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牧地河

  父母给孩子起名字, 总有个寓意在里面。那么地名多半也是如此, 那么古牧地是个啥意思哪?据查古牧地系蒙古语译音, 意为多河沟的地方。

  当我骑着自行车穿行古牧地时, 发现这里河流确实不少。芦草沟河、 水磨沟河、 乌鲁木齐河 (上世纪五十年代, 因上游修建乌拉泊水库而断流) 等都流经古牧地辖区。

  古牧地河, 离我家老屋也就二三百米。虽不比其他大江大河那么有名,但我眼里她却四季各有风情。初春河边柳树枝桠吐绿时, 河水缓缓流淌, 远远听去, 如妙龄少女低吟诗句般浪漫怡人; 入夏河水一路欢唱滚滚而来, 浪花翻涌, 激情四射如充满活力的青年正奔跑在田野上一般; 秋日褪去锋芒的河水, 减慢了流速, 如一位稳健持重的中年人; 进入三九天的古牧地河, 在冰雪中如同一位安详的老人, 即便会有暴雪侵入却依然静怡。我常在河边发呆冥想, 因为她伴随了我许多美好的记忆。

  不知不觉与古牧地河相伴的日子, 已步入不惑。要知道这河水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都是清澈见底的。

  自我有记忆起, 村里人就是挑河里水吃。我十一二岁能撑起扁担的时候, 也加入到挑水的行列中。起初, 我总是踉踉跄跄地挑着水桶前行。每天清晨或傍晚在通往河边的小路上、 河岸边、 来往穿梭的人流中, 有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 有比我大一些的青年人, 有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 还有精神矍铄的老人。有两个人来抬水的, 有赶着驴车拉水的, 更多的人则是担着扁担来挑水的, 形成一幅别样的风景。

  古牧地河的两岸都是麦地, 春天播种后, 到麦子发芽, 长出十几公分时,绿油油的一片, 远远望去, 像是绿色的海子, 从城里路过的人, 不仔细看, 总会把麦地当做韭菜地, 闹出笑话来, 这也难怪, 城里人没有种过麦子, 只在菜市场见过韭菜, 刚漫过地埂的麦子跟韭菜很近似, 认错并不意外。

  天晴时, 太阳赤裸裸地直射在大地上, 在一片绿浪中的河, 被阳光照射的泛起白色的银光, 远远望去像是一条银色的绸带镶嵌在绿海之中。河岸边, 人们都喜欢捧上一口清凉甘甜的河水解解渴, 那发源于天山东麓的圣洁之水, 远比今天的纯净水、 矿泉水更有滋有味。嬉戏的孩子们, 喜欢拣起几个石子, 扔向河中心或不远处的其他同伴, 溅起的水花起落一瞬间, 看伙伴们来不及躲闪而被水花四溅的各色模样。孩童们追逐着、 嬉笑着, 在劳动、 自然、 天真、 纯朴中享受无与伦比的快乐。

  更有趣的是, 河里有泥鳅、 狗鱼, 它们成群结队地在河底的石头缝隙中穿梭游动。要想捕捉它们真是简单不过, 用手在河中任意一处挖一个深一点的坑, 过一会, 便有许多泥鳅、 狗鱼聚集在水坑里, 用竹篮或桶子, 一下就捞上来许多, 拣一些小个的放回河里, 大个的带回家, 母亲便会给我们做一道美味的鱼汤。这是真正的纯天然食品。如今要想吃到这样的美味, 怕是可望而不可

  即了。那时, 孩子们会与鱼儿们嬉戏, 围捕鱼儿, 十有八九是鱼儿们身形敏捷东躲西藏地逃脱孩子的围捕, 藏匿于大大小小各色鹅卵石下、 萋萋绵密的水草之中。我捉鱼虽然多半都是以失败告终, 但与鱼儿嬉闹的过程, 成为童年最为美好的一段记忆。如今想起来, 让人快乐而难忘的滋味, 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结果, 而是身心无拘无束享受这个过程, 至于结果, 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

  这古牧地河也是有喜怒哀乐的。

  冬春两季, 河水充沛。遇到冬季降雪多的年份, 春天河水就会暴涨, 山上积雪融化, 流入河中, 河水浑浊, 浪花翻滚, 水流湍急, 水深有一两米深。尤其春季, 时常在河水中会漂流着枯死的树干等, 个头挺大。有的人会三五成群,用绳子等试图将枯树打捞上来。此时, 这河像是一头脾气暴躁的公牛, 勇往直前, 毫不畏惧。听爷爷讲, 有一年, 河水异常大, 漫过河岸, 不仅淹没了岸边的农田, 将河边几户人家的房子也给冲毁了。

  夏秋两季, 水量减少, 河水舒缓, 此时河水也就三四十公分, 孩子们能挽起裤子, 光着脚, 从河这边淌到河对岸。这河此时像是温顺的小绵羊, 没有一点脾气, 连流水的声音也委婉许多。

