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井想的没错,从外院到潜心居,的确要不了半个时辰,可偏生这个少年是个难伺候的主儿,这个时候定还没起床,要叫他起床又得花一番功夫!
“景佑!景佑!”风拓在院子里喊道。
景佑是上次陪了少年一整晚的小厮,后来风拓就直接让他照顾少年的起居。
景佑赶紧跑了出来,“来了!来了!风管家有什么吩咐?”
“公子人起床了吗?”风拓问。
“还没有。公子一般睡到巳时才起。”景佑说道。
他照顾少年已经有段时间,可除了他是将军带回来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不过,风管家对这少年好的不一般,所以景佑平时也都是依着少年的性子做事。
“快去叫他起床,就说今天不去夫子那儿,我带他出去玩。”
“是。”
景佑去厢房叫人,风拓去了趟后厨,吩咐厨娘赶紧弄点吃的。
果然,景佑一说风拓要带他出去玩,少年立马起床,嚷着要风拓等他。
等少年洗漱完,小厮已经把准备好的饭菜呈上了。
“风拓人呢?”少年问。到现在也没见到人,不会先走了吧……
“风管家在前厅等着,说是您准备好了,就赶紧去找他。”
少年赶紧扒拉完两口饭,跑到前厅去找人。
风拓就站在前厅等着,少年瞧见身影,扬着笑脸立刻跑了过去。
“咱们今天去哪儿玩?”少年一脸期待。来将军府这么长时间,他还真没出去玩过。一来风拓没时间,二来风拓不许他有时间,每日逼着他上学。
“我们先去见一个人。你若表现好,我便带你出去玩。”
少年一呆,敢情是有条件的!
“那我们去见谁?”少年脸色明显不如刚才兴奋。
“先走吧,路上告诉你。”
风拓在前面带路,少年在后面跟着,神色恹恹的。这是少年第一次来内院,尽管不怎么高兴,可也忍不住好奇,四下打量。
环境甚好,就是太清冷了。少年心想。
“待会见到将军,一定不能像平时那样无形无度。你平日里怎么对夫子行礼的,待会儿就怎么对将军行礼。明白了吗?”风拓的声音突然在前面响起。
“将军?是木大将军吗?”少年问,他曾听风拓提起过他,知道他是这座宅邸的主人。
“是。”风拓转头,定定地望着他,“所以,不管将军问什么,你一定要如实回答,知道吗?”
少年不明白风拓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严肃,只是乖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风拓二人到潜心居的时候,木武已经在堂前等着了。
“将军。”风拓行礼。少年跟着风拓做了一揖。
木武放下茶盏,“先坐下吧,坐下再说。”
风拓和少年坐下,木武打量着下首的新面孔,俏眉灵目,肤脂如雪,与他在极地那匆匆一瞥大不相同。
“小兄弟入我府上多日,还不知如何称呼?”木武笑得温和,问道。
这一问,把少年给噎住了。
他在将军府住了这么多日,小厮们一直叫他公子,风拓也是有话直说,并未在意过称呼。称呼于他而言,有和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于,他从没想过自己原来也需要一个称呼,一个身份,作为一个谁而存在。
风拓听了木武的话也是怔愣了。
他刚开始也问过少年这个问题,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太会说话。后来相处久了,风拓偶有提过,少年却未在意,只懵懵懂懂地说不知道,风拓这才发现他似乎并没有以前的记忆,对一切都感到陌生与好奇。再后来,便是雪渊之事、藏书阁之事,全都挤在了一起,这件事也就被搁置了。
“是属下的疏忽,未能及时向将军禀报。”风拓站起来,说道,“这位少年,并无姓名。”
“没有名字?”木武惊讶,脸上的笑意却是扩大了,“小兄弟,莫不是忘了?”
风拓默不作声。
少年见又点到自己,也站了起来,呐呐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忘了名字,更或者,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不是连名字都不曾有过。
“那可还记得什么?比如家在哪里?父母何人?”
“……我……不知道。”少年答。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所有的记忆都是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有的,围绕着将军府,围绕着风拓。
那,他的过去呢?!
这一刻,少年的内心第一次有了巨大的困惑,就像漂浮在海上的孤帆,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往何处去。
看着少年的表情,木武了然,他似乎明白了之前卫蕴和风拓的意思。
“小兄弟不必紧张,不知道未必不是好事。你就在这安心住下,风拓会帮你打点好一切。”木武温和地笑着,看了眼风拓。
“属下一定会把他安顿好的。”风拓答,他就差把少年宠上天了。
“名字虽然是个代号,但却能表明一个人的身份,有比没有总是要方便许多。小兄弟若不介意,我来帮你取个名字吧。”
风拓转头,示意少年上前。
少年和风拓对了个眼神,呆呆地上前拜谢,“有劳将军。”
“传闻千年以前,北海之地曾有一山,高八千丈,直耸云霄,隔断南北。百姓怨声载道,南北不通,交流受阻,民生不起。后来,神明感知,令北海巨风骤起,掀起滔天巨浪,直冲此山。虽是千丈高山,却如雨中秋叶,摇摇欲坠,风不止而不息。木武望着少年,“这是先志里面所记载的北海录。我取‘虽风’二字作你姓名,虽山高万里,风不止不息。你觉得如何?”
