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中带着一股寒劲,刮在脸上就像是给脸庞结上一层冰一样,乌鸦落在枯萎的枝头上哀鸣,扇了扇翅膀,留下断落的枯枝和飘浮而下的黄叶,接着飞向密林之中,或许它能在哪儿找到一处栖身之地。
相繇黑色的靴子狠狠地踩在落叶上,背靠着树干,迎面是数十个黑袍‘夜雀’,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得力干将,至少绝对忠于他。
“大人,东面方圆五里,没有发现杜逊大人的影子。”
“西面也没有。”
相繇一拳拍在后面的树干上,“该死的,都出城找了那么多天了还不见踪影,找不到杜逊就算了,就连他的手下也都没踪影?我就不信了,那么多人就能如此凭空消失了?”
众人尴尬地面面相觑,低头默不作声,直到相繇继续开口问道:“去北面的人呢?”
“回大人,还未回来。”
相繇又狠狠地拍了树干,这下摇晃下来的枯叶更多了,落叶纷纷降下,在远处,五个‘夜雀’疾步而来,回到了相繇的身边。
“说吧,有什么收获?”相繇的耳朵几乎已经习惯听到“没有”两个字了。
那个人也互相看了看,似乎在推诿,磨蹭了一会儿才有人开口,“回大人,找到杜逊大人了,只不过……”
相繇凌厉的目光扫过,“是死的还是活的?”
“活着的吧。”
“死了,他死了。”一旁的“夜雀”急忙抢着说道。
“带路。”一队人马化作蜂拥的黑烟,向前飘去,不一会儿,一个普普通通的客栈出现在他们面前,客栈外摆放着两张桌子,杜逊就趴在其中一张桌上,身旁围绕着好几缸酒。“夜雀”们动作熟练的包围了客栈,做出警戒的姿态,而相繇径直走了过去,黑刃掏出,藏在身后的衣袖里,扑面而来的酒味令人作呕,他看到杜逊的手上还拿着一个酒碗,口中还念念有词。
“杜逊,你好大胆子?人呢!”相繇几乎要把桌子拍裂了。
杜逊眯着双眼,脸上全是酒精充斥的血色,不紧不慢地说道:“大人,你怎么来了?来了,就喝。”便把手中的碗递给相繇。
他愤怒地一掌挥开,酒碗碎裂在一旁,清脆的声音吓退了躲在门扉旁的店小二。
“不喝,别浪费啊。”杜逊晃晃悠悠,艰难俯身下去抓住一缸酒水。
相繇也迅速蹲下身去,黑刃架在杜逊的脖子上,“我再问你一遍,人呢?”
“走了啊,哈哈,我好像也该走了,该去地狱那儿了。”杜逊朝着相繇露出傻愣的笑容,看着脖子上的黑刃,还故意向前靠去。
相繇急忙收手,看着杜逊摔倒在地上,继续傻笑着,接着又变成了跪姿,双手捂面,渐渐变成哭泣。“大人不愿赐我一死么?”
相繇把黑刃扔到杜逊脚边,“你不配,自己动手。”
杜逊拿起黑刃,仔细地看着,一只手在黑刃上擦拭,锋利刀面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我这一生追随大人,标榜大人,想和大人一样,哈哈,好在如今总算一件事能感同身受了。”
“你在胡说什么?”
杜逊抬起头,八尺大汉跪在地上,眼眶之中泛起涟漪,“大人十年前,尊夫人过世时恐怕也是这样的感受吧,我没有大人这般坚强,我始终不配成为大人一样的角色。”
相繇静静的如同木像,任由寒冷的风拉扯他的衣袖,思绪早已翻滚汹涌,龟裂的嘴唇开合出话,“你失去了谁?白钰吗?”
杜逊痛苦地点点头。
“难道你提前把解药给她了?”
