,每每在他用笛子奏完一曲之后献上热烈的掌声;当他被日本人打中要害部位送进医院后,是黑一海陪着他一起流泪;当章小凤与郝一湖即将举行婚礼,他一生中最为痛苦的时候,也是黑一海陪着他一起喝酒,听他吹奏那曲令人肝肠寸断的《明月几时有》……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在昨天发生似的,但掐指一算,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每个人都发生了很多的改变,而今他成了一名在辽海小有名气的说书艺人,而黑一海则成了国际知名的汽车制造专家,也不知道黑一海大哥现在变成啥模样了……
突然,车窗外的一个场景引起了骆子的注意,骆子急切地喊了一声:“师傅,停一下!”
司机惊得踩了急刹车:“怎么了?这不前面才是辽海大酒店吗?还有一点点路呢?”
“你往后倒一点,在那边停下。”骆子指向路边。
司机这才看清了,在路边有些昏暗的路灯下,几个年轻人围在一起,似乎发生了冲突,地上还躺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一动不动,一看就知道伤的很重。
看到地上躺着的“血人”,司机脸都绿了:“骆子师傅,别呀,别管闲事,那都是些混混,他们打起架来可没个轻重,你最好还是别去招惹。”
“啥都别说,你快停车让我下去。”骆子急切地说:“里面有我的孙子。”
听骆子这么一说,司机大吃一惊,连忙把方向盘打到了一边,把车停在路边:“骆子师傅,你要下车就赶紧,我去找电话报警,你小心着点,这阵仗可不是一般的流氓斗殴,你看,他们手上都拿着家伙呢!”司机眼尖,瞄到流氓手上都闪着阴森的寒光,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神色。骆子刚下车,司机就连忙发动车子,快速离开了。骆子急急忙忙往那群人跟前跑去。
骆子没看错,正在与几个流氓对峙的人就是他的孙子——郝立京。要说这郝立京为什么会和人家起了冲突呢?这还得从他出来接骆子说起。他在酒店外等了几分钟,有些着急,正准备回去打个电话问一下,却冷不防看见几个人从他眼前跑过,他留神一看,似乎是几个人正在追一个人,跑出几十米之后,就见前面那人被追上了,然后其他人围了上去,转眼之间,那人就被打倒在地,只剩下了痛苦嚎叫的份儿。郝立京血气方刚的,正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年龄,哪能见死不救呢?当下脑子一热,火气一来,就冲了过去,根本没想那些人都是带着“家伙”的,他扑过去,把一个正在对地上那个人拳打脚踢的家伙拉开:“住手!你再打他,他就没命了。”
大概没想到会有人敢来阻止,几个人都有些愣怔,等看清郝立京那张虽然正气凛然但却明显稚嫩的脸后,就都放松了下来,其中一人非常轻蔑地上下打量了郝立京一番,在他眼底下耍弄着手中的瑞士军刀,恶狠狠地说:“小子,别多管闲事!”
“我要是管呢?”郝立京毫不畏惧,偏了偏头,冷笑道。
“那就让你这个黄毛小子长点记性。”那人把刀尖逼在了郝立京脸上。
郝立京虽然看上去像个白面书生,但遗传自父亲的坚实身板还是有的,况且他一直都坚持锻炼,兴趣爱好还是中国武术,平时没事就喜欢练个一招半式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把这些人看在眼里。他突然一个闪身,抓住了那人的胳膊,顺势一扭,那人就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了他面前。郝立京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正想说还有谁敢来挑战时,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人突然向他冲过去,他的手中拿着一把足有一尺长的匕首,锋利的刀口在灯光下闪着阴森森的光。与此同时,在郝立京左侧的一人也扑了上来。
郝立京应付着左侧的那个人,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后面的偷袭,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骆子突然奔了过来,他大叫一声“立京!”然后就从后面抱住了郝立京,就这样,本该扎进郝立京身体的刀子被骆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
匕首深深地刺进了骆子的后背,那名歹徒见已经刺中了人,就将手猛地一抽,匕首带着鲜红的血,回到了他的手中,而骆子的身体也因为这股力量跟着倒下,随着一声闷响,骆子的脑袋重重地砸在了道路隔离栏的铸铁底座上,一下就昏厥了过去。
殷红的鲜血从骆子的身下不断溢出,郝立京没经历过多少事,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下子就惊呆了,等他回过神来时,知道闯了祸的那几名歹徒已经翻过栏杆冲入了车流,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大概也被这阵仗吓住了,被郝立京打倒的人一动都不敢动,直到警察赶来。
拉骆子的出租车司机,找到电话后,就赶紧拨打了110和120,警车很快就赶到了案发现场,但是救护车却迟迟没有赶到,郝立京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手足无措地紧紧按住骆子的伤口,想让鲜血止住,然而,一点也不管用,鲜红的血还是汩汩地往外流。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想用外套裹住伤口,雪白的外套随即被鲜血浸红。郝立京带着哭腔无助地呼喊着:骆子爷爷,骆子爷爷,你一定要挺住啊,救护车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你再坚持一会儿,你千万别睡着,千万别睡着啊!”骆子紧咬着牙关,脸已经疼得扭曲成了一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救护车终于赶到了,郝立京和救护人员一起把骆子抬了上去。骆子被送往就近的医院抢救。郝立京一只手紧握着骆子的手,另一只手颤抖着给父亲打电话,但是他的手抖得实在厉害,好几次都按错了数字。
酒店里,等得有些焦虑的章小凤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不对啊,立京和他骆子爷爷该来了呀?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黑一海听了,笑着安慰她:“一定是茶馆那边有事绊住了,小凤,你别着急,我们继续聊着等他们。祖国,你的笑话呢,再说一个,好逗你妈开心。”
“那我继续说了。”郝祖国笑道,在家人面前他就像换了个人,又好像变回了十七八岁时那个有些顽劣的毛头小子,正应了那句话,子女在父母面前永远都是孩子。
章小凤挥着手,有些无奈地说:“说吧,你是咱们家继你骆子叔之后的又一个活宝了……”
突然,黑一海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喂?你好!你是……什么?立京,你别着急,慢慢说……”
看到黑一海站起来,大家也都吃惊地站了起来,无法从轮椅上站起来的章小凤,急得慌张失措,连声问:“大哥,出啥事了?到底出啥事了,电话是立京打来的吗?骆子哥怎么样了……”
“立京,你先别哭,大声点说话,我听不清!” 黑一海厉声说道。郝立京因为太过恐惧,嗓音有点发颤,再加上不断地抽泣,黑一海根本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郝立京压抑着痛苦,大声说:“爷爷,不好了,骆子爷爷被人刺伤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送医院了吗?你现在在哪?”
“已经送到医院了,就在附近的市人民医院。我也在这里,现在骆子爷爷正在急救室里抢救,我……都怪我……”
“好了,先不要追究责任,你等着,我们马上就过来。”
黑一海放下电话,简单转述了郝立京的电话内容,大家都慌得不行,连忙下楼赶往医院,谁也没想到,一场等待了半个世纪的合家宴就这样被迫中断了。
章小凤一听说骆子受伤了,脸色立马变得苍白如纸,不见了半点血色。他不住地向身边的儿子儿媳埋怨:“哎呀,你看看,你们这个骆子叔,人老都老了,一定是又多管闲事了不是?”
“妈,你别着急,我骆子叔好人有好报,他一定会没事的。”罗绮一边柔声安慰着婆婆,一边也为儿子的安危揪着心,不住地向丈夫投去寻求安慰的视线。可是,在旁边扶着郝一湖的郝祖国,根本就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在医院里,郝立京一见到赶来的亲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抱住他爸郝祖国放声大哭。满手的鲜血蹭了郝祖国一脊背,罗绮见了,赶紧在一旁上下检查儿子的身体,看自己的宝贝儿子到底伤着没有,伤着哪儿了,伤的重不重。
“儿子 ,你到底伤到哪儿了,怎么全身是血啊?儿子,你也得赶紧看医生啊!”
