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布恩深知是无法问下去了,可能他也觉得,死人的秘密很难挖出来。
亚度尼斯看着满是愁云的布恩的脸,显然很是愧疚,毕竟布恩是第一次掏出金币购买他玻璃珠的人,为了驱除自己良心上的不安,他又说道:“其实,还有人知道这个事情,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是谁?”布恩仿佛又看到了希望,他更加把亚度尼斯当做朋友了,鬼或许有的时候比人更加有人情味。
“就是岛上你的父亲阿尔肯和桑迪亚的父亲沃克苏,岛上最年老的两个人,他们或许可以帮你解答疑惑。”
“可是,他们都已经失去记忆了,我的父亲甚至不知道我这个儿子。”布恩反问道。
“你就看你了,或许你可以试试。”
“什么?”
“你生来和所有人不一样,也的确和那女人有密切的渊源,所以才拥有生动的记忆,我四处游历的时候,曾经遇上一个刚刚死去的巫师,他将最古老的巫术告诉我以换取我最好看的玻璃球。以我的经验,你的体内或许藏着那怪异魔咒的克星,你可以将自己的鲜血混在水里让那两人喝掉,或许能够使他们想起一些东西,我也不确定,抱歉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亚度尼斯匆匆收拾起自己的玻璃珠就走了,还没等布恩反映过来就已经消失在了街角,无处可寻了。
晚上睡在床上,布恩一直很疑惑,他突然发现,疑惑比孤独更加的折磨人,正巧这时顾里斯夫人来关怀自己深夜还未熄灯睡觉的贵客。布恩便将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这位善良的夫人,希望她帮忙出出主意,这显然使得顾里斯夫人非常的高兴,她将炉子上的热汤忘得干干净净,便再次热情的投入到为布恩出谋划策中去。第二天清晨,天刚亮,布恩就发现今天很不一样,屋外十分的吵闹,这和那天他要去演讲的情形很是相似,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他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布恩走出房间,发现了被烧焦的厨房门槛,那种隔夜焦化的味道深深的飘在空气里,和吵人的呼吸声一起,构成了许多年后,布恩关于这座岛的唯一记忆。刚一出去,尽管已经有所准备,布恩还是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了,族长耶克蒂领着一群年轻力壮的男人和十几个荣光焕发的拿着打包行李的女人站在门外中间,四周围绕着里一层外一层的“好事者”,他们显然在这里等了很久,却依旧非常精神。布恩一看就明白了,善良的顾里斯夫人一夜之间让岛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他们都等着布恩点头,好跟着他一起,前往遥远的圣赫勒拿岛听故事。这里的人,对故事的热衷达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程度,为此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背井离乡。可是,急切的他们无法等到岛上另一艘超级大船的完成制造,在现有的这艘船上,只能容纳下35人,于是经过一夜的公正投票和民主选举,33个幸运儿站在了中间,四周的人们无不对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同时为了他们可以无所牵挂的去听故事,留在岛上的人自愿的承担起了照顾这些人孩子的责任。这让这些幸运儿更加的感动,他们发誓会将自己看到的一切一字不漏的带回这里,和这群善良的人们共享。在这33人中,自然是有德高望重的族长耶克蒂和温柔的顾里斯夫人,而剩下的两个名额一个当然留给了主角布恩,而另一个便是玻璃珠商人亚度尼斯,可是这位可怜的商人在得知岛上所有的人都将知道泉中女人的秘密时,早就羞愧的逃走了,在走之前,他还大骂了布恩一顿,扔掉了口袋里唯一的几只金币。
当所有人为这仅剩的一个名额蠢蠢欲动的时候,严肃的族长发话了:“你们也知道,我们这个岛以温和著称,现在与其浪费时间来争吵这个名额给谁,还不如多带几桶水,好去解救那些被失忆症困扰的人们。”族长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庄重,无比真诚,就连布恩都被他感动了。
在这艘坚固漂亮的船上,不仅有34个满怀希望的人们,还有几十桶不具有失忆效果的天然泉水,这艘大船载着他们,朝遥远的圣赫勒拿岛驶去。布恩坐在甲板上,还觉得这一切像是梦一般,当日在这海上航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甚至还能记得当时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那种充满了无助和孤独的感觉如今又一次涌上了他的心头,看起来,他如今似乎是像个英雄一样,率领着大队人马荣耀归来,可是他心里却怎么也感觉不到那种本该有的快乐,相反,他被这群热情的人弄得有点心虚,对于亚度尼斯的话,其实他并不是十分信的,这不是出于对这商人的怀疑,天都知道他的确将对方当做朋友,这怀疑来于自己,他不敢肯定自己的体内是否有着对抗魔咒的力量,其实归根结底,他还没有准备好去当众人眼睛里的英雄,在他的概念里,英雄是需要成长的,但他,显然还没有成长好。
航行在平静的大海上,四周的喧闹声却不绝于耳,兴奋的阿森松岛民为自己即将寻访到的有趣的故事欢呼,就连一贯安静的顾里斯夫人,也在一个年轻男子的邀请下,跳起了欢乐的舞步,尽管她已经将近40,身体也无比臃肿,然而幸福的阳光依然把她照耀的十分美丽,在潇洒脱掉满是金枪鱼味道的围裙后,她脸色红润,仿佛又回到了17岁出嫁的情景,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这样一想,他更加感谢为他们带来这一切的布恩先生了。但是布恩却无心加入他们的狂欢,一回头,在一片蜷曲的阴影中,他又看到了亚度尼斯。
“嗨,亚度尼斯,我们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你不再买玻璃球了吗?”布恩讨好式的笑着问。
亚度尼斯却并没回答,而是正经的说:“相信我,伙计,你带着这群人没什么好处,他们会将你的岛屿搅得更加混乱,非把你们掏空了才肯罢休,不信,你就等着瞧。”他说这话时明显是带着火气。
“虽然我也觉得他们对于故事的好奇太过,但是我想热情的阿森松岛民本就如此,你知道,我是无法拒绝一直像对待家人一样对待我的顾里斯夫人,她那么善良,是我从未见过的。其实我现在真正忧心的是可怜的圣赫勒拿岛的情况,也许是我离开的太久了。”布恩说的时候语速很慢,他想让亚度尼斯看到他的真诚。
但亚度尼斯不说话了,他的眼睛看像远方,那种忧郁的神情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布恩也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宽大的甲板上,两个各自孤独的人坐在一起,他们的身后是一阵阵的欢呼,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风吹过的时候,有群鸟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