“没错。”
“你真是傻子。”相繇一只手抬了起来。
“但看到白钰痛苦而无所作为,那才是真正的傻子吧,”杜逊举起黑刃,闭上双眼,朝自己的心脏扎去,“能见大人最后一面,杜某已是知足,哈哈。”
相繇把手收了回去,而杜逊用了很大的力气,结果只是自己的拳头砸在胸口,而手中没有拿着任何东西,杜逊再睁开双眼,相繇用秘术收回了黑刃,藏在衣袖之中不见了。
“来人,把杜逊押回去,再行发落。”
“是。”两个“夜雀”走了上来,扶起杜逊,跟在相繇身后,向客栈外走去。
这时,那个藏身在门后的小二跑了出来,脸上挂着媚笑,凑到相繇身旁,“大爷,这位大爷,您带走的这位还没付清酒钱呢,您看,是不是?”
相繇转过身,诡笑着点点头,“哈,看我差点忘了你们了,不好意思啊。”说罢,黑刃出鞘,小二媚笑的表情瞬间僵化,倒在地上。
“把这地方烧了。”相繇朝警戒的“夜雀”命令道,不一会儿,屋子燃起了大火,慌乱之中跑出来的人都被“夜雀”们诛杀殆尽,滚滚黑烟直冲云霄,方圆几十里都能清晰可见。
“这地方,酒真的难喝。”杜逊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下,就朝相繇问道,“可是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和你的人都失踪了,还把王子弄丢了,自然有人会来找你的。”
杜逊露出奇怪的表情,“可当白钰和王子跑掉时,我就已经派人去王城了,可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处境,也不会不知道王子早就失踪了?”
相繇一惊,心脏仿佛掉落深渊,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充斥着他的身体,脑子也顿时混乱不堪,好不容易抓住了深渊上挂着的树枝,脑子里也瞬间蹦出四个字:“调虎离山?轩燚和漆夜难不成是在故意支开我?”
“你们俩带着杜逊,我要先回去了。”相繇朝前踱步,领着剩余的人准备回去。
“遵命。”
两人话音刚落,杜逊就挣脱两人的搀扶,饿虎扑食般扑向相繇,在空中失去了力气,相繇急忙扶住他,呕着血液,费尽最后力气说道:“大人,小心。”相繇抱着杜逊,他的背上扎了三四支粗壮的箭矢,而身旁背身的“夜雀”也中了数箭,能站起来的人都找了掩体躲起来。
放眼看去,大道上并马而来一队士卒,手挽强弓,掌持长枪,身着碧霄城的军服铠甲,飞扬着白鹿飞鸟旗,一声震天的号鸣,伴着飞扬的尘土冲杀而来。
“夜雀”身旁除了还未燃尽的火光的客栈便再无它物,也只好迎着铁蹄仓皇迎战,围着黑袍的相繇站着,冲杀而来的长枪拖着寒光冲来,一两个身手不凡的下腰躲过,也有在长枪刺来的瞬间抓住,把人拽下马,舞动着匕首,割破骑兵的喉咙,但越来越多的骑兵包围了他们,把他们团团围住,双拳难敌四手,再快的匕首也敌不过四面而来的长枪,铁蹄踩踏着“夜雀”的尸体,黑袍的相繇被包围在中央。
“相繇!你还记得我吗?”姜浩麟穿着威武的铠甲,从士兵让出的道路中赶马而来,围着一动不动的相繇转了一圈。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看来上天注定要你偿还我父母的命。”姜浩麟情绪激昂,周围的骑兵也暗自退后,给姜浩麟空间。但相繇依旧站着,罩帽低垂,不声不响。
“我倒要看看,你的黑袍之下,是怎样丑陋的皮囊。”姜浩麟长枪精准的钻进相繇的罩帽之中,手臂扬起,把黑袍往上挑飞,等黑袍还停留在空中,姜浩麟再看时,黑袍下的人是背上扎了数箭的杜逊,胸口还染着一滩血迹,像是被匕首刺过,黑袍落在地上,杜逊也瞬间倒地,士兵们都惊讶万分,姜浩麟恶狠狠地要紧牙关,脚也蹬到了马儿,马儿惊恐的举起前蹄,害得自己拉近马缰才不至于被甩到地上。
几十米开外,相繇躲在一颗大树后,唾了口血,化身黑鸦离去,回首望去,大道尽头,直至消失在远处林间,扬起的尘土和旗帜连绵数里,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