郝祖国见郝立京哭得中气十足,就知道郝立京肯定没有大碍,于是就使劲把他往外推。罗绮见了,有点不乐意了,说:“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这么心狠呢!这可是你的亲生儿子!”郝祖国没好气地说:“放心吧,听他哭得这么大声,就知道他一定没事啊!”郝慧思见了,连忙把郝立京拉到一边,细语安慰。
“小凤,小凤,你怎么了?”突然,郝一湖惊声喊道,人们齐齐地看向章小凤。一是为骆子哥担心,二是经郝祖国一家三口这么一闹腾,现场实在太杂乱,章小凤一口气没喘匀,晕了过去。人们赶紧找来医生进行抢救,经过医生的一番紧急救治,章小凤这才渐渐缓过劲来。
听过警察的叙述,大家大致了解了情况,没有人去责怪郝立京的卤莽行事,十余双眼睛只是齐齐盯着急救室门外的那盏红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章小凤已经哭过好几次了,后来怕大家担心,就忍住不哭出声了,只是让泪水顺其自然地流淌。乘着没人注意,她偷偷地抬起手臂,抹掉了眼角再次溢出的泪水。突然间,一双宽厚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肩上,给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些许安慰和力量。她没有回头,因为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始终站在自己身后,给予了自己这份无言的支持的人是谁。
43、好人没好报
终于等到红灯变成了绿灯,一位大夫满身疲惫地走出了手术室,当他看到突然围上来的一大群人时,不由得愣住了:“你们这是……”。
“大夫,请问,抢救情况……怎么样?”郝祖国上前握住大夫的手,急切地问。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坏消息是……”大夫抬起有些疲惫的双眼,看了郝祖国一眼,抽出了自己的手。
“坏消息是什么?”
“歹徒用尖刀刺伤了他的脊椎骨,这个问题不是太大。严重的是,他的后脑撞在了道路防护栏的铸铁底座上……他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也就是说,他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不会吧……”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周围的空气一时间凝固住了……
“你们这些医生就喜欢说瞎话吓唬人,当年我昏倒时也说恐怕再也起不来了,结果呢?我不几天就醒来了嘛,吓得我闺女哭天抹泪的,真是,你们就不能说点实在的?吓唬我们这些病人家属有啥意思啊?”章小凤的声音突然响起,她那机关枪一样蹦出的呛人话语倒没有引起大夫的怒气,反而因此让其他人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下来。首先是郝祖国松了口气,他连忙向大夫道歉:“对不起大夫,我妈说话就这样,请您别介意。您刚才说,是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那就还有一张可能,他还有可能醒过来,对吧?”
“实不相瞒,目前就看病人的意志了,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大夫淡淡地说道。见惯了生命来去,这种场面对他们来说大概早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什么时候可以探视病人?”
“二十四小时后,病人现在就可以离开特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一位护士走过来,接过大夫的话。然后她对郝祖国点点头:“你是病人家属吧?请跟我来做一下登记。”
“好。大哥,你先送大家回去吧,担惊受怕到这会儿,都赶紧去休息一下。接下来怎么轮换人来值班,我会安排。”
郝祖国离开后,章小凤却执意不走:“我要留下来。骆子哥还没醒,我不能走。”
“妈,你不能这样,哪能把你留在这儿,这里是医院又不是宾馆,没地儿让你休息。再说了,你的年岁这么大了,自个的身体还没好呢,还瞎折腾什么呀,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啊?”劝得急了,郝建华有些上火,虽然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章小凤看了郝建华一会儿,叹了口气:“建华,你都到这个岁数了,还是啥也不懂啊……算了,为了让你们省心,我回去总行了吧。”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啥意思都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关心我,我也知道我是在无理取闹,可是呢,建华,连你爸都从来没这么对我说过话呢。”
郝建华听了母亲的埋怨,心里很不是滋味,恨不得用头撞墙,他也知道自己脾气太急,总是爱着急,并且一着急就会说一些让自己后悔不迭的话,但天性使然,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郝一湖上前劝住章小凤:“你啊,还是这个脾气,跟孩子治啥气呀。回去吧,明儿一早我们再过来好不?骆子哥这里有人照顾着呢,你就放心吧。”
“好,我听你的。”章小凤说完低下了头。
郝设华负责送父母走了,黑一海拍拍郝建华的肩:“孩子啊,有时候说话也要讲究艺术,而且,你永远别忘了,父母就是父母,孩子就是孩子。这个规矩不能乱。”
“是,父亲你教育得是。”郝建华低下头,喃喃地应道。郝建华脾气急,认识错误也快。魏轶力陪在丈夫身边,连忙替郝建华向公公道歉:“爸,对不起,建华就这脾气,他其实是好心,一着急,话就说得冲了点。”
“嗯,我知道。”黑一海点点头。
“爸,我们送你回去吧。”
“行,你们两个今晚就住我那儿吧。”
郝慧思和罗绮陪着郝立京去派出所做完笔录,回到家后,郝慧思一半安慰一半嗔怪地对郝立京说:“骆子爷爷没事儿的。你要是非要感到内疚的话,就把自己的行为深刻检讨一下吧。如果当时不是骆子爷爷出现,你想一想后果会是怎么样的?当你逞英雄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我啊?”
“慧……”郝立京委屈地拉住郝慧思的手,但被郝慧思狠劲地甩开了。
“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一个有家有……的大人了,做什么事请你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好吗?你见义勇为的举动是值得赞扬的,但你过于卤莽的行为会造成不良后果的!”
“老婆,我错了……”
“知道错了吗?知道错了就去医院好好陪着骆子爷爷!竟然让一个老人家替你挡刀子,要是他万一……你记着,骆子爷爷一天没醒,你就一天别回来。”
郝慧思扭开脸,不再说话,看到她轻轻抽动的肩膀,郝立京心里难过万分,也为自己今天的行为懊悔不已。如果自己不多管闲事,骆子爷爷就不用替自己挨这一刀了。他过去抱住郝慧思:“我以后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了,原谅我……慧思……”这次郝慧思没有拒绝,而是顺势倒进了他的怀里。
爱和恨,其实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所以有人说,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女人大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看,她好像恨不得打你两巴掌,甚至是踢你两脚,咬你两口,其实心里却心疼得不得了。有些时候,女人对你越凶,就证明她越爱你,这就叫:爱之深,责之切。
44、剩男剩女
中国龙汽车集团公司工人新村的工地上,几栋大楼的钢筋混凝土框架已经完工了,住宅楼的雏形已经形成了。郝祖国陪同黑一海视察了一遍工程进度后,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黑总,这里你就放心吧,咱们的银行贷款已经到账了。建筑公司的老总已经表态,在今冬封冻以前,32栋大楼的主体全部能起来。”
“那好,我今天就提前下班了,上医院看看你骆子叔去。”
“我还得回公司一趟,工会吴主席说有事找我,不然我也和你一起去看骆子叔。”
“没关系,要是你骆子叔醒了,我会通知你。你去忙你的……祖国,有一件事,我后悔极了。”黑一海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远方怔怔出神。
“大伯,你后悔什么?”郝祖国一边问,一边招呼黑一海的司机把车开过来,然后,又有些担忧地看着黑一海。
黑一海又叹了口气:“我回国这么长时间了,居然一直没有抽时间去看看他,我应该挤出时间去听他说一场书的。这次家庭聚会,我以为终于可以见到他了,我们老哥俩终于可以叙叙旧了,结果他却出了意外,昏迷不醒了。他要是永远醒不过来,这可是我天大的遗憾啊!”
“您放心,我骆子叔吉人自有天相,他会醒过来的。”郝祖国安慰他道。
“但愿如此吧。”黑一海坐上车,向郝祖国挥了挥手:“你去办事吧,祖国,我愿意相信你说的话。”
目送黑一海远去,郝祖国心情沉重地开车回到公司,敲开了工会主席办公室的门:“吴主席,你找我什么事啊?”
吴文化一见郝祖国,急忙起身迎接:“郝总,你回来了,打声招呼,让我到你的办公室去呀,怎么能劳您大驾,让您亲自到我这来来呢!”
“吴主席,这是什么话?我来你去,这很正常啊!”
“请坐!请坐……郝总啊,我是感觉您太忙,所以……”
“吴主席,你就直说吧,到底什么事?”
吴文化有些吞吐地说:“那个……是为你二哥设华的事。”
郝祖国略有些吃惊:“我二哥?他有什么事啊?”
吴文化搓着手,白胖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红晕:“其实也没啥大事,就是啊……那个……事情是这样的,我听别人说,你二哥设华不是没有对象吗?我就想啊……哎,这么跟你说吧,郝总,你知道我们家飒飒吧?她到现在还是单身呢。”
郝祖国大概猜出了吴文化的意思,所以就淡淡一笑说:“我当然知道啊?她不是7232工厂技术科的工程师吗?我们辽海的‘十大技术专家’之一,她可是我们辽海市的名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吴文化一听,马上就兴奋了起来,两眼放光地盯住郝祖国:“那,郝总你觉得我这个女儿怎么样?”
郝祖国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挺好啊!为人热情、庄重大方……对了,她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吧?”
吴文化连连点头:“是啊,都三十六岁了!老姑娘了,到现在都没心思找对象,这都急死我们老两口了!”
