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不幸,人世的温情再也不能带给丹白修一丁点的温暖,他的心被仇恨腐蚀的支离破碎。当他看到那两张被岁月风化的近乎难看的脸时,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月之死之前面对大火惊恐万分的眼神,这眼神让他感到愧疚,甚至是绝望。
“我把你们弄来,不是让你们吃闲饭的,这样,你们去睡那边的柴房,明天开始干活,才有饭吃,听到了没有。”他丹白修说话的声音活像个地主老财。两位老人甚至没敢抬起头看看他,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颐指气使的男人,正是他们18年没见的儿子。他们记得,送他走的那天,他还是个幼童,离开的时候哭个不停。
“是,老爷,我们一定会好好干活的。”两人唯唯诺诺的说道。他们也还纳闷,为何会有人不怕麻烦的把他们从遥远的北方接过来。然而,面对饥饿,他们什么疑惑也不想再有了。
虽然心里有无数次冲动想跑到两位老人跟前相认,丹白修还是忍住了。他无法忘记这些年,他在宫里所受到的伤害,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是始作俑者。“有这样爱慕虚荣的父母,我怎么可能不是一个悲剧。”丹白修只是这样想着。白天他在折磨父母的心灵纠结中空度,晚上便跟自己的一群歌姬鬼混,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曾经是那样一个举止得体的人,忘记了自己的善良和安分。
没有了首领的部落,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是为了防止外部的动荡,他们还是对外宣称领袖身体不好,很多公开的仪式不便参加而已。只是从丹白修那件事以后,宫里便被禁止吃羊肉,本来羊群遍地的草原,也被禁止牧养白羊,就好像,那样一种生物,从此从这片土地消失了一样,如同他们的故事。然而,就是在这片安宁的土地,一场动乱悄然而生。
“今天把这一片地里的草都锄干净。”丹白修对着父母一字一句的说。
两位老人只得听命。丹白修在旁边看着他们,那种折磨父母的快感和负罪感一起涌上心头,他觉得心里像刀绞一样痛。他对着两人怒吼道:“你们有觉得委屈吗?还是你们觉得你们能改变一切,能毁了一个人一生?你们懂那种绝望吗?不,是那种覆灭,不,你们不懂,你们怎么会懂,如果你们懂,当年就应该杀了我!”
老两口一头雾水,只当是这家的老爷发了疯。丹白修直接跑了出去,他感觉头就快裂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无边无尽的恨意发泄在这两位他至亲的人身上,他曾经多思念他们啊,如今,却都被扭曲的变了形。“放下怨恨,好不好?”恍惚之中,丹白修仿佛听到月之的声音,然而这声音又是来自于自己的心底,这么多日子以来,其实他从未忘记掉过去,越是逃避,却越是清晰。而当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返回地里找父母的时候,却只看到横躺在路上两句血肉模糊的尸体。
西边的部落听说茭炎国领袖被流放,征服之心便蠢蠢欲动。他们的铁蹄已经长驱直入,攻下了一个又一个地区,丹白修的父母便是在这个当口被这群强盗迫害致死。他还没来得及叫他们一声父亲、母亲,便永远失去了这个权利。丹白修以为,月之死后,自己是不会再心痛了,但是,他们想到此时的心痛来的更加猛烈,那种比绝望更深的绝望才更令人恐惧。他跪在父母的身边,一幕幕往事在他的大脑中出现,满是羊羔味的院子,母亲烙的饼香,哥哥逗他玩的拨浪鼓,很多东西他都记起来了,随之一起出现的,还有全家送他一起走时,满眼的泪水,那强烈的不舍他能感觉得到。而如今,这一切都被他自己给毁了,永远不会再来了。他还没有长大,他还是想起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