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健泉想到了那个灿烂的吻

  人的思想行为有时真的是一个矛盾的对立统一体。健泉明明觉得这一趟趟地接受对方馈赠的佳肴不是一回事,但每次要回绝时却又经不住对方的坚持而妥协地接受下来。这样一次一次,健泉家里的塑料盒已经累积了十几个。

  想到那些摞得高高的盒子,健泉感到一阵负担。扔掉吧,又不是一次性的,是那种叫“好扣”牌新上市的产品,而且看上去都是新的;不扔吧,总得想法子还给人家呀。可办公室里不方便,咖啡店他也不敢再去。唉,倒是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

  说心里话,自从健泉那灵魂深处一闪念以后,这念头仿佛像幽灵一样老在他的头脑里游荡。《共产党宣言》里的第一句是怎么说来着?“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的上空游荡。”健泉觉得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挺合适的。什么叫“共产”?不就是把财产合起来共同使用么?

  想到这儿,健泉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下意识地用手在眼前挥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荒唐。”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同事诧异地问他怎么回事,健泉急忙掩饰,说:“哦,我说这个学生的作文,瞎写,真荒唐。”赶紧继续批改手中的作文本。

  作文是上周末布置学生回家的作业。一周一篇,不限题材,自由发挥,谓之“随笔”,用以加强学生练笔。

  下一本,正好是她的本子。

  她的随笔,如同她的思维一般,经常有出人意料的表述。文风轻灵飘逸,不事铺张,无浓墨重彩,却让人看了以后有震撼,有沉思。

  健泉翻到这一页,看了起来。

  随笔的题目都是由学生自拟,这一篇她的题目是一个字:“碎”。

  看到这个题目,健泉随即被吸引,赶紧往下看去。

  是回忆父亲还在时的内容。文章这样写道:

  碎

  “啪”一声脆响,留下了一地陶瓷片——碗碎了。

  已转身离座的我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望着原先放着碗的桌沿,然后不安地搓着手,也许是我起身时衣角带倒的。

  老妈在厨房里拾掇,老爸侧着脸继续读报。我更加不安起来,若是以前,他们肯定会责备一番。我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还不收拾了?”老爸放下报纸,说。

  我像是顿悟般伸手就去捡,捡了一手心,他仍不说一句话。若是以前,一定会让我闪一边,别去碰这些东西。

  直到我捡完碎片,擦干净地板,老爸说:“谁也不会知道客观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若是知道,这碗也不会碎了,所以不怪你。但是你自己造成的后果,就必须你自己处理了。”

  我望着父亲,他朝我笑笑,说:“你到了自己处理事情的时候了。”

  我说:“谢谢爸爸。”随即飞快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回了房间。

  眼前浮现出一地的碎片,红色的花纹配着白底的瓷片以各种姿态拥抱着棕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仿佛过年时天空的那番盛景——黑夜等待绽放的礼花。

  只是礼花的盛开永远在为下一秒喝彩,而一地的碎片却凝结不成下一只碗。

  世界美于未知,惊于未知,因未知而精彩。只是人生的每个未知只有一次下赌注的机会。人间俗世,红尘滚滚,你可以选择任何一种,只要你承受得起买单的方式,只要不后悔。

  慎重地走好每一步,慎重地写下每一个字。

  否则,你的人生道路上只会留下一地的碎片,连同你的梦想,一起灰飞烟灭……

  健泉看完作文,久久地沉思。是她的父亲,塑造了她今天的性格。他惊讶于如此年龄的孩子有着如此深沉的思想。健泉在作文本上写下了这样的评语:

  “希望慎重地走好每一步,让自己的人生绽放灿烂的礼花。”

  忽然,健泉想到了那个灿烂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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