郝祖国笑道:“是啊,家里要是摊上这么一个老大难,真是让人着急。我二哥也一直是单身,我爸妈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最后都懒得管他了。”
“呵呵,可不是吗,所以说啊,郝总,你看……”
“吴主席,你是说,要把你们家飒飒和我们家设华配成一对?”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吴文化忙不迭地答应着。
“可是,我二哥要比你女儿大将近十岁呀,她能同意吗?”
“郝总啊,你可是不知道。其实我那闺女她早就对设华有这个意思了。可是她从来没提起过,我们哪能知道啊?为了帮她找对象,我们把所有的亲戚朋友全发动起来了,今年就给她扒拉了不下十个,结果呢,她连看都不愿意看人家一眼!害我们白忙活了半天。最后,我的老伴儿急了,就闹绝食逼飒飒,说是你再不找对象,我就不活了!”
郝祖国哈哈大笑:“遇到这种情况,该谁谁都会急。你们家飒飒都三十六岁了,以后会越来越难找对象,不过这种终身大事也是急不得的,不是还得靠缘分嘛,如果随便找一个不喜欢的,你女儿不是也不会幸福吗?”
“说得也是啊,我也劝过老伴,不要逼得太过火。可是她们母女俩成天的就为这事儿闹,闹得我也心烦,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吴文化闭上眼睛,摇着头叹息。
郝祖国笑道:“那最后怎么解决了?”
吴文化的眼睛一下睁开了,又放着兴奋的光芒盯住郝祖国:“哈哈,没想到我老伴这一招还真灵,飒飒最后真的被逼急了,就跪在她娘面前说,妈,你别再绝食了,我马上嫁人!她妈妈就问了,你要嫁给谁啊?”
郝祖国好奇地问:“她怎么说?”
“她说,她五年前就已经有心上人了,只是一直不敢说出来,怕人家看不上她。不过,现在她总算承认了,她的那个心上人就是你们家的设华。唉!郝总,你说说,飒飒她一个知识分子,念的书不老少,咋就那么死脑筋呢?她在技术上可以说是7232工厂的大拿,工作中从来没出过差错,可是在个人问题上就一根筋到底了,没见过她这么不开窍的。爱上了一个人,居然就那样一声不吭地默默藏在心底,整整五年了竟然给谁都没说!你说说,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呢?不知道又怎么牵线搭桥呢?你说她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啊?所以,我就说了,你这个孩子,你又不是爱上了有妇之夫,你说这一个未娶,一个没嫁,正正当当地谈恋爱不就是了,你咋能闷起头来不吱声?这不是自找苦吃嘛?你说这孩子也真是的……让人都不知道该说她啥好了,嘿!”
郝祖国听完吴文化一半牢骚一半埋怨的讲述,有些发怔,直到吴文化凑近有些讨好地问他:“郝总,你看这事……”
郝祖国回过神来,笑了笑:“吴主席,我二哥大概和飒飒是一个毛病,整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在个人问题上缺乏主动性,他和飒飒一样,要么总把事情往肚子里装不说出来,要么就彻底放弃干脆不想!我想这与他曾经受到过感情方面的创伤有关。还有,他的第二个缺点就是不求‘上进’。”
吴文化很诧异:“什么?不求上进?郝总你说错了吧,你们家设华要是不求上进的话,他能当上劳动模范?能当上工人工程师?能制造出连外国专家都犯难的‘争气壳’?”
“吴主席你说的那些都没错,他在自己的专业方面还真是不断进取,屡创新高,让人不得不佩服。可我说的是他在另一方面的不求上进。让他当车间主任他不当,调他到技术中心当副主任他也不去,你说这是多好一个位置啊,不仅可以继续升迁,还能独立领导技术小组搞研发,结果他说他现在干得挺好,不想调动。我一直觉得辽海制造厂不升我二哥的职很过分,于是我就找了个机会问他们厂长,说我二哥郝设华为厂里作了那么多贡献,咋还是一个普通工人呢?你们可不能因为我二哥老实,所以就欺负他。结果他们厂长在我面前大吐苦水,说别提这个了,不管是谁,只要跟设华一提升迁职务的事他就跟人急。我真的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问他这是为什么,他只说他不会官场那套,也讨厌对别人指手画脚。他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不对别人指手画脚,就得被别人指手画脚。说起来,我二哥在这一点上还真是蛮有种的,挺让我佩服,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却从来不吃当官的那一套,在厂里基本没人敢在他面前耍官威,就连厂长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哩。”
吴文化砸着舌头连连称是:“可不就是嘛!有句话说得好,性格决定命运。郝总你们兄弟两个性格完全不一样,走的路也就不一样。郝总天生就是当领导的,不甘屈于人下,有远大的志向和抱负,而设华大概真的是只喜欢自己的工作吧,也不能说他不上进,只是你们上进的方向不一样,不管是哪方面,都是在为社会做贡献,都活得很有价值,这就足够了。说来,我们家飒飒也和设华一样啊,厂里早就要提拔她当技术科长,可她就是不当。为这个事儿吧,我也没少给她上思想课。可是,无论我怎么跟她分析利弊,她还是我行我素,说不当就不当,根本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也就放着她不想管了,随她爱咋咋的。我对我这个宝贝女儿吧,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两个既然都这么喜欢钻研技术,都这么淡泊名利,还真是挺合适,两人凑到一块儿,肯定有共同语言,没准啊,他们还真能谈得来。你看看,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吗?郝总啊,我这个口是开对了……”
郝祖国一直以为自己的这位二哥性格另类,在这个世界上应该绝无仅有,谁知道,原来他还有同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他们有着相似的性格,就应该能合得来。有人说,在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一个最适合你的异性存在,他(她)在某个角落里,静静地等待你的出现,但你不一定能遇上,即便遇上,也不一定有机会认识,即便认识了,也不一定能及时地擦出火花,即便擦出火花了,也不一定能终成眷属。所以说,人活一世,能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伴侣相守到老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但愿这个吴飒飒就是那个最适合二哥的异性,但愿他们能顺利地擦出火花,并终成眷属。想到这里,郝祖国的内心深处突然痛了一下,自己也曾找到过那个最适合自己的人,也擦出了火花,但最终自己却选择了放弃……
45、限量版爱情
怎么又想她了呢?现在想她还有意思吗?大家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虽然都生活在没有爱的世界里,但是,都走到今天了……现在,还是先把二哥的事确定一下吧。郝祖国终于下定了决心: “嗨,别只顾着我们两个在这里说得热闹啊,要是飒飒有这个意思,我去给二哥说。不管他同不同意,先见个面。要是把他的问题解决了,说不定还能冲个喜什么的,你不知道,我们家最近可是乱的很,好了,事不宜迟,说干就干,我马上去找我二哥,老吴你去通知你女儿,就约今天晚上见吧。”
“好,就按你说的办。哈哈,我说郝总啊,你果然做什么都是快刀斩乱麻啊,雷厉风行,当机立断。”
“吴主席你言过了,还不因为我们大家都为这事儿着急嘛,你说是不是,吴主席?”
“啊……哈哈!也对,也对!”
郝祖国给郝设华打了个电话,大致把情况告诉了他。
郝设华听完郝祖国的话后,沉吟了一下,说道:“吴飒飒是个好姑娘,我认识她。”
郝祖国没想到郝设华的反应这么令人满意:“哎,你认识吴飒飒?”
“我们早就认识。”
“啥时候的事?”
“大概是五年前吧,我到省里参加人代会,当时她也去了。”
听郝设华这么一说,郝祖国心里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原来两人早就知道对方,而且两人还都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就是谈情说爱的基础啊!
“哦,还有这么一回事啊,那就更好办了,二哥,听你的意思你是愿意见面了?”
郝设华在电话里大致沉默了三秒种,最后轻声道:“嗯,见见吧。”
“好!太好了!二哥,我现在就给你们约时间和地方,你一定要把今天晚上空出来。”
“没问题。”
“那我就把这个喜讯告诉爸妈喽!”
“你先不要说,还得看对方的意思吧。”郝设华的声音很小,但郝祖国听得出郝设华话里的情素,所以他更加开心了:“没问题,二哥,你就等着当新郎官吧!对了,你现在能不能出来一趟?”
“出来干吗?”
“买礼物去啊,第一次见面总得有个表示吧?这样才显得咱们有诚意嘛。”
“不行,我还在上班,不能随便出去。至于礼物,我下班后会去买,你把时间稍微约迟一点。”
“好,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我这次一定要把你这个老大难问题给解决了!”
“然后就可以跟妈讨功劳了是吧?”
“哈哈,二哥你还真是了解我!咱家这个大功臣啊,我可是当定了!”
