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毯上的四人正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着晚宴上热闹的气氛,相互打趣着闹成一团。华贵飞行毯上的飞行石不知被谁射落,毯子悄然降低高度。在空中稍稍停顿,便以无法控制的速度撞向一旁的荆棘丛。锋利的荆棘透胸而过,鲜血滴滴答答落满一地,无一生还。不多时一个黑影快速掠过,借助惨淡的月光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个穿着长袍的少年人。
夜半时分,乔西疾步进入大厅:“紧急事件,荆棘林出现谋杀,死者身份待确认,具体原因尚不明确,目前伊玛目均已获悉。我司拟请启动紧急处理方案,封锁消息,秘密查案。”
执政官伊戈尔穿着一身绣有红色龙纹的黑色长袍,略带地疲倦看向左手的长平司司长:“兹事重大,我很有可能也会牵涉其中,一切都拜托给你了。”
乔西郑重点头:“交给我吧。”
眼见着人走出去,伊戈尔才松开捂住腰侧的手,擦拭满手的血。把零零碎碎的事情联系起来,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眸中一片探究之色。
黎明时分,娇嫩的花瓣被一只只小手扒开,随后探出一个个绿色的小脑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些伊玛目生性温柔活泼,每户人家都会养上那么几个,陪小孩子一起玩,大人经常一边吃早餐,一边听伊玛目给出的最新资讯。这些小家伙传递信息的能力一流,只要一只伊玛目得到消息,全世界都会知道。如果男孩遇见喜欢的女孩,拿出闪闪发光的弹珠讨好家里的伊玛目,第二天就能知道女孩祖宗八辈子的信息。今天伊玛目带来的不是花边新闻,不是股价走势,而是震惊整个无量国的大事。
众所周知,无量国没有罪恶,在这里作恶的人会遭报应。在流传下来的文献和各种传说中,几代人都知道只要动恶念就会遭受焚心之苦,所以没有人愿意去触犯禁忌。已安定几百年的地方突然出现一起谋杀,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各种言论甚嚣尘上,对伊戈尔这位年轻执政官的质疑占了主流。
第二天勘测现场时,长平司发现只有伊戈尔一人使用咒术的残迹,还发现一处伊戈尔的血迹。在其家搜查出一只染血手套,和现场的那只正好组成一双。由于伊戈尔嫌疑较大,长平司申请了现场鉴证,希望能找到更多证据。审讯室,乔西抽出一页报告,把烂熟于心的内容快速浏览一遍,递给对面的伊戈尔。
“真的不能说你为什么那个时间在荆棘林吗?”
“娥眉月出现,我就会去荆棘林,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呆着。不知道缘由,感觉就像在等谁一样。这样的理由,更引人怀疑,还不如不说。”
乔西支起手肘,攥拳抵住眉心,微微闭眼:“我有种奇怪的预感,是福是祸说不准。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形势要脱离我们的掌控了。”
伊戈尔面上坦然,眼神依旧明亮,他托起下巴,找了一个闲适的姿势:“又拿你那过分灵验的第六感故作玄虚,有时候我都在怀疑你是不是大长老••••••”
每一代大长老的天赋都是预言,无人知其样貌行踪,只在无量国遭难前出现,凭信物予以警示。
乔西听这话听得多了,顺口接了回去:“我要是大长老,一定先看看你这祸害什么时候死。”
伊戈尔半开玩笑地说:“你这庸官再查不出是哪个混蛋干的,恐怕我真活不了多久了。”
眼见乔西又一派愁云惨淡的样子,伊戈尔正色起来:“我有个荒谬的猜测,你帮我证实一下。告诉外界我拒绝承认那天晚上在荆棘林出现过,如果不出所料,会冒出来个所谓的目击者。”
经伊戈尔点播,乔西似有所悟,失态地喊道:“不可能!这个世界不可能会有人作恶!再说谁会冒着遭报应的惩罚去陷害你呢?这是疯了吧!”
