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张泰文从床上跳起来把文小丁抱住,你这个磨人精,好好地说着话呢,你这说走就走。这个倔脾气,我真是服你了。
文小丁在他怀里挣扎着,张泰文勾了她的鼻子,小狗狗,爱咬人的小狗狗。
文小丁一下子心软了。
两人一起躺在床上,张泰文摸索着找到文小丁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小丁,和我说说话吧。我都不知道有个人陪着说知心话是什么滋味了。真想再回到十五年前咱两人一起打天下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啊,你还是个小女孩儿,倔强,做事拼命,不服输。你还记得那次你和太盛日化的孙总差点打起来吗?
记得。我做的方案他无法接受,说和电视上的那些广告不一样。他要求我就按那些电视上的套路来。
结果呢,你冷着脸让他另请高明,本姑娘不伺候了。哈哈哈,你那会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就是你这股子傲劲把他唬住了,他马上签了合同。还说,冒冒险,做个和别人不一样的试试!结果,他的洗发水一炮而红。他乐得到处给你做宣传。算起来,他也是咱们的福星呢。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还记得跟着孙总的那个女秘书吗?
文小丁笑了,当然记得,汤丽丽啊,她现在是我的闺蜜兼同事。
她竟然和你成了同事?这个世界可真小!孙总后来和我吃了几次饭,在酒桌上她和庄渝马上就成了朋友。昨天在商场见到她,她热情得要了命,拉着庄渝的手,一个劲的夸庄渝年轻,有气质,毕竟是大城市的人了,看起来和我们小地方的就是不一样啊等等的这些话。两个人还互相留了电话。
是呀,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回来呢?
张泰文忽地抬起身子,你对她说过咱两人的事吗?
文小丁眼神躲闪了几下,呃……,没,没说过。
张泰文抚摸着文小丁的肩膀,小丁,汤丽丽这个人,八面玲珑,功利,市侩。她比你有心机。我担心和她在一起,你会被她算计。
文小丁不以为然的笑了,我在副刊,她在娱乐版,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各人自扫门前雪,她为什么要算计我呢?
小丁,你心地善良、单纯。不懂人心险恶。记住,不要毫无原则的相信一个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文小丁说,懂。当年我不就是毫无原则地相信了你吗?
张泰文苦笑,我不小心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坑。我在你面前就是个罪人。小丁,你心里一定还恨我吧?
最开始的时候恨过,后来想明白了就不恨了。你有你的难处。如果我和你不顾一切结了婚,你想想,以庄渝的个性,她会让咱们消停吗?她不闹个鱼死网破决不罢休。说不定我现在被她泼硫酸毁了容呢!这些年,我经常在想,你过得好不好?我想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想我?后来我就笑自己,又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都老太婆了,还这么矫情。
张泰文揽过文小丁,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是我的小女孩,我这辈子都放在心里的小女孩。你记得有句话叫近乡情怯吗?我每次回来,都想去找你。可每次到了最后关头,我就打退堂鼓。咱们岁数都不小了,你也有了家庭。我找你和你说什么呢?我能给与你什么?如果什么也给不了你,还给你平白增添烦恼,何苦呢?我只要回来,就会到这里来看一看。这院子里的石榴树,客厅里的藤椅,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留有你的影子。不过,没想到的是,今天居然能遇见你。
每年春天栗子花开的时候,我会过来呆上几个小时。每次回去要难受好几天。我以为这辈子都再也不会见到你了!和我说说你吧。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我吗? 张泰文靠在床头上,沉吟了半天。你记得钱钟书的那本《围城》吗?他说婚姻是座城。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要逃出来。在我看来,我的婚姻不是围城,而是牢笼。我就是困在笼子里的老虎,看起来威风凛凛,其实连猫都不如。我和庄渝,打打杀杀,互相伤害。除了儿子在家我们能说几句必须说的话,其余的时候各忙各的。她这个女人,比你我活得明白。师范院校科班出身,却从来不读书,这辈子看的最多的书可能就是那几本教学参考。她做事情,从来不会之乎者也,拿起刀直奔核心。她现在是全职主妇,在家照顾读高三的儿子。儿子高考结束后,准备让他出国留学。我有时候就想啊,你说在所有的人际关系中,这夫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文小丁不假思索地说,夫妻就是一对在床上造孩子,然后同床异梦,但又不得不合伙把孩子拉扯大的男女搭档。
张泰文哈哈大笑,这是文氏词典里的解释?不过,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话糙理不糙。和她过了半辈子,我脑子里想要和她离婚的念头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张泰文后来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娶了庄渝,最不后悔的事是和文小丁的那场婚外恋。)
文小丁说,别傻了,还折腾什么呀。只要知道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初秋的太阳带着夏日残存的尾巴,阳光明晃晃的窜了进来。文小丁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张泰文还在她耳边不停的说着话。她的眼皮沉极了,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渐渐地,她在张泰文怀里睡着了。
张泰文不由得笑了。熟睡的文小丁眉头是皱着的,她手脚蜷着,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张泰文一动不动地躺着,他不敢起身,担心会惊醒了文小丁的好梦。
黄家驹的《喜欢你》突然响起,文小丁被惊醒了。她从床上坐起来,从床头柜上的皮包里摸出手机放在耳边,嗯,是,主任,我马上就回去了。没事,耽误不了,你放心吧。
她看了看时间,大声惊呼,哎呀,都下午3点半了。你怎么不叫我呢?张泰文半个身子都僵了,他艰难地活动着手脚,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醒你。
文小丁迅速整理头发和衣服,收拾停当后,她对张泰文说,我单位有事,先回去了。张泰文叹了口气,把她搂在怀里,贪婪地嗅着文小丁的发香。良久,他放开文小丁,很伤感地说,不知道余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文小丁恶作剧地说,我是没问题啊,你我就不晓得了。
张泰文拿起床头柜上的钥匙,这个,你一定要拿好。这房子是你的,你有义务保管好它。还有,这张银行卡,我希望你不要拒绝,不是希望,是请求你收下。我知道你不爱钱,你会觉得很俗气。但是,金钱是我能给予你的最好的一种补偿方式。不要拒绝我,好吗?
文小丁犹豫了几秒钟,接过了那张银行卡。好,我接受。谢谢。
小丁,张泰文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紧紧地抓住你,无论是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文小丁的泪水涌上来,她低了头,穿过院子里的乱草,车子发动后,她收到一条短信,十五年过去了,我们还拥有着共同的手机铃声。小丁,谢谢你!
哈,一下子这么多!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