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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应帮她买打胎药,纯粹行善积德。今天一早就说要见我,我没依,算盘是有的,非常时期要做的工作很多,要安抚,要说好听的话,陪这陪那,说不定她还要批评教育我:只顾扛着大炮开隧道,现在好了,山塌方了,水也断了,看你玩个毛。继而跟我要补偿,这丫不是善类,我又不是没领教过,所以我尽管应酬,拖到不能再拖,赶过去让她吃个药,应付几声回家。

  赶到宾馆楼下还不到十点,街上人来车往,我在楼下无头绪转了半个小时,接到张茹电话,问我是不是喝酒了。我心里纳闷,怎么无论我干什么,她都知道的,我说你怎么回事,管这么宽的?她不喜不悲的,说王小虎,你还记得医生怎么说的,你要少喝酒,最好别喝酒,现在没人管你,你就放马了,你太不像话了。最后几句特别凌厉,叫我一时恍惚不清。前年学校组织体验,查出我肝有点问题,也不算大事,不过就是酒喝多了。她硬拖我去医院复查,医生说了那番话,结果每星期只准我喝一次,还严格控制量。我这种酒虫子怎么受得了,偷偷喝了两回,一下被逮住,当时我挺横的,我说反了天了,老子喝点酒,你也敢管,我看你怎么管。她一脸平静,说我骂骂不过你,打更打不过你,可是我……突然抓起一瓶醋咕咚就灌,呛得一脸的眼泪跟鼻涕,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夺下来就要送她去医院,她拂拂手,说我没事,不过你记住,你以后偷喝一次酒,我就偷喝一瓶醋。

  说起来也是关心我,我说我基本没喝,一两都不到,你放心啊,放心。应付几声给挂了,心里十分不屑,心想你他妈跟我什么关系,敢管老子,况且这年头哪个男人不是酒肉穿肠,整那么多规矩累不累!迎头撞上刘世君刚从一家宾馆出来,这个老妖精又老又衰,还穿得大红大绿,一身的骚气。我说这么巧啊,刘老师这是……她不自然一笑,说我……我这是路过,去超市的。我心里暗暗发笑,有意思,这周边什么都有,宾馆,浴场,KTV,酒吧,唯独没有超市,老妖精不定跟什么人勾搭上了。刚转神,看见周天富鬼鬼祟祟也来了,我一下明白了,打趣拦住他:周会,别急,别急,这是在跟踪谁吗?到底是做会计的,平时练多了,舌战群众也不为难,眼睛一翻回得很巧妙,说怎么的,喝完酒,你能来我不能来啊,洗洗澡,唱唱歌,跟踪你来的。说着哈哈拍我,说洗澡可以,你可别玩过分的哦。我暗骂老奸臣,讪讪道了别,拿步直奔菲菲房间。

  菲菲的药吃下去了,一起躺着看电视,老徐出乎预料地发来信息:醒酒茶找到了。我含笑合上手机,菲菲尖着嘴问,谁啊?我刚好打个伏笔,说同事说有事找我谈,她说重要吗,我说挺重要的,不过也没那么急,再陪你一会儿。

  电视看了十分钟,一群欧美公马穿着不知哪来的花裤衩在T台上走秀,厥着屁股,挺挺胸,一副买鸡样。菲菲看得目不转睛,偶尔拽我:喂,这个男的帅吧?我撇撇嘴,心想我又不是帅哥,谈这个话题不是存心要我难堪,没好声气回她:帅能当饭吃吗?她讪讪闭嘴,我瞄了一眼镜子。镜中人颧窄嘴尖,一副小老头样子,真的跟帅哥不搭边,有时我觉得自己挺幸运,长得如此委婉,可驭女皆绝色,不知前世是不是没碰过女人,上苍报德,要在这辈子补偿我。想想人生浴血痛生,狗苟蝇营一辈子,最后一缕青烟就没了,可能连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争着斗着有什么意思,把杜来生刘世君等人算计了,可我一定能得到什么吗?真的不如吃喝玩乐,逍遥自在来得切实。低眼看菲菲,这丫头乖乖伏在我腿上,长发如缎,尖尖的小鼻煞是俏美,我一时发蒙,心想要是把这丫头娶回家我会不会幸福呢?

  恍惚了一阵,突然傻劲全扫,心想女人认钱不认人,有钱她才肯躺在你怀里,才给你宽衣解带,况且认人我长这样美女八辈子也认不上我,摇摇头,想到老徐还在等我,坐直了身子打算开口。菲菲也意识到了,说你是不是要去谈事情了?我点点头,她说那好吧,我送你下去。说着关了电视机爬起来,没走到门口,突然摸着太阳穴不走了,说头晕,要坐一会儿。随即坐回床上,我基本也懂了,这是不想放我走,心想今天老子吃大餐,由不得你。给她揉了两分钟太阳穴,问她好没好,她挺鬼,不说好坏,只顾倒在我怀里,看我像要起身的样子,赶紧把眉毛皱起来,一副难受的样子:我想吐。我看着墙上的钟,时间走得太快,想不能再拖了,赶紧找了一瓶绿茶给她。她开瓶咕咚大喝,我说我必须走了,要不,你先……话还没完,她弓腰吐出来,青菜、米粒,隐约还有点肉渣,溅得四处都是,呛得我直泛恶心。吐完甩头仰倒,双手按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嘴里喊着疼。

  我又狐疑又惊异,心想这情况可装不来,怎么回事,不会是药的问题吧?咬咬牙,摸出手机给老徐发几个字:我去超市买些吃的,你稍等。之后把菲菲扳平,拼了力气帮她揉肚子,我累得满头是汗,她也是一身的汗,额头上斗大的汗珠往下滚,看上去疼痛丝毫没减。这时我才有点慌,心想不会出事吧,想到一个传统的办法,飞快把两床被子叠高,拉她趴上去,心想这招再不行,只有送医院了。还好,渐渐地她舒缓下来,拿手摸摸我的脸,问我累不累。我刚喘了两口气,她又突然把手举高,说咿,手怎么麻了?见我怀疑地瞪她,她还点点头:真的,越来越麻。老徐正好回复我:算了,我睡了。我心中懊恼不已,满腔怒气随即爆发,跳起来就骂:你他妈有完没完?菲菲吓了一跳,撑手想爬起来,结果在被子上打了个滑,“轰咚”一声滚到地上,眼泪刷地滚下来。我意识到过分了,赶紧一把扶起她:这……这他妈什么药,我去找他们,你没事吧?

  她捂着头,眼里泪花闪烁,样子十分委屈,我一边搂她一边骗她说事情太重要了,我才急成这样。她无比委屈望着我,忽地转头冲进卫生间。好半天她终于缓缓地从马桶上站起,脸白得像一张纸。我低头一看,马桶里血水乌黑,有不少血块隐隐在晃动,心顿时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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