  记得那时, 村里有人家要盖房子, 会在河里拣大鹅卵石, 用它来做盖房的地基。再后来, 有人会按立方来收河里的大鹅卵石, 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这河床里。我就曾加入到这队伍中, 把鹅卵石一个个抱到河岸, 摆放成大概一米见方, 有人来问价格, 两元一方, 负责装车。买主一看, 我是女孩, 多半都不再说什么, 很痛快地掏钱, 买卖算成了。我再把鹅卵石一个个地抱到四轮拖拉机上。到底一方有多少个鹅卵石也没有认真数过。多半时候要多于一方的。这些拉鹅卵石的人, 也是附近村子里的人, 在我装车的时间, 司机喜欢掏出莫合烟熟练地卷上, 再慢悠悠地点着, 自在地吸着。我不知道吸烟是啥感觉,但看那人吸烟时, 整个人是放松的, 很享受的样子。其实我是怕烟的,尤其这莫合烟很呛人。在河边不等烟圈飞起来, 就被风吹散了。我装完鹅卵石, 衣服袖子、 前襟就没法看了。本来也不会穿什么新衣服, 多半是母亲的旧衣服改小后我穿着干活的, 也不觉得心疼, 脏就脏了。回家把钱给母亲一交,心里特有成就感。这是自己第一次凭借自己的能力, 挣钱给母亲, 那神情, 好像自己挣了很多钱似的。因为拣石头的人多了, 后来就不怎么好拣了。

  每次下过雨后, 河水一涨, 等河水退去后, 鹅卵石像变戏法一样, 又多了。其实是从上游被河水裹挟而来的, 河要会变戏法那就神了。这古牧地河形成于什么时候, 没人能说清楚。我上学后, 从 《米泉县志》 及有关文史资料中才得知, 这古牧地河发源于天山北麓, 因山间溪流汇聚而下形成的。

  爷爷说, 刚解放那时, 这古牧地河上只有一座简易的木桥, 也就几米宽,遇到发洪水的年份, 木桥就会被冲垮, 影响南来北往人的通行。如今这河面上已经架起了好几座桥。有河有桥的地方就有了灵气, 尤其河边栽种了垂柳之后, 岸边柳枝轻拂, 河中波光粼粼, 更具江南水乡的韵味。饭后我总喜欢沿着河岸走上几圈, 一天的疲惫不知不觉就消除了, 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

  清澈的古牧地河, 随着社会快速发展, 工业化进程的加快, 农业快速扩张, 河水变得污浊不堪, 河床也萎缩了一半, 看了让人心疼。

  有一阵子, 一些人用很不理智的语言说, 米泉的水稻不能吃, 蔬菜不能吃, 因为水被污染了, 似乎有点谈此色变的味道。我听了, 心里总感觉不舒服, 那些冒着黑烟, 排放难闻气体, 流着污水的工厂, 十有八九都在上游, 这里地处下游, 我们是受害者, 偏偏又来说我们的不是。

  有一年的确听说水库的鱼死了, 百姓们不愿意, 要个说法。可这哪里是普通百姓能解决的事呀。

  每每我从已经被污染的古牧地河边走过去, 就会心如刀绞般的痛。当人们意识到这河水关乎人的吃饭大事时, 开始关停并转古牧地河上游的 “五小” 企业。渐渐地, 河水多了, 也变清了, 当然还没有回到清澈见底的本来面目。

  自小在古牧地河边长大, 对河有了情感。自己成家时, 就想住在河边, 好在这些年, 虽然先后搬了几次家, 可都在河的附近。去年, 又要搬家, 我转遍沿河所有的房子, 终于选了一套靠河只有几十米的房子, 站在窗前就可以看到河水流动的身姿, 躺在床上就能听到河水的细语。

  春季河边的柳树刚吐新绿时, 树下的小草就探出头, 形成绿茸茸的一层,轻轻用手抚摸, 柔软舒服。米东干旱少雨, 入夏, 一旦遇到雨天, 我会长时间地倚在窗前, 透过窗户看古牧地河水的变化, 看雨水斜斜地落入河中的一刹那, 雨水顷刻间融入古牧地河水中, 汇入翻滚的水花中, 顺势而下, 奔腾远去。秋日, 顽皮的风, 把金黄的柳树叶儿卷走, 揽入古牧地河水的怀抱中, 去

  了哪里, 不得而知。入冬之后, 古牧地河中水汽与冷空气在河岸边的柳树相遇就会形成雾凇, 远远望去, 像是银花满枝头, 好一派北国风光。

  我时常与这古牧地河对语, 我的喜怒哀乐它都看得见。每天一起床, 我先透过窗户看一眼古牧地河, 伸个懒腰, 慢慢起床, 开始一天的生活。早晨一出门, 我会多望两眼这古牧地河, 沿着河边, 听着河水的欢唱踏上上班的路。有时心情烦躁或郁闷时, 我就独立于窗前或站在河边, 静静注视着这河,宠辱不惊, 淡泊于世, 我仅仅是这河中的一滴水而已, 人一生不过生老病死几件事而已。这河经历的事, 哪是一个人一生所能经历体会的!

  与古牧地河有缘是件幸事, 因河有了许多有趣的经历和故事, 因河有了许多历经沧桑的历史和人物, 因河有了许多难得的感悟和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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