郝祖国和郝设华先后到了约定的地方,看到二哥虽然并没有刻意修饰,但却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就知道他很在意这次约会了,郝祖国相信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二哥,吴主席和吴飒飒马上就要来了,你给人家准备了啥礼物,能不能先让我看看?”
郝设华犹豫了一下,从随身的皮质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大礼盒,递给了郝祖国。
“哟,这么大啊,里面包的是什么?”郝祖国接过盒子,掂了掂:“我还以为你会买首饰之类的东西呢。”
“我想吴……飒飒她不会喜欢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就买了最新款的手机。”
“哦,是手机呀,好贵重的礼物啊!”
“也不算多贵重。”郝设华有些腼腆地说道。
“多少钱呢?最新款的话,少说也得好几千吧?”
“嗯,七千多。”
“七千多还不贵啊,顶你几个月工资了吧。”郝祖国把礼盒还给了设华,笑道:“那个收到礼物的人,一定能够充分地感受到你这份贵重的心意。”
结果,双方竟然不谋而合地想到一块儿去了。郝设华也收到了同样“贵重”的礼物——一部新上市限量版的手机。
拿到这份礼物时,郝设华相当惊讶:“这款机型我从杂志上见过,但是商场的人告诉我只进了一部,我去买的时候,刚被人买走了,原来买的人是你啊!”
“难道说你也想买这一部手机送给飒飒,是吗?”郝祖国问道。
“是,这是一个款有定位功能的手机,价格大概在一万元左右,应该是目前最贵的一款手机了。”郝设华说完,抬头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吴飒飒,四目相对,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所以两人的脸都立刻红了。
“我说,你们都送对方这么贵重的礼物,难道说是想在今天就把事情定下来?这手机就可以算是定亲礼了?”郝祖国看着同样羞涩的两人,心想这事已经是木板定钉子,稳拿稳了。于是,就开起了他们的玩笑。果然他们都没有反驳,且还相视一笑,似乎已经心有灵犀。郝祖国感觉自己这个电灯泡实在是瓦数太大了,就冲吴文化招了招手:“二哥,我和吴主席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了。”
郝设华点头微笑道:“吴伯伯,祖国,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们。”
事情发展的异常顺利,吴文化这时候倒有些犹豫了,磨蹭了半天才走到门口,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那个,飒飒,待会儿,你就让设华送你回家。”
“你放心吧。”郝祖国拉着吴文化就要走。吴文化挣扎了一下,也只好跟着走了,半个身子已经出了门,还在给女儿招手:“飒飒,那我们先走了,咹?”
吴飒飒似乎看出了父亲的不舍,站起身来:“设华,我们也一起走吧。”
虽然大家是一起下的楼,但在路边,却依然分成了两路。
“你们要走着回去啊?”吴文化有些不能理解,问女儿。
“爸爸,你就别管我们了。”吴飒飒有些发窘地踢着脚尖。
郝祖国在心底里叹息了一声,忍不住想,天下父母真是辛苦,一面怕女儿大了嫁不出去,这一但要嫁出去了,却又开始舍不得。他拉了拉吴文化的衣袖,给他丢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吴主席,你放心把女儿交出去吧。我二哥可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正人君子了,他不会欺负你女儿的。”
吴文化有些赧然,连忙给女儿挥挥手:“你们快走吧,不用那么急着回家,多玩一会儿,多对彼此了解一点。”
“爸,知道了。我们走啦。”
看着简直就是天生一对的郝设华和吴飒飒走远了,郝祖国站在原地苦笑了一下,然后才和吴文化上了车。
坐到车里,吴文化长吁了一口气说:“郝总,今天这事儿圆满啊!”
郝祖国看着他既愁苦又快乐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吴主席,你就准备着嫁女儿吧,别舍不得了。还有,我代表我们全家感谢你啊,你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还专门留给了我二哥。我妈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一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吴文化一听也乐了,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郝总,看你这话说得,咱们这不是替两家都解决了难题嘛,况且,他们两个一下子就对上眼了,这不就是天注定的缘分么,真要谢谁的话,就谢南无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吧。”
“吴主席啊,你可是一名无神论的共产党员哦,怎么也这样说话呢?”郝祖国故意逗着这个平易近人的搭档。
“哈哈,图一时痛快啦,郝总你就当没听见吧。”
“没问题,怎么说咱们马上就要成亲戚了啊。”
“郝总,你爸妈身体都还好吧?你妈还住疗养院?”
“我爸身体倒还结实,我妈就是老样子了。这不,我正准备去看我妈呢。”
“那我和你一块去吧,也顺便认一下亲家。”
“要认亲家还是订个日子正式见面比较好。吴主席,我还得先去一趟医院,改天我再带你去看我妈吧。”
“对哦,我就这样突然去拜访的确不合适。都是我太高兴了,把这茬给忘了。”
“吴主席,我让司机先把我送到医院,然后再送你回家,这样可以吗?”
“不用麻烦郝总啦,我可以打车回去。”
“没关系,反正很顺路。”
“那实在是不好意思。”
“都快成一家人了,吴主席你就用不着跟我太客气了。”
今天这事儿,郝祖国越想越觉得开心,甚至有一种获得了解脱的感觉。郝祖国虽然是弟弟,但是在心智上却要强于郝设华,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忙着施展自己的宏大抱负,哥哥的终身大事他也帮不上什么帮,偶尔冷静下来的时候,心里就会感觉很愧疚。郝祖国心想,这下可好了,新嫂子自己送上门来了,自己终于可以放松了!让郝祖国开心的还不止这一点,他还知道,要是妈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一定会乐得合不拢嘴。自从骆子叔受伤陷入深度昏迷之后,妈就从来没有笑过,经常是拉着骆子叔的手回忆往昔,忆着忆着就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郝祖国忽然就走神了,车窗上隐约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这个影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汽车路过一个很深的坑,剧烈地颠了一下,郝祖国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重新回到了现实中。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自己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但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她始终占据着一个隐秘的角落,无论如何也驱不走……
46、永远的痛
在医院门口下了车后,郝祖国并没有马上进去,他走到路边比较阴暗的地方,点着一支烟,然后慢慢地吸,思绪开始变得凌乱。按说今天促成了一桩美事,他的心情应该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目送二哥和吴飒飒双双离开时,他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击了一下,紧接着就郁闷而焦躁起来了。从那一刻开始,那个人的影子就已经开始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了,如夏花般灿烂的笑声也开始在自己的耳畔回响。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就连儿子都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庭……他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感觉,是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了吗?如果现在还对自己过去的行为表示后悔,未免太过讽刺了,何况自己也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曾经的选择哪怕重来一次还会是同样的结果,大概真应了吴文化的那句话吧,性格决定命运,价值观的不同也就决定了人生方向的不同。二哥他应该会比自己幸福,这是无庸质疑的,因为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他未来的家一定是温馨甜蜜的,像一个幸福的港湾,不像自己的家,名义上是个家,其实却只是个歇脚的驿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的时候,没有太多的期盼,去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留恋。
像母亲和父亲,他们俩究竟是谁更幸福一些呢?其实郝祖国心里非常清楚,母亲表面上看起来很乐观很幸福,实际上她内心的伤痛比父亲大得多。
从小郝祖国就知道,骆子对于他们家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人。随着年纪的逐渐增长,郝祖国越来越了解到,骆子在母亲心目中的重要性,也因此,在自己的感情里,对这位特殊的家庭成员多了一份亲昵。他更知道,在骆子有病的时候,尽管每天疯疯癫癫地到处乱跑,害怕人,除了章小凤,谁也不认识,谁的话也不听,但骆子却认识他,会听他的话,因为他跟章小凤长得很像,所以骆子常常把他误认为是章小凤,痴痴地望着他。在工厂当清洁工的那会儿,他把骆子带在身边,不去管别人会怎么说怎么看,义无反顾地照看着骆子,不让他被人欺负,两个人每天在一起,就像是真正的父子,不,或者说更像是朋友,那段时光,回忆起来就会觉得很充实,很快乐。
母亲不但把相貌和性格遗传给了自己,甚至连她那份遗憾的感情都传递给了他,郝祖国自嘲地笑了笑,掐灭已经燃到过滤嘴处的烟,重新再点着一根。和母亲的感情有所不同的是各自选择的出发点不同而已。母亲和骆子没有走在一起是因为一场意外,而自己没和小明走在一起则是因为自己的“野心”。想到这一点,郝祖国的口中泛起了一股淡淡的苦涩,活该,谁让自己是个“野心家”呢。他曾经把自己的烦恼告诉过骆子,骆子听了以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平静地对他说:“祖国,只要你自己觉得是对的就好。”
