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人间赴

  兜帽遮住面目的黑袍男子手捧一个光芒暗淡的光团,小心翼翼地走着。

  四周四处散落着白惨惨的骨头,血红的彼岸花肆意开放,如同鲜血流淌。

  踏过一座嘎吱作响的破烂木桥,同样身着黑袍的苍白少年模样的人在桥的那边等候。

  “你谁?”少年挑衅地问道。

  男子不说话,将手中光团往前一递。

  “神神道道……”少年嘟哝着接过光团,只瞟了一眼就跳了起来,“什么?!她——她居然只剩三分之一了?!剩下的呢?!”

  面对少年的质问,男子沉默地一摆袖子,一黑一白两道长虹飞出,少年捧在手里,仔细地查看:“居然是被炸碎的……还成了三片……你对她做了什么?”

  男子仍旧不语,摇头。

  “靠!你又不是哑巴!说句话会死吗?”

  摇头。

  “好吧好吧,她要进入轮回是吧?五弟那个家伙已经送过去了,你回去吧。”少年赶苍蝇一般地挥挥手。

  男子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少年待男子消失后,立刻换了一副神情,嘻嘻笑道:“五弟啊五弟,大哥已经悄悄跟了过去,我和二哥马上就到。你可不要怪我们,谁叫小妹非得要你去人间试炼,还规定我们可以争夺资格的……小妹啊,”少年温柔地抚摸手中光团,“你几千年前把帕拉打昏了封进罗预山,这次又跑到那里去把他放进自己的魂核,搞得自己四分五裂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黑袍男子行到无人处,伸出苍白食指在虚空中一划,空中立刻裂开一个大口,他一走进去,眼前便换了景象:高大美丽的植物轻轻摇动枝条,小牛犊大的鸟儿鸣叫着飞过,奇异的景色让人如身堕幻境。

  男子这才摘下兜帽,露出病态惨白的脸庞,带着笑意轻声道:“在您的面前,羲和……不,塞尔怎敢擅自开口呢?”

  一切的起因,还要从五个至高神——源们的一个会议开始。

  “今天,我要宣布一件事情。我——即将死去。”高踞王座的少女平静地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少女正是源们的首脑,名讳为“杪”,称号“烛阎浮”,虽然最晚诞生,却是最强大的一个,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

  最开始源还有六个的时候,她并不担任首脑一职,毕竟资历最小,论资排辈也轮不到她。最先诞生的源自称帕拉,意为“造父”,并担起了领导后出生的源们的责任,可几千年前他忽然发了疯,不仅抛开手头重要无比的工作,还要摧毁整个世界,这位杪见势头不对,当机立断下了狠手将帕拉斩成了两段,可源要彻底死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他们只会在受了重伤之后沉睡,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修补伤口,等待醒来的那一天,或者有人将他唤醒。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杪将昏睡过去的帕拉封印在了罗预山下,并时时刻刻监视着他的动向。

  这下首脑的位子空出来了,原来的帕拉被封印后年龄最大的书往复自当被推举为首脑,他却一再推拒,并将此位让于最小的杪。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如果自己哪天做出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来,这位祖宗可不会管什么情面地位。

  “什么?!”坐在左侧,肤色苍白的黑衣少年一听这话,马上从自己的席位上站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奔上前去问个清楚明白。

  “骸,坐好。”他身旁年纪稍长的白衣青年按住他的肩膀,温和地劝道。

  “没错,”另一边眯起眼睛笑得跟个狐狸似的的青年接口道,“太鲁莽可是会让人怀疑你的工作能力的。星,你先于他诞生,又是他的双子,也该管管他了。”

  骸苍白的皮肤上泛起潮红,气恼地盯住对面的青年:“就知道挤兑我,往,你太过分了!”

  往刚要张嘴说话,忽然身形一颤,面上笑容淡去,竟已换了板正的脸色,语气不满起来:以前会议他都只是睡觉,这次怎么出来了……”

  骸掩口咯咯笑了起来:“复你也该管管——”

  “燃。”王座上的声音带着与不可抗拒的威严压下了会议室里的议论声,在场的人齐齐打了个寒战——她的规矩……他们怎么能忘了!

