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健泉回到家里,宏达的那番比喻始终在他的耳旁萦绕着。

  他不愿意去想象那是一幅怎样的画面,但愈是不想,脑子里愈是布满了宏达描绘的场面。

  他迷迷糊糊地睡去,恍惚间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西马号,那匹棕红色的骏马茕茕孑立,健泉慢慢地走过去,靠近它,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项背,那光滑的鬃毛好似一匹锦帛。它打着响鼻,信任地看着他,右前蹄嘚嘚地敲打着地面。健泉纵身一跃,骑上了马背。骏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向前飞奔而去。此时的健泉,仿佛坐在一艘飞驰的小艇上,随着浪涛的颠簸,上下起伏。健泉陶醉了。

  棕红马突然停住,昂起脖子,连声高鸣。接着前蹄腾起,几乎直立,而后又突然向前俯冲,扬起后腿。如斯几番,意欲将背上的骑者掀下马来。健泉觉得奇怪,已经驯服的骏马何以突然如此不羁?再一看,胯下骑着的哪是什么棕红马,分明是她!她叫嚷着,翻腾着,两只手却紧紧地抱住他。健泉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挣脱了站起身,定睛一看,又突然变成了她的母亲,淡然而忧伤的眼神。

  健泉醒了,起来,对着镜子,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往事又浮现眼前。

  高三毕业前两个月,区教育局组织一次学生社会实践,到某个高端科研单位,那单位地处郊区,这样来回需要两天时间。每个学校选派三名品学兼优的学生。本来考虑到临近高考,学校不准备派高三的学生去。但健泉认为这是一次了解将来发展方向的极好机会,况且他相信两天的时间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于是向学校推荐了她。带队的政教主任认为也没问题,又征求了她本人的意见,她欣然答应,于是就这样决定了。

  那十几个“好扣”牌塑料菜盒后来成了健泉和她母亲的媒介。不过健泉觉得这样的事情还须从长计议,至少等她考上了大学。目前,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不宜让她知道。因此,一切都是地下工作,而更多的是靠短信联系。

  这天,健泉收到了她母亲发来的一个短信,请他晚上到家里吃饭,正好女儿出去不回来。

  健泉迟疑了一下,第二个短信又接着来了,说还有事情要跟他说。

  六点半,他准时来到她家。

  她开门,说,嗬,真准时。想起了那次咖啡店,扑哧笑了。

  健泉说,笑什么呀?我没迟到啊。

  这套房子不是健泉第一次家访的那套。父亲去世后不久,局里的领导找了她母亲,说这事情虽然是他自己的过激行为,但局里考虑到事出有因,表示理解;同时考虑到她父亲生前对他们局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因此决定对她们作一定的补偿。这套房子就是补偿的一部分。当然,领导也向她母亲提出了一点小小的要求,即对于公安部门的调查,希望她和他们保持统一口径。

  她母亲还沉浸在丧夫的悲痛之中,丈夫的死因,她其实还不很清楚。但丈夫在去世前两天跟她说的话,她还是记得的。丈夫跟她说,局里出大事情了,看来只有自己顶了。她听了,浑身的毛细孔充满了恐怖,急忙问丈夫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丈夫告诉她不要多问,只要记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们,尤其是为了女儿。她不明就里,提心吊胆,一夜没有睡觉。

  第二天丈夫下班回家,看上去十分坦然。丈夫告诉她,好了,你放心,一切都妥当了。她惊喜地问,是吗,没事了?丈夫笑笑,说,是的,放心吧。

  她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晚上睡得特别舒坦。

  早晨起来,才发现,丈夫不会再起来了。

  她悲痛欲绝,女儿追问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无言以答。问急了,她悲伤地摇着头,说:“你爸爸是个傻子……”

  她心里明白,丈夫肯定是替人背黑锅,他死得冤。但丈夫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最后,她妥协了。丈夫生前对她说的话“为了你们,尤其是为了女儿”让她明白,这样做,是符合他的意愿的。

  房子很大,复式结构,200多平米。

  健泉问,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她想了想,说,算了,今天不说了。吃饭吧。

  餐厅里,桌上一切已经就绪。

  葡萄美酒夜光杯。……

  九点正,健泉起身,告辞。

  她也起身,走到他跟前,右手轻轻地扯着他的衣服门襟。

  “今晚……就……不要走了吧?”

  她的身子软软地倚在健泉的身上,他迟疑着,说:“这……不太好吧?”

  她不作声,靠上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扬起脸,眼睛里一汪清澈的湖水,随即合上了眼睑。

  健泉霎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女人的身子像水一样的柔和,和他的身体紧密相贴,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空隙。他感觉到她的双胸如潮水般地涌动,胸口后面的那颗心快要跳进他的胸膛。

  他俯下脸,两人的嘴唇紧紧地粘在了一起。

  突然,门锁响了一下,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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