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寨门的那一刻,他百感交集。第一次来到滴星寨,他无忧无虑,伴着父母的欢笑而来,那一次他认识了凌兰香,从此每到父亲或母亲的休假他都会吵闹的赶来,走的时候总留下一串串如珍珠般美好的回忆,那一次,他只有十岁;上一次,只有他和父亲,平平淡淡的来到这儿,却带着麻烦离开了。
陪伴他的变成了生死相依的朋友,滴星寨却没有一丝变化,安谧,宁静,独自卧坐在青山绿水间,抬头闲看云展云舒。
“走吧,你还在犹豫啥?”白钰纤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好奇的眼珠盯着他,“不会走错了吧?”
“怎么可能,只有有些,算了,走吧。”姜浩麟近乎小跑下山。
他们从寨子的正门进去,值岗的村民一眼就认出姜浩麟,笑盈盈地跑了上来,“姜公子这么快就会来找凌姑娘了?”
姜浩麟无奈地苦笑,“能见到她更好,只不过此行来找的,是祭司婆婆。”
村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邀请他们一行人去往松雨厅,门扉微掩,他轻推而入,婆婆盘席而坐,凌兰香在一旁侍奉着,四周缥缈而上的熏香从雕花铜炉里渗出,宁静的香味令人如同走入森林,每一次呼吸都摇曳着绿枝。
“凄月凝华,看来不是什么好事,”婆婆在凌兰香的搀扶下缓缓起身,面朝姜浩麟,“你说是吧,姜公子。”
姜浩麟脑子中的怨恨,伤痛,愤怒一起跑出,稍不注意就能逃出禁锢它们的森林,姜浩麟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泪水在眼眶荡起微澜,他一步步走上前去,在约摸十步的距离停下了,吐出一口闷气,闭着眼上下摇晃脑袋。
“兰香,去照顾两位客人吧,看来姜公子似乎此番主要想来见的是我。”
凌兰香忧虑的看着他,从他身旁走过,满眼都是凋零的花木,姜浩麟勉强地拉长嘴角,涩涩地笑着回应。
“二位,请随我来。”
“好的,我们还是第一次来这儿,还想请姑娘带我们在寨子里参观参观?”
“没问题。”
“妹妹,你带这个坏人去吧,我想到寨子外走走。”
“你不一起吗?”
门被合上,隔断喧嚣,除了楼亭下叮铃的溪水,穿堂而过的微风。望着婆婆的和蔼的面容,他也拉住了心中那些躁动不安的猛兽。
“孩子,告诉我吧,这些时日你经历了什么。”
熏香袅袅,姜浩麟每说一件事都会把吸入更多的熏香来平复自己,直到诉说父母的离世,还是忍不住啜泣起来,婆婆抚慰他,“没想到,深居此地三十载,相繇师父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化,那人曾经也是受人敬仰的啊,哎,孩子,老朽对不住你。”
“婆婆,难道这就是我注定的结果吗?”姜浩麟还想安慰自己。
婆婆温暖的手掌抚摸他的脑后,“你的结果只能自己去找,但你放心,无论何时,滴星寨,松雨厅都会是你第二个家。”
“现在恐怕是唯一的家了。”
姜浩麟伤神地看向窗外,云中薄日默然暗色,渐渐也吊在山岭上的林头,半空靛蓝半空红,今天的夕阳没有猩红色。凌兰香只身回来了,听着婆婆和姜浩麟说了王城的事。
“姜浩麟,要不我们去散散心吧。”凌姑娘担忧的神色也让他动容。
面对凌兰香的请求,姜浩麟更本没做思索便应声了,乘着傍晚风高气爽,太阳也没落山,他们便出发了。
“怎么没看见岚?”
“你说的是哪个俊朗的男子吧,好有趣的名字啊,他没和我在寨子里转两圈,就说太阳要落山了,就要去找白钰姐姐了,我就回松雨厅了。”
姜浩麟点点头,看着凌兰香的面庞,所有暴躁的情绪都荡然一空,露出久违的微笑,“那么我们也去找他们吧。”
他们踏上了寨子外的山岭小路,也就是一条没长出杂草的裸露泥地罢了,游走在树林之间。
“这次你准备在这留多久?”
姜浩麟犹豫不决,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心里却在暗想,或许真的可是是永远呢?