关于这件事,竟然没有任何人谴责过自己,特别是那个最该恨自己的人。她依然会对自己笑,笑靥依旧温柔而美丽,只是,那就如梦里的影子一样,很快就从眼前消失了。两年后她就从厂里调走,大概是被她那位惯弄权术的父亲安排去了更适合的地方。对于自己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反而松了口气。或者,这也是她对自己的一种成全。她退让出去,成全了他,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并且继续自欺欺人地麻木下去。到如今甚至都不知道她在过着怎样的生活,话又说回来了,即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两个人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而且无论知道哪种结果,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她幸福了,他大概会嫉妒,因为她是和别人一起幸福;她不幸福,他又会感到内疚,因为她是因为自己而不幸福。当初,她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开,从此远离他的身边,销声匿迹,就像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她这样做也是为了顾及自己的感受吗?回想那不能忘记的十年,恍若南柯一梦,抑或,又只是少年的轻狂而已。
郝祖国把最后一根燃尽的烟头扔到脚下,踩灭。不知不觉,地上已经扔满了过滤嘴烟头,如同在战场上机枪怒射后留下的一地弹壳。若在白天,大概会被扫大街的大妈骂吧。郝祖国深深吸了一口夜的空气,胸腔里满满的都是尼古丁的味道和由尼古丁所导致的酥麻,这条并非主干道的路上,路灯都很暗,而且有茂密的法桐排成庇荫,已经开始有枯黄的落叶飘飞,只是在不经意间落下一两片来,掉在方格石砖铺就的人行道上,偶而被匆忙行走的路人踩到,被碾为尘泥,然后,在清晨和烟蒂一起收入垃圾车里,运往城外的某处。会被烧掉吧?又或者会被填进地里?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落叶的归宿,也是落叶的命运吧,最终都将化成灰化为土,无论曾经多么的光华灿烂。正是知道了这样的命运,所以每一样生命都是尽最大努力地在活着,努力地展示着自己最辉煌灿烂的一面,因为他们知道,来世上走一遭是多么的不容易。
多久不曾这样浮想联翩甚至悲秋悯月、感叹人生了,郝祖国再次从心底把自己讥笑了一番。这还是那个有着远大抱负,心怀天下的郝祖国吗?想这么多根本就不适合自己的过去,是不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才会追忆过去,多了感怀。记得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人老不是从身体开始的,而是从心理开始的,一个人一旦开始喜欢怀念过去,就说明他已经老了。昨天得知骆子和立京出事的消息,他最担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儿子,反而是骆子那个看似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外人”,其实,他自己知道,那只是一种依赖。由于他们彼此间有着相同的境遇,产生了共同的秘密,因而就有了那种同病相怜的“阶级情感”。这种情感虽然无法言传,但却异常地深厚,轻易地就能引起内心深处的共鸣。
骆子应该算是他的“第二父亲”吧,至少感情上是这样的,郝祖国想。
郝祖国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手搓了搓脸,让自己变得精神一点之后,走进了医院大门。
骆子已经转进了值班室吧,他迫切的想上去看看,只是看一眼而已,有一点寄托某种思绪的意思。郝祖国向值班台询问了骆子的病房号,然后乘电梯来到三楼。虽然护士说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但因为“特殊情况”,就允许他在门外看。
大概是考虑到了家属这边的需求,又或者本身就是医院方面的考虑,观察室门上有一面很大的玻璃,可以透过玻璃将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郝祖国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明亮宽敞的病房里,除了一些医疗仪器外,就是一张雪白的病床,病床上躺着的是插满胶管的骆子,旁边,母亲章小凤坐在轮椅上,将整个身子趴在枕边,可以看出,她是在暗自垂泪。
一位护士走过来,问郝祖国要不要进去,他摇了摇头。护士进去查看了一下仪器上的数据,出来时,似乎是故意的,将门留了一点缝。郝祖国很感谢她的好意,但是,他没办法进去,也根本不想进去。他靠在门边,倾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声音。
有悠扬而细微的笛声从里面传来,伴随着轻声的呜咽。郝祖国从门缝里瞄了一眼,他看到了床边的录音机。笛声是从那里面放出来的,只是音量被调到了最小。郝祖国非常清楚,录音机里的磁带并不是那种从音像商店买来的,而是章小凤亲自为骆子录制的绝版磁带。里面全都是骆子吹的笛乐,其中郝祖国最为熟悉的就是那首《明月几时有》,而现在播放的也正是这首曲子。
章小凤一边轻轻地呜咽,一边喃喃地诉说。在骆子清醒的时候,有些话说不出口,但现在她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骆子哥呀,你怎么就这样睡着不醒过来了呢?你知道吗?你这样等于在我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啊……几十年来,你的心里有我,这个我知道,可是……骆子哥,那一年,你为了保护我,被日本鬼子打伤……老实说,我那时候非常的矛盾。要不是……路大哥和吴大姐他们反复给我做工作,我……我真的就打算要跟你过一辈子了。可是……路大哥说,这样不可以,他们说你那么爱我,你一定希望我过得更好。我一想,他们说的有道理啊……要是我换成了你,我也会希望你和别人结婚的。就这样,我心一横,跟……老郝结婚了。可是,我结婚后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我的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你……我欠你的太多了,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骆子哥,你还记得咱们在日本人工厂干活的那会儿吗?你起先并不知道我是女的对吧……可是你始终都对我很好,从那时候我就……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那么有才华,将来一定有出息,那阵子我不知道有多烦啊,想告诉你,又不敢……结果,我到最后都没告诉你,我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啊……骆子哥……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还有老郝……骆子哥……如果你不醒来,我该怎么办……你一定要醒来,不能这样把我一个人丢下,没有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你不能这么狠心呀!骆子哥,你是不是很恨我……没关系,你恨吧,只要能天天看见你,和你说说话,我就心满意足了……骆子哥……虽然当时没有意识,但是,当年我累倒了昏迷不醒的时候,你也应该是这样地陪着我,要是没有你,我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骆子哥……你醒过来好吗?
“我后悔啊……为什么当初要听别人的……我应该什么都不管……就跟你过……那样,你就不会受那么多罪,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泪流满面的郝祖国悄悄将门掩上,然后慢慢地离开了医院,他没有惊动母亲,他心想,也许只有当其中一个失去了知觉的时候,另一个人才有机会这么长时间地默默守候,才会有机会把自己的心里话尽情地倾诉,何不让母亲把憋在心底的话全倒出来呢?
郝祖国刚走没一会儿,郝一湖就提着饭盒走进了医院大门。白天拗不过章小凤,只好把她留在这里,想到她一天都没正经吃什么东西了,就回家特地熬了鸡汤送来。他走到观察室外,正想进去,却从玻璃窗里看到了章小凤趴在骆子身上哭泣的情景。他连忙退后两步,似乎怕被里面的人看见。他刻意躲在门边看不见窗里情况的地方。就在他左右为难,进退犹豫的时候,巡视病房的护士长从他身边经过,她很诧异地看了看郝一湖,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哎?大伯,你怎么不进去啊?”
她知道观察室里趟着的是一位特殊的病人,所以医院准许他的家人,也就是章小凤和黑一湖随便探视。
郝一湖连忙小声说:“不急,我等一会儿。”
护士长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郝一湖,然后看向玻璃窗里:“噢,大妈正伤心呢。大伯,你要不到值班台去坐会儿,老这么站着对身体不好。”
护士长明白了郝一湖为什么不进去的原因,温和地对郝一湖笑了笑:“你劝劝大妈,让她别太伤心了,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如果病人意志坚强,相信醒过来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要是大妈反而把自己的身体熬跨了,大家心里就更不好受了,您说是吧,大伯?大妈年纪那么大了,身体又不好,不能太伤神,尽量劝着点她吧。”
郝一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知道了,谢谢你护士长。我这就去劝她。”
郝一湖轻轻地推开门,进了病房。章小凤太过投入了,并没有察觉到他已经进来,依然痴痴地望着骆子,伸手去摸着骆子苍白的脸,泪水一滴滴地掉在被单上:“骆子哥,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呀……现在,政策好了,生活也好了,什么都好了,你不能这么一睡不起,你还得好好享受好日子呢……想,过去,那么难的日子你都挺过来了……今天,这么个小小的灾难,你难道就挺不过去吗?啊……骆子哥呀,我真的……特别特别的后悔啊……啊……骆子哥,你……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呀……”
郝一湖再次僵直了身体,不知道该进好还是退好,提着饭盒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47、情暖病房
第二天一早,黑一海连忙赶来医院探望,一进病房却看见章小凤和郝一湖已经在这里了,章小凤坐着轮椅,就那么在骆子的病床边,歪斜着身子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一湖,怎么样?小凤,小凤她怎么睡着了?”黑一海有些吃惊地看着章小凤。她睡着的样子依然显得非常疲惫,似乎是一整夜没有睡过,只是刚刚才合上眼的样子,脸色枯黄,暗淡无光,看上去她的脸色还不如躺在病床上的骆子呢。
“她这是怎么了?”黑一海轻声问郝一湖。
“她不吃不喝,哭了整整一天了,累了。”
“那也不能在轮椅上睡啊!”黑一海走过去,把章小凤摇醒:“小凤,快醒来!”