伊戈尔平静地看着他:“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还有,在调查案件期间,你一定要维持好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乔西郑重地说:“好,等你回来。”
在时空交错的节点,人们的生活依旧。无量国地处森林深处,遍地鲜花,是灵气所钟的好地方。孩子们照旧在森林里奔跑,快乐地吸食花蜜,眼巴巴地等着神兽诞生。女人们在河边洗衣服,先撒一把泥土,再用力搓,最后漂洗干净就可以了。下午的时候,河岸上会晾满衣服,像迎风飘扬的鲜艳旗帜。洗衣的工作并不单调,不时会有小鱼擦着脚踝游过,环游嬉闹。她们还会对歌,唱一种软软的调子,不时互撩一把水,笑声飘出很远。
男人们在森林里采集各种美味的果子,刨挖野菜,也会给家里的孩子带回去几只机灵的精灵。他们经常举办一种大型射箭活动,几十个人一字排开,几十根绿翎箭几乎同时射出,眼花缭乱间胜负已定。相比术法,人们更享受身体力行。他们还前的人快到即使她知道下一步要攻击的位置也躲避不开的程度。”会举办篝火晚会,痛痛快快地喝酒,不醉不归。在阳光正好日子,人们乐于把木制小屋拆分折叠,到另一处安家,结交更多朋友。
在森林外缘的荆棘林里却是另一种情况,女孩狼狈地躲避角度刁钻的攻击,衣服被剐烂,地面沾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女孩不免手忙脚乱,太快了, 眼前的人快到她预知下一步要受伤的位置也躲避不开的程度。这一刻,她恨死自己的好奇心了。在路上被一个人撞到,她在那人身上感受到杀戮和恶意,便读取了他的心思,奇怪的是那人根本没有记忆。本来在无量国出现一个满怀恶意的人就够奇怪的了,何况还是一个没有记忆的恶人。偷偷摸摸跟在他后面到了荆棘林里,结果就看见他被爆头的画面,随后自己就被一个披着斗篷的家伙追杀。
斗篷人没给女孩多少碎碎念的时间,转瞬到了眼前,女孩突然生出一种老鼠被猫戏耍的感觉。急中生智的她双眼一翻,开始装死。斗篷下的脸勾起一抹笑意,他玩腻了,想要杀了她。女孩暗中召唤出悬浮在头顶的书架,哗啦一下,书本噼里啪啦落了斗篷人一头一脸。女孩趁机洒出一把痒痒粉,向荆棘林内部逃窜。斗篷人反应奇快,后发先至,女孩避无可避,只能拖着重伤的身子拼命逃,终于还是倒在路边。
“她怎么样了?”
“伤得很重,血止不住,有内伤状况。”
“换我来吧,兴许还能救她。”
风裳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些响动,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接着,她感到一只微凉的手敷在自己的伤处,下意识地挥手去挡,不想却被另一只手拉住了。风裳费力地撑开眼皮,正对上一双沉稳的眼,她听到这双眼的主人内心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她醒了,我们继续了。”旁边不知谁插了一句催促的话。
面前的男人低声恳求了些什么,细细替自己疗好伤,留下一件外衣,又嘱咐了静养事宜,才站起身,跟那些人走了。
风裳看到他的双手被束缚起来,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被怀疑谋杀的执政官伊戈尔,幸好今天是他来案发现场做现场鉴证的日子。
风裳披紧身上的外衣,简单休息了一下,靠两条腿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回到学校。听着学校里关于谋杀案的纷乱传言,风裳只是笑笑,她很清楚人们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痛打落水狗,至于真相如何却漠不关心。善的时空阻挡不了内心恶的蔓延,黑白交错中世道轮转。
学校食堂,风裳端着餐盘努力搜寻座位,好不容易在人头中间挤过去坐到一个空位上,和三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同学拼桌。一个穿着鲜亮的女孩从她身边挤过,汤饭撒了她一胳膊,瞬间烫红了一大片。见状,女孩的笑容里有了一点得意的意味,特别大声道歉,超级热心递出纸巾。风裳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擦拭。心里想着,每次都抖,你是得了帕金森吗?一个女孩擦桌走过,痛踩风裳的脚,另一个碰掉风裳挂在椅背上的书包。如第一个女孩一样,他们都表现出一万分歉意。因为,没有人敢违背无量国的法则,作恶天罚。于是,以善之名行伪善之事便大行其道。