少年听得愣愣的,前面的一段话,他根本没有在意,夫子上课,也总是说这种东西。可那句“取‘虽风’二字作你姓名”,他却听的尤为清楚。
人大抵都是这样。没了记忆,没了过去,却依然想要一个身份,作为别人口中的某个谁而存在,而不是一个被人提及却不知姓名的无名氏。
风拓见他迟迟不应,朗声道,“还不快谢谢将军!”
少年连忙拱手作揖,“多谢将军赐名!”
“不必拘礼。今日,主要是想见见你罢了。”木武笑道,“风拓平日里待你如何?你只管说,我替你做主。”
风拓在一旁暗暗叫屈,这话怎么听着就跟他多欺负人似的。
“风管家待我极好。”少年答。
算你小子有良心,风拓心想。
“只是……他每日都逼我上学……”
风拓在一旁瞪大了眼,他为他请夫子,教他读书知礼,居然还被他嫌弃?!
“哈哈哈……”木武大笑,“风管家那是为你好!你不喜读书,那你喜欢什么?”
“我想习武!”少年立刻答道。
上次跟人打架,他吃了不少亏。夫子教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一点用处都没有,拳头硬才是真本事!
“习武之事不是不可,只是并不容易,若是你达到要求,我想风管家会教你的。”
诶,说好的做主呢?!不应该说,既然如此,直接开练吗?少年郁闷。
“属下会认真教导他的。”风拓适时发声。
“嗯。今天你们就先回去吧。”木武说。
“是,属下告退。”少年跟着风拓行完礼,退出了潜心居。
一道身影在他们走远之后快速闪了进去。
“将军。”木一一身风尘,两道剑眉难掩疲倦。
“下次回来,不要离得太近。”木武揉眉。
“是。”
“人找到了吗?”木武问。
“找到了,已经带去了文武殿,现在叶凛、苏忆都在那儿守着。”
“很好,你先下去歇着吧。”
木武发话,木一却迟迟没有退下。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风管家……似乎想找属下……问清藏书阁的事……”木一说道。
他在回内院的路上遇到了木井。兄弟俩每次见面,气氛都挺冷。木井寒暄了两句,说风拓好像有事要找他,就走了。
木一想来想去,唯一能问他的,也就只有藏书阁的事了。
“这些事,我以为你能处理好。”
“属下并不是这个意思。”木一连忙答道,“属下只是不明白,既然将军想将事实告诉风管家,为何不直接说,反而一定要让风管家自己去找?”
木武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突然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让风拓进近侍团,而让他担任将军府的管家吗?”
木一摇摇头,“属下不知。”
“因为风拓跟你们不同,他先忠于自己,其次才忠于将军府。”木武淡淡道,“对于他来说,我们双手奉上的真相,永远不如他自己找到的可靠。”
这一点,真真是像极了风逸。
“可是如此大的动静,风管家势必会怀疑的。”
“他怀疑才好。怀疑,才是一个人想要接近真相的真正动力。”
木一还想再问,木武却紧接着道,“木井回来了,你去看看吧。”
将军下逐客令了,木一道,“是。”一抹黑色的身影,快速消失在潜心居。
风拓和少年走在路上,返回外院。
“虽风……”少年轻声念叨着名字,心情明朗。
接近午时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莫名觉得心安。院子里亮敞了许多,连冷清的意味都淡了些。
来时,风拓稳步在前,少年怯步在后。去时,少年欢步在前,风拓缓步在后。
应该是木一回来复命了吧,风拓心想。他当时刚觉查到有一股内力靠近,将军就立刻让他们回去,想来应该是件急事。
还是下次再问吧,风拓在心中默念。
虽风慢下脚步,走到风拓身边,“你在想些什么呢?”从潜心居出来就一直一个人走在后面,眉头紧锁。
风拓突然抬起了头,脸上扬起笑容比这午时的阳光还暖,“我在想,时辰尚早,该去哪里玩才好?”
暖暖的日光洒在少年们的身上,清冷的秋风拒绝了竹林的挽留,拂起了少年的鬓发。虽风只觉这明晃晃的笑容实在恍眼,眼前景致全无,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光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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