  被点到名的最后一名少年站了起来,平静地向杪行礼:“是。”

  “你该履行作为审判者的职责了。”

  燃再礼,朗声宣判道:“书往复、圣灵穆、幽冥骨扰乱会议秩序,当判处能源制裁,为期百年。”

  所谓能源制裁,是指彻底中断作为他们的能源的生力的供应,如果能源短缺,不仅无法使用能力,连正常的行动也会受限,虽然在场几人都极有先见之明地屯了不少存货,但这样的处罚绝对会他们造成极大的影响,对于他们这样的生灵来说,什么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计,这种无力感才最为恐怖。

  “我将死,燃作为继承人,赐予可以产生生力的‘泉’。”杪冷漠的声音响起,却让在场的人心中都燃起不可扑灭的热切。

  她要死了这种话不信也罢,不过这个继承人可是真让人眼红,只要获得了世上绝无仅有的生力之泉,还怕他个鬼的能源制裁!

  “我,不愿意。”就在所有人都为此心潮澎湃时,燃的声音如同石破天惊一般响彻在大厅里。

  什么?!这么好的事儿你还不要?脑子被门挤了?

  “哦?为什么?”杪歪了歪头,指头随意地在椅子扶手上画了一个圈,被圈中的部位立刻崩碎,看得星一抖——这是他所能制造的强度最高的物质,但在她的面前仍然不堪一击。

  燃一拱手,不卑不亢道:“我的能力不足,不堪胜任。”

  “那好,你在此之前必须封印全部记忆,在人间进行试炼,同时锻炼自己的能力。试炼过程中你们任何一个打败燃,破坏了试炼,都可以获得被选作继承人的资格,同时燃失去资格。足够公平了。”杪见燃又要张口,立刻补上一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给我答复。”

  燃心中叫苦,今日无论如何也推脱不过去了,只得道:“是。”

  燃回到自己府邸,坐在桌旁,想起杪的那段话,不由暗道杪这是在把他往死路上推,他平日光审判他这一帮不像话的哥哥们已是招了无数的阴毒眼光,如今他们有了报复的机会,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可杪的命令他又没胆子违抗,两相纠缠之下,燃心乱如麻。

  忽然虚空之中破开一个一人多高的巨大裂口,其中黑潮涌动,仅凭目光已无法窥视。

  一个身着黑袍,脸孔被兜帽遮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出来,从未有人如此嚣张地闯入他的住处,燃气愤之余还有惊讶,他身形暴起,不知手中如何动作,室内忽地燃起了熊熊火焰。烈火之中燃手持雪亮长剑,横在来人颈项之上。

  他大喝一声:“你是谁?!”

  他这一吼,有奇异之力暗含其中,即便与他同等位阶的源们听见也不得不心神震颤。

  此人低低地笑了,刻意改变了声音,向着燃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大人您仍然犹豫不决的话……您和那位首脑大人必然横遭死劫。”

  燃一听杪有危险,脑子一晕,就要张口答应,可他略一迟疑,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啪地爆开——不对!他们是最高位阶的生灵,发起怒来连宇宙也要崩坏,更何况是杪,谁能、谁敢去对她不利?

  燃盯住对方,压住颤抖的声音,道:“什么人?”

  那人似乎觉得奇怪:“什么什么人?”

  “装傻!谁指派你来的?!”

  “大人,您一共对我说了三句话,句句都用了您最引以为豪的能力——‘言灵’。您在害怕什么?”

  燃不知为何竟慌张起来,以前面对极怒的兄弟们的时候也不曾如此失态。

  这也怪不得他,他向来能够看透他人内心,这人应当也不会例外,可他身上披的那件斗篷不知有何神异,一点气息也不外露,他也自然无法得知对方的心思,这使得他十分焦虑。

  “您也看出来了吧?这件斗篷的奇妙之处。”斗篷下传来轻轻吐气的声响,似低笑似叹息,“您还不明白吗?”

  燃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足无措。

  他第一次如此恐惧,上下牙齿直打架,好半天才从颤抖的唇里吐出一个字:“……好。”

  黑衣人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很是满意。

  他礼貌地躬身:“那么,我们来日再见了,诘余朱大人。”

  黑衣人再次走入裂口,彻底消失不见,连一点尘土都没留下。

  燃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并不害怕那个黑衣人,虽说自己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可从力量强弱上来说,他一拳就能打得他灰飞烟灭。真正震慑他的,是那斗篷上的气息,他不敢去想这气息为何似曾相识,他的直觉告诉他,只要他敢于试图去探究这个真相,就会被拉入无底的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三天过后,燃答应了杪的要求,并饮下了由十人份的孟婆汤浓缩而成的药剂,纵身一跃,跳入轮回境,去迎接那未知的未来。

  在此之后,拜访过燃的那个黑衣人捧着杪被炸碎的魂魄,找到了在轮回境旁等待的骸。

  黑暗里,有人绽开微微的笑。

  “我”与你的故事,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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