风裳涌生出一股逃出去的冲动,每天面对同样的冷漠和伤害,安慰自己明天会比今天更好这种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在风裳心里,她的天赋就像一场噩梦,把别人的恶意看得明明白白,想装糊涂都不可以。
其实,风裳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转校生,转校之后因为成绩优异迅速得到老师的青睐,引起原第一名的嫉视,在那个姑娘的带领下,班里一个又一个小团体对风裳实行冷暴力。由于害怕无量国因果定律,表面样子还是会做好的,这就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看着周围人见惯不怪的样子,风裳突然想起之前那个急切讨好别人的自己,心里满满都是难过。
那个时候是一年一度的大型节日,一个班级的人聚在一起烹调传统美食,她费心准备好了能找到的食材,兴高采烈地盼望盛典的到来。庆典如约到来,她找到舍友,邀功似的把食材放到空空如也的桌面上,舍友们见状,一个个起身离开,坐到另一张长桌旁边。风裳腆着脸,随他们到了那张长桌旁边。随后,长桌旁边就剩下风裳一个。
很多时候,使人疲惫的不是远处的高山,而是鞋里的一粒沙。
殊不知,每一个细节都落入了有心人眼里。屋檐上的斗篷人眯起那双比常人略长的眼睛,锋芒内敛:“找到破绽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屋顶,考虑着如何埋葬逃脱掉的猎物。这次的猎物挺有趣的,可惜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再有趣也不能留了。
另一边,伊戈尔的现场鉴证一无所获,案件进入调查阶段。监禁室的气氛陷入僵滞,伊戈尔和乔西分坐在方桌两端,各自思索。
伊戈尔首先打破沉默:“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乔西苦恼地说:“除了知道她叫风裳,其他一律不知。现在在申请让她做参考人,希望能从她口中得到点什么吧。”
伊戈尔仔细想了想:“你的第六感有没有告诉你她和这个案件的关系?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可能是目击者。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让她做参考人都挺危险的••••••”
他突然截住想说的话,屏息凝神细细感受,急急地说:“去风裳家,她状态不对!”
乔西盘坐冥想,身体稳稳地浮起来,像只陀螺一样极速弹向远方。他在森林边缘的小木屋中找到风裳住的地方,见敲门无人应,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见风裳正在床上睡得香甜,乔西长出一口气,暗骂伊戈尔是个疑神疑鬼的神经。等等!那家伙说的是状态,难道••••••
乔西仔细观察风裳的脸,发现面前女孩的表情过于详和,就像人死前一瞬释然的表情。他试着唤醒女孩,不起作用,连下三道清醒咒也不起作用。幸好脉搏还是跳的,那就是有人想让她溺死在梦里。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能及时醒来,会被梦境吞噬,就再也醒不了了。无计可施的乔西低咒一声,抱起风裳冲回监禁室。
伊戈尔像早就料到一样:“唤不醒?”
乔西恨不得去捶墙了:“你什么时候在人家姑娘身上下了感应咒?”
“彼此彼此,你不也暗中派人跟踪保护了吗?”
这么敏感的时候以重伤的状态出现在案发现场,说跟命案一点关系也没有,鬼都不信。风裳不知不觉间成为案件的突破口,乔西和伊戈尔不约而同地觉得她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伊戈尔对风裳展开几个咒术都不起作用,他心一横:“我要入她的梦把她带回来,你替我护法。”
乔西用力拍拍伊戈尔的肩:“我去。”
风裳沉溺在梦中不愿醒来,那说明梦中有她求而不得的东西,梦中的生活是她极度渴望的。入梦者必须让梦中人意识到一切都是假的,梦才会醒。而梦中人情绪波动太大,梦境就会坍塌,入梦者很可能被埋葬在里面。如果一定时间内入梦者不能让梦中人清醒,两人都会永远留在梦里。
伊戈尔拒绝了乔西的提议:“我去!如果我出了事,你知道要怎么做的。一切都拜托给你了。”
乔西喊住他:“你还欠我一葫芦好酒。”
伊戈尔笑笑,丢给他一把酒窖钥匙,施咒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