章小凤睁开眼,结果眼眶已经肿了,眼睛里也全是血丝,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黑一海:“大哥?”
黑一海心痛地看着章小凤,因为担心不免加重了自己说话的语气:“小凤,骆子这样,我们大家心里都很难受。但是,该干啥还是得干啥。听说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这怎么行啊?你的身体本来也很虚弱,你这么折磨自己,万一要是累倒了可怎么办啊?别骆子没有好起来,你又病倒了,这不是给骆子的心里填堵吗?难道你不知道,骆子兄弟他……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糟践自己的身体!看到你这样子,他会心疼啊。”
“大哥……”
“你啥也别说了,我是大哥,听我的。赶快吃饭,吃完饭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由我来看着,你就放心吧。”
章小凤似乎才回过神来,脸色一凛:“大哥,你是听谁说的?我怎么一天没有吃饭?我这不是睡着了吗?老郝,是不是你说的?你可别冤枉人啊,我昨天是吃了早饭过来的吧?”
“你只吃了早饭……”郝一湖看了看黑一海,犹犹豫豫地说:“之后就什么都没吃……”
“谁说的!我现在不就要吃了吗?来,把饭拿来,我马上就吃给你看!”
“好,好,我这就给你弄。”郝一湖就像得到了赦令一样,高兴地从窗台上拿过了从家里带来的饭盒。
黑一海看着强势如昔的章小凤,无奈地摇摇头:“你呀,看你把我兄弟欺负成啥样了。”
“我什么时候欺负他啦?他本来就是那样!”章小凤说着也笑了:“大哥你吃过了没有?不如也一起吃点吧?”
“我吃过了,你好好吃吧。小凤,你这右手还是不能拿筷子吗?”看着郝一湖手脚麻利地给章小凤张罗着,把轮椅上自带的小桌打开,摆上饭菜,又盛了一小碗汤放在旁边,帮着往碗里夹好菜,塞了一双筷子在章小凤左手里。
没等章小凤开口,郝一湖先叹了口气:“是啊……还是拿不了东西。”
章小凤倒无所谓地甩了甩右手:“没事儿,右手拿不了还有左手,这点小事难不倒我。我现在这左手已经没有问题了,右手用不了没关系,我都学着用左手了,写字拿筷子都没问题。我有一个愿望,什么时候我能用左手拿焊枪就好了。”
“小凤,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想着上岗啊?”
“那当然。大哥你不也还在工作吗?我当不了你那个副总裁,只要能让我重返岗位也好啊。”
“我真是服了你了!”黑一海感叹道。
章小凤吃完饭,郝一湖刚收拾好,郝祖国就来了。
“我说什么来着,我们家祖国和他骆子叔感情最好,我说他一定会来的吧。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章小凤一见郝祖国就飞快地说道,还伴着哈哈大笑,一点也看不出昨夜里那个哀哀哭泣的样子。那双被泪水浸泡得红肿的眼睛,出卖了她。大家都知道章小凤在极力的隐瞒着什么……
“哎哟,你们都在?黑总,妈,你们来得可真早啊。”明知道章小凤是一直呆在医院的,郝祖国却故意这么说。
“祖国,在外面你还叫你大伯黑总啊。”章小凤的口气里充满了埋怨。
“哦,我忘了。应该改口,对不起,大伯。哎,妈,你的脸色不太好,快回去休息吧,我来看着骆子叔。”
“说什么呢,你大伯刚来,我怎么能走。想旧社会那阵,我,骆子哥,还有你大伯,是在一个厂里工作的同事。今天几个老家伙好不容易聚齐了,我们要多说一会儿话呢。”
“骆子叔他醒了吗?”郝祖国望着母亲的眼睛问。
“还没……虽然他没醒,可他能听到我们说话。”章小凤低头看着紧闭着双眼的骆子,把他额上的一缕白发轻轻拨开。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骆子哥,对不对,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对吗?你看,你黑大哥也来看你了,你们有多久没见过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见大哥吗?现在他就在你面前,你睁开眼看看他好吗?”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静默了。
感伤的气氛没有保持多久,不一会儿,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郝立京和郝慧思出现在了门口。
“哇,爷爷奶奶你们都在啊?”郝慧思轻快地扑到了章小凤身边:“奶奶,对不起,都是立京不好,我带他来请罪来了。”
“傻孩子,你们谁都没错。再说了,立京又不是干了什么坏事,我都听民警同志说了,他是见义勇为,而且,因为他还抓获了一名重罪犯,破了三年前的案子,立下了大功劳呢。听说还要给他发奖呢,这事也上了报,我们立京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那算什么功劳啊,就是给他撞上了呗。”郝慧思说着瞪了郝立京一眼,郝立京连忙过来,在章小凤面前低下头:“奶奶,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莽撞行事,就不会害骆子爷爷受伤,更不会害奶奶这么难过,对不起。”
“吓!你是谁啊,你是姓郝吧?你是我章小凤的孙子吧?立京?”章小凤大声问。
“是,我是你的孙子。奶奶。”
“那不就得了!我们郝家人啊,天生就爱管闲事,而且是天不怕地不怕。看你爷爷,就他那样,也还做了不少好事呢。”章小凤说着,看了一眼郝一湖。大家顺着章小凤的视线,一起看向郝一湖,郝一湖不太习惯被众人注目的感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冲着章小凤嘿嘿的笑了。
“我爷爷他做了什么?”郝立京问。
“我记得我爹说过,他是在街上把一湖捡回来的,当时一湖就因为多管闲事被地痞打得很惨,是我爹把他给救下来的。”黑一海摸着下巴回忆着说。
“真的吗?”郝立京连忙问自己的爷爷。郝一湖腼腆一笑:“我是看他们偷了人家的钱包,还冤枉别人才那样做的。”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吧。”黑一海笑着拍了拍郝一湖的肩膀:“果然是遗传啊,原来立京多管闲事的毛病是从你这里传下来的啊。”
“所以啊,慧思你就别怪立京了。”章小凤笑着对郝慧思说。郝慧思的脸一下红了:“奶奶,我知道……”
“奶奶,其实慧思她没错,她是替我担心,怕我因为管闲事出了意外。而且,这一次因为我害骆子爷爷受伤,慧思才会那么生气的。”郝立京连忙帮郝慧思说话。
“你自己知道错了就好。”郝祖国也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然后走到章小凤面前,蹲下身:“妈,今天咱们不提过去的事儿,咱说点高兴的事儿,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以后一定会非常高兴,而且,骆子叔说不定就会醒了。”
一旁的黑一海非常好奇,连忙催促:“祖国你快说说,什么样的好消息?如果能让你妈妈不再红着眼睛,这才是天大的好消息呢。”
“这个好消息你们一定都想不到,妈,我二哥谈对象了,而且还很顺利,第一次见面两人便一见如故。我觉得,这次肯定有戏。”
几乎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真的?”
“千真万确,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二哥就会带她来见你们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也算是了了你妈的一件心事啊!”黑一海抚掌笑道:“这个设子终于也开窍了。”
章小凤果然心情大好,连珠炮似的追问郝祖国:“快告诉我,是谁家的姑娘?人怎么样?是做什么的?今年多大了?”
“我们公司工会吴主席的独生女,是7232厂技术科的工程师,论长相,论人品都没的说。”
章小凤一拍手:“祖国啊,她是不是叫吴飒飒?”
郝祖国大奇:“她是叫吴飒飒。妈,难道你认识她?”
章小凤嘿嘿一笑,“她是我们辽海市的名人,是劳模,是技术能手,我在电视里、报纸上多次见过她。我算是认识她,可她不认识我这个老太婆!”
“妈,这么说来,她一定也认识你。因为你更是我们辽海的名人啊。”郝祖国笑道。
郝慧思凑过来问:“奶奶,她一定很漂亮吧?”
