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老徐打发走,我给菲菲打电话,她吭吭哧哧不知在说什么,我说你到哪儿了?她捏起嗓子,声细如蚊:对不起,我去不了了。我说什么,她直央求:先不说了,不说了,他来了。转而提上去一个八度:好的,嗯,好的,好的,老同学好久不联系。随后莫名“哈哈”笑几下,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头便无声无息了。
心里一番怅然,浑身觉得不自在,一个人在街边小摊要了碗鸭血粉丝,捞了几筷子,发现鸭血好像坏了,鸭肠子也烂兮兮的,不由泛起一阵恶心。离婚后这一年不是吃学校食堂,就是蹭陈七饭局,要么找个便宜的路边排挡吃几口,想起以前张茹在厨房忙左忙右的情景,我总坐在桌前敲桌子打碗嫌她慢,她说大爷,总要等我一样一样给您烧好吧,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想得鼻子发酸,老妈打电话说今天是你生日,张茹有没有给你……看我没接话,她也悟到了,嘀咕着:不是说给你过生日的吗,她怎么……转而问我要不要回去吃碗长寿面。以前每个生日张茹想着法子出新鲜,烛光晚餐,公园野炊,或者去吃自助餐,过得有声有色。现在连句“生日快乐”都听不到,想得心酸不已,看着满街灯火煞亮,我只是平凡一路人,心里又悲凉又憋闷。
回到家把思绪理了一遍,儿女情长一扫而空,把竞选校长助理的述职报告拿出来改了改,对着镜子练了几次,感觉还可以。校长助理的选举声势浩大,由市局牵头,程序一重重,单材料就送了好几次。上面的关系我够不着,所以只能在校内使劲,现在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老朱和小朱那边找机会还要做点工作,上次登门送老朱五千,小朱三千,我旁敲侧击问了情况,都说我工作方面还要努力一点。这话一语双关,都是聪明人,我估计还差点什么,又一人送了两瓶五粮液,到今天两猪还没放话。不过就王猛那个太监货,我还就不信老子玩不过他。
睡觉的时候,收到一条信息:王老师,我是钱小朋,您睡了吗?说起这个钱小朋,我是一头的火,这个外地插班生,一身破衣烂鞋,又土又丑,所有的老师见之拂鼻避之。他那个老子也不知干什么工作,奸不奸油不油的,反正一副脓包样,看上去就叫人讨厌,一点不懂规矩,香烟没一根,酒没一杯,任课老师纷纷向我抱怨。我想了一招:家访。让钱小朋带了两次话,无果,大概是不同意家访。
家访这种事表面是好事,实则属于趁火打劫,有事没事挑点毛病杀到家里,一般空手进去,多少能捞一点,好话坏话各备多套。客气的呢说些好听的:成绩还可以,中等偏上,我们再抓一抓情况会大为改观。偶尔碰到不自觉的,他假装不明就里,笑着把你迎进门,再笑着把你送出来,空手两拳,呵呵,不好意思,这种情况隔两星期来一次,抨得你心惊肉跳:学习态度恶劣,成绩基本没指望,好像也不太聪明,再不好好开发智力,日后会成大问题,最可怕的是他跟外校学生打架,上次八个外校生在校门口等他,你说这多危险,反正我们是管不了……试问哪个家长闻此不怕,转过来,他们难逃一劫。
钱小朋那老子够坏,拒绝家访,我混迹数年,风雨几何,这点把戏岂会听之,摸着地址找上门。在江边的棚户区,房子又矮又破,一看就知道专住外地人。好本事,喊了半天门,没人开,隔壁住着一位大爷,朝我挤眼睛:在的,你喊。我又喊又敲,最后索性坐在门口等,等了近半小时,里面没一点动静。我就纳闷了,那脓包老子不在,钱小朋总该在吧,这次真碰到忍者神龟了,罢了,拍拍屁股打道回府。第二天,戏剧性的情节,脓包约我吃饭,点名要我单独一人。花了点钱,饭桌上话特多,又是学习成绩,又是奖状表彰,还拜托我跟各科老师通气让多照顾钱小朋。我又气又笑,心想你驴啊,请我一个人吃饭,使唤那么多人,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吃完饭出手很是寒碜,意思了一千块,我勉强收下,心想拿回去分一下吧,毕竟是个穷人家。这以后问题来了,三天一个请求,五天一个拜托,要求颇多,又要当班干,又要调座位,一个乡巴佬,闷里哼声,又脏兮兮的,怎么当班干,况且一脸熊相,跟个肉疙瘩似的,调到前排,这太为难了。不过钱都被我分了,又不好回绝,一拖就拖了两个星期。这人开家长会当着全班家长跟我闹,说你他妈拿了钱不办事,你要不要脸?我恼羞至极,当场把他轰出去,在场家长全是精明人,纷纷帮我的腔。他说要去校长室告我,我只当一时气话,哪知片刻老朱电话喝来:钱赶紧给退了,你怎么惹上这种人?弄得我无比尴尬,直接将钱小朋打入冷宫。上个星期陈小山和几个捣蛋鬼欺负钱小朋,钱小朋告状,我睁一眼闭一眼当县太爷,心想老子才没空管你。脓包意见挺大,近来听说想办转学手续,扬言跟我干到底。我想行啊,看谁给你签字办转学,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南江市金阳小学,门口几十个铜牌挂着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脓包名叫钱达,来自东北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没心情理会这种土包子,删了睡觉,手机又嘀了一声,两条短信同时进来,张茹说,生日快乐。来得太晚了,我没什么兴致。另一条,菲菲问我,他上夜班去了,你方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