“如果你要回碧霄城,我可以陪着你,婆婆一定会答应的吧。”凌兰香说最后一句时,表情上可不像是一定的事儿,但水灵的眸子还是激荡让姜浩麟的心跳变快了。
“那我还是宁愿留下。”
她向姜浩麟投来疑惑的目光,似乎不相信姜浩麟所说的话。
“因为这儿很美。”
“不去就不去,若你留在这儿就更好了。”凌兰香露出无邪的笑容。
“凌兰香,”她是那么美丽,姜浩麟真想点头应允了,或许真的留下来,或许再过个几年就能忘记父母的事了呢,姜浩麟要紧牙关,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埋怨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支支吾吾张嘴接话,“我……”
“没关系,我也只想陪着你,不想让你这么消沉。”
“我只是害怕……”姜浩麟努力的摆摆头,眼中又浮现出那是父亲站在他身前,血痕累累,体无完肤,而再看看自己却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相繇和那些刺客抛出黑刃,眼睁睁看着父母的离去,自己却不能像父亲那样保护自己所爱之人,他低着头,低语道:“害怕我不能像我父亲那样。”
“姜浩麟,你别老是想着,那些伤心事了,婆婆说了,这种时候就该去想那些快乐一点的,别让自己心情太低落了。”凌兰香跑到他身前,用手托起他的脸庞,那瞬间,姜浩麟似乎嗅到她散发的幽香,光洁如玉的手停留在他脸上,他抬起手臂,想去牵住这双如羊脂玉的美丽,他想告诉她,“现在就是他快乐的事啊。”
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似乎什么东西撞在了树上,惊起一片飞鸟,姜浩麟和凌兰香急忙跑过去,结果是岚和白钰,岚结出冰刃,被动的防守着,而白钰手掌外侧裸露着寒光,朝着岚急速的挥砍,旋转,钢铁和冰相互摩擦,起舞,发出刺耳的声音,岚也只是一个劲的守着,没有反击的打算。
姜浩麟立马跑上前去,叫住他们二人,可白钰还是不依不饶,又继续挥砍几下才罢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白钰气喘吁吁,似乎口气憋了一股气,“叫这家伙别总跟着我。”说罢,便转身走去。
岚也赌气般说着,“哼,要不是我跟着你,哪会——”忽然间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住已经站不稳的白钰,等姜浩麟和凌兰香跑过去事,才发现白钰的嘴角流出黑红色的血,沾湿了他白色的领口。
“白钰姐姐中毒了?”凌兰香抹起淤血嗅了嗅,然后朝他们二人说道。
岚刚才还满是怨气的神情完全变了样,眉头紧皱地问道:“你什么时候,难道。”岚欲言又止。
“我不要你假仁假义。”白钰声音细微,虚弱至极,完全想不到刚才还是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
“别说了,这种毒我可没见过,快把她带回寨子给婆婆看下。”而岚二话不说就抱起白钰,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下上了。
天黑尽之前,他们一行回到寨子,天上的星辰还未闪烁,滴星寨的万点白光已经泛起,照亮了整片山谷,照亮了晚归的人。
“婆婆,你快来看看。”他们回到松雨厅,岚把白钰放在一处靠窗的地方,凌姑娘则连忙去呼唤祭司婆婆,不一会儿,婆婆就杵着拐杖,在姜浩麟和凌兰香的搀扶下来到了白钰的身旁。
祭司婆婆仔细检查着白钰的身体,没有露出一丝放松的神情,“你们这位朋友所中之毒特殊异常,恐怕只有制毒之人能解,甚至没有解药,真的恕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啊,”婆婆瞥了姜浩麟一下,“但一个人也在的话,或许有机会一试。”
“我母亲?”
“没错。”
“难不成你伤口用的药也是你母亲的?”白钰有气无力的问道。
姜浩麟点了点头。
白钰苦涩地笑了,嘴里嘟囔着:“看来都是天意啊,哈哈。”
“白钰姐姐你别急,我们在想想办法。”凌兰香一双柳叶眉微微变化,薄唇张合,透露出一种独有的善良感。
“嗯,随不能治愈,但缓解这样的毒办法还是有的。”
“谢谢,没想到我成了大麻烦。”
“哪儿的话,白钰姐姐,你就放心的好好养病吧。”
姜浩麟还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凌兰香,岚在他身后用手肘推了他的腰,接着走出松雨厅,姜浩麟左顾右盼,也跟了上去。他们俩站在楼桥上,溪流潺潺而下,皎洁的月光照透溪水之下的卵石,却不能平静的留在溪面。
“我明白这儿为什么叫滴星寨了。”岚抬扶着栏杆,仰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
“你叫我出来不会就是说这事的吧。”
“当然,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走?”
“我?我干嘛要走,你好像希望我离开?”姜浩麟十分纳闷,声音也随着升高几度。
“你不属于这里。”岚看着他,月光照着他的面孔,能察觉出一丝担忧的意味。
“我不会走,是你想走对吧。”
“没错,这次你说对了,我不会在此停留的,这太美了,我配不上这里。”
姜浩麟的眼神中有些失望至极,转身准备回屋了,“去你的逍遥自在吧,我绝不会强留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我不是去逍遥,而是逃!”岚压低了声音,硬生生地咬出那个字。
“随你吧,就此别过。”姜浩麟已经不想再愤怒了,脸上冷漠得一丝表情都没有。
“姜浩麟!你曾经让过我,害我伤了你,但我也救了你的命,我们是两清的,我们已经没有丝毫亏欠了,你也别指望我还能再来了。”岚喘着粗气说完,甩开衣袖离去了。
“我无所谓,但白钰呢,你就这样走了,你果然是假仁假义。”岚还是朝前走去,直至消失在没有月光的黑暗街道里。
姜浩麟恶狠狠的拍一下栏杆,木梁震动,发出低沉的嗡嗡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