章小凤捏了一把郝慧思吹弹可破的小脸蛋:“没你漂亮,可是啊,人家比你稳重多了。”
郝慧思捂着脸吃吃地笑着说:“奶奶,你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你偏心!当心我二婶不高兴。”
“傻丫头,我一点没偏心,你那张脸啊,像极了你的亲奶奶,可惜她没留下张照片,惠子嫂子那才是真的漂亮呢。”章小凤说着看了一眼黑一海,黑一海的视线也停留在了郝慧思那张酷似亡妻的脸上。他对多年未见的儿子淡然相对,却相当疼爱这个孙女,大概正是这个原因吧。
“祖国,告诉你二哥,好好跟人家处着,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郝一湖叮嘱郝祖国。
“爸,你放心,他们两个都对上眼了,用不着我们旁人操心。”
章小凤靠近病床,摸着骆子放在被子外输着药液的手:“他骆子叔,你听,设子有对象了,还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姑娘,他们可是相亲相爱呢,这就是天定的姻缘啊,设子他一直没找,就是为着等这么一个人,现在终于给他等到了。设子的命很好是不是啊,你看,吴飒飒和设子都是辽海的名人,我看过她的事迹,跟设子一样,也是一根筋到底,工作和技术上呱呱叫,可就是在谈情说爱上像木头,别人说人家不开窍,其实是没遇到可心的人呐!”
郝祖国忍不住在一旁说道:“妈,你可真行,吴飒飒的情况你知道的比我这个媒人还要多。”
“要不怎么说这就叫缘分啊,她注定要当我们家的媳妇,所以我才会对她的事那么上心啊。你还别说,我在电视上看她,怎么看都入眼,心底里还想过要把她和设子配上对呢,哎,还梦想成真了,你说这是不是观世音菩萨安排的吗?”
“的确如此。就像妈你说的,二哥和飒飒是天定的姻缘。”郝祖国笑道。
章小凤听了哈哈大笑:“好,祖国,妈要谢谢你,妈现在真的高兴得不得了。”
高兴完了,章小凤又对郝祖国说:“祖国,晚上你们弟兄几个轮流换班陪着你骆子叔,白天我和你爸陪他。”
“妈,我已经和辽海制造厂那边说好了,从明天开始,他们厂里派人来看护骆子叔……”
章小凤打断了郝祖国的话:“他们晚上来看着可以,白天就由我和你爸陪护吧。”
“妈……”
黑一海制止了郝祖国:“祖国,听你妈的!”
已经两天过去了,骆子依然没有醒来,章小凤心情又渐渐阴沉了下去,她虽然不再坚持留在医院继续守在骆子旁边,但回到疗养院后,脸色就一直没好起来。
看天色已经晚了,郝一湖想让章小凤早点休息,这些天她的精神状态明显不佳,忧虑加上疲惫,很担心她会累倒。于是就打来了热水,试好水温,端到了床边:“小凤,洗洗脚吧,这样睡起来舒服些。”
章小凤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要洗你自己洗,我不洗!”
“小凤,你这是……”
章小凤突然就大发雷霆起来,声音扯得很大:“你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的?我的话你听不懂吗?”
郝一湖能体会章小凤现在的心境,所以也不作任何争辩,乖乖地把洗脚水端了出去。倒完水,从水房出来,郝一湖迎面碰上了疗养院的服务员,服务员问郝一湖:“郝师傅,章师傅以前从来都不发脾气的,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咋的了?”郝一湖一脸的疑问。
“我刚才去病房里倒垃圾,顺便想把地也拖一下,多一点潮气会舒服点,结果她二话没说就把我赶了出来,以前她可不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郝一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也不知道。实在不好意思,你把拖把给我,我来拖吧。”
“那怎么行,再说她跟你也一样发脾气吧,今天就算了。”
“还……还好。”郝一湖喃喃地应着。
服务员转过身时还在一个劲小声嘀咕:“在我的印象里,章师傅的脾气可好了,从来不给我们这些服务员脸色看,不知道是谁惹到她了……”
郝一湖低下了头,自言自语说道:“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要发脾气了,她的骆子哥比我重要啊……”
郝一湖知道自己的妻子小凤喜欢骆子,深深地爱着骆子,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嫁给自己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办法,谁让骆子没福气,在快获得解放的时候出了意外呢,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因为骆子出了意外,小凤又怎么会嫁给自己呢?他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呢。小凤人敞亮的很,爱说爱笑,爱打爱闹,做事雷厉风行,在很多事上巾帼不让须眉,而骆子则能说会唱,能吹会弹,具有艺术家的气质,他们俩凑在一起就少不了欢声笑语。而且,从一进辽海制造厂开始,骆子就一直暗暗地照顾小凤,保护小凤……可是,他们是有缘无分啊!但是,无论怎么说,自己却是真心地喜欢小凤,并且一直认为能娶到小凤这么优秀的女人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气,尽管小凤经常说自己是个“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胡芦”,但自己丝毫没有在意过,更没有丝毫要责怪她的意思,因为话虽然有点难听,但说的也是事实,自己本来话就不多嘛。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自己已经儿孙满堂了,在自己的心里,也早就把骆子当成亲哥哥一样看待了,自己一直都把骆子看成是自己家的一口人,从来没有拿他当过外人,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外人的闲言碎语。
郝一湖在心底里一遍一遍地暗暗祈祷,祈祷骆子能够尽早醒过来,因为他知道,只有当骆子哥醒过来了,恢复如初了,小凤才会重新露出笑颜。
章小凤对郝一湖发脾气,郝一湖并不生气。因为他觉得,一个人有了坏情绪就应该发泄出来,不然憋在心里,迟早会憋出病来。妻子有坏情绪要发泄,不对自己发泄对谁发泄呢?对陌生人发泄吗?人家肯定不会接受。一个人发脾气,大多数时候,是发在了爱自己的人身上啊!因为爱可以包容一切。
48、命案追踪
由于郝立京的见义勇为行为,警方不仅抓获了三年前一桩碎尸案的逃犯,而且还发现到了一些疑点。那天在路边行凶的几名歹徒中,除了那名碎尸案的主犯外,用匕首刺伤了骆子的那名歹徒在逃逸过程中也被抓获,查出这两名案犯之间并没有任何瓜葛。而据那名碎尸案犯交代,他并不认识刺伤骆子的那名案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因为当时被郝立京喝止的在现场行凶的人只有三人,刺伤骆子的那名案犯是在郝立京出现后才突然跳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郝立京又被公安人员叫去询问了当时的情况,郝立京也说自己看到的是三名歹徒在殴打一人,他上去后制止住了两人,从背后偷袭他的那个人,他一直以为是他们中的第三个人,但仔细回忆后,才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当时的第三个人应该站在他的左侧,而这个人,应该不认识先前那两个人。
这桩案子因为这些无法解释的疑点,被提交到了辽海市公安局局长的办公桌上。也因为涉及到了郝立京及骆子这样特殊的人物,这个案子才受到了路鸣的特别关注,他下达了命令,要市局尽快破案。
经过紧锣密鼓的侦查审问,案情终于有了眉目。这一天,当路鸣再次打电话询问时,王亚彬局长亲自拿着卷宗到路鸣办公室汇报案件的侦破情况。
听完王亚彬的汇报后,路鸣问:“王局长,你是说刺伤骆子的歹徒是辽海制造厂副厂长姚少军指使的?当时歹徒的目标就是骆子而不是郝立京?你们这样说,有没有证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亚彬点点头:“是的。据犯罪嫌疑人交待,骆子在骆子茶馆里把姚少军包养情妇,小偷在他家里偷出了巨额现金不敢报案,以及贪污公款、行贿受贿的事全部编进了他的‘山东快书’中,每天说唱表演。姚少军怀恨在心,为此买凶杀人。”
“所以说,这起伤害案并不是一般的打架斗殴事件,而是密谋行凶杀人,目标就是骆子?”
“对,据犯罪嫌疑人称,拿了姚少军的钱后,他一直在等通知。那天,他接到姚少军的电话,说骆子会去辽海大酒店,于是就在酒店外面埋伏,等候时机,结果看到骆子在离酒店还有一段距离处下了车,他就悄悄跟踪过去,正好撞见郝立京与歹徒对峙,骆子是上去阻止郝立京,犯罪嫌疑人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时机,说不定还可以嫁祸给那几个打架斗殴的小混混呢,于是就乘乱上去捅了骆子一刀,然后仓皇逃走了。”
“这些全部都是犯罪嫌疑人交代的?”
“是,的确如此。尽管姚少军当初找上他时并没有说明要杀骆子的原因,但犯罪嫌疑人很狡猾,就私自作了调查,据骆子茶馆的人说,骆子的确编了关于一些厂领导的讽刺快板,而且辽海制造厂的人都心知肚明,那些内容说的是谁。”
“这么说,骆子快板里所说的都是事实喽?”
“基本属实。那名小偷也已经抓获,交代了盗窃姚少军家的犯罪事实。”
“很好。”
“路书记,人证物证都已齐全,我建议马上抓捕姚少军。”
路鸣立刻打电话叫来了辽海市纪检委书记、市监察局局长和辽海市检察院院长,并召集市委相关领导人,让他们一同听取了王亚彬的案情汇报。
纪委书记问王亚彬:“王局长,姚少军包养情妇一事,有证据没有?”
王亚彬笃定地回答道:“有!据调查,姚少军的情妇还不止一个呢,我们已经查实的就有三个!而且,姚少军还都给她们购买了100多平米的房子。”
“三套100多平米的房子!按现在的市场价格,至少需要五六十万呐,一个快要倒闭的国营企业的副厂长,哪来的这么多钱?”纪委书记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检察长问:“小偷在姚少军家里偷出了多少现金,有统计没有?”
“有,人民币100多万,美元30几万。还有金银珠宝首饰等折合人民币也在100万以上。另外,小偷还发现了不少存折,因为不是现金,所以就没有拿走。”
路鸣猛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好家伙,辽海制造厂的三个分厂已经宣布破产,八个分厂发不出工资来!据统计,辽海几十万下岗职工中,辽海制造厂就有八万多人。大家想想看,国营企业破产、倒闭是新时期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产物。可是,我敢说,有相当一部分企业的倒闭,和这些巨贪、蛀虫是有直接关系的!”
与会者纷纷点头,同意市委书记的意见。
“这就是我建议请市纪委、市监察局、市检察院的领导参加这次汇报会的原因。在我们市,像姚少军这样的国企干部肯定还有不少,我们都需要提高警惕啊!”王亚彬说着看了看在座的各位领导。
代表省委办公厅来参加会议的吴美珩偷偷地恶狠狠地瞪了王亚彬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别人不易觉察的寒光,他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义愤填膺地说道:“这样的害群之马,应该马上抓起来,绳之以法!我们还等什么?我建议!马上成立专案组,立刻把姚少军抓起来!”
48、命案追踪(2)
路鸣看了吴美珩一眼:“吴副主任说的是,纪委、检察院、公安局应组成专案组,马上对姚少军采取措施!同时,我们要重视群众对企业领导的举报,凡是涉及到企业的举报材料,我们要认真对待,一旦发现蛛丝马迹,就一定要一查到底,保证国有企业改革的健康有序发展!”
会议结束后,吴美珩以最快的速度悄悄溜出了市委办公楼,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他抻着脖子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他给他的岳父孙大峰打了一个电话:“爸,大事不好了!”
“美珩,出什么事了?”
“他们马上就要抓捕姚少军了!”
“啊?你看看,让我说对了吧?我早就说过了,他姚少军已经捞了不少了,应该见好就收,这马上要退休了……这可怎么办呀?他要是进去了,我这个老头子肯定也得被抖出来,搞不好也得进去啊!”
“爸,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个事你就交给我吧!”
孙大峰知道吴美珩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杀人灭口!但他故意引而不发。
“美珩啊,谈何容易啊!除非……”
“我要让他永远地闭上嘴巴!”
“美珩,我孙大峰这辈子可以说什么样的坏事都干过了,可我唯独没有杀过人。你可给我想好了,这人命关天的事,你还是慎重点好……除非你自己……”
孙大峰早就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个女婿比自己还毒,比自己还心狠手黑。他虽然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言谈举止也很文雅,但那只是假象,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隐藏在眼镜背后的那双眼睛是捉摸不定的,一到有危险的时候就会闪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
“爸,你放心。我亲自做这件事,一定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
回到家之后,吴美珩和平常一样伺候着妻子吃饭睡觉,然后一个人到书房。他坐在书房的窗边,闭目假寐。白天在1号会议室里听到的那些事让他心惊胆战,但是慌乱的情绪很快就被自己强行按了下去。自己之所以能够被孙大峰看中,把他从一个普通工人提拔到革委会当干事,也是他这种处事不惊的沉着很得孙大峰赏识,而后孙大峰还把女儿嫁给了他,可见对他的看重是不一般的。这一次他也不打算让孙大峰失望。不到天塌下来他是不会害怕的,妻子孙小明曾经对他说过,他的这种气度如果用在正道上,一定会有所作为。什么正道邪道,无非是无聊世人的划分,在吴美珩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是非之别,只有利弊之分。对自己有益的,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对自己无益的,他绝不会浪费半点力气。而且,他天生喜欢刺激,在他温文尔雅的表象下,藏着一个非常躁动的灵魂。就如此刻,他在和孙大峰打过那通电话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做某件既可以获利又可以很刺激的事,这一发现让他兴奋莫名。于是,他开始在脑海里实施着亲自消灭姚少军的计划。
吴美珩其实并不讨厌姚少军,而且此人也与他无怨无仇,只是现在他们之间有了利益冲突,挡我者死!姚少军作为孙大峰的走狗,知道太多孙大峰见不得光的事,而今姚少军因为他自己的事要被捕,一旦他被捕,意味着他和孙大峰之间的关系就有暴露的可能,他们做的所有见不得人的事都有可能被牵扯出来,这么一来,孙大峰一定会被受牵连。孙大峰对于吴美珩来说,与其说是他的岳父,还不如说是他的庇护伞,孙大峰完了的话,他肯定也得被牵出来,也是必死无疑。而这一切,就是他想消灭姚少军的动机。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尝,吴美珩在西湖龙井的茗香中陷入了苦思冥想。
渐渐的,在他面前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夜晚,一个黑影突然推开了一间卧室的窗户,轻盈地从窗外跳进屋内。黑影走近了,他蒙着面,看不到五官,借着淡淡地月光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闪着清冷的寒光。这个蒙面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一对男女。女的很年轻,也很漂亮,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朦胧。男的很胖,也很丑,睡得跟死猪一样,还发出很大声的呼噜。蒙面人似乎笑了笑,然后过去关上了所有的窗户。接着,他走进厨房,把煤气阀门打开了……
似乎已经看到了床上那对男女中毒后铁青的脸、僵硬扭曲的身体、丑陋的死相……吴美珩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蒙面人再没有去管卧室里的男人,他打开保险箱,取出了里面的现金和存折,然后从最里面拿出了一个帐本,翻开,很快就找到了“孙大峰”“吴美珩”的名字……
蒙面人回到卧室,冷冷地看着已经僵死的男人,在他狰狞丑陋的脸上狠狠的踢了一脚……
幻影消失后,吴美珩感觉已经心有成竹了。他拨通了姚少军的电话。而这时姚少军搂着他的情人正准备睡觉。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姚少军觉得有点扫兴,满腔恼火地拿起手机吼道:“谁呀!”
“姚厂长,我是吴美珩,你快点收拾东西到宏大宾馆……你身边是不是有人,也给她说一声,让她离开现在你们住的地方,能走多远就多远。”
姚少军是个聪明人,一听话头就知道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那……吴……吴主任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因为太紧张,姚少军的舌头有点僵硬,竟然情不自禁地磕巴了。发现情妇正好奇地盯着他看,姚少军连忙背过身去,走到了门外。
“你还问我,你让人去行刺骆子了吧?现在事发了!”吴美珩不动声色地说道。
“……”
“今天晚上市委有一个会议,非常碰巧我们人大主任不在,就由我代表参加了,幸亏我参加了,不然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你猜怎么着?”
“怎……怎么了?”姚少军已经猜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但磕巴,而且声音也开始发抖了。
“公安局把你的事查了个底朝天,已经决定逮捕你了,我想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明天一早就会上门抓人。”
“哎呀,怎么……怎么就露馅了呢?那……那我该怎么办?”
“你说该怎么办?我已经冒着巨大的风险给你通风报信了。”吴美珩冷笑了一声。
姚少军哀求道:“吴……吴主任,你……你神通广大,赶紧给想个办法啊!”
吴美珩沉默不语,故意引诱姚少军露出咬人的真面目,这种猫逗老鼠的感觉令他莫名地兴奋。
“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你和你的岳父孙大峰做的那些事我可全知道,要是我被抓进去了,哼哼,你们也别想逍遥法外……”果不其然,姚少军上当了,语气变得阴冷,话语之中饱含着狰狞。
“我知道。你别急。”吴美珩生硬地打断了姚少军的话:“我已经替你办好了,不然我为什么现在给你打电话。”
“是吗?”姚少军有些不相信。
“正如你所说,我们现在的确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时候帮你就是帮自己。好了,事不宜迟,你赶紧到宏大宾馆来,我会在那里等你的。”
“好,我马上去。”
“记着,千万别留下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